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 1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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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那麽長的一場夢, 再醒來時,就連麵對著前一夜還相擁入眠的人,都有種久別重逢的感覺。
謝鬆原感受著白袖身上暖絨絨的溫度, 恨不得在床上睡一整天。
短短一個晚上,卻像走馬燈似的過完了整整一個多月來的內容……信息量太多, 怪不得他會感覺如此疲乏, 明明醒了,卻困得眼睛都不想睜開,大腦深處也在隱隱作痛。
謝鬆原悶聲摟緊了白袖肌肉薄韌的修長腰肢, 埋怨道:“不想上班。”
白袖將下巴擱在他的頭頂,安撫似的摸摸男朋友的頭發:“那就不去了。反正你在趙鬆這裏, 也根本沒做什麽事。”
雖然講的都是實話, 但驟然聽到白袖這麽說, 謝鬆原還是忍不住在他頸窩邊笑了出來。
這一笑,精神反倒清明了很多。
謝鬆原靜默了片刻, 終於還是問他:“上次你和我說,那場全球變異來臨的時候, 你剛好因為有任務, 去其他城市活動。所以後來才誤打誤撞成了‘白長官’。”
白袖“嗯”了一聲:“怎麽了?”
“那在那之前呢?你還在哪裏, 做些什麽,還有印象嗎?”
青年的眼裏有驚異閃過:“你問這個幹什麽?”
謝鬆原還在準備著措辭, 白袖就又接著自己的話說:“這個說起來比較奇怪,我確實不怎麽記得了。我當時一醒來,就在一間審訊室裏。有人和我說,我做錯了事情。為了將功補過, 對方讓我去完成一件任務, 然後才發生了後麵的事……你這麽問, 是在夢裏發現了什麽嗎?”
白袖的直覺總是如此敏銳。
謝鬆原搖搖頭,又點了點:“應該算是知道了一些比較有用的消息。”
他思慮再三,從自己在老鼠的腦域中看到的內容挑挑揀揀,盡量凝練地和白袖說了一遍——但是隱去了白袖在其中的身影。
盡管不知道為什麽,他和白袖雙雙喪失了記憶,但在一些事情還沒徹底確定之前,謝鬆原決定還是不和白袖透露太多,以免二人徒增煩惱。
潛意識裏,謝鬆原已經能隱約猜到,白袖之所以會“做錯事”,就是因為他。
但在夢境結束的那段時間裏,基地內究竟又發生了什麽,導致謝鬆原和白袖後麵分開,對於謝鬆原來說還是個未解的謎。
可惜夜晚太短,要做的夢卻太多,一晚上的時間還不足以讓謝鬆原知曉全貌。
他也沒那麽在意,隻是在心中暗暗思忖。謝明軒、奧丁、那個吳先生,以及包括他自己和白袖,似乎在暗中串聯成了一條明晰的線,但這條線具體指向哪裏,似乎還有些模糊。
謝鬆原事先沒料到的是,奧丁居然會在基地時期就和老鼠見過麵了。
後來一想也對,正是因為奧丁如此過早地摻和到這整件事情中來,魯納斯才會在全球變異現象來臨後如此迅速地發展壯大,甚至滾雪球般地變成了現在這般能與軍方抗衡的地位。
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奧丁的麵孔讓謝鬆原有一絲熟悉的感覺。
當然不僅是他,就連那個“吳先生”……
謝鬆原很快中止了思緒。
他定了定神,對聽完概況後明顯有些走神的白袖不容置疑道:“不管怎麽樣,這次去月湖,我勢在必行。老鼠這個人,不能留。”
謝鬆原這麽講,白袖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麽。
事實上,對於許石英這種隔三差五總想著要自己男朋友的命,危害謝鬆原安全的家夥,就算謝鬆原不講,白袖也遲早得找機會解決了他不可。
在他麵前,沒有人能傷害到謝鬆原。
白袖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有一天也能親眼在對方的臉上看見如此想要殺死一個人的殺意。
——盡管以老鼠自始至終的所作所為來說,他都配得上這樣的結局。
“嗯。”冷美人縮在青年的懷裏,輕輕地點了點頭,用自己銳利的爪尖輕輕撥開了謝鬆原額前略微被汗濡濕的碎發,兩隻玩偶似的貓爪肉墊將謝鬆原的臉捧在其中,左右看看。
“要不然你還是再睡一會吧?”
