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丘怎麽說也是見多識廣的人物,  在最初的驚訝過後，他迅速地反應過來，讓地上的小蜘蛛跳到自己掌心，好奇地問：
    “當然可以,  我也正在發愁該怎麽找你。但是,  你究竟是怎麽辦到的？”
    記得上次在拍賣會上,  謝鬆原派來和他們保持聯絡的小蜘蛛就十分聰明,  雖然不能說話,  但也能根據一些簡單的拽頭發和拉耳朵的動作來向他們示意。
    沒想到這才沒過多久,  小蜘蛛都能和人開□□談,  甚至傾聽了。
    ……簡直是個多功能小蜘蛛牌生物電話。
    “你確定要在這個時間聽我解釋原理？”小蜘蛛攤開兩隻螯肢，做出一個類似於聳肩的動作,  黑豆似的眼睛在黑夜中亮閃閃的。
    “後麵再說吧。等一會兒到了湖裏，你就把小蜘蛛也帶在身上，它會遊泳，到時候方便我們在水下聯絡。”
    “確定一下，你會下水吧？”
    羅丘沉聲道：“我會。不過我未必能潛到水下那麽深的地方，軍方這邊有其他水性好的水生變種人,  到時候主要是他們負責去深水打探,  我應該就在淺水活動,  收拾一些小魚小蝦。”
    小蜘蛛歪頭，呆滯,  毛茸茸的臉上露出沉思的神色：“其實,  我倒是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在水下不用閉氣。”
    “什麽？”羅丘立刻來了點精神,  但又很快道,  “是你的蛛絲嗎？那樣一來,  行動也太不方便了吧？而且那麽大一團空氣，怎麽可能帶進水下……”
    “不是。”謝鬆原說。
    “一時半會說不清楚，總而言之，我們得先見麵才行。現在趙鬆的手下在附近看著我，我沒法貿然離開，更不可能輕易下湖。你能想想辦法嗎？”
    說到這裏時，謝鬆原狀似不經意地回頭，看見就在不到十米遠的樹林一側，正有幾個手下陰惻惻地打量著自己和白袖，顯然也是在提防他們兩個逃跑。
    趙鬆表麵上對他和和氣氣，但也不是一點提防心都沒有，謝鬆原沒必要打草驚蛇。
    他佯作乏味地伸伸懶腰，打了個哈欠，做出自己是因為無聊才帶貓出來透氣。
    “啊。”羅丘說，“這個倒不難辦，到時候我讓小蘇帶你們一程就好了。”
    猛然聽到這個稱呼，謝鬆原還反應了一下。
    他詫異道：“蘇元凱？他也過來了？”
    “是啊，這小子最後還是跟來了雲城。他雖然人傻了點，但到了關鍵時刻也能出上力，聽說你們之前一直待在黑市裏，這次月湖的行動也可能要參與，就說要過來看看。軍隊現在水性特別好的人確實沒有特別多，我就答應了。”
    謝鬆原一想也是，這回的主戰場在水裏，羅丘自己這樣平常在陸地上驍勇善戰的華南虎大家夥出不上太大力，對軍方已經算是不小的損失，肯定要盡量補足人手。
    而蛇幾乎天性會水，蘇元凱在水中行動方便，戰鬥力不會比岸上差多少，是個不錯的人選。
    謝鬆原明白了羅丘的意思。
    “好，那我就放心了。現在，我需要你告訴我，你那邊大概有多少人，包括你在內，沒法在水下呼吸，或者長期潛水的有幾個人。”
    ……
    掌握到大概數據之後，謝鬆原又和羅丘簡單地聊了幾句，便飛快“下線”，用意念召喚來一批潛伏在暗處的小蜘蛛，開始給它們做緊急改造。
    原因無他，那個被派去尋找羅丘的、可以“對話”的小蜘蛛，也是謝鬆原白天時突發奇想想到的主意。
    謝鬆原原本沒考慮那麽多，等到了月湖邊親眼一見，才親身體會到這湖有多寬廣無邊，水下空間有多麽浩瀚深邃，而那水下的怪物各個又有多深不可測，凶狠彪悍。
    誰也不知道除了那最危險的怪物外，月湖中究竟還藏著多少可以吃人的食肉魚類。
    在這片對於他們來說相對陌生的水下領域，單兵作戰無疑是非常危險的舉動，還是和認識的人一起行動最好。
