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關於鐵皮棚的拆遷補償標準出爐，標準很低，是象征性地給予補償，但即便如此，因為秦懷明、黎震、楊國棟等人提前做好了工作，在接下來的一周內，商戶們基本上都簽了搬離協議。
    隻剩下賴國文等五戶依然堅決不肯簽，並要求按照一平方米1萬元的標準補償，而他的賴記潮汕砂鍋粥有400多平方米，因此要價300萬。
    對此，秦懷明跟黎震、楊國棟商議後，決定限期強拆，並發送了法律文書，限期搬離，否則強拆。
    賴國文便與家人住在飯店，一天24小時輪流值守，決定“抗爭”到底。
    秦懷明不知道他的底氣到底來自哪裏，而賴澤忠連林興霸的話都不聽，為了那點錢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這天上午，葉婉麗和秦懷明一起開完黨建的會議，跟著他來到808談工作，即研究推進柳慕白要求的社區黨建標準化全市試點問題，兩人正談的入巷，忽然801來電話了，秦懷明起身走過去，拿起聽筒，是馮一鳴的聲音：“秦書記，書記請您來一趟，區紀委的人來了。”他特意補充了一句。
    “好，我馬上過來。”秦懷明心裏隱隱感到不妙，難道區裏又掌握了街道某些領導的線索？
    葉婉麗聽到後立即站起身，跟著他一起走，邊走邊問道：“書記，大概11月中下旬吧，街道要組織科級幹部外出培訓，你想去哪個城市？”
    秦懷明望了她一眼，依舊是那麽水靈爽利，想了一下道：“要我選，那肯定是成都，我母校所在地。”
    “好，今年就去西川大學。”葉婉麗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我給慕白書記提個建議，今年請你帶隊去。”
    “還早著哩。”秦懷明隻當是閑談。
    葉婉麗下樓而去，秦懷明進入801外間，以往他推門就進了，今天裏麵有區紀委的紀檢幹部，不好如此直接，便敲了三下門，聽到柳慕白在裏麵喊“請進”，他這才推門而入。
    隻見，柳慕白坐在沙發主位上，似笑非笑，臉色不太好看，旁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兩人都穿著長袖白色襯衣和黑色西褲，看上去非常嚴肅。
    柳慕白介紹道：“這位是區紀委的案件管理監督辦公室主任顧祥雲同誌，這位是黨風政風監督室科長施明同誌，這位就是副書記秦懷明。”
    秦懷明是區紀委的常客，起碼混了個臉熟，處級以上幹部他基本上都認得。2007年時，紀委還沒有那麽強勢，處級崗位也沒那麽多，人少事少，是個清閑衙門，但這兩個人他卻不認得，可能是這幾年新提拔或者調過來的。
    他客氣地與兩人握了握手，剛準備坐下。
    顧祥雲起身道：“我們就不閑聊了，秦懷明同誌，根據區紀委領導指示要求，請你馬上跟我們走一趟。”
    原來是提人的！
    秦懷明愣了一下，望著顧祥雲沒說話，又看了看柳慕白，後者微微吐了一口氣，安慰道：“去吧，把事情說清楚。”
    “什麽事情？”秦懷明忍不住問了一句。
    顧祥雲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頭，溫和道：“到了你就知道了，請吧。”看上去十分親切，不像是來拿人的。
    柳慕白表情複雜，眼神也有些空洞，望著秦懷明又似乎沒有，微微頷首，又微微搖頭，秦懷明明白了他的意思：書記小金庫的事情是個秘密。
    秦懷明沒有作任何反抗，跟著顧祥雲和施明出了801，馮一鳴焦急地望著他，喊了一聲：“秦書記！”
    秦懷明扭頭望了他一眼，笑了笑，沒說話，便跟著兩個紀檢幹部，轉入電梯廳。進入電梯，裏麵有幾個人，其中有譚嘯天。他滿臉笑意，看到秦懷明身後有兩個西裝革履的陌生人，似乎有所頓悟，小聲問道：“秦書記，去區裏呀？”
    秦懷明嗯了一聲，目視前方，麵容沉靜。
