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懷明給杜凡打了個電話，第一次無人接聽，過了幾分鍾，杜凡的電話打了回來：“秦書記，啥指示？”
    “你在新安嗎？”
    “不在，回老家了，5號回來。”杜凡的聲音響亮如洪鍾，“書記，啥事，您盡管吩咐，我安排人落實。”
    “我今天收到了一封恐嚇信，裏麵畫了匕首和血，還有一個紙箱子，裏麵裝著一隻被剝了皮的死青蛙。”秦懷明簡單地敘述了一下。
    “誰特麽的這麽囂張！”杜凡一聽就火了，“書記，您別著急，我立即安排警員去調查取證。”
    “好，有勞杜所了。”
    秦懷明掛了電話。
    十幾分鍾後，紅橋派出所的兩個民警來到了606，詢問了情況，檢查了房間，並將恐嚇信、死青蛙等證物帶走，表示將立案調查。
    然而，調查了兩天，並沒有查到寄件人。那個時代，監控設備還不夠普及，技術也沒那麽先進，的確不好調查。問題的關鍵還在於，附樓沒有安裝監控。
    秦懷明忽然想到那隻死青蛙也許是個線索。他小時候在鄉下長大，經常在田間地頭、水溝池塘裏捉青蛙，各種野生青蛙都認得，卻從來沒見過這麽大個的，而且根據其腿部的黑色花紋判斷，應當是捷陽牛蛙。那裏的牛蛙是整個嶺南個頭最大、最為肥美且業內最有名。
    而賴國文經營的潮汕砂鍋粥就有一款備受歡迎的粥：牛蛙海鮮粥。
    那隻青蛙被剝皮的技術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如此就找到了與賴國文相關聯的線索。
    10月6日，杜凡回到了新安，第一時間約了秦懷明，兩人在808見麵。
    杜凡身材高大，精瘦有力，背微駝，長臉大眼，頗為英俊，今天他穿著便服。
    兩人寒暄了幾句，秦懷明說出了牛蛙的線索，杜凡為之一振，豁然開朗道：“書記，其實，您要是願意，可以以領導幹部受到過度驚嚇為由，我頂格給他搞個尋釁滋事罪，追究刑事責任，他就怕了。”
    秦懷明擺擺手道：“不妥，上次他大鬧街道辦都沒有上升到刑事，這一次就更不能了，而且，我也不能誇大偽裝。”
    “書記，您真是正直的好領導啊，公安係統其實有很多手段和技巧，不過，我聽您的。”杜凡由衷敬佩。當然，他很有希望提拔為紅橋派出所所長，秦懷明曾許諾將幫他爭取這個崗位。
    “其實，我們對賴國文還是缺乏了解，沒有真正掌握他的軟肋或者痛點，所謂蛇打三寸嘛。”秦懷明說完，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鍾表，道：“快六點了，走，去嚐嚐賴國文的手藝。”
    杜凡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笑容。
    兩人步行來到鐵皮棚，此處的店鋪有些還在照常營業，有些正在搬遷，有些已經人去樓空。
    賴國文的飯館靠近三岔路口，位置最好，而且店鋪門前有較大的空間可以停車，其店鋪的食材新鮮，味道獨特，所以生意一直比較火爆。
    兩人信步而入，裏麵已經有了幾桌客人，服務員忙上前招呼，秦懷明選了一個包間，點了牛蛙海鮮粥以及生醃等潮汕特色菜。
    飯菜端上來，秦懷明問服務員道：“你們老板賴總在吧？”
    服務員點頭道：“在的，每天都在。”
    他當然在，24小時不離不棄，生怕一不留神店鋪被強拆了。
    “請他過來一下，就說，秦懷明有請。”秦懷明道。
    服務員忙出去了，過了兩三分鍾，門被推開了，賴國文出現在門口，手背在後麵，臉色蠟黃，形容枯槁，四十五歲看起來卻像五十五歲。
    秦懷明拍拍左手邊的座椅，麵帶微笑地招呼道：“老賴，來，坐，你要是沒吃的話，一起吃。”
    賴國文愣住了，他手藏在後麵，握著一把菜刀。
    “愣著幹嘛？趕緊坐下。”杜凡聲如洪鍾，有著警察的威嚴和氣勢，賴國文便在兩人對麵坐下了。
    杜凡警察出身，十分敏銳，警惕地問道：“賴國文，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賴國文想微笑示意但沒笑出來，嘴角抖動了一下，道：“沒……沒什麽。”
