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紀委的辦公地點有兩處，一處在區委大院，一處在仙女湖北岸，後者與區委大院相隔一座仙女公園和仙女湖，獨門獨院，環境清幽。
    區委大院主要有巡查組、宣教室等部門辦公，江居上多數時間也在這裏辦公。
    新的大樓建好後，楊風帆等負責辦案、查案的紀檢幹部搬到了仙女湖那裏辦公，所以，幹部被雙規後，都是安排在仙女湖的辦案地點，受到類似於拘留的待遇。十幾年後，有一個新的更合理合法的名詞：留置。
    昨晚審問結束後，賴澤忠被留置在仙女湖大院的東樓二樓203，房間雖然不大，但床、衛生間等應有的設備齊全，當然規避了一切可能用來自殺的用具。
    晚上七點，東樓二樓的1號審訊室內，楊風帆等紀檢幹部，斷斷續續審了一天一夜，大家輪流上陣，倒不覺累，而賴澤忠則疲憊不堪、備受折磨，心理防線開始顯露出崩潰的跡象。
    就在這關鍵時刻，有人通報，公安分局霍東副局長和政*法委副書記舒暢來了。
    楊風帆心裏一緊，他們來幹什麽？命道：“請他們到會客室坐。”
    楊風帆打算不予理會，待再審半個小時再說。
    可手機響了，一看是江居上的電話，楊風帆忙走出審訊室按了接聽鍵。
    “風帆，區長給我壓力了。”江居上略顯蒼老但沉穩的聲音傳來。
    “嗯，書記，打黑辦的人已經到了。”楊風帆道，“不能讓他們把人帶走，會前功盡棄的！”
    這個時候帶走賴澤忠，敵人意圖很明顯，要麽是通過諸如交通事故、突發疾病等意外情況幫助他逃逸，要麽狠一點還會殺人滅口，不過後一種情況少見，諒他們也不敢如此囂張。
    “區長讓我同意把賴澤忠提走兩個小時，我隻說了貫徹落實，沒明確說可以把人帶走。”江居上從容道，“所以，裁量權在你手上。他們提不走人，事情再鬧到區長那裏，區長也不會再來找我，因為我還會把皮球踢給你，踢來踢去，時間也就過去了。你懂我意思吧？”
    楊風帆麵露喜色道：“懂了。”繼而擔憂道，“那區長會不會找你麻煩？”
    “不怕，我頂撞他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算是很委婉了。再說，我隻聽區委書記的，這樣做無可厚非。”
    “謝謝書記，你真是我們的堅強後盾。”楊風帆由衷歎道。
    “好了，幹活去吧。切記，頂多給他們一個小時！”江居上做出了明確指示。
    “收到！”
    楊風帆掛了電話，交代手下道：“你們繼續審，我去去就來。”
    說完，他風風火火地下到一樓大堂，大堂左手邊是會客室，那裏敞開著門，亮著燈，一個工作人員端著茶水進去了。
    楊風帆大步流星走進去，霍東和舒暢正坐著說話，另外還有兩名身穿製服的警察。
    眾人看到楊風帆進來，忙起身打招呼，幾個人相互寒暄、握手後，重新坐下來。
    舒暢以打黑辦的名義提出了提審賴澤忠的請求，霍東緊跟著補充說，需要帶到公安局的拘留所進行審問，因為要拍照、錄像、筆錄等，完善公安的辦案流程。
    楊風帆聽後沉思了片刻，抬眼一看，眾人都滿含期待而又自信地望著他，他笑了笑道：“霍局，舒副書記，抱歉，這事我不能答應。”
    話沒說完，霍東急道：“楊書記，這不成啊，事關掃黑大計，事不宜遲，你要馬上把人移交給我們。”
    “你別急。”急性子楊風帆此刻卻不緊不慢，道，“第一，賴澤忠的審問進入了關鍵期，一旦被打斷，隻怕會前功盡棄；第二，不是我不相信公安的專業能力，可從這裏到拘留所有十幾公裏路程，路上會不會發生交通事故？嫌疑人會不會突發疾病？太多變數，誰也不能保障萬無一失，你們公安也不能吧？第三，此事無先例。
    我們紀委辦事，大家也都知道，拿不準的都要參考以前做法，沒有先例的事情，我們不做，尤其是案件未審清楚就把人移交。出了事情，誰都擔待不起。”
    “楊書記，我們不是要你移交，是給我們兩個小時的審問時間，審完就原封不動地把人還回來。”霍東解釋道。
    “那也要走移交程序，不然，出了事情，誰來負責？”楊風帆依舊堅持。
    霍東麵有怒色道：“楊書記，區長跟江書記溝通好的，到了你這裏怎麽就行不通了呢？”
