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7日晚七點時，柳慕白將秦懷明叫到了辦公室，商量了一些事後，切入正題道：“懷明啊，明天是評標定標大會，你心裏有數嗎？”
    秦懷明明白他的意思，無非是替封國良問話，他道：“心裏有數。”
    柳慕白麵露慈祥，目光深邃道：“領導的意圖很明顯，你應該知道怎麽做了吧？”
    秦懷明嗯了一聲道：“知道。”
    柳慕白嗬嗬笑著，眼睛裏卻隱藏著狐疑，他哪裏肯放心？飛揚公司的做法實在是太低幼了，拿美色誘惑，失敗後又下藥，結果也失敗了；然後送20萬美金，也被他拒絕。陳清揚使出了渾身解數，拿上京的關係來壓他，也沒見他有什麽表態。
    不表態就是不認可。飛揚公司這麽做當然會惹怒秦懷明，以他這種講原則、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恐怕不會把項目給飛揚公司。這是封國良給柳慕白的政治任務，必須給到飛揚公司。
    至於原因，柳慕白不去想，也不去問，自己仕途的下一步還要靠他撐腰。隻是，秦懷明做了代理主任，並沒有預想中那般聽話。因此，他心中對秦懷明頗有些不滿。
    “懷明，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一定要給飛揚公司。這是政治任務。”柳慕白忍無可忍，亮出了底牌。
    秦懷明何嚐不知道？裝糊塗罷了。
    既然柳慕白挑明了，他也不想再裝了，道：“書記，這個項目要看各家公司的標書、講標情況，以及綜合實力。我不能保證給到飛揚公司，而且，我覺得這家公司心術不正，實力也不行。如果將來出問題，對不起龍翔老百姓，對不起區委區政府，同時，也會陷你我於不利境地。所以，書記，我還想勸你，這個渾水，可別蹚了。”
    柳慕白麵露不悅，粗壯的手在肚腩上快速轉動，聲音有些冰冷道：“你的意思是，不會給這家公司了？”
    秦懷明不想把話說死，沉聲道：“還沒有評標，我不能說給誰不給誰，要看七個專家的評判和投票。”
    彼時（2008年前後），招投標程序還不是特別完善，程序也比較簡單，所謂的評標委員會，一般是由招標人從專家庫裏選定，然後再從這些名單裏推選出負責人（主任或組長）。原本，龍翔文體中心項目要由龍田區文旅局來從專家庫裏隨即挑選，報請局長蘇雁武審定。
    可胡天佑在會上公開改變了規則，直接先任命秦懷明為評標委員會負責任，那麽按照規則，評標委員會的成員就應該由秦懷明來挑選。
    秦懷明並不傻，並沒有獨自擬定專家名單，而是在指定了穆岩秋為其中人選之後，其餘6個專家從新安市相關行業專家庫裏進行電腦機選24名，然後從中機選出12名，再從這12名裏隨機抽選6名，經過了三輪的隨機挑選，而且是秘密進行。想要買通專家，難度很大。
    目前，隻有秦懷明和蘇雁武兩個人掌握著七個委員的名單，當然，蘇雁武有沒有透露給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懷明，你現在距離街道辦主任隻有一步之遙，你要想好啊。”柳慕白言辭懇切地勸道。
    “也可能距離監獄隻有一步之遙。”
    柳慕白被他這句話懟得啞口無言，怒火中燒，快速地點燃一支煙，狠狠抽了兩口，道：“懷明，我是把你當兄弟呀，這是你一次很好的表忠心的機會。我們隻是做個順水人情，又不拿不貪，你何必如此較真？等這事按照領導意圖辦好了，你順理成章轉正當主任，而區委常委很快也會有空缺，我上去了，這個位置就是你的！你一年實現兩級跳！”他指了指自己辦公桌沙發位置。
    秦懷明沒想到柳慕白竟然如此露骨，這是赤裸裸的交易，更是明目張膽的威脅，如果他不答應，街道辦主任的位置恐怕就將失之交臂。
    柳慕白偽君子的形象暴露無遺，之前因為有共同的敵人和利益，兩人逢場作戲，你好我好大家好，且各自虛與委蛇，如今，產生了利益衝突，就撕掉了偽裝。
    “書記，我做這個事，不是為了官位，也不是為了某個領導，我是真心希望，龍翔文體中心給到最適合的、最優秀的團隊去建設去打造；我更真心希望，它順利地建成，讓龍翔老百姓享受到家門口的高端文體服務，讓他們真切地擁有一種獲得感、幸福感。”秦懷明平靜而威嚴地說著，“所以，書記，你勸我、威脅我、利誘我，都沒有用。這個壓力我來扛，這個惡人我來做，你隻管跟封常委如實相告，即便是當不了這個主任，我也會履好職盡好責，把這個項目落實好。”
    柳慕白長歎一聲，半天沒有說話，心裏卻翻江倒海：上一次，你當麵拒絕了封國良，不肯把自來水勻出20萬噸給深灣區，事後老子為你苦苦求情，封國良才算沒有計較。這次你又要忤逆他，事不過三呐。下一步，封常委老領導的親戚還想進軍龍翔的市政、基建工程市場，你如此不識抬舉，掣肘阻礙，會被當做石頭子給一腳踢開的。
    “懷明，我最後一次勸你。”柳慕白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顯得懇切、真摯，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一個項目而已，以後你做了街道辦主任、書記，甚至走上更高領導崗位，會麵臨更多這樣的項目、這樣的抉擇，那你要把每個領導都得罪一遍嗎？”
    秦懷明冷笑道：“這不是一個項目還是十個項目的問題，是廉潔紀律問題，是政治素質問題，也是理想信念問題，我不是為某些領導打工，所以我可以拒絕做違背良心和違法違規的事，而且堂堂正正。我也不相信每個領導都這樣，在我們黨內，這種人是極少數，我相信，很快就被肅清的！”
    “幼稚！秦懷明，你都35歲了，還是個政治小白！”柳慕白怒而拍了下桌子，心裏暗暗罵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罰酒。
    “書記，你應該學會拒絕，隻要你行得穩坐得正，不怕。”秦懷明歎口氣，最後一次勸他，然後冷冷道，“沒什麽事，我走了。”
    “滾，趕緊滾！”
    秦懷明離開801，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又長長地吐出去一口濁氣，挺直胸膛，邁開鏗鏘的步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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