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第 1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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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墜的感覺像在生物滑膩的腸道裏穿行。
謝鬆原全程屏住呼吸, 用蛇尾擋住自己的臉,防止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鑽進嘴裏。
對方體內的道路錯綜複雜,謝鬆原已分不清哪裏是食道、氣管, 還是什麽其他的通路。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才會在沒有任何人陪同的情況下隻身闖入險地。
然而這一切對他來說也都不重要了。
從第一眼見到怪物起, 謝鬆原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它到底是誰?
毫無疑問, 這家夥不會是任何一個曾經被人類公開記錄在案的物種。
它的能力並不是單純的擬態,那種通過自然選擇和協同進化而演化得來的表麵偽裝還遠不足以解釋怪物的存在。而謝鬆原也注意到, 怪物目前所變化出來的形態都還隻是湖中可見的生物。
海蛇、盲鰻、沙蠶……
為什麽沒有陸地上的動物呢?
謝鬆原想,那是因為怪物在學習。周圍的環境奠定了它的學習基礎,怪物模仿不出它沒有親自接觸過的東西。
謝鬆原的腦海中忽然湧上一段嶄新的記憶。
*
【2xxx年x月x日, 天氣陰。
小八爪的生長速度快得驚人, 短短幾天時間已有大約十二公斤重了。
目前每天的訓練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為體能消耗訓練,一部分為社會化教學培訓, 包括但不限於培養小八爪聽懂一些簡單的指令,學習幼兒園級別對話詞匯,認知物體名稱, 理解十以內的加法和減法。
經過一段時間的特定訓練, 小八爪表現出了不輸尋常人類嬰幼兒的智商,大概可等同於一隻聰明的邊牧。
而經觀察, 小八爪擁有遠超人類的精力和體力, 其需要的運動量不亞於兩頭正值壯年且未絕育的阿拉斯加雪橇犬, 拆家能力一流。
再這樣下去, 我將無法和巡邏隊解釋為什麽房間裏到了淩晨四點還在發出噪音。
聽說他們當中有些人已認定我在被看守期間得了狂躁症。
不過相比之下, 我更擔心小八爪的攝食問題。它的胃口實在太大了, 而且目前還在越來越大的路上。它小小的肚子究竟為什麽能裝下如此多的東西, 這實在是件未解之謎。
我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理由來說服白袖了,最近,他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奇怪。
希望這不會影響到我在他眼中的形象。】
寫到這裏,謝鬆原雙手在下巴前合握,露出一點思索的表情。他給文檔加了密,關掉手上的日記界麵,轉而打開了另一個。
足不出戶的日子裏,謝鬆原並不感到空虛。相反的,他幾乎將自己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觀察和研究小八爪。
可惜手邊摸不到檢測儀器,否則謝鬆原一定會帶小八爪做個完整的基因測序。
謝鬆原正欲低頭再度敲打鍵盤,一坨黏糊糊的東西卻在這時從旁伸來,“啪”的一聲,關上了他麵前的筆記本。
“……嘿。”謝鬆原的手掌停在空中,有些無奈。
小八爪正一臉無辜地盯著他,半透明的、甚至有些令人恐懼的“觸手”纏上青年的手腕,將一個被它咬得全是口水的破沙包丟到謝鬆原麵前。
小八爪口齒不清道:“粑粑。”
謝鬆原重新打開電腦,順帶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對小八爪會時不時從嘴裏蹦出幾個字見怪不怪。
“第一,我不是你粑粑,你的生父另有其人。第二,兩個小時前我才陪你玩過,你不能總是這樣打擾大人工作。”
小八爪不為所動,又把手上的沙包推過來些:“粑粑?”