    可到時候倘若被水流或者敵人衝散，他們又要怎麽交流？
    ……於是，謝鬆原將目光再一次放在了萬能的小蜘蛛身上。
    首先，小蜘蛛沒有發聲器官。
    所以謝鬆原想讓它們幫自己傳達準確消息，就得先想辦法讓它們能夠發出聲音。
    ——動物發聲的本質主要就是肌肉的震動張弛，和對氣流的控製。
    因為身體構造不同，謝鬆原在小蜘蛛的肚子上“建模”時參照的並非人類的聲帶，而是鸚鵡的鳴管。
    因為他忽然想起，鸚鵡也是一種能夠模仿人話的鳥類。
    如果他能在小蜘蛛身上安裝類似的裝置，說不定小蜘蛛也能……蛛蛛學舌。
    鸚鵡的鳴管構造和人類聲帶很像，位置長在器官和支氣管的交界處，這一點，謝鬆原可以直接仿照。
    隔著一層內外鳴膜，略有厚度的鳴肌裹著器官外部，鳴管的分叉處有鳴骨。
    當氣流通過氣管，進出鳴骨上方的半月膜，引起鳴膜與半月膜的震動，就會發出聲音。
    而通過控製連接著神經管道的鳴肌收或者放，鳥類可以更加擁有複雜多變的音色與腔調。
    小蜘蛛沒有舌頭，也就不用張嘴說話。它的發聲全憑腹中的人造器官震動——隔著一層肚皮，聽上去才會悶悶的，像是在說腹語。
    道理聽上去容易，但要將小蜘蛛的聲音調整到和謝鬆原平常聽到的可愛童聲差不多，還是費了他不少功夫。
    謝鬆原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一弄就是一下午。
    小蜘蛛又是那麽小小一個，體內的氣管就和棉簽杆差不多粗，要在這麽細的地方憑空捏造出一個能夠發生的精細器官出來，難度可想而知。
    謝鬆原調整到眼睛都酸了，才終於得到了一個還算滿意的成品。
    有了第一次成功經驗，接下來的批量複製粘貼流程就順利多了。
    按照羅丘報上來的人數，謝鬆原點出足夠多的小蜘蛛，給它們每蛛都安裝上了“聲帶”。
    小蜘蛛們好奇地伸出毛毛爪子，隔著肚皮撫摸腹部裏多出來的器官，發出些嬰兒牙牙學語似的咿呀聲音。
    它們畢竟還是小蜘蛛，身體裏並沒有發聲的天性與本能，沒有旁人的引導，自然是不能自己就學會說話。
    謝鬆原之所以能讓最開始的小蜘蛛跑去找羅丘聊天，也隻是因為他在用意念隔空操縱小蜘蛛發聲而已。
    “等一下就靠你們幫忙了，這次可能比較辛苦，麻煩了。”為了不被遠處的趙鬆手下發現異樣，謝鬆原隻得蹲下身來，衝著草叢裏集合的小蜘蛛大軍們說話，“保護好自己，好嗎？”
    小蜘蛛們忙不迭點點頭。
    “那，你們害不害怕？”
    它們和自己的同伴麵麵相覷，猶豫著點點頭，又搖搖頭，用意念回答謝鬆原：“有媽媽在，不怕！”
    謝鬆原笑出聲來。
    “好，去吧，別認錯路。”
    一大群小蜘蛛在地上的草葉間形成黝黑間帶著白色雜點的緞帶，肩負著媽媽的囑托，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回到人群中前，謝鬆原用蛛絲堵住了白袖的耳朵，像紗布那樣纏住白袖的鰓——
    變成獸形之後，白袖的那幾道鰓擴大到了人形的好幾倍，鰓裂比謝鬆原的整個手掌還長，位置就在雪豹那圓乎乎的豹耳斜後方，屬於大貓脖頸和麵頰的交界處，幾乎完全隱匿在他厚重結實的層層軟長毛發裏。
    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不同之處。
    謝鬆原給蛛絲繃帶認認真真打了個結，確保它不會在水中輕易脫落。
    ……卻反而襯得白袖更像是個會被主人在脖子上係漂亮綢緞，還打蝴蝶結的家養貓。
    路過的手下看到這一幕，直接不明所以地笑出了聲：“你給他戴的這是什麽？”
