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懷明對她的心思是複雜的，剪不斷理還亂。
    他很討厭陷入情感泥沼，所以盡量避免糾葛。隻是，80後年輕女孩的世界他有些看不懂，他也不想看懂，誰知道顏可卿背後藏了多少秘密。
    好好工作，愛情和婚姻暫時放一邊吧。
    會議由區長席卓文主持，議程主要有四項，第一項是華強城集團匯報簽約儀式籌備情況，第二項是龍翔街道辦匯報項目進展情況，提出需要區委區政府協調解決的問題，第三項是區各部門回應，最後是區領導講話。
    馮一鳴也來跟會，他坐在最後排的角落，打開錄音筆，集中注意力，認真聽會。餘嫣則在適時地拿著相機進行拍照。
    鬱廣的匯報簡潔有力，跟他的性格有點類似，簡直直接，就事論事，不瞻前顧後，ppt做得很漂亮美觀，看樣子是顏可卿做的，鬱廣一個大老粗做不了那麽精細。
    接著是柳慕白代表街道匯報。
    他先介紹了甜坑村文創小鎮項目的由來，原來是市領導封國良牽頭聯係華強城集團，達成了合作意向，然後又說了區主要領導高度重視，做了重大戰略決策和部署安排，街道又如何采取積極措施推進的，對於街道在書麵匯報稿提出的問題，做了簡要分析和補充，也提出了具體的解決策略。
    整個匯報不過10分鍾，他不時低頭看稿子，給人感覺不是特別熟悉情況，語速不快，比較淡定。
    區長點評道：“柳書記講得很好。那麽，各位同誌，還有沒有補充的？”他眼睛掃了一下對麵龍翔街道席位，一般這都是客套話，表示尊重，議程中街道隻有柳慕白匯報。而且，按照慣例，街道一把手講完就不會再有街道其他領導補充了，這也是潛規矩。
    在官場裏，每個人都得按照自己的職務、地位、身份，小心謹慎地守著這些規矩，不敢輕易地越雷池半步。
    但實際上，沒有任何一個文件對這些規矩進行過規定，但它比法律條文規定的還要根深蒂固，有些人不懂法律，甚至不懂黨章，卻深諳這些規矩。
    然而，林興霸坐直了身體，把麵前的話筒打開，用他帶有本地口音的普通話說道：“我補充一下。”
    眾人都頗感意外，卻又坦然接受，畢竟林興霸霸道的性格盡人皆知。
    林興霸預判到了大家的反應，一點都沒有難為情，淡定地繼續說道：“一個是稻香河整治問題，這條河，每年一到雨季，必成水災，這幾天因為台風，一直在下雨，大家都看到了，外麵有些地方已經被淹了，必須抓緊治理，農林水中心要積極與區林水局對接，梳理項目，吃透問題，結合文創小鎮項目規劃，加快研究推進治水項目。
    第二個是甜坑村股份公司提出的自來水問題，這是個曆史遺留問題，當年各村之間不團結，不願意花錢購買自來水，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也沒有預料到後來人口能從當年的200人增加到今天的2萬多人。加上外地人和幾個工業區，甜坑社區有七八萬人。
    目前，主要靠龍翔自來水公司分流的3萬噸水和稻香山的自流水，還有村民自己挖的井水，遠遠供應不上，缺水缺了十幾年，並且隨著工業和住宅用水增加，情況是越來越糟糕。然而，水是戰略資源，我們一個小小的街道，呼籲奔走了好多年，希望南江水庫提高自來水供應量，可始終協調不下來，懇請區裏繼續大力支持。
    第三，我希望街道各相關部門切實增強服務意識，加大幫扶力度，加強指導與督促，齊心協力盡快推動這個項目落地實施。我就補充這些。”
    林興霸說得很到位，他在龍翔街道已經幹了二十年，沒有人比他對這裏的情況更熟悉。
    然而，正常情況下，二把手不會去補充一把手的講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對一把手的藐視。