謝鬆原:“……”
看著小八爪玻璃珠般晶瑩透亮、還在一動不動瞧著自己的眼珠,謝鬆原沉默了。
沒辦法,隻得抓過沙包,朝著房間盡頭投擲。
小八爪無比歡快地衝了過去。
謝鬆原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小八爪怎麽說都隻是個小孩,難聽點講,就像剛生下來的、精力旺盛的小狗,總要時不時地纏著他,讓人陪著玩。
推開它、打發它走吧,總覺得有點於心不忍,畢竟這小家夥現在無依無靠,爸爸不知道在哪兒,媽媽也死了,會尋求身邊其他長輩的關懷,也算是八爪之常情。
可要是一味地縱容,謝鬆原就別想安心做自己的事了。想來想去,還是得想出個代替的方法,既能消磨小八爪的精力,讓它不至於覺得自己被忽視,但也不會太打擾到謝鬆原。
謝鬆原從自己的行李中找出了一台老式的mp3。
“小八爪,過來。今天我教你玩一種新遊戲。”他搜刮遍了自己的大腦,才從久遠的兒時記憶中找到一些不甚熟悉的畫麵。
能用來哄小孩兒就行,順便,還可以培養小八爪對人類語言,包括特定數字的敏感度。
“遊戲開始時,我會背對著你。你要趁著這個時間藏起來,躲到我看不見的地方。然後我會來抓你,如果一定時間內找不到你,你就可以再次變幻躲避的地點,以此循環。直到最後一輪遊戲,如果我還找不到你,那麽就算你贏。作為獎勵,我可以陪你玩半個小時的扔沙包……”
為了方便小八爪聽得清楚,謝鬆原在錄音時特意吐字得清晰又慢。
“距離自由行動時間,還有三分鍾。你準備好了嗎,小八爪?”
……
腳邊忽然踢到了什麽東西,不斷重複播放著同一段音頻的mp3被踹出去快兩米遠。
謝鬆原腳步一頓,撿起了它。
“這麽久了,居然還有電。”青年低聲自語,憑著記憶按下暫停鍵,mp3裏的“謝鬆原”話音頓止。
可能是因為有汙染源一直在給它補充能量。謝鬆原想。
記憶中小八爪的智商確實不高,很好哄。
謝鬆原除了最開始的幾次遊戲還會裝模作樣地做出一副苦苦尋找的樣子,時不時發出些聲音,後麵隻要小八爪一躲進櫃子箱子裏,謝鬆原就打開電腦處理事情,小八爪卻還沉浸在“粑粑”怎麽都找不到自己的得意中,根本沒空纏著他。
接著往前走沒幾步,謝鬆原很快剔到了第二個物體。
對方發出氣若遊絲的“哎呦”一聲,被謝鬆原觸碰到的瞬間,就像是受驚的蟲子一樣蠕動起來,生怕小怪物去而複返,又打算來吃他。
“……”看來這就是那個魯納斯的倒黴蛋。謝鬆原後退兩步,在光線昏暗的腹腔內努力端詳了眼對方的模樣。
偌大一隻伊氏石斑魚愣是被小怪物啃得臉頰上血肉模糊,甚至看不見眼睛在哪兒。此刻正匍匐扭動著,奮力想要往外邊逃。
謝鬆原見這人沒生命危險,也懶得理他,加快腳步往前跑。
爬上一個不知道通往哪裏的高坡,終於看見了自己此行的目標。
好似意識到有人尾隨,怪物沒再繼續往前走。
——又一個石斑魚變種人正站在距他不遠的角落裏。
男人的臉色陰沉沉的,變成半人狀態,臉上還有血洞,表情和之前的小怪物如出一轍。如果不是謝鬆原剛剛還在趕來的路上看見了真身,說不定真的會被對方嚇到。
但他現在隻是有點想笑。
“學習。”謝鬆原喃喃道,“這真的很神奇不是嗎,甚至在幾個月前,你都還沒發展出這樣的能力,可是現在……”
謝鬆原把手裏的mp3放在地上,朝旁邊踢了踢,認真又像開玩笑道:
“粑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可以隨便跑出來嚇人?”
