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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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四皇女於午時到了驛站,宋青梧正準備跟孟言初用膳,卻被前院的人告知,要去迎四皇女入府。
該說不說,來的可真是時候,她飯還沒吃上一口呢。
對於今日,孟言初早已做好準備,神情竟看不出有什麽,隻是詢問般看向宋青梧,“妻主?”
“換身衣服我們去前院吧。”
“換衣服?可是……”
這衣裳是早上才換的呢。
“你換一件,我不換。”
孟言初:……
他忍不住問,“為何隻我換,妻主為何不換?”
“因為你穿的太好看了,我不想讓旁人看,我穿的不好看,且也沒人樂意看我,所以不用換。”
女子十分理直氣壯,竟將男子說的臉紅,側著頭不好意思般手指絞了絞衣服,輕聲反駁,“妻主說什麽呢,妻主長得貌似天仙,很多人都喜歡妻主的。”
“哼,旁人的喜歡我不在意,我隻要你的喜歡,快去換衣裳,不許穿這般顯眼的顏色。”
應妻主要求,夫郎顯然十分無奈,但還是答應,“知道了知道了,侍身定穿的普普通通,最好隱於人群之中便找不到了。”
孟言初並不生氣,他看出妻主這是生怕四皇女注意到他,能得妻主這般吃醋,他心裏其實也是高興的。
隨即去屏風後麵換了一件煙灰色的長衫,長衫平平無奇,看起來很不惹人注目。
待出來時,宋青梧還坐在桌子旁喝茶,孟言初甩了甩袖擺,問道,“如此穿著你可高興?”
女子喝著茶看過去,挑了挑眉,聲音終於有幾分愉悅,“就穿這身吧,走,我們去前院。”
“嗯嗯。”
孟言初小步跟在宋青梧身後走,前院已有人浩浩蕩蕩的排好隊。
為首的正裝女子,正是她母親宋以寧,身邊還站著她的父親。
宋青梧走上前拱手喚道,“母親,父親。”
宋以寧點點頭,“你們來了,驛站那邊說四皇女半個時辰後就到。”
……
半個時辰這般久,竟還要提前在這等著。
罷了,到底是古代,對皇權應是極為看重的。
宋青梧挺立的站著,不過一會兒,竟有小廝來報,說是章玉小姐來了。
宋母看著也有幾分驚訝,“玉兒怎麽來了,請她進來吧。”
小廝應是而去。
不一會兒,章玉就從正門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向宋母行了一個江湖禮,“宋姨近來可好?”
“我自是好的,你怎這個時辰來了?”
章玉輕哼一聲,也不遮掩,“我聽聞四皇女今日要到,便想過來看看。”
原是來見四皇女的,宋以寧便道,“見一見自然沒什麽問題,隻是你要收一收你那性子,可莫要人家一來就尋她比試,四皇女可同揚州城其她貴女不同,切不可大意。”
“宋姨放心,章玉自然知曉。”
“嗯,那你便站在梧兒身旁吧。”
“謝謝宋姨,嘿嘿。”
章玉真站去了宋青梧旁邊,帶著自己的長槍。
宋青梧不妨被那長槍戳了一下,笑起來問,“你莫不是真想尋四皇女比試?怎連兵器都帶上了。”
章玉又是哼哼兩聲,十分無所謂,“先見見這四皇女再說,今日不打,來日總有機會打的。”
這是打定主意要跟四皇女比一場了。
宋青梧也管不了她,笑著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孟言初見此心中暗想,章玉可是恨上了四皇女?
如此也好,總比她站入四皇女的陣營要好。
孟言初自認一介男子,無法決定李朝未來的主人,但如果可以,他並不希望四皇女上位。
四皇女這般寡情寡義之人,如何配得上那最尊貴的位置?
