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疏影訕笑道：“老板，我明白，不過，這個是秦書記交代的事。”
    “那就請秦書記在班子會上提出來吧，大家如果都沒有意見，那就去裝。”鍾新華冷冷說道。
    他這個人似乎永遠是冷冰冰一副死魚臉，做事謹小慎微，走路說話猶如幽靈，且沒有什麽人情味，在他手下工作，會感到壓抑，甚至驚悚。
    吳疏影表麵上虛與委蛇，其實內心十分討厭，然而畢竟是自己分管領導，便爽利地說道：“好的，老板。”
    吳疏影離開鍾新華辦公室，去了808，將情況報告了秦懷明。
    秦懷明聽後麵容平靜，心裏倒是苦笑了一聲，暗自感歎，小小街道辦，隻是一個派出結構，牛鬼蛇神倒真是不少，他一個街道副書記連裝個監控都推進不了。但這事既然提出來了，如果落實不了，自己的權威將大打折扣，以後那些小鬼就更有恃無恐了，此事一定要辦成，借此立威！
    “行，我知道了。”秦懷明簡單說了一句，沒有表態。
    吳疏影悻悻離去。
    秦懷明拿起座機，撥通了賴澤忠的辦公電話，裏麵鈴聲響了一陣，接通了。
    “賴委員，有個事你幫忙協調一下。”
    “秦書記，什麽事？”賴澤忠的聲音警惕而生冷。
    “附樓必須要裝監控，你和鍾新華關係不錯，你跟他做做思想工作。”秦懷明道，“我就不出麵了。”
    電話那端沉默了片刻，道：“書記，你出麵才能解決問題，他的排名在我前麵。”
    “賴委員，興霸主任沒有把錄音筆給你嗎？”秦懷明懶得廢話，直接亮出來底牌。
    “你有備份？”
    秦懷明沒有回答，隻道：“去辦吧，附樓有了監控，對你我都好。”說完啪地掛了電話。
    ***
    國慶節後的第一周，附樓的監控終於裝好並投入使用。對此，有人歡欣鼓舞，有人抱怨吐槽，有人傳播流言說秦懷明與鍾新華打了一架才推動這件事，也有人說是鍾新華主動落實林興霸要求……總之，附樓再也不會是法外之地了。
    與此同時，街道的人事幹部終於配齊了，黎震公示期早已結束，在執法隊長崗位上幹得風生水起，整個街道麵貌為之一新，路麵整潔了，在核心區域亂擺賣也少了，起碼街道辦周邊管理得到加強，這就是他的聰明之處，先把領導眼皮底下清掃幹淨。
    節前，原區教育局基礎教育科科長蕭鋒提拔下來做黨工委委員、辦事處副主任，接替溫青山，分管教育、扶貧等工作，年輕有活力，幹勁十足，街道辦班子氛圍明顯活躍了一些。
    然而，鐵皮棚的拆遷又遇到了新麻煩。
    經過測算，需要給予每家商戶的補償多少不等，共計約168萬元。
    秦懷明請示柳慕白後，交代黎震以查違辦名義打了個請示，向街道財政申請這筆經費。請示件審簽，是從下往上審批，黎震簽的是“擬同意”，到了分管財政的鍾新華那裏，他隻是劃了個圈，連“建議上會研究”都沒有寫，很明顯是不支持。
    秦懷明批示了一段話，強調了費用支出的必要性，建議上會研究。
    林興霸批示“上會研究”，柳慕白也寫了四個字：同意上會。
    於是，補償款請示件被拿到了班子會上討論。
    會上，楊國棟代表執法隊匯報，黎震補充。蕭鋒表態支持。葉婉麗和廖紫梅都表示沒有意見。
    到了鍾新華這裏，表達了不同意見：“這片地本來就不是政府的，業主是劉漢興，他沒有履行好主體責任，做好監管工作，才導致滋生出這麽多的違法建築，如今商戶林立，成行成市。現在要拆除，要商戶搬離，要建樓房，都是企業的事情，可補償款卻要從財政資金出，說不過去。每一筆財政資金支出都要經得起推敲，經得起審計，對得起納稅人，如果走財政資金，一定會有人投訴，到時我們被審計盯上，誰來擔這個責任？”
    鍾新華信口雌黃，是政府霸占了劉漢興的地，部分領導為了私利，建了鐵皮棚用來做生意。鐵皮棚的滋生與毀滅與劉漢興沒有半毛錢關係。
    秦懷明並不回應他的話，反問道：“現在街道財政還剩下多少錢？”
    “現在已經快到年底了，錢花得差不多了，而且賬上的錢都是有預算安排的，不能隨意挪用，城建辦的小型基建應急資金也所剩無多。另外，賠償黃昌盛家屬130萬後，查違辦賬上也沒有錢了。”鍾新華冷冷說道。