“變種人”無機質的目光順著謝鬆原的動作落到他的腳邊,對於外來的男人竟撿走了它無意間掉落的珍愛玩具、甚至還粗魯對待這件事十分惱火,氣憤到臉上的肌肉都開始抽搐。
下一秒,它就像聽不懂謝鬆原的話,也根本不認識他這個人一樣,猛然疾衝過來!
巨型石斑魚在幹燥“陸地”上的動作很是笨重滑稽,劇烈奔襲時的身形活像一座晃動的小山,叫謝鬆原一記翻滾躲了過去,後背不輕不重地撞上側麵的肉壁。
怪物也意識到這幅身體實在不適合用來在非水域範圍內活動,它的身型在空中立刻變化,轉換回了怪物的原貌。
小八爪居然騎在一隻蟲子的背上。
不,說是“騎”可能也不一定準確,因為從謝鬆原這個角度來看,小八爪的整個下本身似乎都和這隻蟲子融合到了一起。
那蟲子白花花的,龐大肥厚,通過怪物強大的捕獵能力吃得腦滿腸肥,像是一輛停靠在怪物口中的飛船戰艦,背上分節的軟甲透出滑膩的油光,身下長著一對對彎鉤似的細長等足,方便將自己固定在宿主身上。
謝鬆原再次抬頭,確認了一下自己目前的位置。
結果卻看到頭頂的肉壁上方少說十來隻的惡心同類。
它們的身體密密麻麻地半嵌並倒掛在怪物的肉裏,露出自己半圓形的後背,像是一個個圓鼓外凸的瘤子。
“縮頭水虱?”
或許是這種生物的變種,也可能隻是在習性和外表上比較相似,謝鬆原想。
這類水虱往往靠寄生在魚類的體內生存。它們從幼蟲期開始就入駐宿主的軀體,或是藏身於魚類腹部,或是在對方的口腔內部安家,通過汲取宿主血液中的營養為生。
那些專門寄住在“受害者”口中的水虱,往往會破壞掉宿主舌頭的血液循環,讓對方的舌頭逐漸萎縮,自己再替補上去,幫宿主碾碎食物,從寄生轉為共生——
除了從宿主這裏竊取一些賴以生存的食物外,它們幾乎不會對宿主造成任何其他的傷害。
不過話說回來,哪個還擁有著自主意識的生物會喜歡一隻白白胖胖的大蟲子拖家帶口地住在自己的嘴裏呢?
光是想象一下這樣的場景,謝鬆原都覺得身體不適。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麵色微微一變,道:“別告訴我,那是你的孩子。”
小八爪,和蟲子,生了一堆小蟲子。
聽起來簡直就是恐怖故事,其中涉及到了道德人倫、生殖隔離、物種界限等等高危因素。
而此時的小八爪甚至還沒有超過半歲。
小八爪自然不會回答謝鬆原的這個無聊問題。如果謝鬆原沒有猜錯,對方的意念應該已經被身下這隻水虱操控住了——
它麵無表情,身軀表麵因著被寄生之物同化而顯出具有水虱特色的半硬刺棘與背架,乍一看去,就像是被巨蟲背在身上的又一隻幼蟲,直勾勾、毫無活氣地睨著下方的青年。
似乎也知道謝鬆原此行瞄準了小八爪,水虱頗有種屬於自己的財寶被外人覬覦之感,半秒沒停,再度朝謝鬆原橫衝直撞而去。
蛇尾“啪”地粘上身後的肉/壁,將謝鬆原帶離了對方的攻擊範圍。
水虱異常靈活,竟也打算跟著爬上高處。
謝鬆原正欲繼續向上攀登,頭上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異響。定睛一看,隻見水虱的一家老小中的一個竟然彈了彈腿,一副快要從休憩中蘇醒過來的模樣。
“……”短短一刹那,謝鬆原心中跑過了千軍萬馬,天人交戰。
最後還是忍著頭皮發麻的觸感來到近前,靠空閑的蛇尾觸手夾住那幾隻酣睡的水虱背部,哢嚓,哢嚓,仿佛擰瓶蓋似的,將它們一個個從怪物的口腔上壁中擰了下來。
水虱眼見謝鬆原竟敢對自己的家人下手,氣急敗壞地追在他身後。
謝鬆原摘下一隻它的同類,就往巨型水虱的臉上扔,摘一隻,扔一隻,摘一隻,扔一隻……
怪物震怒。
在謝鬆原扔到一半時,巨大的水虱再也無法容忍他的行徑,突然蓄力向前猛衝數米。
背上的小八爪嘶啞大叫的同時伸長脖頸,電光火石間,再次從口中噴出一隻彈簧般的長蟲!
