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戾◎
    葉鳳琴衰老疲憊的聲音停下,屋子裏頓時安靜下來，寂靜無聲中，是陽光都無法驅散的哀傷。
    得到意料中的答案，戚生生心情沉重,仿佛有把無形的手扼製住了她的脖子。
    那是親人離世的悲痛和難過。
    戚生生抬手胡亂抹掉淚,眼圈通紅,整個人看起來憔悴異常，她淡淡地盯著葉鳳琴,說出了心裏藏了很久的話。
    “爸爸他是真的把您當成親生母親看待的。”
    葉鳳琴毫無生機的眼尾微微一動。
    戚生生眼裏沒有波瀾，隻靜靜盯著眼前的老人，宛若無聲地控訴。
    “我聽媽媽說過爸爸年輕時候的事,一個半大的孩子冬天隻穿著件毫無禦寒能力的單衣,在學校每頓一個饅頭算好的，很瘦很瘦,但卻笑得比誰都開朗陽光。”
    “他善良正直，您對他做的一切，他從沒有一句怨言,私底下連句重話都沒有說過，每次部隊裏發點東西都先緊著你，你半夜摔倒,是他趕過去把你背到醫院，他一直努力地做個稱職的好兒子。”
    戚生生說到這語氣開始帶上哭腔,把這麽多年她所有的怨氣發泄出來：“可你呢？你對他做了什麽？無視、嫌棄、可有可無,一次次傷害他,人的心怎麽能這麽狠呢？”
    “大人犯的錯,為什麽要孩子來背？”
    葉鳳琴猛地一怔,垂著的眼漸漸被淚打濕,心揪起來一樣疼。
    腦海中閃過無數戚望的笑臉。
    還有他朗聲喊她媽的場景。
    隨後又像抹破碎的泡影，慢慢消失在陽光下。
    “阿望……”遲暮的老人盯著虛空，喃喃低語，仿佛在召喚著那個再也回不來的人。
    對不起。
    ……
    走出房間輕輕帶上門，沒有聲響的走廊顯得格外冷清。
    戚生生木然站在門口，垂眸看向手裏葉鳳琴剛剛給她的照片。
    年代久遠的照片上，一身軍裝的戚望笑意盈盈地看著鏡頭，手裏抱著一個剛滿月不久的寶寶，寶寶的小手緊抓著父親的衣領，懵懂地盯著前方。
    陽光燦爛，二人沐浴在光裏，像另一個時空發生的事。
    連綿不斷的淚砸在照片上，有幾滴蓋住了戚望的笑臉，像個放大鏡，隻把笑容放大。
    戚生生連忙把淚擦幹，將照片按在心口的位置，仰起頭，注視著木質房梁，止不住地哽咽。
    她抽搭著，在淚眼朦朧裏翹起唇角。
    “爸爸，我帶你回家。”
    ——
    戚梓涵說的球場就在居民樓附近，少年宛如一條遊魚，在巷子裏七拐八繞最後到達目的地。
    時忱手插兜，抬起眼梢掃了眼這個籃球場，不禁低嗤一聲：“就這？”
    這就是個被劃出來的空地，周圍是低矮的住宅，地麵連線條都沒有，要不是有個破舊不堪的籃球架擺那，是個人都不會覺得這是能打籃球的地兒。
    戚梓涵自信一笑：“隻要是真正喜歡籃球的人，不管場地什麽樣他都能打。”
    這話有點戳中時忱，他今天第一次讚同這個欠揍少年的話。
    “說得不錯。”時忱懶散道，接著把自己的毛呢外套脫掉搭在手臂上，隻剩一件方便活動的黑色衛衣，“看來在對待籃球上我們還算有點共識，小舅子。”
    “誰是你小舅子。”戚梓涵把球扔給他，用了十成的力氣，“我警告你，想過我這關就在籃球場上打過我，不然我是不會同意你和我姐在一塊的。”
    生生姐那麽可愛一人，可不能隨便被人拱走，除非這個叫時忱比他還強。
    “你同不同意很重要麽。”
    時忱隨意運了兩下球，手感還不錯，他已經快半個月沒碰球了，今天正好活動活動。
    “……”戚梓涵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時忱抬眸直視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眉眼鋒利，額發漆黑，成熟男人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她是我的，她同意就行了。”
    話語裏的占有欲和親昵把麵前的少年擊得咽了咽口水，直到時忱越過他走到籃筐底下，他才回過神，梗著脖子硬聲說：“十分鍾，隻要你進的球比我多，我就服你。”
    兩人來的有些早，戚梓涵朋友還沒到，十分鍾夠他們分出勝負的。
    時忱把外套扔在一邊，慢條斯理地摘掉腕上名貴的手表塞進口袋，脊背微彎，看起來十分閑適自得。
    十分鍾，保證不讓你進一個球。
    “行。”
    破敗的籃球場上，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互不相讓，少年麵龐稚嫩，但打起球來卻很猛，反應也很迅速，跳躍的高度與時忱不相上下。
    一開始散漫的心態逐漸消失，時忱開始認真起來。
    男人把衣袖卷到手肘上，手臂肌肉線條流暢有力，骨節突出分明，背脊清瘦，奔跑起來像無慮的風，少年感十足，時忱抓著籃球奮力一躍，朝籃筐的方向拋去，戚梓涵立刻跳起阻攔，可就在指尖將要觸碰到球的瞬間，失之交臂。
