第87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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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銳利的玻璃碎片穿透鞋底,  腳上傳來刺痛感,可能是流了血。
    謝鬆原皺了皺眉,卻像是根本沒感受到那種疼痛,  站在原地久久地沉思起來。直到更多羅丘的手下趕到,  簡單用衛生間裏的掃把、拖把等東西將地上的碎片掃開,  他們這才又在屋子裏轉動起來。
    謝鬆原抬起腿,  從鞋底上取下一枚玻璃碎片,隨手扔開。他們走到辦公桌後,去看那倒黴的徐家父子。
    不知道許石英先前究竟用什麽方法維護了徐震業的生理體征,讓他看起來還保持在一個生存狀態。
    然而老鼠一走,這中年男人的徹底就以百倍的速度呈現出了加速腐爛的試探。
    徐震業的皮膚肉眼可見地凹陷下去,沉陷出了大小不一的深坑。
    他的麵色青黑,再難看見曾經的原貌。那被老鼠縫好了的腹部上口也因為肉質的軟爛而倏然開裂,淌出一泡屍液。
    他變成了一具徹底的屍體,身體上甚至出現了黴菌。
    而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兩三分鍾內。
    徐峰趴在他爸爸的身上,擋下了絕大部分的玻璃碎片。那些碎片有的從他光滑的甲殼上滑落下去,有些則異常鋒利地紮破了他背上那曾經給他帶來無數安全感的蒼蠅殼,  挺進了他的肉裏。
    說不清他究竟是心生愧疚,才做出這樣一個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替徐震業擋住傷害的舉動,  還是當時萬千玻璃碎片降臨的那一刻,徐峰已經被砸暈了。
    現在討論這些也沒有意義。
    徐峰的意識似乎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蒼蠅的管狀心髒位處在他靠近甲殼的背部,  因此他的肚子幾乎被鼠男掏了個徹徹底底,  加上他後邊又被那麽多尖銳的玻璃刺中,基本已經沒有生還的可能。
    徐峰到底都還保持著他那可笑的蒼蠅模樣。甲蠅喜好食腐的天性讓他下意識地靠近了父親潮濕腐朽的屍體,將頭顱湊到徐震業那淌出腸子的腹部,  繼續著最後一絲溫暖。
    口中還在用哭腔叫著:“爸……”
    過了幾秒,  就連這低弱的聲音也消失了。徐峰一頭栽倒在徐震業破破爛爛的肚子裏,  再也沒有了聲息。
    徐峰死了,死於他愚昧的天真。
    也許他直到死前都不知道,事情究竟為什麽會發展成現在這樣。明明一開始,他隻是有些貪心地想要變得強大一些,好讓自己的父親正眼瞧瞧自己。
    所以他相信了那突然冒出的陌生人富有誘惑力的話語和承諾,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屋中幾人看著地上的一對屍體,神情都有些複雜。
    也許在中途的過程中,徐峰也曾經意識到過不對勁,擔驚受怕過。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是一條不能回頭路。他也隻能不斷地安慰自己,用拙劣的謊言麻痹自己,天真又愚蠢地相信隻要一直拖下去,所有令人頭痛的麻煩都能迎刃而解。
    無望地期待著或許有一天,他一睜眼,一切就都回到了正規。徐震業還會像從前那樣溺愛又矛盾地叱責他,罵他不務正業。
    可世上哪有那種好事。
    當一個人一旦動起歪腦筋,日後就注定要受到反噬。
    “沒有什麽東西是能夠白白得到的。”羅丘終於還是從口袋中摸出了他一直舍不得抽的香煙,點上一根,放進嘴裏深吸一口,“這蠢貨,要是能鐵了心地當個混賬,說不定會比現在過得好些,起碼不會死得這麽慫包。嘖。”
    他搖了搖頭,又抽了口煙。
    謝鬆原知道,羅丘說的是對的。
    完全進化成一個終極混球的人,大概就是像許石英一樣,凡事不擇手段,這才是魯納斯的作風。
    這些人完全拋棄了道德和規範的準則,興風作浪,無惡不作,光從許石英的行事風格就可以窺見出組織的大概全貌。
    徐峰接受了來自黑暗的饋贈,卻偏偏忘了許石英是怎樣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人,還想要全身而退。
    就好像自己跳入了垃圾桶,卻又期待自己是可回收的垃圾一樣,令人感到可笑又可悲。
    謝鬆原轉身,走出了首長辦公室。
    羅丘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揮揮手,叫自己的手下進來把徐家父子的屍體帶走。
    在椋城這樣的熱帶地區,又是在末世後,屍體放一下午就會發臭,趕緊叫人拉走處理掉算了。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帶著手下忙活了大半圈,眼看著就要把許石英捉拿歸案,結果又被對方逃了,羅丘就煩躁得不行,抽煙抽得整個人身遭都蒙了一層雲霧似的白煙:“又叫這家夥跑了……這他媽的。”
    男人抓了抓自己的寸頭。
    一根煙抽完,羅丘鬱悶地將煙蒂碾在辦公桌上的煙灰缸裏。
    一牆之隔,白袖用自己的大腦袋拱著謝鬆原:“你怎麽一聲不吭就跑進去了?”