那蟲子通身雪白,頭部像是個裂開的豆莢,分成外翻的三瓣。
“豆莢”正中間緊跟著暴露出它真正的鋒利口器,仿佛一隻橢圓形的狼牙棒,飽滿的口器外側長滿了一根根尖銳駭人的彎鉤。
當這口中之蟲飛向獵物,它將憑借著來自身後的巨大衝力瞬間埋頭紮進對手的體內。而那根根分明的、朝著前進方向相反路徑生長的鉤子既不會阻礙蟲子的持續深入,也可以在獵物想將它拽出來的瞬間勾住對方的肉,讓對方體會到錐心般的痛苦。
又是一種寄生蟲。
謝鬆原皺了皺眉。他手上動作沒停,眨眼間又將一隻肥碩的水虱擲到空中,為自己爭取逃脫時間。
從小八爪嘴裏鑽出的寄生蟲冷不防地一躲,避開了空中的“同類”,就這麽一下猶豫的功夫,謝鬆原已然借助著蛇尾的彈性托舉,飛快跳回到了地麵。
哢嚓。
身後突然詭異地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響。
水虱和謝鬆原一塊回頭,就見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裏的美麗雪豹冷冰冰抬起剛踩死一隻蟲子的右腳,偌大一隻貓頭由麵無表情轉變為稍許的不忍直視與疑惑,道:“這是什麽?”
豹爪上沾了一灘還帶著殼的高蛋白質蟲泥,這觸感實在不妙。
貓貓長官的胸膛重重起伏了一下,白袖的職業素養讓他沒有失態。
眼角餘光依次掃過角落裏的謝鬆原、巨型怪蟲還有它的妻小,白袖來不及多問也不需要答案,境況已顯而易見。
“貓貓小心!”
弑子之仇,不共戴天。
謝鬆原話音未落,白色巨蟲已怒不可遏地從頭頂撲向了白袖。
“它背上的小八……怪物會偷襲!”
白袖見慣了大場麵,見怪蟲轉移目標直指自己,麵上也不慌亂。
身後就是入口,白袖無處可退,幹脆也就不逃了。
事實上,雪豹是一種非常容易受到驚嚇的動物。
當其他生物出乎意料地出現在它們的視線中,雪豹往往會像腳底下安裝了彈簧一樣高高蹦跳起來,也從側麵映證了這種生物絕佳的彈跳力,和極高的運動水準。
身為一隻身經百戰的沉穩豹豹,白袖顯然不存在那個容易被“嚇飛”的階段。但這並不妨礙白袖在怪蟲靠近自己的瞬間彈跳起飛,和怪蟲在空中正麵相碰。
謝鬆原隻覺眼前一道巨大的白光閃過,巨型水虱再次載著小八爪從高空躍下,與直麵迎來的雪豹變種人撞在一起。
小八爪麵色冰冷,從嘴裏吐出“武器”,閃電般朝人形雪豹飛射出去。
白袖絲毫不怵。
畢竟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貓科動物的反應速度通常隻有幾十毫秒,比蛇還要更快。
如果每隻貓都能長到像白袖這樣大,那麽貓科動物完全可以在成為足球守門員為國爭光這件事上替代沒用的人類,抓住一隻高速衝來的球對它們來說也不算是件難事。
在白袖藍汪汪的獸眼裏,寄生蟲的每一記扭動和轉身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側頭躲過寄生蟲齒牙攻擊的一刹那,白袖同時跳上了白色怪蟲的後背,一隻貓拳猛地揮出,欲取小八爪的首級。
謝鬆原心髒一跳,下意識地張口:“別殺死它!”