一隊人在門外站了半個多時辰,四皇女的馬車才終於姍姍來遲。
到底是皇女,隊伍也是浩浩蕩蕩。
隻見一丫鬟先跳下馬車,接著竟是在馬車底下趴下,像個人形腳凳一般。
這時馬車簾子才被緩緩打開,先是一雙如玉般的手,掀開了車簾,緊接著出來個女子,於馬車門前站定,眼尾掃過眾人,竟很有幾分氣勢。
宋家人立時跪下迎接,“臣(臣女)(臣夫)恭敬四皇女殿下。”
四皇女看了她一眼,起初眼神竟十分冷淡,過了會兒又忽而變了神色,緩聲道,“宋都督不必如此多禮,都起來吧,本宮不過是下揚州養病罷了,日後還需承蒙宋都督多加關照。”
宋以寧自然應是,隨後起身,身後眾人也跟著她一同起身。
四皇女這才踩著底下的丫鬟下來,步伐穩健,瞧著竟不像是有病的模樣。
她下來後緩了緩,先行開口詢問,“不知哪位是宋都督的嫡女,聽聞與本宮差不多歲數。”
話音剛落,宋青梧走上前,拱手行禮道,“臣女參見皇女殿下。”
“你便是宋青梧?”
四皇女從上到下,好好的打量了一番宋青梧,最後卻沒說什麽,隻是點點頭,“長得確實美麗。”
“比不得四皇女,京城素有傳聞,四皇女為京城第一美人,今日一見,所傳不虛。”
四皇女輕笑,“是嗎?”
“自然。”
宋青梧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這四皇女有些不對勁,小說裏她初入宋府,何曾有這樣淡定過?
分明對當時的炮灰宋家人,還有些討好,這次怎像是……一副勝券在握的高傲模樣?
“本宮聽聞宋小姐前段時間重病在床,如今可是好些了?”
李韞眼眸轉了轉,忽而問道。
兩人站在宋府門外聊起來,宋青梧隻得繼續作答,“臣女前段時日確實生了毛病,如今卻已大好了。”
“聽旁人說是因為衝喜才好的?”
……
堂堂女主,怎麽也信這種沒個準兒的東西。
算了,大抵古代人都比較迷信吧。
宋青梧有些無奈,但仍道,“確實是我夫人嫁入府那日好的。”
李韞眼神難辨晦澀,聲音亦是喜怒不辨,隻道,“是嗎?不知本宮可有幸見一見你那夫人。”
雖是詢問,但語氣卻並不是,像是非見不可,宋青梧心有不願,但仍溫聲開口喚,“言初,過來。”
她沒注意到,這名字一出,李韞眼神猛的冷了下去,待那身形纖弱,神色與前世全然不同的男子被帶喚到近前時,李韞忽而輕蔑一笑,“你便是宋少夫人?生的倒也不錯,難怪本宮在路上便聽聞宋小姐與少夫人恩愛非常。”
這話說的,怎這般刺耳?
宋青梧下意識上前半步擋住孟言初,開口請道,“外麵寒風瑟瑟,四皇女不如移步到內院休息?”
四皇女一時沒說話,宋青梧眉心皺的愈緊。
卻不想是章玉此時說話了,女子大喇喇的聲音響起,毫無敬意,“外頭這般冷,四皇女是要留在這兒吹冷風嗎?不如進內院一聊,臣女也可與四皇女比試比試武藝。”
宋以寧:……
不是說好了不打嗎?
卻不想四皇女李韞聽見這聲音渾身一震,眼裏透著些不敢置信,在心中咬牙惡狠狠念出這個名字,章!玉!
叛臣賊女,朕不去尋她,她竟敢到朕的麵前來!
是了,這李韞也是重生的,於兩個月前,重生在發著高燒的自己身上。
若問她為何重生,嗬,那就要先問問她的驃騎大將軍,她的好相君了!
兩人皆為她所看重之人,委以重任,最後竟都背叛於她,章玉,以她逼宮的罪名,帶兵逼近都城,上官諾這個狗賊,竟命兵馬司開城門放她進來!
她們竟敢背叛於她,轉而去擁護八妹那個黃毛丫頭!
而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被背叛的原因!早已恨毒了那兩人,打定主意定不會放過她們,卻不想她還沒去尋,竟有一個自己找上了門來。
李韞看向章玉,眼裏閃過一道殺氣。
宋青梧一頓,她現在也算是習武之人,對那殺氣自然是敏感的。
雖閃的快,但還是被她捕捉到了,因此眼裏有些詫異。
章玉不過無禮了些,他竟就要殺章玉嗎?