謝鬆原思索兩秒,應了。
讀取老鼠的腦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消耗的精神和心力都是巨大的。謝鬆原表麵上是在睡眠,大腦卻幾乎一整夜都沒休息,嘴唇都有些發白。
為了自己接下來一整天的精力考慮,還是補個覺最好。
白袖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湊上去輕輕親吻謝鬆原的嘴唇,把那兩半幹涸的唇瓣給他舔濕了。
白袖變成雪豹的時候,舌心上幾乎都是鋒利的倒刺,稍一用力就會將脆弱的人類刮傷;可他變成人時,那處的肌膚卻很柔軟。
這是一個不含情/欲的吻,情感就像貓給心愛的人類舔毛一樣純粹。
片刻後,白袖鬆開謝鬆原被他舔得濕漉漉的雙唇:“快睡。”
說完,用自己軟乎乎的爪心按住青年那兩片薄薄的眼瞼,催促他趕快閉上眼睛。
謝鬆原果真很快睡著了。這一覺睡得昏沉香甜,什麽夢都沒有做。等他再醒來時,竟然已是下午。
青年睜開雙眼時,身旁的白袖正衝向他側躺著,一隻毛發蓬鬆的豹爪在下方撐著白袖的腦袋,另一隻爪子懶洋洋地搭在他的胸前。
謝鬆原的心中頓時飄過四個大字:豹體橫陳。
輕咳一聲,謝鬆原飛快將這個念頭從腦海中刪除,坐了起來。
白袖言簡意賅道:“在你睡覺的期間,趙鬆的人已經過來找過兩回了。”
謝鬆原毫不意外。
昨晚接連發生了好幾件事,這幾件事每一個對於趙鬆來說都是不小的打擊。
實驗出現重大失誤,這說明實驗室的嚐試方向很有可能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一夜之間,實驗進度倒回原點,趙鬆怎麽會不著急?
實驗室內死了一個研究員,這對趙鬆這種視人命如草芥倒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但他妄圖偷竊,甚至已經打壞了謝鬆原剩下的好幾支藥劑,趙鬆就坐不住了。
那可都是能救他命的東西!
可現在人都已經死了,趙鬆想找人怪罪都怪罪不了。
這人此時的心情一定是慌亂大於憤怒,隻不過礙於要在眾多手下麵前維持威嚴,對方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如果連群龍之首都被人看出自亂陣腳,那他日後又要怎麽服眾?
更何況這群人哪算得上龍,充其量就是一群泥裏翻滾的泥鰍。
謝鬆原不知想到了什麽,低聲笑了下。
“可以,這個時間剛好合適。”
從早上等到下午,趙鬆應該早就等不及了。
明明已經心急如焚,卻偏偏還要偽裝出誌在必得的悠然樣子……哈。
不讓對方多承受一些煎熬,要如何才能達到他的目的?
謝鬆原起身拿過床頭櫃上的水杯,一飲而盡。
二人先是晃晃悠悠地去吃了頓不知道該算作午餐還是晚餐的飯,然後才動身去趙鬆的住宅。
不出他們預料,兩人趕到時,趙鬆正在對著手下的人大發雷霆。
“怎麽回事,疫苗到底為什麽不管用!?我命令你,一個星期之內給我答案,還有可行的解決方法!”
謝鬆原光是聽著就覺得可笑,不禁覺得那些在趙鬆手下長期做事、以此為生的研究員們有些可憐。
像趙鬆這樣中途發跡的“暴發戶”根本不懂得半點相關知識,怎麽能指望他理解科學研究的複雜不易,更遑論讓他明白有些事情,並不容得他說一不二。
雞同鴨講。
謝鬆原隻看了幾眼,就無聊地將視線撇開,在心底裏對那幾個正被趙鬆罵得狗血淋頭的手下表示了一秒的同情。
不過也隻有一秒。
人各有命,都是自己的選擇而已。當初決定為了榮華富貴給趙鬆這種人賣命,就注定了他們將失去作為科研人員最基本的常識,道德,以及自尊。
聯想到基地中發生的事,謝鬆原的心中更是充滿了厭倦與不耐。
趙鬆發泄完怒火,打發那幾個手下走了。
謝鬆原這才走上前來,臉上完全看不出對於男人的厭惡,不緊不慢道:“趙老板,消消氣。病人的心情也會影響病情,你現在這個樣子,看狀況可不妙。”
趙鬆重重哼了一聲:“一群隻會給我壞事的蠢豬,讓我怎麽能不生氣!”
