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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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何冉隨父母一道去二伯家中做客。
    二伯的豪宅安置在白雲山麓旁的山莊裏,氣派豪華的獨棟別墅,帶花園和泳池。
    何冉來過幾次,對太過現代化的建築沒什麽感覺,倒是楊文萍非常向往,一個勁地絮絮叨叨著說自己家的房子不如人家,何冉記得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父親何勁的臉色並不好看。
    大人們在一樓聊天喝茶,二堂姐被禁在房間裏不能出來見客。
    何冉去二樓找她,二伯母心疼女兒,拜托何冉好好開導她,不過何冉覺得自己並沒有那個能力。
    在一群兄弟姐妹中,何冉跟二堂姐是走得最近的,兩人性格相似,安靜話少,每次家庭聚會都不約而同地坐到不起眼的角落裏,到了私下卻挺聊得來。
    二堂姐回憶起當天的事,說那時候他叫她跟他私奔,她沒答應,他們在車裏糾纏起來,之後就被聞聲趕來的家仆發現了。
    說到這裏,聲音低落了下來:“是我害他斷了條腿,挺對不起他的。”
    何冉安靜了一會兒,問:“你為什麽沒答應他?”
    二堂姐說:“我怎麽可能答應他?這段關係開始的時候我就想得很清楚,遲早有一天會結束的,我從來沒打算過要嫁給他。”
    戀愛中的的女人會喪失理智,所有人都認為二堂姐瘋了,何冉卻覺得她很清醒。
    從始終她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也沒有越過那一條底線。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二堂姐歎了口氣,身子往後仰,陷進了舒適的床墊裏,“不怎麽辦,好好呆著,繼續我的生活,該嫁人時就嫁人。”
    她仰望著頭頂天花板,像是在對何冉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我不後悔,一點也不,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愛上他。”
    “如果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完成一場隻有利益的婚姻就是我的命運,但至少在聽從擺布之前,我要為自己瘋狂一次。”
    兩人一時各有所思。
    沉默了一段時間,二堂姐轉過頭來看何冉:“一直在說我,也說說你,有沒有喜歡的男孩子?”
    何冉想了想,搖搖頭:“沒有。”
    “韓嶼他……還一直欺負你?”
    何冉苦笑,“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二堂姐秀眉微蹙,憤憤道:“這些二世祖沒一個好東西,除了花天酒地還會什麽?你真要嫁給他,下半輩子都沒法安寧了。”
    何冉倒是看得開:“放心吧,那婚約不過是我媽跟他媽一廂情願,我跟他互相看不順眼,這事成不了的。”
    二堂姐聞言鬆了口氣,“那就好,我可不忍心看著你掉進那無底洞裏。”
    晚上回到家,何冉如釋重負,回到房間洗完澡後就直接上床休息了。
    拿出手機看著空白的通話記錄,韓大少爺今天居然一次都沒騷擾過她,可真是稀奇,說不定又被哪個新歡纏得脫不開身了吧。
    這大概是今天唯一值得慶幸的一件事,何冉把手機關掉放在床頭櫃上,蓋上被子睡覺。
    淩晨四點,何冉被熱醒。
    她已經習慣每天晚上都夢到蕭寒了。
    房間裏開著空掉,溫度打得很低,何冉的身子卻是滾燙的。
    夢中,她感覺到自己在他灼熱的掌心裏熔化成一灘泥,沿著他的指縫一滴滴往下掉。
    醒過來後,身上出了一層黏糊糊的汗,何冉到浴室洗了個冷水澡。
    她想有句話那個女人是說對了,蕭寒的技術很好,至少在夢裏是這樣。
    洗完澡後卻是神誌清醒,再也睡不著了,何冉坐在書桌前,打開小台燈,拿出自己的素描本。
    她要將那幅畫補全。
    男人側躺在床上看著她,手肘撐在臉旁,姿態慵懶而隨意。
    何冉微微修改了幾個地方,之後便著重刻畫他的五官。
    她用了十二分的專注,將天地靈氣一筆一畫緩慢地鐫刻入他眉目之間。
    眼瞼、眼皮、睫毛、瞳孔、高光,每一筆都不差分毫,最後組成的那雙眼睛傳神動人。
    東方既白,一抹陽光照入他的眼底,最深邃的地方可以裝下整個世界。
    完成時已經五點,天邊浮現出淡淡的曙光,何冉將那幅畫抱在懷裏,捧在心口,深深地呼了口氣。
    沒有考試的這一周過得很快,月考成績在星期二公布了,何冉的成績依舊不怎麽理想。
    總分400,距離她的最終目標中央美院還有段差距,或許還需要再加把勁吧。
    周五放學後,班長組織班裏同學一起去醫院探望受傷的徐婭菲。
    徐婭菲是何冉的同桌,兩個月前因為不幸從樓梯上摔下去而受了重傷,現在停課住在醫院休養。
    班長正在講台上統計人員名單,丁小煦貓著腰偷偷溜到何冉身旁,壓低了聲音問:“何冉,你要去嗎?”