    謝鬆原頭也不回地帶著白袖走了過去：“圍巾。怎麽了，貓不能怕冷嗎？”
    *
    怪物不再製造出動靜後快一個小時，岸邊的人眼看水下再也沒有大的異動，知道怪物應該是已經睡著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所有聞風趕來的勢力都隨訊而動，迫不及待入場。
    ——晚出發一步，就有可能被人搶占先機。誰願意？
    湖岸上接連傳出重物撲通、撲通落水的聲音，泛著詭異熒光的湖麵拉出詭異的絢藍魅影，在快速衝向泄洪道的激流中爭相沉入湖水之中。
    夜風刺骨，謝鬆原站在岸邊，和其他人不遠不近。他試圖打開自己的感知力，感受黑夜中的纖毫變化。
    自從能力覺醒之後，他的精神力一直在穩定增加，每隔一段時間，謝鬆原都能在身上感受到明顯的實力提升。
    而自從前幾天從有關老鼠腦域的夢中醒來後，隨著記憶的揭開，謝鬆原能感覺到，自己的更多一部分能力也因此得到了解鎖。
    他的感知範圍似乎相較當初在椋城的熱帶雨林山洞中，甚至又擴大了數千米的直徑範圍。
    甚至於謝鬆原隻需要屏息凝神，集中注意力，就能感受到正對岸邊樹梢的葉片晃動。
    人類模糊的低低交談聲。以及他們時隱時現，起伏忙碌的身影。
    還有就是……來自於敵人的陰冷注視。
    而當謝鬆原敏銳地朝著某一個方向看去時，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卻又迅速隱匿了。
    “怎麽了？”白袖注意到他的動作，低下自己碩大的貓貓頭問。
    謝鬆原同樣壓輕聲音答：“我好像看見老鼠了。”
    白袖毫不意外：“他肯定會來。”
    可老鼠居然沒來找趙鬆。
    謝鬆原想，一來，大概是因為老鼠知道他就在這裏，暫時不想和自己正麵交鋒。
    二來，魯納斯在外麵臭名昭著，喬晟他們如果知道了這件事，未必還想再和趙鬆合作。
    不如兩撥人就假裝不認識，到時候說不定還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白袖道：“你覺得他會下水嗎？”
    “不好說。”青年搖搖頭，“按理來說，魯納斯那邊親眼見過汙染源的人應該沒幾個，為了確認目標，當然是老鼠親自下去最穩妥。可他沒有我這樣的能力，想要在水下待著，豈不是太費力了？所以我想，他應該也和趙鬆一樣……”
    話音漸弱。
    謝鬆原的耳邊忽然傳來羅丘的聲音：“我這邊魯納斯還有一些小勢力的人都下去了，我們也得趕緊加快速度。你好了嗎？”
    緊接著，蘇元凱那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聽見過的年輕嗓音也興奮地響了起來：“三哥，四哥，好久不見！”
    謝鬆原輕咳一聲：“是啊。確實好久不見。”看來對方也分到“設備”了。
    他頓了頓，這才接上羅丘的話：“我和白袖都準備好了。你們確定這樣可行嗎？”
    羅丘：“不可以也得可以，準備一下，那小子馬上就到了。”
    果然。
    剛才聽蘇元凱在那邊說話，謝鬆原就能感覺出來，對方呼吸急促，身邊還有穿過草地還是什麽地方時發出的瑣碎聲響，聽上去來勢洶洶。
    謝鬆原道：“記得裝得像一點。”
    下一秒，趙鬆等人身後的樹林深處驟然發出一陣急促聲響。
    像是有什麽凶惡沉重的巨型殺手在黑夜中穿行飛奔，他沉重的身軀在地麵上重重摩擦，甚至快要蹭出火星。
    林間驀然顯現出一雙猛獸的眼睛！
    靠近樹林邊緣的手下趔趄摔倒，發出不曾預料到的慘叫：“蛇、蛇！——”
    巨型的眼鏡王蛇猛地閃電般探出自己碩大無朋的頭顱，衝著人群桀然露出自己閃著銀光的森冷獠牙。
    “嘶！”
    頓時嚇退了周邊一大群人。