頓了頓,趙鬆像是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話中哪裏不對,臉上的表情僵硬地變柔和了些。
“我那些話不是在說你,謝醫生。我說的是手底下那些燒著我的資源和錢,卻始終一事無成的廢物們……”
謝鬆原笑得彎起了眼睛,似乎在詫異趙鬆怎麽會這麽想:“當然,您對我的好,我是一直看在眼裏的。”
“讓我先給你做個基礎檢查。”
“這個先不急。”趙鬆有些急促地搓著手,說話時,身上的肥肉就像果凍一樣顫顫地抖。
他情緒失控的時候,這些遊泳圈一般層層分明的組織會以一種異常激烈的幅度與頻率上下搖晃,那場景簡直好笑極了。
趙鬆終於道出他的目的:“謝醫生,你看,那個藥——”
謝鬆原垂下眼簾:“您的情況,來的路上我已經聽說過了。很可惜的是,這種藥的調配需要時間,不是我想就能隨便做出來的。就算現在開始重新製作,也起碼要再等上兩三天。”
趙鬆急了:“那怎麽辦!”
謝鬆原都懶得和他客套:“保持平靜,多喝熱水。在我研製出新的藥劑前,趙老板還是像之前那樣用藥好了——抗生素,營養液什麽的。”
既然趙鬆不想讓他走過場,謝鬆原也懶得裝模作樣,再給他檢查身體,當即準備和他告別。
不料趙鬆又叫住了他:“謝醫生,你再等等。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東西,叫汙染源……?”
謝鬆原的步伐停下來,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
他稍微眯起眼睛,做出一副意外的模樣:“汙染源啊……我確實有聽說過。”
趙鬆大概是病急亂投醫,竟也不管自己根本沒和謝鬆原認識多久,便向他吐露了自己的少許心聲。
“謝醫生,雖然我並不了解你的底細,但是我能感覺出來,你這個人不簡單,見多識廣。我也不瞞你,最近有一個其他勢力的人找到了我,說有個得到汙染源的契機。我心裏有點打鼓,人人都知道汙染源是好東西,可真正見過它、知道它的功效的人,卻少之又少。對方告訴我,隻要我幫他搶到了汙染源,他就能治好我的病。”
“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在故意騙我,想拿我當槍使嗎?”
即使趙鬆不曾明說,但謝鬆原也能猜出來,那個“對方”不是別人,正是老鼠。
謝鬆原弧度細微地彎了彎嘴角。
“嗯,怎麽說呢……某種角度來講,他的話的確沒有錯。以我對汙染源的了解——原理就不說了,我想趙老板想聽的也不是這個。
“我隻告訴你,汙染源所攜帶的能量巨大,隻要是靠近它的生物,軀體都會在短時間內得到飛速的提升進化。”
“但正是因為它的效用太過激烈,所以如果貿然直接用汙染源來治療,隻會讓你的情況更糟糕。目前最好的方法,應該還是一邊注射藥物,一邊經受汙染輻射。這樣不僅能抵消汙染病的副作用,還能完美保持趙老板目前擁有的所有能力……”
趙鬆眼睛一亮,毫不掩飾地露出狂喜表情。
這聽起來簡直是一個完美的計劃。
“可是——”謝鬆原打量著他的神色,適當地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如果你想要保留全部生物形態,所需要的汙染能量也要相對應消耗掉一大部分藥物劑量。不管是我的針劑也好,還是精神變異者的血液也好。那份量恐怕比你有史以來注射的所有東西都要多。”
“趙老板想想,這樣巨量的珍貴藥劑,對麵的人真的舍得,或者說能夠拿得出手嗎?不過是空頭支票而已。趙老板要多加提防,小心對方利用完你後再一腳踢開。”
趙鬆的眉頭皺了起來。
但他很快還是道:“可是,我不是還有你嗎?隻要給夠你足夠的時間,你是可以製作出你說的足量藥劑的,對吧?到時候我隻需要小心提防對麵別耍陰招——”
趙鬆儼然已經陷入到自我的想象中。
自從聽謝鬆原說這樣可行後,他便有些飄飄欲仙,除此之外的話全都沒裝進耳朵裏。
謝鬆原淡然地雙手插兜,看著他:“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我隻負責給趙老板建議,具體要怎麽做,還要看你自己。”
說完,他沒待太久,帶著白袖走了。
到了晚上,趙鬆的手下很快給謝鬆原帶來了他們老大的最新通知:
聯合行動的時間已經定好,地點就在月湖。
聽說這個消息的謝鬆原挑了挑眉梢,第一反應是先和白袖對視一眼:“好,知道了。我會盡快準備好趙老板需要的藥劑。”
等人走後,白袖說:“他同意了?還以為會再猶豫兩天。”
“推波助瀾,也得先有漣漪,才能形成更大的波浪。是他自己心浮氣躁,就算我不來這麽一出,他也會按捺不住寂寞,答應老鼠的。”
謝鬆原聳了聳肩。
“不管怎麽說,我們的目的達到了。”
現在趙鬆已經明確表示要帶他去月湖,謝鬆原作為對方目前的“主治醫生”,隻有他才知道該給趙鬆注射多少劑量的藥物,到時候就負責在場外候著看情況,隨時準備給趙鬆補充藥劑。
因著這件事,謝鬆原本就飽受優待的地位在實驗室內繼續升高,如今已經到達了無人可比的地步。
畢竟實驗項目暫且告敗,趙鬆現在也隻能將寶都暫且全壓在他身上,叫人好吃好喝地把謝鬆原伺候著。
要說趙鬆這個人也賤,說難聽點,有種狗性。
別人對他點頭哈腰,他正眼都懶得瞧對方,覺得這幫人辛辛苦苦得了那麽高的學曆文憑,到頭來不還是要向他伏低做小?