小說女主竟是如此殘暴之人?
到底是忍氣吞聲,當上過皇帝的人,很快李韞便隱住了異樣,開口道,“既如此,就麻煩宋都督為本宮引路了。”
“不敢當,殿下這邊請。”
宋以寧對李韞稱不上熱切,但也並不怠慢,李韞心知她是個中立派,自己無法拉攏,隻有像前世一樣,除之而後快。
前院內擺了宴席,隻是此時還未到用餐時間,宋以寧頓了頓,言道,“可否讓梧兒先引殿下去住所稍作休息?”
李韞瞧著仍有些倨傲,微微點頭,“可,本宮平素在宮中無甚同齡人一道玩耍,這段時日怕是要麻煩宋小姐了。”
這就是要跟宋青梧一起玩的意思,宋青梧屁都不想跟她一起玩。
但古代皇權是很重的,無意惹麻煩,她隻得答應,“是,臣女必定會好生照顧殿下。”
孟言初微微低著頭,察覺了些許不對,當初的四殿下,仿佛不是這般的。
可……事情已過去太久,他又無法確定,隻能低了頭沉默。
不一會兒,就聽見他妻主的聲音,“言初,我要帶四殿下好好逛一逛,你先回去吧。”
“是,侍身知曉了。”
孟言初也不想在這待下去,心中恨與怨交織成一團,他很不好受,隻得回院中稍待妻主。卻不知道,他走了,身後有一道視線,卻跟了他一段路。
李韞想,這輩子還是從孟言初入手更為穩妥。
前世孟言初為了她,周旋於許多官員之間,可見是愛極了她的,這一世,雖宋青梧沒死,但她看著,卻並不像與宋青梧十分恩愛的模樣。
也許可以延續上輩子的軌跡,大不了,她這次不殺他便是。
想起這人前世竟真的肖想做她宮中後侍,心中就泛起惡心,她心裏唯有一人,孟言初分明知道,卻還要舔著臉貼上來,當真是叫人不恥。
如此放浪之人,難保有了妻主後,會不會安心待在宅院之內。
她身為四皇女,又是未來的皇帝,自然對自己極為自信,如今要緊的,是像前世一樣收編宋家的勢力,化為己用。
李韞的住所是早就準備好的,名為清心小築,裏麵也被移栽了許多梅樹,挑選了容貌上佳性情溫順的小廝伺候。
“便辛苦殿下在此居住了。”
李韞雙手背在身後,答道,“無妨。”
場麵一時冷了下來,宋青梧隻得再說,“殿下可要在府內閑逛一會兒?”
李韞還沒說話呢,章玉便先喊起來了,“有什麽好閑逛的,不若臣女與皇女殿下比試一下,也好稍打發打發時間。”
……
宋青梧無語,章玉不是答應我娘不比試嗎,她怎麽天天找人比試?
李韞不知為何,前世也是在揚州城,初見麵時章玉分明對她態度尚可,這一次怎差了這麽多?
她並沒有準備這般早就同章玉為敵,這位章家唯一的嫡女,日後的驃騎大將軍。
當然,她也不會讓她成為驃騎大將軍的。
如此狼子野心之人,不配獲得這樣的殊榮。
李韞眼尾淡淡的掃過章玉,片刻,竟真的叫身邊隨侍丫鬟拿過了劍,“既如此,本宮便來討教一二。”
“好,殿下先請!”
見四皇女拿的是劍,章玉也扔了帶過來的長槍,問人借了把劍,擺出一個招式來。
眼見著局麵不受控製,宋青梧隻得無奈道,“刀劍無眼,章玉,小心一點,切莫傷了皇女殿下。”
她是知道章玉實力的,女主當然也很厲害,但對方是皇家人,顯然隻有她傷章玉的份兒。
李韞皺皺眉,忽有幾分不悅,“章小姐不必讓著本宮,使出全力即可。”
前世她自不是章玉的對手,章玉是正經武舉出身,一步一步爬到驃騎大將軍位置的,連她也有所不敵。
可現在卻不同,她重生一遭,有了前世的武藝,章玉卻少了數年功力,她二人對戰,實屬勝負難分,說不定她還能贏了章玉,稍出出前世的惡氣。
李韞是這樣想的。
身為皇女自也有皇女的傲氣,她又如何能忍她贏是因為旁人的謙讓?