    “什麽東西！”“保護老大的安全，別讓它靠近！”
    現場刹那間變得慌亂失序。
    就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功夫，蘇元凱的視線已經快速掃過在場的眾人，然後，飛快地鎖定某一處——
    他騰起高大的腰身，壯碩如桶的蛇身一路橫衝直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翻了沿路經過的所有裝備、物件，包括還沒來得及逃跑的人。
    直至路過謝鬆原身邊，蘇元凱狀似無意地突然甩動蛇尾，一下連根卷住那似乎被嚇傻在原地的一人一貓，迅速纏緊，打了個結，帶著二人火速衝往水下。
    “砰！”
    一躍而入，濺起巨大水花。
    旁邊的人都傻了。
    兩三秒後，被許多手下圍著的趙鬆率先發現不對，意識到那被突然衝出的巨蛇擄走的人是誰。
    男人的怒吼響徹整片湖岸上空：“你們都活膩歪了是不是，還都愣著幹什麽，還不去追！不把他帶回來，你們都沒好果子吃！”
    “是！”
    岸邊數人慌忙脫去身上衣物，緊追在眼鏡王蛇的後麵，一個接著一個跳下了河。
    然而就在這時，更為奇怪的現象發生了。
    仿佛就在一瞬間內，在剛才那巨眼鏡王蛇出沒的樹林深處，竟又氣衝衝地湧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不明生物。
    小蜘蛛們的動作整齊劃一，目的無比明確，黑色的身影在地麵織成一張濃密厚重的毯子，飛快竄過眾人的身邊，最後直直奔向湖岸。
    它們以幾十上百隻為單位，將自己和同伴裹成一團團黑色的毛球，然後“骨碌碌”地沿著湖邊高地滾落下去，騰空一躍，在空中大叫一聲：“媽媽。”
    “蛛蛛來，救媽媽！”
    話畢，碩大的蜘蛛毛球“撲通”一下砸入水浪洶湧的湖麵，迅速下沉。
    *
    水下。
    冷，好冷。
    湖水本就冰涼刺骨，更何況這還是雲城的冬天。
    聽說那些在這裏打撈魚類售賣的生意人前段時間幾乎天天都要帶著工具前來鑿冰，前一天剛剛清掃掉的冰層過了一夜寒冬的侵襲，就又會結出新的冰麵。
    尖銳的寒意順著毛孔直往人的皮膚深處鑽研，盡管在下水前謝鬆原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甚至特地用精神力增強了自己的體質，拓寬了自己體內的各層級毛細血管，促進血液循環。
    但下到水中的頭一瞬間，他還是眉頭一皺，不自覺地咬緊了後槽牙。
    這感覺和被關在冰窖裏也差不多了。
    從深處浮上來的夜光藻們主要在水麵到水下快二十米的區間內大麵積聚集著，往下數量愈發稀少，水中隻剩下零星的藍色的光點。
    隻要穿過這片夜光藻帶，就不用再擔心這些小東西對白袖的呼吸道帶來的危害。
    其他的水生變種人想要避開這片夜光藻，就得先用人形下水，潛過這整整二十米的距離，再變成魚。
    而多虧了蘇元凱的存在，謝鬆原和白袖隻需要不到十秒就能迅速穿過夜光藻群。
    巨碩的眼鏡王蛇一個猛子紮進水中，就像是脫韁的野馬一樣拚命地向下遊，好似一根晃動的飄帶。
    效率快倒是快，就是未免有些折磨乘客。
    這期間謝鬆原不斷被迎麵而來的湍急水流糊臉，無數從月湖下方湧上來的氣泡從他麵前滾過，饒是謝鬆原在水下並不需要用鼻子呼吸，還是感受到了一種窒息感。
    蘇元凱一邊迅猛地擺動自己長條形的蛇身向下疾衝，一邊不忘在這過程中興奮地喊：“三哥，你看我表演得怎麽樣！咕嚕嚕嚕嚕……”
    眼鏡王蛇張大了嘴巴說話，在朝湖水深處竄行的過程中吃了一嘴的水，讓他的話變得無比模糊不清，隻剩含混的音節。