    “行政事務經費年初預算不是有一個億嗎？”秦懷明壓住怒火問道。
    “這個錢也用得差不多了，是我們兜底的資本，要保障街道運轉的，而且年底開支很大。”鍾新華一副專家的口吻說道，“所以，我建議，慎重考慮。”
    賴澤忠笑眯眯附和道：“鍾委員說得有道理，納稅人的錢，咱們要省著用，用好。”即便這筆錢是補給他的店鋪，他也要阻止秦懷明，但凡秦懷明支持或推動的事情，他不講原則不講規矩不講條件，必然反對。他鐵了心要跟秦懷明死扛到底！
    紀工委書記章友諒道：“不光是審計可能會出問題，市紀委、區紀委每年駐街巡查，都會重點針對這種預算外的支出進行調查，況且超過了100萬，就更惹眼了。”
    秦懷明耐心看完他們的表演，道：“行百裏者半九十，我們好不容易把所有商戶談了下來，到了最後這一步，要卡住不成？對於拆除違建，提升街道周邊環境，建設學校，緩解學位緊張，這點錢算什麽？我們街道盤子這麽大，難道擠不出幾粒蛋糕碎屑？少挖半天路，少舉辦幾場節慶活動，錢就省出來了。再說了，這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不應該斤斤計較。鍾委員，你想想辦法，也不多，就168萬。”
    接下來，輪到林興霸表達意見。
    他本來不想再管這件事，讓秦懷明折騰去吧，反正最後的成果他肯定要享受的。
    如今，自己的三個支持者都提出了反對意見，如果自己表態支持秦懷明，會讓手下人心寒。上次溫青山被搞，自己基本上是明哲保身，已經引起了他們的不滿。
    林興霸思忖了片刻道：“財政的事，交給專業的人說了算。我同意鍾新華同誌的意見，這筆錢不宜從街道財政支出。”
    林興霸決定要再給秦懷明製造麻煩，就讓他諸事不順吧。
    秦懷明頗感意外，之前林興霸用實際行動支持鐵皮棚拆除及騰籠換鳥工作的，可今天突然翻臉，這唱的是哪一出？
    但凡涉及財政資金議題，分管財政的領導和財政一支筆的街道辦主任不同意，這個議題從來就沒有通過過。
    這下可難住了柳慕白，他皺著眉頭，望了望林興霸，又掃了一眼秦懷明，不知道該如何表態。
    正在這時，林興霸輕輕拍了拍桌子，繼續道：“這樣，羊毛出在羊身上，鐵皮棚最終獲利的是劉漢興，地也是他的，建商品房也是他自己建，土地整備這筆錢由他來出，天經地義。秦書記，你找他談談吧。”
    秦懷明不好再說什麽，便點了點頭。
    柳慕白如釋重負道：“就按照興霸同誌的意見辦，這項議題暫不通過。”
    開完會，秦懷明給劉漢興掛了個電話，約定五點從街道出發去拜訪他。財政不支持，就隻能向老板化緣了。
    劉漢興很高興，表示按時恭候大駕。
    五點去，其實也是委婉表示，今晚要留下吃飯。
    之前，秦懷明與劉漢興已喝了數次酒，越喝越親近，竟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劉漢興之所以喜歡秦懷明，有三個原因：第一是他知進退，不露鋒芒，順著自己來，但又有原則，不顯得軟弱討好；第二，目前來看，秦懷明是個好官，真正是想幹實事的，有理想追求的，街道辦鐵皮棚騰籠換鳥這個事情，他很滿意；第三，秦懷明學識淵博，儒雅好文，喜歡喝點白酒，跟他臭味相投。
    秦懷明願意跟他打交道，也有三個原因：第一，劉漢興是轄區大老板，龍田地王，資產雄厚，支持政府工作，投身教育，熱衷慈善，工作上有很多交際；第二，龍翔人民醫院遷址重建項目中，新址粉崗那塊醫療用地麵積不夠，需要置換他那片9000平方米的地塊，目前，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土地予以置換，劉漢興一直不鬆口，導致遷址重建項目遲遲無法推進；第三，他還念念不忘捐贈5000萬按照1:1比例建設龍翔中心公園。
    後麵這兩件事如果能推動建設完成，他秦懷明便是龍翔人民的英雄，他也不枉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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