    雪豹的體型太大,根本鑽不進門框。結果謝鬆原一聽見許石英的聲音,就朝房中衝了過去——貓貓都要被嚇壞了。
    “那臭老鼠走就走了,反正都是羅丘他們的任務,和你也沒關係。”白袖的眼神很是不滿,懲罰似的在謝鬆原的下頜上舔舔,“腳還痛嗎?”
    他倒是知道謝鬆原有自我恢複的能力,可是會恢複,不代表不會痛。
    謝鬆原搖了搖頭。
    白袖便道:“那走吧。”
    遂轉身,帶著一群圍在門外的小蜘蛛們下了樓。
    很快,他們就在二樓的靠近樓梯口的走廊裏看見了那幾個魯納斯的變種人。
    果然就如同謝鬆原猜測的那樣,那隻禿鷲變種人已經死了。
    他的身體亂七八糟地躺在了鋪著地毯的走廊上,變回人身的胸膛處空了整一大塊,被祝雨竹挖出了心髒。
    血液從他空洞的胸口流到了地麵,在他身下的地毯上洇出了不規則的詭異花紋。
    這幾個魯納斯的人質基本上都已經半死不活,羅丘認定他們翻不起風浪,隻留了一個人看守,負責先將他們安置下來,等待後續的處罰。
    沒想到那逃走的祝雨竹竟是悄悄繞到了這個沒什麽人看管的地方,趁機取走了禿鷲的心髒,掠奪了他的能力——
    幾乎可以說是毫不手軟。
    聽到動靜趕下來的蜜獾見了,也不由得嘖嘖搖頭:“魯納斯這幫人,是真的狠,連自己的同伴都下得去手。長見識了。”
    白袖看了幾天地上這攤死肉,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語氣平淡道:“從他們選擇通過同類相食的方法發展勢力開始,一切就是注定好了的。本身會同意加入到這個組織裏的人,也不是什麽正常人。況且,同伴?”