小八爪也不是好對付的角色,前一下襲擊落空,它口中的寄生蟲就仿佛著擁有自己獨立的神智,不帶停頓地靈活一晃,繞著彎地繼續朝白袖追擊。
拖在口腔外邊的長條寄生蟲形態似蛇,攻擊如密集的雨點一般落下。
在場其他水虱也紛紛蘇醒,朝著落單的青年整齊劃一地爬了過來。
它們的口中吐出一條條尺寸不一、靈活搖晃著的粗長肉舌,每一個都和謝鬆原剛才見到的寄生蟲一樣。
“啊,哦。”原來這玩意兒還是配套的。
第一隻水虱異常迅猛地衝在最前,率先向謝鬆原發動了報複之戰。
具有韌性的蛇尾骨架豎起高高的屏障,然而突襲的寄生蟲就如同一顆顆重量級的小型導彈,在須臾間砰砰破開擋在眼前的肉白城牆。
謝鬆原也不是吃幹飯的,當即麻利調用周邊的蛇尾觸須,拉扯住寄生蟲餘下的脖頸,不讓它們繼續向前。
水虱衝勢被阻,悻悻地想要縮回“舌頭”,謝鬆原卻沒有放過眾蟲的意思,反而加倍伸出爪牙勾卷它們,甚至還往回扯,幹脆利落地操/刀將它們的頭部口器從中斬斷。
剩下的半截無頭寄生蟲瞬時驚慌縮回宿主體內。
肥胖笨拙的水虱不斷後退,失去了致命武器的它們已然喪失了攻擊主權,飛速逃竄到謝鬆原看不見的角落。
後麵的數隻水虱也不再直接衝上前來撕咬,而是謹慎地圍繞著謝鬆原盤桓,從四麵八方尋找著可乘之機。
謝鬆原不再拖延,也用蛇尾將自己送到那隻領頭巨蟲的背上。
一抬眼,發現白袖正在和小八爪玩打地鼠的遊戲。
每當小八爪口中的寄生蟲偷襲失敗,它就會迅速收回自己強有力的柔韌身軀,防止被白袖的利爪勾住。白袖也是如此。
一來一往,簡直跟過家家一樣——
稍不留神就會喪命的那種。
“……”怎麽感覺這個畫麵還怪萌的。謝鬆原道,“你在幹什麽?”
白袖頭都沒回,有些焦頭爛額,語速飛快:“不是你說的不能殺死它?我還沒問你,你剛才的話什麽意思?這隻怪物如果殺了,我們會有危險麽?”
盡管不知道謝鬆原那一聲叮囑的緣由,出於對男朋友的信任,白袖還是下意識照做了。
隻是現在要是想向白袖解釋……恐怕有些難度。
謝鬆原擋掉一隻朝他飛來的水虱,思索該如何開口:“也不是。算了,這件事很複雜……當心!出去後再跟你說。我現在懷疑這隻寄生蟲控製了小八……怪物的意誌,現在它的同伴也醒來了,第一件事肯定就是要找宿主。別讓它們鑽進你的身體,還有,把這隻最大的蟲子拽出來!”