    杜凡身體一歪，斜眼看到了他身後那把菜刀，冷笑道：“賴國文，你寫恐嚇信、寄死牛蛙還嫌罪不夠重是吧？還想持刀傷人？我告訴你，你用死亡、人身攻擊等形式威脅國家幹部，性質非常惡劣，涉嫌尋釁滋事罪，是要坐牢的！若不是秦書記為你求情，我現在就可以叫人把你抓走。”
    關於賴國文舉報秦懷明收受賄賂的事，不便再深究，畢竟秦懷明的確把錢收了，而且放在了宿舍那麽久，此事宜淡化，所以秦懷明事先交代杜凡，不提此事。
    賴國文嚅嚅了幾聲，忽而大聲辯駁道：“我沒有！”
    “幾天前派出所就已經立案，也已調查清楚，信也是你寄的，我們查了監控，看到你了。牛蛙是你店裏的產品，剛才我們特意觀察了你門口池子裏的牛蛙，跟威脅恐嚇秦書記的是同一個品種。而且，整個龍翔街道，也就你這裏有揭陽野生牛蛙吧。”
    杜凡語氣平緩，但極其篤定而自信，產生了一種強大的威圧感，賴國文感到有些窒息。
    賴國文低著頭，半天沒說話。他無話可說，也不敢多說。威脅、恐嚇確實是他幹的，可他也不想這樣，上次被拘留數天，他在裏麵沒少吃苦頭，不想再進去了。他抵抗了這麽久，街道辦拆除的決心一點都沒有變，而自己並不會得到多大的好處，反正再怎麽樣，每年也就十來萬的收入，大頭都讓賴澤忠給拿走了。
    “你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阻止不了鐵皮棚的拆除，即便我不在這裏工作了，還會有其他人來拆。”秦懷明平靜道，“所以，我勸你別再執迷不悟了，對抗到最後，你將一無所有，不如趁著現在，簽約拿錢，我們也不再追究你的尋釁滋事罪。你呢，可以找個新地方，好好經營你的生意，我看你的砂鍋粥和潮汕菜都很正宗，味道不錯，到哪裏都能做起來。”
    賴國文低著頭嘟囔了一句道：“搬不搬遷不是我說了算。”
    秦懷明其實早有預料，賴國文隻是個傀儡，為賴澤忠打工，拿工資而已，飯店的收益大部分都讓賴澤忠拿走了，便道：“執法隊後麵有雙翼村和貝加爾湖、天海怡翠等幾個大型小區，居住有四五萬人，有家火鍋店剛剛關門走了，現在還空著，你可以租過來開你的砂鍋粥，以後你就是老板，店鋪以及所有的經營收益都是你自己的。”
    賴國文忽地抬頭，兩眼放光，動了動嘴想要說什麽，但沒說出口。
    “是真的，隻要你今天簽約。”秦懷明道。
    賴國文明顯心動了，可是他在猶豫，眼神忽而明亮忽而黯淡，經過了一番掙紮，下定了決心說道：“賴澤忠不讓我簽字！我恐嚇秦書記，都是他要我做的，包括舉報到市紀委。”
    “我都知道。”秦懷明淡然一笑道，“所以，我和杜所來找你，是解放你，幫助你。”
    “怎麽解放？”賴國文麵露懼色道，“他有很多手段整我。”
    杜凡道：“你太高看他了，他一個黨員幹部還敢犯法不成？放心，隻要你配合，派出所會保護你的。”
    賴國文動心了，神色糾結，沉默不語。
    秦懷明道：“你這些年的收入都給了別人，應該很心疼，也都做了台賬吧。”
    賴國文遲疑了一下，扭頭看了看門口，不作回應，這表明說到了他的痛處。
    秦懷明繼續道：“你把它給我，我來跟賴澤忠談談。我可以保證，以後他再也不敢欺負你，你可以不用再給他一分錢，專心做你的生意。你手藝不錯，隻要誠信經營，一定能賺錢，起碼要比他給你的多好幾倍。”
    賴國文越來越心動了，但他知道那個賬本不能交出來，不然賴澤忠就完蛋了，自己的家人也會被瘋狂報複，便堅定地搖了搖頭。
    “你這一家店生意很好，我叫人查了查，每年進賬有一百多萬，少說要上繳60萬吧，扣除成本，你一年也就賺個吆喝，自己辛辛苦苦，錢都讓別人拿走了，你不覺得憋屈麽？”杜凡繼續做思想工作。
    賴國文默不作聲。
    秦懷明斜眼看杜凡偷偷收起了錄音筆，原來他留了一手，警察查案私下錄音可以作為查案證據。
    秦懷明語重心長道：“你好好考慮考慮，如果你簽了，我來跟賴澤忠談判，確保你無虞。”
    杜凡唱了個黑臉，麵冷如霜道：“你要是不配合，我現在就可以派人來抓你，尋釁滋事罪，最高可判十年，並處罰金。”
    賴國文額頭緊皺，太陽穴青筋抖動，忽地站起身，舉起了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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