    像是個二傻子。
    如果有人能看清這條凶悍的眼鏡王蛇的模樣，就會赫然發現，在他黑黃花紋交織的扁蛇頭頂上，居然趴著一隻黑色的小蜘蛛。
    小蜘蛛的幾條蛛腿深深扒拉著附近的堅固鱗片，好讓自己不在急劇的水流捶打下從大蛇身上滑落。
    它的表情堅毅又勇敢，六顆滾圓的透黑蛛眼十分明亮，像是忠誠無畏的蛛蛛勇士，認真地執行著自己的使命——
    成為被媽媽派發出去的頭戴式通訊器。
    謝鬆原無奈地敷衍道：“還不錯。小蘇，你先找個地方停一下，我們等等羅隊長他們……”
    話沒說完，謝鬆原的語調驟然升高：“有人追來了，小心！”
    一人、一貓加上一蛇同時回頭，就見身後不遠的十幾處，幾道人影迅速幻化成巨大的魚型，猛擺魚尾，像是高速發動的機器一樣朝著他們衝來。
    ——是趙鬆派來的手下找上門來了。
    謝鬆原並不意外，畢竟他在趙鬆那裏還大有用處，趙鬆眼睜睜看著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臭蛇搶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怎麽能不著急，當即就派了人來追。
    手下第一梯隊的人已經先蘇元凱一步，下潛到湖中更深的地方，和其他勢力的人蜂擁爭搶優先權。
    而剩下留在趙鬆身邊的人手，頂多算是二梯隊。
    那幾個人越遊越近，借著頭頂上方的藍色熒光，謝鬆原點清了對方的人數：
    對麵總共來了五個人，變種形態都是簡單粗暴的肉食性大魚，看來一上來就打算使用圍攻招數，一起對付正在攜謝鬆原和白袖潛逃的蘇元凱。
    這些人殺氣騰騰，顯然不打算空手而歸——趙鬆肯定會大發雷霆，他們根本沒法和老大交代。
    而蘇元凱為了抓緊身上的一人一貓，不讓他們在劇烈顛簸中被甩下去，身體中段的一截腰身幾乎打成了個誇張的“結”：
    這讓他在水中航行的速度變慢了不少。
    這才僅僅隻有十幾秒的功夫，身後那幫人和他們之間已經縮短了將近一半的距離。
    白袖纖長濃密的豹毛在水中恣意舒展，向後伸張，臉上的表情堪稱嚴肅，時不時回頭觀望：“速度太慢了，照這樣下去，他們馬上就會追上來。”
    蛇雖然能遊泳，但蘇元凱終歸還是陸地蛇，要論在水中的靈活度，還真比不上這些水生變種人。
    謝鬆原也眉頭緊鎖。
    忽然間，就在視線往前的斜下方，謝鬆原看到了一片極其壯觀旺盛的水下森林。
    他雙眼一亮，立刻道：“先別著急，小蘇，我們去那裏躲躲。”
    謝鬆原說的地方，就是岩岸海域中十分常見的海藻林。
    這種“森林”的主體由一株株參天的巨型褐藻組成，每一顆褐藻都像是海裏的一棵樹，輕鬆就能長到數十米高的長度，通過褐藻底部的固定器將自己掛在海底的岩石上。
    謝鬆原已經無暇思考為什麽一個湖中會出現類似海洋的生態環境了。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或許全球變異之後，月湖中的生態圈就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因素而發生了改變。又或許月湖底部本就有通道通向海洋，隻不過直到末世後才被重新疏通——
    無論如何，他們都沒有別的選擇。
    長勢喜人的海藻能幫謝鬆原他們拖延上部分時間。
    “賭一把。”謝鬆原低聲說，“把他們在海藻林裏甩掉。”
    同一時間，第一隻大魚已經追上前來。
    那變種人身後的尾鰭瘋狂擺動，張開的醜陋大嘴露出裏麵一顆顆鋸齒形狀的銳利銀牙。
    蘇元凱猛地收起自己的蛇尾蓄力，再甩出去，“啪”地一下摔在那魚的臉上，一股巨力直接把對方從原來的遊行軌道上撞飛了快十米遠。