    電梯在一樓停下，一群人在等電梯，站在最前麵的是賴澤忠。他臉上依舊掛著笑，看到秦懷明身後跟著區紀委的顧祥雲，有些愕然，但臉上立即就笑開了花，那是真實的、肆意的、得意的笑，招呼道：“顧主任，這是……”
    顧祥雲微微頷首道：“賴委員，好久不見。”
    兩人匆匆握了下手。
    電梯門開著，賴澤忠並不著急進，裏麵的人隻好反複按了開鍵，等著他，電梯門開了關，關了又開。一電梯人都焦急地等著。
    賴澤忠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大聲問道：“秦書記，這是去哪裏呀？”他是要讓所有人都聽到，秦懷明被區紀委帶走了。
    秦懷明麵容冷峻，從容道：“放心吧，我很快就回來，因為還有工作要和你談。”
    他有理由懷疑，舉報給區紀委的人，或許與賴澤忠有關。他們為了阻止鐵皮棚被強拆，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隨後，秦懷明跟著紀檢幹部，坐進區紀委的專車，三十分鍾後，來到了區政府大院。
    上到主樓的九樓，秦懷明輕車熟路，直接進入1號談話室，坐到了中間獨立的椅子上，顧祥雲和施明則關好門，坐在寫字台後麵，拿出了記錄本、筆以及錄音筆，開始了審問。
    照例是先詢問個人的基本信息，回答完畢，對方還沒有問實質性的內容，秦懷明思前想後，覺得也隻可能是那40萬的問題了。
    如今看來，那40萬果真是顆雷。
    這時，顧祥雲的問話步入正題，溫和地說道：“秦書記，你到龍翔街道工作快兩個月了，收到過一些禮品禮金吧？”
    “沒有。”秦懷明淡定而從容地撒了謊。
    顧祥雲和施明互相望了望，心裏都想笑，這人是不是傻？撒謊都不會。連我們紀委係統的都收到了，你一個街道正處級副書記怎麽可能沒有收到？每逢中秋和春節，街道辦送禮收禮成風，是盡人皆知的事情。
    “秦懷明同誌，這裏是區紀委，請你嚴肅點！”施明麵露慍色。
    秦懷明道：“我是很嚴肅的。我說得也沒錯，我沒有收過，但並不代表沒有人送。”
    施明嘴角浮起一絲冷笑，心道：原來這個家夥是老油子，那今天就更要治治你了。
    “你少跟我咬文嚼字！”施明做出了憤慨的樣子道，“說實話，你一共收了多少？”
    顧祥雲臉色一沉，張手製止，表示不可魯莽造次，轉頭笑眯眯地望著秦懷明道：“咱都是黨旗下長大的黨員幹部，對黨要忠誠老實，我相信秦書記這點覺悟還是有的。收了就是收了，坦白從寬嘛，沒有收就沒有收，證明你清正廉潔，我們呢通過詢問調查，為你澄清流言，也是保護幹部。如果隱匿不報，抗拒調查，到時候我們想幫你隻怕也是愛莫能助了。”
    秦懷明很清楚，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都是套路，依舊義正詞嚴道：“說實話，來送禮的人很多，但我沒有收。”
    “你真的沒有收？”施明滿臉不相信。
    顧祥雲盯著他，等待他的答複。
    “沒有。”秦懷明底氣十足。
    施明氣得直撓耳朵，拍了一下桌子道：“有人舉報你貪汙受賄80萬，你還敢說沒有？”
    顧祥雲依舊微微笑著，不說話。
    秦懷明眉頭一皺，臉色暗沉下來，沒有說話。這是故意炸我吧，紀委審問慣用的伎倆，一開始不告訴你數額，讓你自己招，有些貪官可能會招出遠超紀委掌握線索的數額；如果你說不出數額，那就故意說高，你一旦緊張，對數字表達了異議，那就等於承認了貪汙受賄。
    “心虛了？你怎麽不說話啊？”施明有些得意道。
    秦懷明皺著眉頭，神色緊張，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我……我想起來了，不過不是80萬，是40萬。”
    顧祥雲和施明對視一眼，眉目之間，喜色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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