白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算謝鬆原不說,白袖也看這隻像擺錘一樣到處亂飛的蟲子不爽很久了。
小八爪畢竟還是小孩心性,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對,一來二去,白袖卻有點惱火,舉著毛茸茸的爪子盯緊了對麵,像是等待著老鼠出動的貓一樣神情嚴肅。
現在得到了謝鬆原的肯定答複,白袖也不再收著動作,毫不保留地攻擊起寄生怪蟲動作間的破綻。
視線一凝,雪豹變種人毫不猶豫地出爪,兩隻厚重的豹掌在空中“啪”一下擊中寄生蟲腦後的細頸。
小八爪在原地呆住了半秒。
半秒之後,它勃然大怒,因為要害被人攥在掌裏而又驚又氣,惱怒得渾身上下都在發抖。
身下的水虱霍然如同被激紅眼的發狂公牛,開始在整個“洞穴”間上躥下跳,奔跑不停。
身體驟然騰空,水虱竟載著他們重新爬上高牆,試圖將他們甩落。
白袖的雙爪都忙著鉗製長滿獠牙的寄生蟲,見狀連忙收緊自己環蹬踩著蟲身的、同樣強健有力的雙腿,險些掉到地上。
寄生蟲癲狂地掙紮不止,拚命往回收縮。向後彎曲的尖鉤一點不留情地紮進雪豹變種人的手掌肉墊,清晰尖銳的痛感立刻讓白袖“嘖”了一聲,麵露不虞之色。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其他水虱團夥似乎也在這時聞到了香甜的血腥氣,齊齊跳上牆壁,朝著二人靠攏。
白袖飛快揮舞著身後的尾巴,扇打著那些想要靠近他的蟲子。
可他的目標體積實在太大,而雪豹的尾巴顯然也不能完全麵麵俱到。
背上忽而傳來刺痛,等白袖回過神時,已有形狀小巧的水虱跳上他的大腿,宛若打鑽機般的口器咬開雪豹那塊脆弱皮膚,一口氣鑽進去兩三公分。
眼見白袖控暫時控製住小怪物,謝鬆原也伸出手想幫忙。
可變故突生,白袖不得不回身解決那些惱人的臭蟲,謝鬆原見狀便道:“別管它了,放手!這裏交給我——”
什麽都沒有白袖的貓身安全重要。
這些長條形狀的寄生蟲一旦進入了人體,便十分地如魚得水,幾下眨眼的功夫,就能在獵物的肉裏紮進手指長的距離。
白袖跳下高空,反身咬中一隻作惡水虱的身體,將它一口兩段,直接咬碎。
水虱的出現與存在卻好像隻是為了給口中的寄生蟲提供載體,一旦對方找到了合意的獵物,水虱便了結此生所願,哪怕死了也沒關係。
滑溜溜的長條寄生蟲輕巧地從水虱嘴裏“遊”了出來,貪婪地往白袖肉/體內部鑽磨,為了自己馬上就能擁有一個健康高大的宿主而沾沾自喜。
白袖粗大的爪子做不到精準抓住長蟲,他無奈地一指甲切斷對方裸露在外的軀體,試圖阻止寄生蟲的動作,可失去了一半身體的蟲子速度不見絲毫放緩,還是那樣精神奕奕,反而讓白袖更無從下手——
他可不打算讓這麽惡心的蟲子鑽進自己的肚子裏。
陪同著白袖的幾隻小蜘蛛合力咬死了一隻水虱,退了回來,圍著貓貓大腿上的血窟窿眼轉圈幹著急,卻也不能把它給掏出來。
“你們讓開。”白袖隻猶豫了不到半秒,直接用指甲挖開傷口,噗嗤一下紮進自己的肉內,兩根鋒銳的指尖好似筷子,瞬間精準鉗中蟲子正在皮下瘋狂打孔的軀/體,將它夾出體外。