    秦懷明抬眼看了看柳慕白，他淡定地坐在那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窗外，雨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
    而此刻，餘嫣還傻啦吧唧地給林興霸拍照。
    這姑娘依然單純，真是對政治一竅不通啊。秦懷明暗自歎了一口氣：沒救了。扭頭看了看外麵，雨越下越大，那個小池塘的水已經開始慢慢地往外溢流。
    他腦袋裏突然蹦出一個念頭：會不會水漫金山？
    接著，大家圍繞自來水問題發表了意見，邱彪說了一大堆困難和用水難的境況，隻是，如何解決眾人都沒有什麽辦法。
    最後，區長抬手示意大家安靜，表態道：“自來水的問題嘛，說難辦很難辦，說好解決也好解決。”說完，目光掃向柳慕白、林興霸和秦懷明。
    眾人都等著他下麵的話。
    “我們新安市雖然是沿海城市，卻是個飲用水嚴重匱乏的城市，因為我們河流少，湖泊少，現有的河流汙染也非常嚴重，最關鍵的是，南江水庫生產的自來水主要供應鄉港，我們近水樓台，卻得不了月。”區長痛心疾首道，“要想解決自來水問題，關鍵還在南江水庫。可是要想從那裏分一杯羹，區裏解決不了，市裏也解決不了，要去省廳。”
    區長說著目光投向區林水局局長宋衛國，道：“老宋，怎麽樣？”
    宋衛國剛才正望著顏可卿的方向走神，聽到區長的話，立即端正坐姿，清了下嗓子，朗聲道，“區長，這個事我最清楚，我們也去市裏協調過多次，都沒有成功。為啥呢？新安是改革開放的前沿城市，這20年發展太快了，城市建設各方麵都跟不上節奏，我們這裏缺乏自來水，隻是冰山一角。
    深灣區那麽多大企業，居住的都是市裏的領導，還有企業的高管，都不夠用，市裏怎麽會優先解決我們關外農村地區呢？每年中秋過年我都去市裏喝頓酒，酒場上你好我好大家好，結果第二天，人家穿上褲子不認賬，我就又去吵一架，吵完我特麽的過了嘴癮，水還是照樣不給。區長，就是這麽個情況。”
    當官就要有這種水平，領導在上麵講話，你在下麵天馬行空悠哉摸魚，領導突然點名讓你講幾句，你臉不紅不燥，打開話筒就能說得頭頭是道。
    區長是個儒官，對於宋衛國的發言，他隻是歎了口氣，沒有批評，目光再次看向街道的三位領導，問道：“你們街道，有沒有什麽辦法？”
    秦懷明心裏直罵娘：市裏不給解決，區裏選擇躺平，最後推給小小的派出機構街道辦。
    “區長，我們會盡全力來推動這件事。”柳慕白笑容可掬地說道，不過大家都聽得出來，他很心虛，於是隻能模棱兩可地表個態。
    自來水問題，對在場的人來說，是個死局。
    區長麵露不悅之色，望向林興霸道：“興霸，你基層工作經驗豐富，有沒有好辦法？”
    區長這是給他表現的機會，如果書記都搞不定的事情，林興霸能搞定，那就是打臉柳慕白，並抬升自己。
    可惜他不敢接，思忖了片刻，嘴角翹起一絲壞笑，道：“區長，我沒有什麽好辦法，因為我常年在這裏幹，形成了思維定式，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說完扭頭望了一眼秦懷明，又道：“懷明，你是甜坑文創小鎮的常務副組長，具體抓落實，你既有理論水平，實戰能力也很突出，又是名牌大學高材生，我看你胸有成竹、運籌帷幄的樣子，一定是有了好辦法，別藏著掖著了，說出來吧。”
    林興霸不光是踢皮球給秦懷明，更是逼著他往火坑裏跳。
    他始料不及，怔住了，臉色微微發白，腦袋裏有些空，眼睛看向區長，區長微微笑著，等待他接招或者出糗。
    秦懷明慢慢地打開話筒開關，微微清了一下嗓子，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全場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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