章玉聞言更是眼前一亮,大逆不道般興奮開口,“既如此,章玉就得罪了。”
宋青梧:……
她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片刻,章玉提起了劍,麵向對麵的四皇女,隨意挽了一個劍花,英氣道,“殿下請。”
一時間刀劍亂舞,看的宋青梧眼花繚亂,心裏又捏了一把汗。
麵對四皇女時,章玉分明不一樣了。
劍劍直逼要害,竟連喘息的機會也不給人家留,比起與她打時可要認真多了。
誰也沒想到,不過十招,四皇女的劍便被挑落在地。
圍觀人群具是一愣,宋青梧霎時後悔起把孟言初叫回去了,原著裏女主即便一直藏拙,可也沒有這樣丟人的時候,真該叫孟言初好生看看,切莫要對這類人太上心。
似她,她就從不願出去丟臉。
也從不高看自己。
再看四皇女,她也是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十招便被人打敗了,甚至連劍都脫了手!
分明,分明這還是數年前的章玉!
難道這時候她便已如此厲害了?從前與她對練,皆是讓著她的不成?
片刻,章玉滿含笑意的聲音傳來,“臣女有幸贏了四皇女殿下,來日過年可有的吹了,多虧了四皇女殿下讓臣女。”
李韞:……
氣的臉黑,她這意思是,還要將她比試輸了的事,拿到外麵去大肆宣傳?
尊貴的皇女殿下額角青筋一跳一跳,卻隻能忍耐,待她再登帝位,絕不會容忍這個亂臣賊女繼續蹦躂!
宋青梧也沉默了,她單知章玉不會說話,沒想到她這麽不會說話,瞧瞧給女主氣的。
“咳。”
到底是擔心女主有女主光環,來日登上帝位了針對章玉可怎麽好?
她隻得站出來主持大局,斥章玉,“都說了刀劍無眼,叫你小心些,怎還這般不注意割壞了殿下的袖袍?若非袖袍不慎被你割到,殿下豈會一時失了分寸叫你贏去?”
知這是為了給四皇女一點麵子,章玉哼哼兩聲,抱拳道歉,“是臣女無狀,不慎割壞了殿下的袖袍,還望殿下贖罪。”
李韞自不可能為了袖袍懲罰於她,隻能咬牙認了,一來二去,天色已晚,宋青梧又請了四皇女去前院用膳,本想差人告知孟言初不用過來了,卻不知道他急個什麽勁兒,人早早就等在前院,說是伺候公公,可誰不知道他連日纏著她,何時這般主動伺候過她爹?
且一見她過去,一雙眼睛就跟小鹿似的水汪汪看著她。
嘖,惹人憐倒是惹人憐,但她還是生氣,女主在這呢,瞎跑什麽,小說裏你可是對這個女主癡心不悔,每每想起來我都要嫉妒了。
還敢出來,是不是指望多看女主兩眼呢?
宋青梧怪異的看了四皇女一眼,帶著人走過去。
“宋姨,都有什麽好吃的呢。”
章玉素來桀驁不馴,且未出過揚州城,身份又極高,肆意慣了,一時來了個比她尊貴許多的人,她那榆木腦袋還沒轉過彎來,不知要如何做,輕易便壞了規矩。
宋母趕緊說,“殿下還沒發話,嫣有你說話的份,在一邊站著。”
她教章玉練武多時,兩人有時也似尋常母女般。
章玉隻得蔫巴巴的應了,“哦。”
然後站在宋青梧邊不說話。
四皇女表麵溫和落座,心裏卻是有些驚濤駭浪,大都督與下都督嫡女,關係竟這般好?