於是十分地看不起。
一旦遇到謝鬆原這種看起來特別清高,與眾不同、對自己愛答不理的,又覺得他反而神秘極了,認為謝鬆原說的什麽都對……
也是夠有病的。
事情進展得比謝鬆原想象中還順利。
老鼠當初口中的“月圓之夜”,就在五天之後。
這期間內,謝鬆原也沒有閑著。
聽說那枚汙染源就在月湖之中後,謝鬆原和白袖二人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他們該怎麽下去。
此次行動,各大勢力勢必將傾巢出動,對於他們來說,糾集出一支水生變種人的隊伍並不算難。但對於謝鬆原和白袖兩個人來說,卻是相當麻煩的一件事。
謝鬆原自己倒還好,他身上有小桃,而小桃原本就是寄生鰻,嘴裏長著呼吸器官,使得謝鬆原可以在水下自如呼吸。
白袖是隻雪豹,雖然可以遊泳,水性也不錯,卻並不能長時間潛在水下。
聽說汙染源在月湖下方很深的地方。
他們不是水生變種,注定不會和那些身體構造呈流線型的魚一樣,在水中也可以靈活自如地活動。
先不說他們能不能下潛到幾百近千米的湖中深處,就算真的辦到了,依照二人的戰鬥力,也未必能幫到羅丘他們什麽忙。
謝鬆原平常善於使用的兩大趁手武器:小蜘蛛和蛛絲,似乎也因此變得相當雞肋。
……不過,其實也不是不能想辦法解決。
“之前獲得了大王蛛的蛛絲技能後,我將它裝進了小桃的肚子裏,並且把數量有限的絲腺批量複製粘貼,用來分裝不同顏色的蛛絲,方便編織。現在想想,那是我第一次運用自己的能力,對某一生物個體進行功能編輯。——
“隻是還停留在非常簡單的初級階段。”
謝鬆原將一隻正和同伴打打鬧鬧的小蜘蛛抓起來,托在掌心中,舉到和視線齊平的位置看了又看,沉吟道:“或許,我可以嚐試一下更複雜的功能。”
小蜘蛛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它好奇地看著謝鬆原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左歪頭,再右歪頭。
謝鬆原輕輕一笑:“過幾天帶你們出去玩,怎麽樣?”
……
小蜘蛛體量小,要修改起來並不是那麽困難。
謝鬆原主要解決的就是它們的水下呼吸問題。
在自然界中,有許多昆蟲的幼體都生活在水中。
它們在水中呼吸的方式基本可以分成呼吸管、體壁呼吸、氣泡存氧、氣管鰓這幾種。而謝鬆原為小蜘蛛們看中的改造方法,就是“氣管鰓”。
這種結構在石蠅、蜉蝣幼蟲的身上都很常見。
氣管鰓暴露在體外,有的出現在腹部正前方,有的長在肚子兩側,是一根根毛絨蓬鬆的羽狀器官,乍看上去,其實和小蜘蛛們身上的絨毛十分相似。
雖然小蜘蛛們並不是昆蟲,但道理是共通的。
“蜘蛛屬於節肢動物中螯肢亞門的蛛形綱,最早出現在寒武紀時期的海洋當中。然而漸漸的,它們的祖先生出可以用來在地麵行走的步足,原本長在體表的書腮也內陷到體內,演變成了一種叫書肺的呼吸器官。”
“於是,第一批蛛形綱動物在奧陶紀登上陸地。”
謝鬆原伸手摸了摸估計連“祖先”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小蜘蛛。
“我在想,或許我也可以在小蜘蛛們的身體上構建出氣管鰓,讓它們也能夠在水下活動。”
謝鬆原此前從沒實施過這樣的操作,他並不是確定這樣是否是安全的。這不是在做動物實驗,小蜘蛛們都是把他當媽媽來看的,謝鬆原得為它們負責。
思來想去,還是這種做加法的方式保險和簡單一點。如果到時候感覺不行,就再把“安裝”上去的氣管鰓拆卸下來就好了。
謝鬆原在顯微鏡下觀察了收集來的石蠅幼蟲詳細的身體結構,為自己接下來的“手術”做準備。