    眼鏡王蛇緊接著鬆開自己始終卷住謝鬆原與白袖二人的身體部位，拚盡全力地壓低身形，朝著湖水下方飛射出去。
    謝鬆原抓著雪豹肩上的背包袋子翻身一躍，坐回白袖背上。
    借著眼鏡王蛇衝出去的衝勁，白袖收回自己的兩隻後爪，在蛇身上猛一蹬踹。
    他不退反進，竟是直接借著這股力道直直衝向了後方的第二條弓鰭魚——
    這些奉命追擊他們的魚都體型極大，粗略估計，肚子裏應該能塞起碼五六個謝鬆原，可對於白袖這樣的巨型雪豹來說還是差了點意思。
    他一側身，和對方擦肩而過，比刀刃還更鋒利的爪尖毫不猶豫地在這變種人身上劃出三四道巨大的長條形傷口。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那趙鬆的手下本隻是想攻擊不識好歹的眼鏡王蛇，讓他把擄走的“人質”交出來，才追到近前，卻猝不及防地被貓撓了一爪子，幾乎是瞠目欲裂，別提多莫名其妙。
    畢竟這幫人誰又能預料得到，謝鬆原和白袖早就暗中“反水”，準備撇下趙鬆去找自己真正的隊友了。
    變種人的魚眼都快瞪出來，還以為白袖認錯了人：“我們是被老大叫來帶你們回去的，請你配合！”
    話剛說完，白袖那粗長的尾巴就卷住了他的身體，將他整條魚往遠處重重一扔。
    隻見一直待在大貓背上的人類青年手中竟不知何時牽著一條白色的粗線，那線從他的手心中蔓延出去，一直順著水流向外延伸了數十米——
    最後鑽到了下方的海藻林裏。
    聽到對方這話，謝鬆原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了一絲微妙的笑容。
    下一秒，他低伏下自己的身體，趴在了白袖的背上。
    一開始的巨魚終於遊了回來，憤憤地將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笨蛋，你還看不出來嗎，他們就是故意的！吃裏扒外的家夥，別對他們兩個留情，殺了這隻雪豹，把人帶回去交差！”
    謝鬆原輕聲道：“恐怕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說完，他掌心處的蛛絲一緊，猛然爆發出巨力，帶著他和身下的白袖向著斜下方飛去。
    “叛徒別跑！”
    五隻陰氣森森的尖齒巨魚緊跟其後，勢要給謝鬆原他們一點厲害瞧瞧。
    他們早該看出來的，普通的變種人到了水下大多因為氧氣的短缺而行動受限，可這兩位一個是人類，一個是按理來說不那麽擅長在水中活動的雪豹，非但看上去一點都不心慌氣短，居然還能開口說話，說他們沒有提前預謀，誰信？！
    手下們一路咬牙直追，想也不想地跟著闖進海藻林裏。
    蘇元凱在最前方奮起直衝，謝鬆原盡可能快地將手中的蛛絲收回小桃嘴中，以此來讓自己和白袖趕緊與蘇元凱會和。
    感覺到後方二人的靠近，蘇元凱頻頻回頭：“三哥四哥，你們進來了嗎？！他們沒對你們怎麽樣吧？”
    “我們沒事，你繼續遊，盡量走直線，小心被纏住。”
    此時的謝鬆原已經能看到蘇元凱的蛇尾巴尖兒。
    他忍不住提醒道：“別回頭，繼續往前遊，現在還不是你放慢速度的時候。”
    “哦哦……”
    為了更好地在水中滑行，減少受到的阻力，謝鬆原和白袖都盡量避免了不必要的肢體伸展。
    謝鬆原依舊將自己的身體貼在大型貓貓的背上，而白袖盡量放鬆軀體，兩條腿伸在後方，時不時上下輪流擺動劃水，幫助自己遊得更快、更輕鬆。
    兩條前爪則幹脆收了起來，放在腹部兩側，加上從謝鬆原這個斜後方的角度剛好能看見的、他那像海豹一樣會在潛水時緊緊關閉起來的粉紅鼻頭……
    襯得白袖像是一隻貓貓頭海豹。
    不到半分鍾後，二人順利與蘇元凱會合。