    拿區長來壓我？嗬嗬。楊風帆不為所動道：“我不管誰的指示，我隻是按照程序和常理辦事，無論從哪方麵來說，這個時候將賴澤忠帶離辦案點都是不合理的，甚至令人可疑的。”
    最後一句話說得霍東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裏罵道：這個楊風帆果真是又臭又硬，威脅道：“楊書記，這可是區長的指示！影響了這次掃黑行動，是要擔責任的。”
    楊風帆冷冷一笑道：“公安手眼通天，一次小小的掃黑行動，為什麽非要盯著賴澤忠不放？”
    霍東拍了一下座椅扶手，氣呼呼道：“你……”
    舒暢忙調解道：“兩位同誌稍安勿躁。不如這樣，公安的同誌就在這裏審問，如何？”
    說完，他望望霍東，又看看楊風帆。
    霍東不情願地點頭表示同意。
    楊風帆轉著眼睛盤算了一下，斬釘截鐵道：“可以，但不能超過一個小時！”
    霍東和舒暢對視一眼，舒暢先點頭，霍東道：“行吧！”
    於是，雙方馬不停蹄，開始了交接。
    楊風帆跟賴澤忠溝通後，帶人撤出了審問室，霍東帶著一個民警立即進入。民警對審訊室進行了檢查，以防有監聽等設備。
    按照互相回避原則，審問室內的監控可以開著，但不能開放聲音，以確保公安查案的隱秘性，又確保讓紀委看到，他們不會對嫌疑人采取刑訊逼供手段。
    因此，楊風帆被允許在監控室內觀看畫麵，不過，畫麵角度有限，能看到賴澤忠的臉，卻隻能看到霍東的後背。
    霍東親自審問，不過審問時間並不長，持續了二十來分鍾。畫麵中，霍東和民警說得比較多，賴澤忠偶爾回答一句，有時點頭，有時搖頭；有時笑笑，有時木然。
    他的表情變化在進行到第十分鍾時比較明顯，聽了霍東的話後，他頗有振奮之色，可過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被問了什麽問題，他瞳孔驟然放大，麵露驚恐之色，皺緊了眉頭，經過痛苦的思索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這些都是嫌疑人被審問時的正常反應，楊風帆並未發現異樣。
    七點半，審訊結束。
    霍東和民警從問訊室出來，表示收獲很大，熱情地和楊風帆握手，表達了感謝。
    兩人走出紀委主樓，坐進了停在大院裏的警車，舒暢用詢問的目光望著霍東，問道：“怎麽樣？”
    霍東搖頭歎息道：“我們可能搞錯了方向，賴澤忠應該不是保護傘，不過他還是提供了非常重大、非常有價值的線索。”這句話為賴澤忠的立功表現埋下了伏筆，也將他的罪責給推脫掉了。
    “那今晚的抓捕行動……”舒暢其實還是很期待的，打黑辦成立以來，在龍翔街道還沒有打掉過涉黑團夥，如果今晚成了，將是一次曆史性突破。
    “照常進行！”霍東得意道。
    ***
    送走霍東和舒暢後，楊風帆重新回到審問室，發現賴澤忠神色複雜，眼睛裏多了堅定之色。
    楊風帆叫人再次審問。
    果然，賴澤忠改變了之前猶疑的態度，變得堅定無比。
    主要表現有三：一是矢口否認受賄龍騰公司75萬的事，此前，他已經對此有所鬆口；
    二是對於巨額財產不明的問題，他自圓其說，尤其是1996年一年花掉180萬購買三套房產的事情，他一口咬定自己通過承包工程賺了很多錢，而且有親戚轉借了大半。
    三是關於王君來的事，由於此案與黨紀無關，楊風帆旁敲側擊地試探，此前一聽到這個名字就顯得緊張的賴澤忠忽然變得從容了，還質疑紀委為何詢問與本案無關的事情，他可以有權不回答。
    楊風帆斷定，霍東的審問導致賴澤忠判若兩人。
    楊風帆心裏冷笑，霍東一定是給他傳遞了什麽信號，讓他堅定了死咬不鬆口的決心。
    可他們也太小看紀委了，在紀委眼皮底下串通嫌疑人，不是自討苦吃嗎？早晚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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