    少年落地大口喘著氣，汗水順著睫毛滑落，他隨意擦了把，目光怔然地盯著時忱。
    才三分鍾，這個男人已經進了兩個球了。
    都是三分。
    強的有些過分。
    時忱撩了把額發，眉眼帶笑：“2:0。”
    “得意什麽，還沒結束呢。”戚梓涵收斂表情，把球扔給他，“繼續！”
    接下來的時間，是時忱單方麵的碾壓，戚梓涵天賦不錯，但缺乏係統的訓練，心態也急躁，在時忱進到第八個球時明顯開始慌了，防守出現了漏洞，被時忱帶球越過，又是一個蓋帽。
    “靠！”
    戚梓涵抓了把被汗濡濕的頭發，渾身都在說著煩躁。
    他掏出手表看了眼時間，勾唇道：“十分鍾到了，9:0，小舅子，你輸了。”
    “……”
    戚梓涵一屁股坐在地上，臉上蒸騰熱氣，十分不服氣地揚起頭：“我知道！不需要你提醒。”
    瞧著少年挫敗的臉，時忱挑了挑眉，走到他身旁坐下，把球遞給他：“你天賦不錯，技術跟上，努力練習，有一天會超過我的。”
    戚梓涵手搭在膝蓋上，聞言抬眸看他，遲疑道：“那等我變強之後還能找你比一場嗎？”
    “可以。”時忱看向遠處的街道，陽光大好，他哂笑著眯了眯眼，“先叫聲姐夫聽聽。”
    “……”合著過來安慰他就為了這個。
    戚梓涵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看清了這個男人的真麵目。
    就一披著人皮的老狗。
    但……球打得確實不錯。
    想到這點戚梓涵樂嗬嗬叫了聲：“姐夫。”
    這個年紀的少年最是慕強的時候，況且又是在他最愛的籃球上贏了他。
    沒一會就一口一個姐夫叫了。
    “哎，姐夫，你當年真的是校籃球隊的隊長啊？”
    “這麽厲害！那你怎麽沒走職業道路啊？”
    “姐夫你教教我唄，就你剛剛那招轉身過人，特帥！”
    ……
    麵對這個自來熟的小子，時忱無奈搖搖頭，被迫又做了那個過人的動作，下午陽光格外刺眼，他教完戚梓涵就轉身走到陰影裏，想待會就回去找戚生生。
    他耷拉著眼掏出口袋裏的煙，叼一根在嘴裏正要點上，目光卻在低頭的瞬間落在街對麵正互相拉扯的兩人身上。
    空無一人的巷子口，一個身著軍大衣，形容邋遢的中年男人正彎腰扯住一個小女孩的胳膊往巷子裏帶，小女孩不停地掙紮，高高的馬尾被扯鬆，哭得撕心裂肺。
    下一秒，那男人一把捂住女孩的嘴，哭喊變成嗚咽，他將女孩半抱起來，鬼祟地四處打量，沒注意到街對麵隱在暗處的時忱，接著得逞一笑，走進巷子裏。
    時忱點煙的手猛地一頓，眼前定格出中年男人的臉。
    是他見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臉。
    一瞬間無盡的憤怒和暴虐的戾氣將他包圍吞噬，時忱黑眸深沉，一把扔掉火機，沒有一絲猶豫，朝那條巷子奔過去。
    他眼底濃黑翻滾，手握成拳，死死咬著後牙，額發被迎麵的風吹起，輪廓深刻硬朗，像頭藏著殺意的獅子。
    “哎！姐夫你去哪？等等我！”戚梓涵聽到動靜回過頭，隻見時忱跑向對麵，他下意識就拋掉球跟了過去。
    一進到巷子，陽光就被阻隔在外，陰暗和寒冷把人裹挾，林鳴扛著掙紮的女孩走到死路的角落，利用廢品垃圾擋住二人。
    “小寶貝，別出聲，你乖乖的，叔叔不會傷害你的。”
    林鳴癡迷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惡心的黃牙，呼吸噴灑在女孩驚恐的臉上。
    這些年因為當時猥褻未成年的事，他在白安受盡了白眼和排擠。工作沒了，妻子和他離婚，但他就是不走，像個居無定所的遊魂，飄蕩在這一帶，就等著戚生生回來。
    他還想再見一見她，見一見這個讓她魂牽夢繞多年的女孩長大的樣子。
    一定更美了。
    想著想著，他身上更加燥熱，懷中女孩的掙紮像是催化劑，他一把扣住女孩羸弱的脖子，亂湊過去貪婪地呼吸，女孩嚇得臉色蒼白，眼裏已經透出了絕望。
    在林鳴的手即將伸進去的刹那，一個巨大的力道抓住了他的後衣領，將他往後一甩，林鳴整個人仰躺摔倒在地上。
    還沒等他從暈乎中回過神，那人抓著他的前襟向上提，領口頓時收緊，接著臉頰邊就被人重重砸了一拳。
    眼前白了一瞬，他感覺自己的牙似乎被打掉了一顆，血沫順著唇角冒出來，他猛咳幾聲，掉的那顆牙滾落在時忱腳邊。
    時忱垂睫麵無表情地瞥了眼，眼底晦澀深諳，他繼續揮起拳頭，從下麵砸在林鳴的小腹上，沒有一絲遲疑，似是要將他置之死地。
    ◎最新評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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