那她前世抄了宋家……
李韞神色流露出一些狠意。
孟言初餘光一直注意她,見她這幅神態,心下越發覺得不對,前世這時候,四皇女仿佛還有些少女形態才是,如今分明來的更早,年歲也該更年輕,怎瞧著這般老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看,桌子底下,被孟言初緊依的宋青梧,伸手掐了他一把,孟言初驚嚇回頭,正對上妻主有些涼意的眼神,霎時不敢說話了,低著頭薄唇緊抿,臉色竟還有幾分發白。
心下慌亂不已,妻主可是誤會了什麽?
現下並不是個解釋的好時機,她隻得壓下滿腔辯解,掌心都掐出了紅痕。
桌上女人具在恭維著四皇女說話,男人則伺候女人用餐,孟言初自也在伺候宋青梧。
隻見他手臂一伸,遠遠夾住一顆蟹粉獅子頭,便將其放在宋青梧盤中,聲音低軟中帶著幾分討好,“妻主莫要忘了用膳,多吃些。”
嗬。
宋青梧心中涼涼一笑,剛剛發現孟言初竟然在偷看女主,可把她氣死了!
偷看誰不好,偏要偷看女主?
難道劇情的力量就這般不可逆,饒是如此,他還是喜歡上了女主?
可她們才第一次見麵!
難道該來的總會來,即使是第一次見麵,孟言初也會喜歡上女主?
小說裏他是什麽時候喜歡女主的?
哦,好像是女主幫他報仇弄死了宋家人以後他就喜歡了。
可現在他沒仇可報,所以這一步就直接省略了?
宋青梧氣的肝疼,又怕孟言初重蹈覆轍,又怕自己難得喜歡一人要慘遭辜負,竟看也不看夫郎夾的那顆蟹粉獅子頭,一心吃旁的菜。
任由那蟹粉獅子頭漸漸冷卻也不去動一下。
孟言初的心跟著那蟹粉獅子頭一起冷了,慌亂到有些手足無措,卻竭力安慰自己,許是妻主此時不想吃如此油膩的呢。
他心下忐忑,又給宋青梧夾了一筷子時蔬。
卻見宋青梧隻是看了一眼,又直接略過。
這下孟言初一顆心可算是哇涼哇涼的,雪白的牙齒緊緊咬住紅唇,長睫輕顫,神色失魂落魄。
李韞一麵與宋母打太極,一麵卻關注著孟言初,見他這般,隻以為即使宋青梧沒死,他也不得寵愛,整日鬱鬱,是了,一個小門小戶家的庶子,行為粗鄙,宋青梧不喜歡也很正常。
既如此,她行事便能簡單許多。
此時的孟言初不過是個沒甚見識的庶子,稍加指引,很快便能聽她的話。
作為報酬,她會將人從宋家撈出來,再給一筆銀子,若他願意,也可再帶他回京城,這一世便不殺他了。
孟言初並不知四皇女想了這許多,仍在心中難過,妻主不理他了……連他夾的菜都不肯吃。
光是一想,就難過到胸腔憋悶,話也說不出來,一雙眼睛泛著朦朧水汽,隻得低下頭去遮掩一二。
片刻,四皇女喚到宋青梧,叫她與自己喝了好幾杯酒,宋青梧酒量並不好,但原身似乎酒量不錯,幾杯下肚也依舊神智清明。
章玉因下午贏了四皇女的比試,心情頗好,見此頓時舉起酒杯,向四皇女敬酒,四皇女來者不拒,一連喝了一壺,竟直接有些醉了,捂著額坐在主位醉醺醺的不舒服。
李韞心下懊惱,前世她酒量已然不錯,這些酒對她來說不在話下,沒成想這一世酒量尚淺,才一壺入肚就已經不行了。
早知如此便不喝這許多酒。
宋以寧見狀關切問道,“殿下可是喝醉了,可要臣派人扶殿下回去?”