受到兩者相似的特征啟發,謝鬆原忽然聯想到,其實小蜘蛛們尾部末端的紡器就是由附肢演變而來的結果。
現在的蜘蛛頭胸部有六對附肢,而它們遠在近五億年前的海洋祖先附肢卻可以多達數十對。
在漫長的演變過程中,絕大部分附肢都隨著時間的推移被摒棄退化了。
這些附肢可以分化成觸角,螯足,遊泳足,步足,尾巴……無數不同的細節特征劃分出了一百多萬種節肢動物分類。
按照這個原理,謝鬆原完全可以讓小蜘蛛的身上長出新的附肢,然後催化它們,變成謝鬆原想要的氣管鰓。
……
白袖單隻碩大茂密的豹爪攤開在操作台上,上邊鋪了一塊無菌布。
一隻小蜘蛛赫然躺在他的掌心,肚皮翻開,八腳朝天,朝謝鬆原露出自己毛茸茸的黑色腹部。
謝鬆原用沾著碘伏的棉簽象征性地把小蜘蛛的肚子塗抹一遍,小蜘蛛有些緊張地縮起了自己的幾條爪爪。
雖然不知道媽媽要對自己做什麽,但它隱約能感覺出來,這是一件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事。
小蜘蛛選擇相信媽媽,可它還是有一點點害怕。
謝鬆原原本是想直接把它放在桌子平麵上操作的,隻是小蜘蛛畢竟年紀不大,還是個蛛寶寶,克服自己的動物本能,乖乖躺下來讓人類觸碰已經算是違背天性——
更何況在它的認知裏,還根本不知道“手術”算是怎麽回事。
“貓貓,貓貓。”
得知媽媽要給自己做身體改造後,小蜘蛛猶豫了一下,火速跑到白袖身邊,將一隻與之相比簡直是黑色米粒的前肢舉到麵前,輕輕搭在白袖雪白厚實的豹爪上,回頭向謝鬆原示意。
於是,在小蜘蛛的強烈要求下,白袖的手充當起了謝鬆原的手術台。
躺在貓貓柔軟的肉墊上,前後同時被兩位家長的氣息包圍著,小蜘蛛終於安心了不少。
手術開始了。
謝鬆原輕輕閉了下眼睛,又睜開。
眼前的畫麵稍許變幻,青年的雙眼頓時變成能直接穿透表皮、看到內在的掃描成像儀,小蜘蛛腹部內裏的一切細節在他麵前都無所遁形。
這種感覺也像是打開了一個3d遊戲界麵,謝鬆原則如同戴著一個實時的vr眼鏡,所有展現在他麵前的東西都是立體的。
為了方便集中注意力,謝鬆原將左手的食中二指並攏,輕抵在自己的太陽穴旁。
他盡最大程度地集中注意力,感覺到腦海中的所有意識流都在此刻凝聚成一束,並緩慢地包裹住小蜘蛛的整個身軀。
謝鬆原的第一步,是麻醉小蜘蛛的痛覺神經。
青年的精神力就像是一把世界上最為精準靈巧的手術刀,不需要見血,就能輕鬆割開皮肉,完成哪怕是手最穩的醫生都辦不到的細微操作。
更何況他這雙虛空中由意念組成的“雙手”,甚至直追曾經以泥造人的女媧,能夠自由改寫生物密碼。
在謝鬆原的精神引導下,小蜘蛛的身上很快長出了兩列並列在它腹部兩端的新生附肢。
這些附肢剛開始還隻露出了一個極小的尖尖,但很快的,它們越發長大,變成了簇簇淡灰白色“絨毛”——
也就是謝鬆原植入在小蜘蛛身上的氣管鰓。
光有這些附件還不夠,謝鬆原得確保它們能真正起到作用。
於是他接著搭建神經,將氣管鰓和小蜘蛛身體內的主氣管連接起來,確保道路通暢,這樣氣管鰓過濾吸收進來的氧氣才會真正在小蜘蛛的體內順利運轉。
除此之外,謝鬆原還額外加強了一下小蜘蛛身軀內部的主氣管網絡。
一般蜘蛛的氣管並不發達,但善於在水下活動的水蜘蛛氣管就明顯比自己那些不能下水的同類更加精細,脈絡完整,多出了很多尋常蜘蛛沒有的次級微氣管。
更強大的供氧能力能讓小蜘蛛們在水下運動得更加靈活矯健。這很重要。
做完這一切,謝鬆原再三確認自己的工作沒有紕漏。
他的意識從小蜘蛛的身體裏退出來時,距離他開始“手術”前才過了不到二十分鍾。
謝鬆原衝著正對麵的白袖揚了揚眉。
“好像還不錯,看起來很順利。”
白袖微微一怔:“這就好了?”