    蛛絲的另一頭就係在眼鏡王蛇的身體中段，順著這股牽引力，白袖順利靠岸，四肢收了指甲的爪子扒拉住蘇元凱的蛇腹，如同乘坐上了水中列車。
    謝鬆原則讓白袖咬著頸後的衣領叼到了身前，像個夾心餅幹餡兒似的被保護起來。
    他們在前方遊著，趙鬆手下那行人就在後方陰魂不散地緊追猛趕，高聳的褐藻在他們的頭頂投下隨著水波搖晃的深濃陰影，有一瞬間謝鬆原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因為藻體的基部有氣囊，它們的葉片會一直上浮，讓水中的褐藻始終保持直立的狀態。
    進入這種地方，會讓人誤以為自己誤入了某個不屬於人類的異世界。
    褐藻碩大的葉片在水流中肆意舒展招搖，遮擋住來自頭頂的大半藍色光芒。細碎光線從葉片間的縫隙中零零碎碎地散落下來，讓水下的空間變得更為幽暗靜謐。
    這樣的海藻林會讓在水中漂泊的生物有種仿佛回到家中般的熟悉與歸屬感，也會讓迫不得已躲進這裏的外來人類更加恐慌和小心翼翼。
    半晌，白袖道：“不行，還是甩不開。”
    讓海藻纏住敵人這個想法聽上去很理想，但實際操作起來卻很困難。
    那些高高長長的褐藻太大，反而不是那麽容易纏住過路者。反倒是靠近湖床處的低矮水草和藻類更容易做到這點。
    可這樣一來，他們也會遇到同樣的麻煩。
    謝鬆原沉思數秒，知道不能再拖了。蘇元凱到底是眼鏡王蛇，在水下閉氣不了太久，真要打持久戰，隻會徒勞消耗體力和氧氣。
    “我有一個主意。小蘇，去下麵，我們一次性解決他們。”
    “好！”
    蘇元凱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聽謝鬆原的。潛意識告訴他，謝鬆原不會做害他們的事。
    粗長的陸地蛇驀地下沉，幽靈一般快速呈s形遊動的身體沒入深處的淺草叢中。
    “他們這是自找死路，跟緊了。”
    為首的趙鬆手下一看，立刻明白了謝鬆原的意圖。
    可是那又怎樣？他們可不會輕易就上了地方的當。
    變種人森然一笑，率領著自己的弟兄們加快腳步，在上空飛一般地追趕上了眼鏡王蛇的身影，幾乎和他背上的一人一貓平行移動。
    因為在那些細密的海藻中遊動，蘇元凱不得不放慢一些速度，避免那些看似脆弱無害的絲狀殺手陷入自己的鱗片，攔截住他的行動。
    趙鬆手下見狀一喜，以為時機已到，當即便衝著其他人粗聲道：“走，把他抓了，回去和老大交差。”
    數條好鬥的大魚在水中一記俯衝，宛若發射出去的子彈一般，筆直朝謝鬆原的方向彈射而去，仿佛勢要將他身上的白袖率先撕爛，好報對方之前的一爪之仇。
    然而就在這時，眾人身旁的海藻卻宛如被什麽人操縱了一樣，冷不丁地伸出“枝蔓”，無緣無故地向他們聚攏過來。
    變種人們眼睜睜看著那些原本還十分低矮的絲狀海藻在眨眼間的功夫瞬間竄出原本兩三倍的長度，仿佛從岩石深處伸出的死神之手，撈住過往的無辜遊客。
    發絲一般的細碎海藻毫不費力地勾住了他們的牙齒、頜、魚鰭，甚至順著鰓蓋鑽進他們的鰓器，冰涼的痛感讓大魚忍不住渾身戰栗。
    他發了瘋般地想要掙脫這些海藻的束縛，可那些東西偏偏事與願違，魚們掙紮得越厲害，它們反而在變種人的身上各處纏掛得更緊。
    更多的海藻絲覆蓋上來，徹底攔住了手下們的去路。
    與之相反的，那眼鏡王蛇走過的地方無比光滑平坦，沿途經過的海藻全部乖順地向兩邊分開，夾道目送謝鬆原這一行三人瀟灑離去。
    不過一會兒，就遊得連蛇影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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