李韞勉強拱手,“有勞宋都督了。”
她口中說著無事,隨即喚了幾名小廝,將四皇女扶著腋下,一點點帶了回去。
主人公已離開,剩餘幾人也沒了作陪的必要,章玉立馬原形畢露,直接在桌前大喇喇的炫耀起來,“宋姨,今日我與四皇女比試,本以為她有些水準,沒成想十招之內就被我打落了劍。”
她是興衝衝,宋以寧卻聞言皺眉,“不是叫你莫要與她比試嗎?若是招了四皇女的眼怎麽辦。”
眼下屋內都是自己人,章玉哼笑一聲,帶了幾分不屑,“我還怕她?文不成武不就的。”
京城素來隻有四皇女的美貌名聲,卻無一人誇過她的文采或者武藝,想必都不太出眾。
章玉囂張慣了,自然不知道四皇女這是在藏拙,宋青梧倒是知道,但也覺得沒甚必要說,人家刻意隱瞞,她總不好全給抖落出去。
宋以寧聽她說話狠狠皺了眉,教訓道,“切記禍從口出,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你早該知曉了。”
旁人的話章玉自然不聽,隻宋以寧的話能叫她聽幾分,聞言便有些心虛,隻得低頭答應,神情又有些鬱悶。
倒是宋青梧待不下去了,見四皇女走了就起身準備回自己院子,與宋母宋父說道,“現下應沒有什麽大事,女兒想先回去休息。”
宋父見女兒麵露疲態,忙說,“那你快回去,言初可要好好伺候你妻主,今日想必是累著了。”
“是,女婿明白。”
孟言初應道,回頭看宋青梧時卻一派失落。
見她不理自己,便明白是還在生氣,心中愈加低落,不知道怎麽辦是好。
宋青梧走時隻看了孟言初一眼,孟言初便忙不迭跟上去。
男子習慣走碎步,一小步一小步的,勝在優雅端莊,卻比女子要慢許多。
往日宋青梧都會刻意等等他,今日卻沒有,孟言初隻得小跑起來跟上,薄唇緊抿間,神思不屬,已然在想如何哄妻主了。
妻主定是誤會了他,回去後他可要好生解釋。
這人思緒紊亂,也沒有心思注意腳下,一個不慎竟被一顆凸起的石頭絆倒在地,頓時腳尖劇痛,再支撐不住身體摔了下去,驚呼一聲,臉上浮現疼痛難忍的表情,卻沒時間顧及,而是急急抬頭去找方才無情離去的女子,深怕她真丟下自己走了。
視線才剛抬起,一片白裙便蓋住了他的視野。
孟言初一頓,心中一定,還好,沒走。
宋青梧剛剛真是氣得慌,依舊不想搭理孟言初,快步離開,卻也沒有十分快,聽著身後聲音,知道孟言初是跟上了的,可誰想走了會兒,這孟言初居然摔了!
一聽見身後的痛呼,宋青梧便回了身,果見這男子沒了她後笨手笨腳的,趴在地上起都起不來。
當下額角青筋一跳一跳,再也生不起氣來,隻得往回走去。
站在孟言初身前,她順道目睹了孟言初眼神從一臉緊張轉變為一臉可憐,眼睛水汪汪的,裏麵嗪著兩汪淚,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來似的。
宋青梧:……
嗬,這時候知道裝可憐了,早幹嘛去了?
早不還跟那四皇女“眉目傳情”嗎?
因著心裏有氣,宋青梧語氣也不大好,隻問他,“腳可還能走?”
孟言初連忙搖頭,邊搖邊哭,啞著聲音道,“不能走了,腳好疼,侍身走不了了。”
雖知道這話多少有點裝可憐的成分在,但宋青梧依舊有些心軟,冷著臉彎腰,將人一把抱了起來。
孟言初依在妻主懷裏,方才那顆遊擺不定的心才好了些,蹭著妻主的臉,卻叫人躲開了,霎時又差點哭出來。
白嫩雙臂環著宋青梧脖子,頭依在她胸脯上,眼睫低垂,裏頭卻盡是委屈與恨意。
該死的李韞,前世殺了他,這一世又害得他妻主誤會他。
他也是,作何非要看李韞,李韞與他這輩子不過是合作關係罷了,竟因為她惹得妻主不快,當當是不值得。
如今該怎辦,妻主早告訴他莫要與李韞有什麽牽扯了。
男子小心翼翼抬頭,正對上宋青梧冷淡的神色,薄唇緊咬,試圖解釋,“妻主,我方才是……”
“再說話就把你丟出去。”
宋青梧冷冷道,孟言初立時閉了嘴,神色有些委屈的貼在宋青梧懷裏,片刻,輕蹭了蹭。
見他這般依賴做派,某人才稍消了一點氣,但仍舊很不悅,擔憂夫郎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看上李韞了,那可怎麽好?