在他的視角裏看來,謝鬆原全程都沒有觸碰到小蜘蛛,因此白袖也無從推斷手術究竟進行到了哪裏。
即使如此,他還是親眼看見了那些毛茸茸的肢體在小蜘蛛的肚子上憑空長出來的場景。
難道真的僅僅隻是靠著大腦,就能完成如此鬼斧神工的奇跡?白袖吃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與這種簡直就是作弊的能力相比起來,老鼠那些伎倆就顯得更為可笑和上不了台麵。
就好像稚嫩的孩童還在紙上笨拙地書寫0和1,而在這架由謝鬆原的大腦組成的超級計算機麵前,經由天才敲打出的數據已經如同流水一般飛速跑動起來。
盡管早就知道謝鬆原的與眾不同,可直到這時,白袖還是忍不住為之感到驚歎。
“應該是的。”青年打了個響指,撤回了施加在小蜘蛛身上的神經屏蔽。
就見那原本在白袖的掌心呼呼大睡的小東西忽然一個蜘蛛打挺,跳了起來,有些迷茫地左右看看。
小蜘蛛睡了一覺,像是斷片了,一時間還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在這兒。隻是下意識地先在貓貓的大爪子裏打了個滾,然後迅速衝向謝鬆原,抱住媽媽的手指蹭蹭。
“怎麽樣,不難受吧?”
謝鬆原在手心中將它翻過來,指腹輕輕撫過小蜘蛛新長出來的毛茸茸器官。在不使用氣管鰓的時候,這些羽狀的東西就會緊貼在小蜘蛛的肚子兩側。
小蜘蛛點點頭。
謝鬆原便將它放進旁邊一處半米高的水箱裏:“進去試試,不舒服了隨時告訴我。”
麵對著未知的領域,小蜘蛛明顯有些猶豫,但它是相信媽媽的。
它先是小心翼翼地攀在透明的玻璃箱壁上,試探著伸出一隻腳,探了探下麵的水溫。
緊接著,它心一橫,整隻蛛一躍而下,跳進水裏。
“撲通!”
兩排白花花的毛絨氣管鰓頓時“刷”一聲在小蜘蛛身下展開。
它愣了愣,旋即忽然擺動自己那幾對步足,在水中靈活自如地暢遊起來,速度甚至快得有些讓人眼花繚亂,分辨不清小蜘蛛的具體行動軌跡,隻能看見它身後殘餘的水波痕跡。
完全看不出在二十分鍾前,它還是隻旱鴨子蛛。
白袖呼出口氣:“成功了。”
謝鬆原點點頭:“這樣一來,我也總算能放一半的心。”
小蜘蛛可是他手邊最強大的戰力之一,沒有它們的幫忙,謝鬆原還真不太有底。
另一半的心在白袖身上。
白袖身為人類,其身體構成的精妙複雜程度遠遠超過一隻隻有人巴掌大的蜘蛛。
考慮到水下作戰的難度,謝鬆原自然是想著能盡量改善白袖的體質最好。
可這樣的人體改造是否會對白袖造成傷害,又是否也能真的在人體上同樣奏效……
這都是需要謝鬆原反複思考的。
謝鬆原發現自己的能力確實像是編輯代碼的程序員,給一隻小蜘蛛修改好後,他隻需要用意念複製粘貼,就能在短時間內讓所有小蜘蛛都整齊劃一地長出新器官。
這樣大大節省了他的時間。
接下來,謝鬆原便將所有精力都傾注給了白袖。
想讓白袖和他一樣自如入水,有好幾個問題需要解決。
第一,是得讓他能夠和其他水中生物一樣,下潛到足夠的深度。否則其他人都在下麵打架,他們隻能在淺水處傻傻看著,未免太過尷尬。
不過這一點並不需要過多擔心。到時候謝鬆原隻需要想辦法搭個順風車就好。
第二,是白袖的呼吸問題。
謝鬆原考慮過要不要直接用蛛網製作簡易版本的水肺,帶下去給白袖使用。
可謝鬆原並不具備憑空壓縮氣體的能力,到時候如果遭遇水下激戰,他們攜帶的氧氣很快就會用光。
而水肺這種稀缺的東西在黑市裏更是有價無市,就算真的有,也有的是人搶著要買,遠遠輪不到謝鬆原。
思來想去,最根源的解決方法就是像小蜘蛛們那樣,給白袖安個鰓。
“這個鰓是臨時性的,不會持續很久,就像小蜘蛛們一樣,隻是方便你在水下行動。”
謝鬆原在說出這個想法後,對白袖解釋。