白袖皺了皺眉,一聲不吭,將那血淋淋的寄生蟲猛朝一邊的地麵摔了過去,腳掌狠狠碾上蟲子的肉身,轉身迎戰剩下幾隻圍上來的水虱。
雪豹柔軟的腰身弓了起來,長長的豹斑尾巴在身後擺成向下彎曲,甚至快要夾進□□的警備形態。
他身型龐大,體態卻相當輕盈,灰黑色的圓圓耳朵稍微向後飛著,高度集中注意力,身上的毛發滴滴答答地向下砸著水滴。
白袖稍抖了抖身子,那些濃密豐盛的毛便立時宛若大朵蒲公英般蓬鬆炸開。
仔細一看,能發現這隻漂亮威嚴的巨型貓科動物走路時都是踮著掌尖的。
他飽滿的爪墊半立在空中,讓他隨時都保持在能對敵人第一時間發出反擊的最好狀態。
這時,三兩隻水虱同時撲了過來。
一隻水虱從後方朝白袖偷襲,雪豹頭都沒回,雞毛撣子似的巨大尾巴蒙的從身下彈出,“砰”地把那不自量力的蟲子扇飛。
強大的爆發與衝擊力在空中就瞬間敲碎了水虱白色的背殼,將它捶打成一團由內向外迸濺的泥漿。
白袖揚起上半身,同時正對兩隻從前方來的肥白巨蟲。一隻被他當場按住,直接在白袖的眼皮底下爆了漿。
口中的寄生蟲卻防不勝防地從水虱嘴裏飛向空中,直撲白袖麵門。
肉白色的寄生蟲險險從白袖肩上擦過,一個扭頭,竟是又要紮進白袖肉裏。
好在蹲守在貓貓肩上的小蜘蛛們反應靈敏,彈跳著將這隻壞蟲中途攔截下來。
甚至不消半秒,就把寄生蟲的身體啃得斷節,一隻孤零零的帶刺口器徑直滾得遠了。
小蜘蛛們體型太小,不夠這些寄生蟲發展生長,並不是它們看得上的宿主,反倒讓小蜘蛛可以更加放心地施展拳腳。
白袖和小蜘蛛們組成的毛茸茸小隊通力合作,緊張而有序地對付著正對他們虎視眈眈的成群生物。
白袖一邊趕跑對手,一邊飛快往謝鬆原的方向靠攏,怕他在忙於應付小怪物時一個不察,被躲在暗處的水虱偷襲得手。
事實上,謝鬆原也確實正陷入和那終極寄生巨蟲的膠著拉鋸戰中。
自打他從白袖的掌中奪來了寄生蟲的掌控權,謝鬆原便和對方展開了一番相當漫長的力氣較量。
鮮活的肉條在掌心中不斷跳躍,就和剛才一模一樣,生長在寄生蟲外翻口器上的利齒瞬間就把人類脆弱的肌膚割破,刮出深深的血痕。
這寄生蟲得益於居住在怪物體內這樣得天獨厚的優渥條件,也長到了足有謝鬆原手臂粗的長度,不斷飛出黏膩的透明□□,接連甩在謝鬆原的身上和臉上,力氣大得驚人。
謝鬆原伸出蛇尾加固施力,將寄生蟲慢慢衝小八爪口中拔出一截。就像完全感覺不到痛苦,任由對方的牙齒穿透了自己的掌心肌膚。
深紅的鮮血順著謝鬆原的手臂、寄生蟲的身軀不住淌落,一股接著一股,湧入小八爪的嘴裏。
謝鬆原垂眸道:“你真的搞得爸爸有點生氣了。”俊美的麵孔上看不出表情。
小八爪的頭顱重新裂成幾瓣,在空中如蠕蟲般揮舞狂甩,發出不成聲的嘶吼。
它甚至想要再度從水虱的身體中鑽出來,故技重施,跳到謝鬆原的身上攻擊對方。
可就在這時,小八爪竟猝不及防吞下幾口溫熱的血。
那血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在它體內起了某種化學反應,又像是冒著泡的濃硫酸,燙得小八爪一個激靈,驀地開始抽搐不止。
謝鬆原猛然捂緊它的嘴巴,擔心小八爪會把血嘔吐出來,縱使雙手都被劃得遍布鮮血,語氣依舊相當平靜。
“乖,別動。稍微睡一覺吧,好嗎?”