    貓貓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說不定他們自己都不覺得對方是同伴。”
    這些人的下場固然可悲,但是並不值得憐憫。畢竟在此之前,他們也早就已經不知道殺了多少個人。
    與虎添翼,無異於引火自焚。都是咎由自取罷了。
    白袖一抬腦袋,說:“謝鬆原,我們走。”
    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他也終於和謝鬆原好好休息幾天了。
    貓貓很高興。
    離開之前,謝鬆原最後回頭看了那些變種人一眼。
    他們各個目光呆滯,明明都還活著,卻如同被人抽去了靈魂,對於“同伴”的死亡,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懼與恐慌——可能是早已有所預料,完全麻木了。
    謝鬆原回頭,和白袖一起到一樓大廳裏吹風。等雨小上一些,白袖也等不及了,直接背上謝鬆原,帶著他往淅淅瀝瀝的雨幕裏衝。
    ……
    椋城迎來了久違的太平。
    魯納斯一行人死的死,被抓的抓,對這裏的居民再也沒有了威脅。民眾們聽說了消息,也漸漸開始大膽地出門。
    徐震業一死,椋城軍政府群龍無首,羅丘暫時代為打理這邊的事務,這幾天都一直住在軍政府裏。雙頭蛇他們也被羅丘接了過去,準備再過幾天,就跟著他們一起出發,前往雲城。
    白袖和謝鬆原卻還在旅館裏住著。
    羅丘那些人不再需要潛伏著追蹤逃犯,這間旅館就徹底空了下來。白袖不喜歡湊熱鬧,眼見自己那些部下也有了新工作單位,他樂得自在,想和謝鬆原過過二人世界。
    ……雖然身後還有一群小蜘蛛。
    中途他們又和任修文見了一麵,和他聊了聊任天梁的事情,和溪城那邊的情況,順便把任教授的家書交給了對方。
    聽說自己的叔叔不僅過得不錯,最近甚至還當上了官兒,任修文感歎的同時,也終於放下心來。
    隻是末世內車馬不便,他目前還不方便去溪城看望他叔叔。
    謝鬆原安慰他,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麵走,就算短時間內見不了麵,也沒什麽。同時讓任修文多注意一下,椋城什麽時候有人要去溪城,他可以托對方幫忙寄一封回信。
    一人一貓癱在旅館裏睡了兩天。兩天過後,總算將這些天的繁忙與精力透支都緩了過來,謝鬆原便又拉著白袖和他商量,接下來何去何從的問題。
    旅館房間裏的床太小,白袖的雪豹形態根本不夠睡。他們就幹脆把一樓大堂裏的桌椅都挪開,將地麵稍作打掃,在地上鋪好拚起來的床墊和被褥,每天晚上就在這上邊睡覺。
    “我覺得,我們還是需要去一趟雲城。”謝鬆原說這話的時候,白袖正懶洋洋地躺在一樓的豪華大床上,翻著自己雪豹蓬鬆的柔軟肚皮,伸著一個巨大的懶腰。謝鬆原從行李中拿出一把在溪城找到的巨大氣墊梳,用來在貓貓身上梳毛。
    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到了換毛期,白袖每天都在掉毛,旅館裏的床上、地上,到處都是一縷縷的白色絨毛,其中偶爾夾雜上一些黑的。
    謝鬆原從白袖的頭頂一直梳到大貓的肚皮和尾巴,從梳子上扒拉下來的貓毛積攢成了兩個碩大的毛球,謝鬆原都留了下來,沒舍得扔。
    他趴在白袖攤開的肚子上端,像是身處在一張柔潤又厚實的豹豹毯上,還是全自動加熱的。
    謝鬆原用手中的梳子按摩似的不斷理著白袖下巴上的絨毛,引得貓貓的喉嚨中都發出了低沉又愉悅的呼嚕聲。聽到謝鬆原的話,他先是眯了眯眼睛,然後道:“是因為那天老鼠說的話?”
    謝鬆原有些意外:“你知道?”
    “其實我什麽都沒聽見。”大貓不甚滿意地撇了撇嘴,毛茸茸的下巴飛快地動了動,“當時風那麽大,他就算說了什麽,也傳不到我耳朵裏。不過看你當時發現老鼠逃走時的反應,我想,應該是他在我和羅丘沒趕到的時候,悄悄和你說了什麽吧。我又不傻。”
    謝鬆原禁不住失笑。
    白袖這樣坦誠直白,他反而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頓了頓,才道:“老鼠逃走了,我始終有點放心不下。我和他都是精神力進化者,他看起來又似乎很覬覦我的能力,我總感覺,事情還沒有這麽輕易結束。”
    更何況,許石英當時的話中的確透露出了很多似乎與原身明確有關的信息,這些消息都讓謝鬆原忍不住地想要去探索、了解——
    他這精神力進化者的身份就是一個定時炸彈,就算他們刻意不去摻和進這灘和勢力鬥爭有關的渾水,也難保渾水不會自己湧上門來。
    畢竟,許石英看起來是真的很恨他。
    而一想到自己對這一切過往都一無所知,哪怕再怎麽套話,也隻能從老鼠的口中得到一兩句模糊不清的端倪——謝鬆原就難免感到一種未知的焦慮。
    他覺得自己必須把這些事情搞清楚。
    可能這也是為什麽老鼠在離開前會是如此篤定,謝鬆原遲早也會追在後麵,心甘情願地“自投羅網”。
    白袖的胡須又顫了顫,語氣並不意外:“我就知道。”
    停了幾秒,麵前的漂亮貓貓又忽然歎了口氣:“雖然我之前也說過,這些都是羅丘他們才需要擔心的問題。可一旦事情牽扯到了你的身上,我們又怎麽能夠真的置身事外?”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椋城和溪城因為離得相對較遠,所以目前還比較平和。可其他城市呢?