“因為從本質上來說,除非你變成水生物變種人,否則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生命的源頭起於海洋,數億年前,人類廣義上的祖先還徜徉在海洋深處。
曾經有科學家推斷,肺這種器官器官是由曾經魚類的鰾演化而來的。
而現有的研究發現表明,許多遠古時代的早期魚已經同步擁有了鰓和肺,所以,其實肺還要早於鰾先出現,而並不負責呼吸功能的鰾才是由原始肺演變來的部位。
原始肺和人類演化至今的肺部並不完全相同。有人猜測,最開始的“肺”也並不是完全的肺。
它同時擁有著現代肺和鰾的功能,可以幫助主體呼吸,也能夠起到調節浮沉的作用。
隻不過在演化的過程中,一部分魚類的原始肺徹底丟掉了呼吸能力,轉化為專門調節浮力的鰾,遊向深海。
另一部分魚類的該器官則轉變成真正的肺,走上陸地。
“雖然說所有的生命來自深海,但這世上仍有部分生物選擇從陸地重返海洋。而這些物種中沒有一個是重新長出鰓的——即便它們真的曾經有鰓。”
“譬如鯨魚,時至今日,它們依舊依靠浮到水麵吸取氧氣的方式生存。再比如現存的所有蜘蛛當中,絕大部分都隻能待在陸地,然而卻有一種叫做水蜘蛛的同類回到了水域。”
“它們重返水下,也依舊沒有把書肺‘退化’成祖先那樣的書腮。而是通過將外麵空氣儲存在氣泡中,隨身攜帶,在水下呼吸這些氣泡中的氧分。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白袖剔透漂亮得甚至有些不真實的眼珠追隨著謝鬆原的身影而移動,像是被膠水黏在了他的身上。
兩秒後,眼睛眨了眨:“‘演化’不可能後退。”
謝鬆原當即又打了個響指:“真是一隻聰明美麗智勇雙全的貓。”
白袖覺得謝鬆原這樣實在有意思極了,繼續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所以,人類其實也是一樣的。”謝鬆原接著說。
“很多人以為‘退化’是個不好的詞匯,但它指的僅僅是某些身體結構逐漸簡化甚至消失的現象。退化不意味著變得低等,隻是因為我們被動地不再需要這個器官,這類功能,這種演化方式。從前不需要,未來也不需要。”
“在千千萬萬分岔出去的選項分支中,我們已經堵死了其中一條,以後也不會再踏入。正如同玩遊戲一樣,每一次的抉擇都會引發出不同的數值變化和小概率特殊事件,最終導致的結果也是天差地別……”
說到這裏,謝鬆原聲音一頓:“已經隨著基因之河的分流而丟失的東西不會再降臨在人類身上,這個世界就是這麽公平。所以如果有一天,人類真的要被迫走入水域,相較於重新生長出鰓,最大的可能性應該也是像鯨一樣,繼續保持肺部呼吸。”
“我們的憋氣時間可能更長,身體構造也會有所改變,變得更適合在水中生存。比如和鯨與海豹這些哺乳動物一樣,體內的血紅蛋白與肌紅蛋白含量增加,讓人類的身體更加擅長儲存氧氣,可以一次性潛水長達幾個小時——”
但是人類就算真的要往這個方向演化,可能也得耗費漫長的千萬年。
現在,謝鬆原隻能用他簡單粗暴的方法,臨時在白袖的脖頸上開拓出鰓來,強製改變白袖的身體結構。
“這樣做可能會有危險,如果感到任何不適,一定要立刻告訴我。”
白袖輕聲道:“我相信你。”
外來的鰓就被謝鬆原安放在了這裏——規整地排布在白袖的脖頸兩側,極其靠近耳後的位置。
一共有四對鰓裂,第一道起始於白袖耳骨與脖頸交接的地方,隱匿在他烏黑的碎發之下,乍一看甚至會被忽略。
剩下三對鰓裂呈微圓弧狀,明晃晃地暴露在謝鬆原眼底。
呈平行月牙形狀排列的鰓裂看上去異常柔軟,依舊像是人類肌膚的正常質感。
身體呼吸起伏間,這些新長出來的器官也跟著白袖吐息的頻率而弧度輕淺地一鼓、一鼓,仿佛猶有生命的鮮活個體,瑰逸奇特的詭異外表中又摻雜著一絲說不出的魅惑。