    何冉搖頭:“不去,我待會兒有事。”
    丁小煦苦著臉,巴在她耳邊小聲說:“我也不想去,我不喜歡她。”
    何冉將收拾好的課本放進書包裏,“那就不要去。”
    丁小煦又猶豫地歎了口氣:“可是她好可憐啊,聽說在住院治療的途中角膜又感染了什麽病,眼睛可能要失明。”
    何冉對與自己無關的事向來沒有什麽興趣,聞言隻是淡淡地喔了一聲。
    丁小煦又問:“那你待會兒要去哪啊?回家嗎?”
    何冉說:“不是,去畫室。”
    丁小煦嘴角耷拉下來,她又搭不到順風車了。
    很快,人數統計完畢,班長帶著一大幫人浩浩蕩蕩地離開教室,何冉背上書包跟在他們後麵。
    在教室門口,何冉發現了站在人群裏的韓嶼,顯然他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中。
    這倒不奇怪,徐婭菲怎麽說也是他眾多女朋友之一,別人負傷住院了,他總得去看看人家。
    看到何冉,韓嶼臉上揚起不懷好意的笑,走上前幾步問:“你要去嗎?”
    何冉淡淡搖頭。
    韓嶼笑意更甚,嘲諷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去的,應該說,你沒臉去吧?”
    何冉不做理會,繞過他徑直往前走。
    沒走幾步,她感覺到背上一痛,想必是韓少爺又氣急敗壞地撿起什麽東西往她身上砸了。
    她並不在意,腳步頓了一下就繼續往前。
    回到宿舍後何冉收拾了幾件帶去小洲村的行李,她給媽媽打了個電話說這個星期留在學校自習。
    當初要不是何冉成績太差,何母不會答應她走藝術生這條路子,現在藝考結束後就更不會同意讓她耗費學習的時間繼續接觸這些東西了,因此何冉不得不編造這個謊言。
    出發前,何冉瞥見遺落在鞋架最底層的那雙20塊的布鞋,猶豫片刻後,她還是換上了它,再順手拿一包創可貼。
    到畫室報道後,校長告之她明天的任務,上午教一幫高一的學生素描,下午則是色彩。
    晚上,何冉在畫室的宿舍裏過夜,這裏原本是集訓的學生們住的地方,現在人去樓空,一個房間就隻住何冉一個人,空間還是很充足的。
    想要偶遇蕭寒其實很簡單,幾乎每天中午他都會在胖子的快餐店裏解決午飯,而且是堂食。
    何冉到畫室的第二天就遇到了他,十二點左右,她在快餐店裏打了幾個素菜,走到有風扇的角落裏坐下吃飯。
    沒過多久,一個人走到她對麵坐下。
    何冉抬起頭,看清來人後打了聲招呼:“嗨。”
    蕭寒將一次性筷子掰開,點了點頭:“嗯。”
    何冉瞄了一眼他的餐盤,四兩白飯,三葷二素一湯,吃得還挺多。
    也對,不吃飽沒力氣幹活。
    蕭寒吃飯的速度依舊很快,在那種聲音的帶動下何冉都不禁覺得自己的細嚼慢咽顯得太多拖拉。
    不到五分鍾,他就把餐盤裏的飯菜清空了,端著盤子站起來說:“我吃好了,先走了。”
    何冉也站起來,她的飯菜基本沒怎麽動過,但她還是跟在蕭寒身後一起把剩菜倒進了潲水桶裏。
    蕭寒看了她一眼,抿著唇說:“你很浪費。”
    何冉說:“我吃飽了。”
    蕭寒沒再多說什麽。
    從快餐店出來,外麵日頭正曬,蕭寒條件反射地將手舉起來掩在額頭邊,擋了擋陽光。
    一塊陰影遮蓋在他的影子上方,何冉問:“你等下還要去中心湖嗎?”