那她必與他和離,哼,誰還沒點脾氣了,綠帽子是決計不能帶的。
宋青梧心想。
很快便到了梧桐苑,她把人放在軟榻上,叫人去請府醫,孟言初縮在上麵,半晌,軟軟出聲,“妻主,侍身脫不了鞋子,妻主可以幫侍身脫一下嗎?”
眼神小鹿似的,依戀又可憐,企圖以此叫她心軟。
隻是這算盤打錯了,宋青梧一邊手裏執著一本書,翻了幾頁,一邊瞥了孟言初一眼,“你自己為什麽脫不了。”
言下之意很明顯,我不想幫。
孟言初一噎,有些難受,抱著膝蓋委屈巴巴的,“疼,妻主,侍身好疼,不想自己脫。”
宋青梧輕哼兩聲,“便是要疼一點才好,疼點才能長記性。”
榻上男子一愣,心裏竟有一瞬在想,妻主是不是不喜歡我了?她連我疼都不在意了……
然下一秒,嘴上說的十分狠心的女子,依舊是伸手摸上他的腳踝,冷著臉將他的錦靴脫下來,卻見原本雪白的足襪,腳尖部分竟已染了紅色。
看著十分可怖,宋青梧一愣,眉心終於皺緊,扯了扯那襪子,卻見孟言初也皺了眉,於是她冷臉問,“疼?”
孟言初見狀,以為她嫌自己嬌氣,立馬搖頭,“不疼不疼,侍身不疼的,妻主。”
嗬,裝。
宋青梧小心的將足襪褪下來,待褪到足心處時,又愈加放慢了動作,注意到身邊人呼吸跟著她變慢,顯然也是緊張的。
哼,怕疼還敢這般不注意。
想著,宋青梧動作卻是輕柔至極,一點一點的將襪子剝出來,有些地方與皮肉相連,一動就是鑽心的疼,孟言初眼淚都出來了,卻不敢出聲,深怕惹妻主不高興。
一隻足襪脫下來,兩人都出了些汗,男子眼睛水汪汪,委屈巴巴的看著宋青梧,“妻主,好疼,要抱一下。”
他試圖用撒嬌萌混過關,卻連親一下的要求都不敢提,隻敢說抱一下。
膽小如鼠,說的就是孟言初了。
宋青梧執意給他些教訓,讓他印象深刻些,看他下次還敢不敢盯著女主看,因此並不理會他的可憐與不安,隻道,“你長些記性,日後走路時自己小心些。”
便又坐下看起書來。
孟言初心尖顫了顫,很有些疼,卻說不出口,隻能抿著唇,默默的委屈哭。
宋青梧沒注意到他哭了,隻知道門外小廝說府醫來了,她起身將府醫迎進來,卻不想正看見孟言初的哭態,一愣,下意識又將府醫攔在屏風外,“抱歉,請您稍等我片刻。”
“自然可以,小人在這等著便是。”
宋青梧微微點頭,快步往裏頭走,撈出正抱著自己膝蓋默默傷心的人,果見他眼圈紅紅又腫腫,看起來可憐的不得了。
她不禁又有些心軟,嘴上卻仍硬著,“你這是做什麽,我並沒有對不起你,你做此姿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負了你。”
孟言初慌忙搖頭,眼裏卻有幾分心碎的不敢置信,她竟說負了,怎,怎會這麽嚴重,他隻是盯著李韞看了會兒而已啊!
紅潤的唇色漸漸有些發白,男子支撐不住,眼裏迅速堆積了淚光,再不哄怕是要當著府醫的麵哭的不能自已了。
宋青梧隻能頓了頓,按住脾氣,伸手輕撫這人後背,然後皺著眉道,“罷了,你先莫要如此,府醫還在這,別叫人看了笑話,回頭我再與你說吧,不許哭。”
孟言初紅腫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她,半晌,終於說話,卻是帶著哭音問,“府醫,府醫來給侍身看腳傷嗎?”
