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秦懷明還是放不下很多東西。
    第一，剛剛把龍翔街道的蛀蟲給拔除，好不容易營造出穩定、清明的局麵，百廢待興，正準備大幹一場，卻要調走，實在有些不甘心；
    第二，龍翔文體中心項目、甜坑文創小鎮項目、稻香河雨汙分流項目、民宿違建轉正、引入華興公司計劃、龍翔人民醫院遷址重建等等，或已經落地，或正在推進，或剛剛起步，都是他的心頭肉，也都是他想要幹成的好事、大事、民生實事，如果走了，人走政息，不知道這些項目如何收場；
    第三，秦懷明一走，新來的辦事處主任還能頂住封國良、柳慕白的壓力嗎？能公平公正公開地選出優質公司嗎？街道辦的項目工程是否又要回到以前那種被壟斷乃至腐敗的模式？
    他是真的不甘心、不舍得！
    然而，地球離了你秦懷明難道就不會轉了？以前林興霸在的時候，那種模式不是照樣運轉嗎？你隻是一個處級幹部，對於市政府辦公廳來說，隻是一個部門小領導而已；對於區委來說，選派一個正處級幹部下來，也不難，而且大把優秀的人才會爭著搶。別人來幹，未必會比自己差。
    不要把自己想得不可或缺，有些地方的領導班子發生塌方式腐敗，被紀委一口氣查處了七八個的都有，但還不是照樣運轉？
    即便天崩地裂，海嘯滔天，第二天的太陽，依舊照常升起。
    如果去了市裏，以後提拔了再回來做區級領導，豈不是能幹更多更大的事業？而在街道辦，麵對的隻是一個街道辦而已，力量有限，能做的、能改變的也有限。隻有走上更高領導崗位，才能做出更大的貢獻。
    所以，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還是走吧。人生沒有幾次機會，錯過了可能就再也沒有了。
    回到街道辦，秦懷明望了望街道辦大樓，竟有一絲不舍。他鬼使神差地來到自己的辦公室，坐在裏麵，默默抽煙，環顧這個熟悉的辦公室，更加有一絲不舍，初心已然改變，使命卻沒有完成。
    他掏出手機，撥打顏可卿的電話，這個時分，歐洲應該是中午，可她沒有接聽。
    他便編輯了一條信息，發了過去：可卿，今天我見了謝市長，他要我做市政府辦公廳綜合一處處長，給我一天考慮時間。我有點糾結，從仕途上來說，去市裏再好不過；可我在龍翔正要施展抱負，還要為老百姓做點實事好事，一切戛然而止，心有不甘。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最在乎的人，我想征求你的意見，盼複。
    顏可卿很快就回複了：這是你的人生大事，你來決定。我隻是覺得，你要想清楚你當官為的是什麽，順從內心，不後悔。
    秦懷明編輯了兩個字：謝謝。正要發出去，又撤回了。跟她何至於如此客套？
    此事絕密，他就隻能征詢顏可卿一個人的意見。
    秦懷明又琢磨了好一陣子，心裏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第二天中午，秦懷明在宿舍裏給謝國強打電話，對方很快接了。
    “老板，我想跟著您幹。”
    “好，等我消息。”
    謝國強爽快地說了一句就掛了電話。
    秦懷明心潮澎湃，很快就又抑製住激動的情緒，給顏可卿發了一條信息：我決定去市裏，跟市長報告了。
    顏可卿直到下午上班都沒有回。此刻她在挪威，應該是淩晨，不回正常。
    下午快下班時，秦懷明接到了謝國強秘書柴磊的電話，對方告訴他晚上吃飯，在香山區一處隱秘的餐廳內。
    七點不到，秦懷明提前趕到了那家叫做中和軒的私人訂製餐廳，進入包間，負責接待工作的市政府領導已經安排妥當，稍作介紹，就安排秦懷明在茶室等候。
    七點半，酒席參會人員到齊。有市委組織部部長馬平川，市政府辦公廳秘書長雷東陽，市水務局局長歐陽俊，秘書柴磊，寶山區新任組織部長樊麗雲，市委組織部幹部一處處長季海華。
    人員有點複雜，一般領導吃飯，不會叫幾個部門的一起，看來這些人都是市長的心腹。
    這些領導之間彼此熟悉，不用介紹，謝國強對他進行了簡要介紹：“龍翔街道辦主任秦懷明，年輕能幹，後起之秀！”
    有市長站台，接下來的敬酒中，大家對他都比較客氣。
    謝國強一開始就定了規矩：他隻喝三兩。寓意事不過三。作為一市之長，的確不能喝多，因為隨時都有可能去省裏、上京開會，或者發生重大突發事件。
    馬平川原來是省委組織部下來的，此前與謝國強在省裏是老朋友。市水務局的歐陽俊，在謝國強擔任省水利廳廳長時多有接觸，關係不錯。
    經過幾輪相互敬酒，秦懷明弄明白了，樊麗雲提拔去寶山區做組織部長，季海華接任幹部一處處長，於是一處副處長的位置空了出來。
    秦懷明被邀參加這樣一個酒局，意味著他已經即將進入市政府辦公廳核心圈子。即將調任市裏的事大概是板上釘釘了，然而他有個疑問是，當跟謝國強、秘書長、柴磊等人敬酒時，沒有任何人有那方麵的暗示。
    秦懷明隻是感歎，市裏領導口風的確是嚴。
    酒席進行到九點，就散了。
    謝國強準備登上紅旗轎車撤離，忽然向秦懷明招了招手，後者趕忙過去。
    “進來坐。”
    秦懷明遲疑了一下，從另一側拉開車門進到了裏麵。
    “出發。”副駕駛室的秘書柴磊對司機說道。
    車輪滾動，車子向前駛去。
    謝國強拍拍秦懷明的肩頭，歎了口氣道：“懷明，你這次來不了了。”
    此事，他本來想讓秘書轉達，可對個人影響甚大，昨天還信誓旦旦，今天卻反轉，實在有些故意不去，他最終決定親自跟秦懷明說明。
    秦懷明暗暗吃了一驚，心裏有些冰冷，沒敢開口問，等著領導的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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