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侯最後還是走了，依舊沒有在葉達的追問下給出一個說辭，將一切有隱藏在那張粗狂的麵容下。
    葉達回顧過往，薑侯似乎總是深藏著許多東西，就像一顆洋蔥，剝開了一層還有一層，永遠不知道最裏麵是什麽顏色。
    葉達感覺薑侯除了幫九州談妥了許多條件以外，應該也和菲爾德有一些事關個人的約定。
    當天晚上，葉達等人在賽因蘭德郊外的馬場上，匯合了前來對接後續事宜的九州官方，帶隊的居然是他的熟人陶永武。
    這處馬場勉強夠讓中型運輸機降落，由於燃料補給問題，一次來了兩架，一架拉人，一架拉油。
    陶永武一行近40人，神采奕奕，皆是精英模樣，見到葉達後第一時間問道：“薑侯人呢？”
    葉達搖了搖頭：“上午離開了，但據他說還會在賽因蘭德周圍巡遊一段時間。”
    陶永武有些失望，然後才看向一旁臉色深沉的菲爾德，沒有握手的意思，隻是頷首自我介紹了一番：“我是本次談判的負責人陶永武。”
    一旁一個翻譯用希賽因語又說了一遍。
    兩個大國的正式外交，還是戰勝方和戰敗方，規矩要有，姿態也要有。
    之後的事情就沒有太多葉達需要操心的了，隻是作為九州“武德充沛”的左證，陪同出席了大量場合。
    比較意外的是，陶永武團隊對於菲爾德準備的各種貴族舞會，以及一係列符合希賽因風格的社交場，都來者不拒，以恪守戰勝國的姿態為前提，與各個賽因的重要人物乃至一等人貴族廣泛交際，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這幫希賽因高層目前是被溫水煮著的青蛙，並不知道希賽因已經從頂層結構背叛了，他們隻知道希賽因由於前線失利，不得不和九州進行“略顯屈辱”的談判。
    東征軍全軍覆沒，大量城市被威脅軍方建築被炸毀，且首都騷亂剛剛平息的背景下，這種“略顯屈辱”還暫時沒有越過他們的底線。
    咬咬牙也能忍。
    而陶永武在公開場合，和菲爾德達成了一定程度的默契，從未將雙方真正達成的“不平等條約”公之於眾，那些會讓希賽因民意沸騰的內容，隻存在於雙方的“關門會談”中。
    希賽因被賣了，也得慢慢賣。
    這樣搞得葉達也很疲憊，被陶永武拉著天天蹦迪，啊不是，是天天交際舞會充當臉麵，葉達甚至懷疑陶永武有些樂此不疲。
    葉達作為戰勝國一方的代表，經常得到男性希賽因人的敵視和陰陽怪氣，但找他來跳舞的貴族小姐卻也絡繹不絕，哪怕劉小倩坐在身旁，也阻止不了這些身上噴滿了香水的年輕姑娘過來詢問。
    又是一場喧鬧、無意義的交際會，葉達拉了拉領口，來到陽台，剛好遇見了陶永武，身邊還有幾個安保人員。
    陶永武看到葉達的樣子，笑道：“辛苦你了，天天參加這種場合，再過一周你們就能回九州了。”
    葉達靠在陽台欄杆前說道：“感覺你很重視這種社交舞會？”
    陶永武左右看了看，確認隻有自己人，說道：“你知道對於現在的九州來說，希賽因最麻煩的是什麽嗎？”
    葉達想了想：“如何拿到承諾的東西？”
    陶永武道：“是也不是，上麵覺得是：民意。”
    葉達挑了挑眉道：“希賽因可不是什麽講‘明主’的國度。”
    陶永武道：“我舉個例子，假設今天菲爾德突然抽風，將希賽因全部的權利拱手相讓，我是說徹徹底底的那種，所有政務部門，權利部門全部換成九州人，你覺得九州能得到什麽？”
    不等葉達回答，陶永武就給出了答桉：
    “九州隻能得到一處橫跨大陸的戰亂之地。”
    “雙方人種不同，語言不同，習俗不同，需要幾十年乃至更久才能形成共同認知，九州想要的是資源、是技術、是空間，而不是數億張喂不飽的嘴，和幾千萬反抗武裝，我們不可能把希賽因人都屠戮、對平民舉起刀鋒，那麽希賽因就必須‘續存’，反而隻有這樣，我們才能拿到我們想要的東西。”
    葉達若有所思。
    “希賽因哪怕丟了遠東，其實也未必傷筋動骨，現在的局麵是菲爾德等賽因一族的背叛與軟弱造成的，但菲爾德哪怕再強十倍，他們也不可能在希賽因一手遮天，數億人、數百年積攢的意識形態不允許他明目張膽的背叛，哪怕他是掌舵人，想讓這條大船按照我們的想法行駛，隻能潛移默化的施為。”
    “我和這些貴族、非賽因的高層搞好關係，展現出可以溝通、甚至可以合作的一麵，是在為菲爾德履行約定降低難度，反過來，日後我們對希賽因的控製也絕對不能僅僅通過賽因，那太不保險了，非賽因的高層也需要成為我們的手套。”
    葉達大為震驚。
    “拿到遠東，九州至少200年不需要再為資源和空間發愁，而兩百年後，什麽t賽因之王，這些吃人的怪物有地方活命就不錯了。”
    玩政治的都髒。
    陶永武看到葉達的表情哈哈一笑，說道：
    “給你說個好玩的，之後一部分賽因和金發貴族，會去九州‘留學’，讓他們親眼看到‘九州’的強大和美好，增進雙方的溝通要從年輕人抓起，我們在生產力方麵確實具有巨大的優勢，文化、藝術、教育、乃至路上跑的車，天上飛的飛機，都將會是我們的‘嘴’，也許未來你會有希賽因同學呢。”
    陶永武突然抿了一口手上把玩到包漿的酒杯，一場舞會下來他和各個貴族碰了幾十回，其實一口沒喝，也沒人敢說什麽。
    “某位存在曾經說過：生產力才是一切的答桉，文明沒有落後先進之分，但生產力有。”
    夜幕之中，賽因蘭德北邊沿海的一處懸崖上，菲爾德緩緩走上高坡。
    薑侯獨自一人，已經在此等候了。
    菲爾德看到薑侯，臉色複雜的說道：“至今我都難以理解，你到底是怎麽知道這件事情的，這世上知道‘母親’存在的，隻有我們三個，而我相信來希那即便是死，也不會說出來。”
    薑侯摸了摸自己的胡須，說道：“我可沒有逼問他，但消息來源我無法解釋。”
    菲爾德凝視薑侯許久，始終猶豫不決。
    他不確定自己應該拚死一戰來掩蓋秘密，還是相信眼前的九州人。
    薑侯似乎知道對方的猶豫，從懷中掏出一枚如藍寶石般美麗的碩大圓珠，在夜空下居然自行發光。
    隱隱有著鯨鳴聲從中響起。
    “這是我運用自己的能力，從一個和你們‘母親’同等級的存在身上凝結的本源精華，也許吸收了它，你們的‘母親’就有可能蘇醒，反正已經幾百年了，試試又不吃虧？”
    菲爾德盯著那枚藍寶石圓珠看了許久，感受到了自己對那東西的渴望，仿佛隻要吞下它，他就能掙脫長久的實力枷鎖，更進一步。
    但他選擇壓製這份，因為他更想喚醒‘母親’
    良久之後，菲爾德捏了捏拳頭，說道：“走吧，我帶你去‘母親’沉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