“不然呢,院子裏隻你一個受了傷。”
她本以為解釋解釋就好了,誰知自己說完,那人又拒絕了,且模樣還是那等惹人憐惜的可憐,“不要她看,侍身的腳,隻是妻主能看。”
男子一雙眼睛水亮亮的,帶著懇求,仿佛真怕宋青梧叫旁人來看他的腳似的。
宋青梧都沉默了。
這時候,還顧著這些俗禮呢?
不過……
她低頭看了眼男子白嫩精致的腳,停頓片刻,還是一個人出去了。
府醫正等在外麵,她見著便問,“大夫可知若我夫人磕破了腳尖,該用何藥?”
“磕破了腳尖?那定是極疼的,小人那裏正好有一瓶子藥粉,專助肌膚嬌嫩處破損恢複,可結痂的快一些,這就回去取來。”
“麻煩大夫了。”
“不麻煩不麻煩,這是小人應該的。”
宋青梧叫人給了府醫賞銀,目送府醫離開,這才又肅著一張臉回了房。
那嬌嬌軟軟的小公子,正坐在床上,一臉失魂落魄,可一見了她又著急忙慌要爬過來,神色急切,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人丟棄了。
宋青梧才走到軟榻邊,就被小公子撲過來一把抱住,蹭著她的胸脯。
“妻主……”
聲音倒是軟得很,宋青梧眼尾掃過軟榻上鋪的毯子,卻驟然掃到一抹紅色,瞳孔一縮,忙將人撈出去,凶道,“坐好!腳不想要了是不是?”
孟言初被嚇著,愣愣的坐好了,雪白的牙齒漸漸咬住唇,手指也攥著衣服不放,硬生生將上等的料子都拽皺了。
宋青梧頭疼扶額,片刻,手動將人抱起來,抱在懷裏,整理好那隻腳,單獨放著,不叫這不懂事總是不知道愛惜身體的,隨意亂去蹭它。
孟言初直到被人抱住,才眼睛一亮,有幾分歡欣的拉著宋青梧袖子不鬆手,一副拽上就甩不掉的模樣。
宋青梧看了眼手,終於要跟人聊聊了,隻聽得女子聲音十分之嚴肅,“今日為何偷看四皇女,可是喜歡她?”
直奔主題,打的孟言初措手不及,眼睛更是瞪的像銅鈴一樣,不敢置信,忙辯解,“怎,怎會,妻主怎會這樣想!侍身絕無可能喜歡四皇女,侍身此生隻會喜歡妻主一人,妻主你答應過侍身不再胡說這類話的。”
他反倒還委屈起來,宋青梧輕哼一聲,“你若不偷看她,我自不會說,可誰叫你偷看她,還看了這許久,若不然,我又怎會發現,如今可還有什麽好說的?”
女子意思明顯,你偷看四皇女,此罪一,你看了許久,此罪二,還有什麽要解釋的趕緊,等下我就不聽了。
孟言初忙環住妻主脖子,深怕她一會兒就要走,白嫩的腳尖也蜷了蜷,神態緊張,“不是這樣的,侍身從未見過皇族中人,今日一見,便覺得稀奇,想多看兩眼而已,妻主不要誤會,再有,再有之前妻主說四皇女長得貌若天仙的事,侍身想看一看她究竟如何貌若天仙,一直走了神才看久了,真的沒有,真的沒有水性楊花……”
他以為妻主已經覺得他水性楊花了,所以才這般生氣,才這般不願搭理他,還對他這般凶。
實際上……
宋青梧剛剛是有一點覺得他水性楊花,可經孟言初這一番委屈的辯解,她又覺得有點道理。
咳,有點道理也不行,不能搭理女主就是不能搭理女主,看多了萬一生出情愛來怎麽辦?
她跟人和離放他自由?
做夢呢,她打斷他的腿。
女子冷臉冷聲,“那也不該盯著外女瞧,孟言初,這回算了,若你下回再主動與四皇女有什麽牽扯,哼,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直到最後,她話裏才帶了幾分從前的溫柔,孟言初鬆懈下半顆心神,卻發現自己後背早已緊張的被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