謝鬆原的指腹撫上青年浮著血管的白皙脖頸,溫熱的肌膚撥弄著那上邊薄薄的鰓器,引起白袖一陣低低的戰栗。
他這裏的皮膚本就敏感怕癢,更何況現在還多長出來了這些不屬於人類的東西。
白袖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似乎是有些嗔怪含義地看了謝鬆原一眼,又好像對謝鬆原這樣的舉動毫不意外。
“你做什麽。”
謝鬆原道:“怪性感的。”
白袖聽了,便也用自己毛茸茸的豹爪伸手去摸,巨大的雪豹爪趾一點點蹭著脖頸一側的奇異紋路。
謝鬆原在白袖身上的操作和小蜘蛛沒有什麽不同,隻不過動作要更繁複細致。
搭建出一個虛擬的鰓部框架並不是難事,但真正要讓它發揮到該有的作用卻很考驗耐心。
鰓是魚類賴以生存的呼吸器官,掀開鰓裂,會看見那沿著鰓弓細密生長的一片片緊湊鰓絲。
魚類通過這些密密麻麻的鰓絲過濾吸收水流中的氧氣,就和肺的功能一樣,在鰓的毛細血管中進行了氧與二氧化碳的氣體交換。
白袖的身上有了鰓的存在,卻不能單單隻靠鰓呼吸。
人類早已習慣了心肺功能的配合使用,謝鬆原不可能單獨搭建出一條避開肺進行循環的心鰓通道,況且他也很懷疑,那幾道長在白袖頜下的鰓究竟是否能給白袖提供足夠用來消耗的氧氣。
為此,謝鬆原特意查詢了許多資料。
有關研究顯示,肺的出現其實是生物為了向心髒提供氧分而發生的一次適應性演化。
於是早期的魚類也可以變得體型更大,更加具有活力,幫助它們更好地在海洋環境中生存。
“不用擔心,整個呼吸係統的構造很簡單,和你原本的循環習慣沒有太大不同,隻是多了一個用來當‘濾嘴’的鰓而已。”
“當你的鰓在水中過濾出了氧,這些氧分會通過鰓的開口進入體內,來到肺部,像平時一樣照樣運轉,進行正常的肺循環和體循環。最後,那些產生出來的二氧化碳也會原路返回,經由鰓離開身體。”
“我在你的鰓和肺之間搭建了大量動靜脈血管和神經鏈接,希望能保證在水下的充足供氧。無論是氧還是二氧化碳,它們都不會再以吸氣和呼氣的方式進入你的體內,一開始就走的是血管通道。”
“但是魚類想要用鰓呼吸,必須讓水流不斷進入自己的口腔,衝刷並接觸鰓部。所以,你得學會鼻孔閉氣,防止水進入鼻腔,同時還不能把那些水都喝進肚子。”
白袖有些不確定地又碰一下自己的鰓裂:“我不確定自己到時候一定能辦到。”
身體構造雖然已經改變,但身為人類,很多已經養成的習慣是很難快速改正過來的。
謝鬆原了然地笑了笑:“為了不讓我的男朋友變成嗆水貓貓,我當然還有其他準備。”
於是第三,在解決了白袖的呼吸問題後,剩下的就是查漏補缺。
謝鬆原使用了自己的精神力,讓白袖喉嚨處靠近氣管、食管分叉路的地方長出了一塊質感類似與軟骨的組織,防止白袖在張嘴和別人搏鬥時不會有水進入到肺或者胃裏。
白袖的鼻腔裏也被“安裝”了類似的裝置。
與此同時,謝鬆原甚至還修改了白袖的麵部肌肉記憶,讓他可以像海豹那樣,懂得通過緊閉鼻孔的方式阻止水流湧入鼻子,從而杜絕嗆水的可能。
最後,謝鬆原參照了鯨魚和海豹,在臨行前一天晚上,增加了白袖血液中的血紅蛋白,以及肌肉中的肌紅蛋白,以便白袖在月湖中可以潛行更久。
但這兩樣東西一旦過高,也會造成不小的副作用,導致疾病。
所以謝鬆原是讓白袖先在屋子裏變成雪豹,然後才在他身上慢慢實施。
變種人的第二獸類形態往往在體質上要比人類形態強健很多,也更耐受,這樣比較穩妥。
最終的調整做完之後,謝鬆原也沒讓白袖變回來,而是就躺在白袖久違了的軟乎乎雪白毛肚皮上,抱著他睡了一晚。
夢裏的貓貓都是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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