    蕭寒個子比較高,要將傘遮過他的頭頂對何冉來說並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蕭寒說:“今天不去中心湖,去其他地方。”
    何冉將傘柄往他麵前遞了遞:“帶把傘吧,太曬了。”
    蕭寒搖頭:“不用了,沒有人上工時打著傘的。”
    何冉將傘收起來,又從背包裏掏出兩樣東西,遞給他:“那就戴著口罩,還有防曬霜,抹一抹會好點。”
    蕭寒還是搖頭:“不用了,我從來沒用過這些東西。”
    何冉堅持道:“那麽你以後可以用一用。”
    “……”
    蕭寒盯著她看了幾秒,最後妥協地從她手裏接過物品,說了聲謝謝。
    第二天,同樣的時間再在快餐店裏相遇,何冉問起蕭寒:“昨天給你的東西,用了嗎?”
    蕭寒點頭:“用了。”
    “感覺怎麽樣?”
    他聲音平平:“挺好的,謝謝。”
    何冉彎了彎嘴角,問:“你下午要去哪個地方?”
    蕭寒答了一個公園的名字。
    何冉說:“我今天下午沒課,想找個地散散心,可以跟你一起去麽?”
    蕭寒沉默了一會兒,說:“天氣很熱。”
    “沒事,我帶了扇子。”
    “……行。”
    這一次不知是否是何冉的錯覺,蕭寒好像吃得稍微慢了些,而何冉也無形中加快了咀嚼的速度,所以當她將半兩飯和兩道素菜全部咽進肚子的時候,蕭寒也剛好解決完他碗裏的三葷兩素。
    將餐盤放到回收處,何冉從冰箱裏拿出兩瓶酸奶,轉身問:“你要喝嗎?”
    蕭寒接過一瓶,撕開酸奶蓋,再遞回去給她。
    何冉愣了一下,伸手接過:“謝謝。”
    蕭寒沒說什麽,走到前台去買單了。
    喝完酸奶後,他們啟程。
    蕭寒報的那個公園的地址在越秀區,距離小洲村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真夠遠的。
    何冉覺得他的這份工作酬勞未必很高,工作量卻相當辛苦,不成正比。
    五月的花香淡淡的,一眼望去,風動如浪,或白或黃隨之搖曳,似鋪海之雲。
    蕭寒站在一片花叢間修修剪剪,汗水浸透了額前和背後,何冉則撐了把傘跟在他身後,盡可能地替他遮陽。
    後來,蕭寒轉過身說:“你去樹蔭下休息吧,不用跟著我。”
    一開始何冉說沒事,堅持了幾十分鍾,後來體力實在跟不上,便不再逞強,聽話地找了塊陰涼地呆著。
    她坐在樹蔭下,他站在夏花裏,隔了挺遠的一段距離,看著影影綽綽。
    蕭寒中途休息時過來找她,何冉遞上提前準備好的冰凍礦泉水,他說聲謝謝,伸手接過,擰開瓶蓋抬頭豪飲。
    何冉看著他凸起的喉結一上一下的滾動,那瓶水就在這樣重複的動作中很快地沒入他的嘴裏,沒多久瓶子就空了。
    何冉想叫他別喝這麽快,對身體不好,但當時不知怎麽就忘了說。
    蕭寒拿空瓶子到一旁的水龍頭接了一整瓶自來水,然後舉起瓶子對著頭往下澆。
    他的頭發、衣服、鞋子瞬間被打濕,就著那股水流他洗了把臉,用力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水珠四濺,那幅畫麵看著相當酣暢淋漓,也叫人神清氣爽。
    何冉倒沒想到他會突然做出這麽豪放的舉動,一時有些愣住。
    待他走到跟前,何冉關心問道:“這個工作會不會很累?”
    蕭寒抹了把臉上的水:“習慣就好。”
    他坐下來,何冉又把手裏的礦泉水遞給他,他搖搖頭:“不用了,你喝吧。”
    坐了一會兒,何冉突然說:“我們畫室在招個模特,你要不要來做?”
    “工資日結,一小時二十塊,雖然錢不多,但是做著很舒服。”
    蕭寒側過頭看她,想了一陣子說:“我沒做過。”
    “這個不用什麽經驗,你隻要保持坐姿,讓別人畫就行了。”
    蕭寒沒有立刻答應,他問:“什麽人當模特都行?”
    何冉點頭:“是啊。”
    “那為什麽不直接讓他們畫你?”
    何冉解釋道:“我的五官比較小,不好刻畫,你的五官比較有立體感,畫出來的頭像會更有視覺衝擊力。”
    她說起這些沒有憑據的話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反正蕭寒也不會去懷疑它的真假。
    半晌,蕭寒終於點了點頭,“行,什麽時候?”
    何冉說:“我周末才在畫室,你下個星期來吧,給我留個電話,我到時候聯係你。”
    蕭寒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