在知道怪物就是小八爪變來的之後,謝鬆原反而沒有一開始那樣緊張了。
畢竟小八爪醉血,這是它最大的弱點。如果不是這樣,謝鬆原也不會如此大膽地隻身趕來“腹地”——
身下的水虱愈發受驚地滿室狂奔,最後重重跌在地上。謝鬆原措不及防一摔,眼前都晃出重影。
他一點不曾鬆手,就著這個橫躺在地下的姿勢,鞋底猛踩在水虱背上,加倍擰起手中長蟲。
這玩意兒長得仿佛沒有盡頭,就像腸子,拖拽間謝鬆原甚至能聽見那百轉千回的蟲節在小八爪腹內翻攪時發出的咕啾聲,想想就令人頭皮發麻,不寒而栗。
寄生蟲的種類五花八門,往往具有致病性。而在自然界中,也不乏許多宿主被寄生蟲感染後行為反常混亂、受到操控的案例。
小八爪性格大變,大抵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如果小八爪不是小八爪,而是普通的人類小孩或是其他動物幼崽,恐怕很難承受這樣的寄生蟲在自己體內發展壯大的後果。
盡管此刻小八爪可能已經忘了眼前這個青年人類的血是自己的天然克星,但它的身體還保留著純天然的、對於謝鬆原的畏懼。它的身形扭動起來,來回重複著膨大再縮小這一過程,猶如馬上就要變異的喪屍。
謝鬆原陡然聽見一聲歇斯底裏的驚叫。
當他試圖仔細搜尋,卻那叫聲卻不是小八爪發出來的,而是小八爪肚裏的寄生蟲。
它明顯慌亂了,感覺到謝鬆原的血液有種奇特的力量,漸將自己從小八爪的軀體內分割開來,對宿主的軀幹失去掌控——
那不知緣何而來的痛感讓它仿佛正被火焰灼燒!
怪蟲想再驅使小八爪去撲咬謝鬆原,小怪物的身體卻一點都不爭氣,眨眼間就繳械投槍,就如同謝鬆原所預料到的那樣,雙眼一閉,翻開肚皮。
……甚至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它的宿主徹底背叛了它。
寄生蟲又是一聲慘叫,在小八爪的肚皮上頂出劇烈蠕動著的起伏痕跡。它的脖頸叫謝鬆原狠狠掐著,既找不到下一個可以讓它控製的宿主,也無法再驅使攻擊力極強的小八爪跳起來咬人。
無處可逃,且不再具有威脅性。
終於,謝鬆原強製性地將寄生蟲全須全尾地拉扯出來。
尾巴的根部似乎一直沒入到了小八爪的肉/體深處,蹭帶出一大泡渾濁粘稠的藍色血液,謝鬆原全程感覺自己仿佛在和另一頭的蟲子拔河,鬼知道後邊還剩下多長一截蟲身,拉扯得他小臂都開始酸痛。
寄生蟲好像也意識到自己大禍臨頭,趁著謝鬆原脫力,從他掌心間“哧溜”一聲栽到地上,驚恐得像是一隻沒頭蒼蠅,兀自朝著一個地方猛衝,殊不知自己命不久矣。
謝鬆原的血液讓寄生蟲唯恐避之不及,仿佛品嚐到了足以讓它在短短幾瞬間立刻斃命的毒藥,突然間,它整隻蟲的軀體就像是打卷的泡麵一樣瘋狂皺縮,體表冒出一股好似被滾燙開水澆淋過的滋滋熱氣。
足有拳頭大的膨脹腦袋瞬間軟趴趴地垂落,粗長的身體也毫無生氣地聳拉下來——
還沒等它跑出多遠,就已然斃命在一灘細膩的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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