    說不定早就知道精神力進化者和血清的妙用。
    一旦這個消息傳開,他們無論去往哪個城市,都避免不了覬覦這股力量的人存在。
    白袖舔了舔自己的鼻子,低聲說:“所以,盡管我不認為要打擊一個極度邪惡的勢力是件容易做到的事,但如果羅丘需要,而我們也不會損失什麽,我也願意為他們的計劃提供部分幫助,就當做是幫我們自己。”
    “再來,我也有想過,反正都是陌生的城市,還不如去一個有熟人的地方。這樣到時候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我們也不至於孤立無援。”
    謝鬆原心中一暖,抱住了他脖子邊的一圈濃密絨毛,將自己的臉擱在白袖的頸窩裏:“貓貓,你對我真好。”
    他知道,白袖做事一向是很謹慎的。如非必要,按照對方的性子,肯定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白袖之前還在羅丘麵前說不願意摻和進來,後麵又改變了想法,全都是因為擔心謝鬆原的安全。
    他這是什麽運氣,怎麽在末世還能找到這麽愛他的漂亮貓貓。
    白袖用自己肉乎乎的爪墊按住謝鬆原的後背,聲音悶悶的,好像還有點不好意思,胡亂地抖動了一下他那兩隻圓圓的獸耳:“那當然。”
    對男朋友好,這不是一隻貓貓應該做的事情嗎。
    白袖低下頭,在謝鬆原的脖頸上濕潤地舔舔,藍寶石般的大眼睛中卻依舊認不出露出一點憂慮的神色。
    謝鬆原知道他在想什麽,不由格外多花了一點時間來逗貓,親了親雪豹粉粉的鼻頭,說:“你這樣看著我幹什麽,是擔心自己保護不好我嗎?”
    白袖立刻瞪圓了自己的眼睛,整隻貓的上半身甚至還鄭重地從地上支了起來,斬釘截鐵、不假思索地否認道:“這怎麽可能。”
    他抖了抖身上密實的毛,仿佛為了向謝鬆原展示自己的獸形有多麽神武精悍。
    看他濃密茂盛、油光水滑的鬆軟毛發,一看就不愁吃喝、不缺營養,是一隻上得了戰場殺敵,下得了河裏撈魚的強大貓貓。
    白袖嚴肅地說:“羅丘的獸形也沒有我的大。”
    意思是由此可見,他不是一般的厲害。
    謝鬆原快被他可愛暈了:“那是當然……我們貓貓就是最好的。”
    謝鬆原一頭將自己的臉紮進雪豹胸前的毛發裏,用力蹭蹭。
    然後,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
    謝鬆原又趴在豹豹的身上玩了一會兒。
    過了片刻,眼看時間不早了,還是掙紮著,不舍地從大貓溫暖的肚皮上爬了起來,準備兩人一起出去采購……
    好吧,現在去商城這種地方應該也不需要付錢了,應該叫做采拿更合適。
    他們既然決定好了要去雲城,再囤上一些物資是必不可少的。
    羅丘之前就告訴過二人,雲城現在幾方勢力雄踞,人口眾多,幾乎可以說是在末世後發展得最快的幾個城市之一。雖然還沒有完全統一通行貨幣,但也已經建立起了相對來說很有秩序的交易係統。
    雲城講究以物易物,而且物價極高。外來人士如果不多準備些用來交易的貨物,恐怕過得會是相當拮據。
    羅丘這麽說,他們就必須做好萬全的打算。
    謝鬆原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多找一些用來保存食物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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