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水上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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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克雷頓·貝略的血注射入病女人的體內後,他清晰感覺到自己永久性失去了一些東西,他變得更虛弱了。
    但這並不是分享狼血的儀式。
    讓這個女人接受狼血,虛弱的她絕對撐不過今天。
    克雷頓通過奇物給予她的隻是狼人的一些特質和精氣——暫時,而即使隻是這樣,他也付出了不小代價,而作為一個孱弱的人類,她接受這些禮物還是需要承擔不低的風險。
    孩子們圍在母親身邊,關切地等待結果。
    就在狼人血液注入的半分鍾後,女人重重吐出一口氣,接著如同被鉛彈打中胸部的馬一樣劇烈喘息,這已經算有所好轉,因為之前的她更像一個死人。
    “喂她食物。”克雷頓說。
    在接下來的一陣時間裏,女人將獲得超凡的消化能力,攝入足夠的食物能夠幫助她強壯起來。
    在很多時候,人不需要知道自己得了什麽病去對症下藥,隻要良好的營養和休息,身體出現的絕大多數問題都能消失,這是克雷頓在戰地醫院學到的知識。
    最大的男孩用勺子從罐頭裏挖出鯨魚肉,再將這些早已軟爛的脂肪和肉塞進母親嘴裏。
    也許是求生的本能,也許是狼人的血有著某種特質,即使沒有恢複意識,這個女人也在大口吞咽著食物,照這樣下去,她好起來隻是時間問題。
    克雷頓走出門外,不再看這景象,直到上橋,他仍穿著不合身的衣物。
    誠然簡陋,但河邊的房子比割喉徑的道路還好一點。它們在灰色堤坡的上方排成一排,從這裏往下望,漆黑的河水狹長沉默,仿佛黑色的冰層,隻有靠近才能發現那驚人的流速。
    惡臭的風在水麵上掃蕩著,可怕的汙染沒有終結一切,除了水裏偶爾浮現的代表生命的氣泡,對麵的岸上也還有一些樹木頑強地活下來,稻草人似的立在那裏。
    也許在這裏沒有被汙染前,居民出門都能看到一副令人身心愉悅的美景。
    幾艘靠煤炭做燃料的深色蒸汽貨船突突突的從水麵上交叉滑過,將眼前的靜態畫麵撕扯肢解。
    “哧——”克雷頓·貝略打了個怪模怪樣的噴嚏。
    他也病了。
    反應下降,視覺和嗅覺都變得差勁,還有該死的高熱,這些反應一股腦兒地出現在他身上。
    和那個女人不同,他的病不是進食就能解決,除了失血過多和一夜的受冷,它還包括詛咒過量和重金屬毒素,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解決,也許他需要一個懂神秘學知識的醫生來處理。
    可是朱利爾斯走了。
    媽的。
    病成這幅樣子,他現在連說髒話都失去了激情。
    “謝謝您,先生,您救了我媽媽。”
    稚嫩的童音卻讓克雷頓受到了驚嚇,他的耳朵鼓膜才剛剛長好,聽力還沒有複原,而在河邊,他的嗅覺又簡直失靈,連這個男孩走到自己身後也沒有發現。
    “你叫什麽名字?”
    “我是約瑟。”孩子自我介紹說。
    克雷頓張了張嘴,他一直潛藏的警惕心讓他沒法立刻報出自己的真名,他反應過來時,不禁為自己感到羞恥。
    “你叫我商人就行。”
    他說這話時嘴角也忍不住揚起,一個一無所有的商人,連衣物都不是自己的,真是好笑透頂。
    真想殺點什麽。
    “小子,你救了我的命,我本該報答你更多,但你也看到了,我現在身無分文。如果是你想許願,那現在可不是時候。”
    “沒呢,先生,我隻是來道謝的。”約瑟老實地說。
    “道謝完就該道別了。”克雷頓說。
    “您要走了嗎?”
    “我現在有要緊事去辦,如果順利,下次還有好東西給你。你救了我一次,理應得到點什麽。”狼人到底有些欣慰,約瑟一開始被他操縱,接著礙於恐懼才待在他身邊為他指路,所以他沒有找他說什麽,沒想到一起去了趟割喉徑搶劫,這小子居然開始信任自己,主動來找自己說話,這種膽色在這麽小的孩子裏可不常見。
    不過也有可能是約瑟不知道殺人意味著什麽。
    “您已經救了我媽媽。”
    克雷頓歎了口氣,沒把心底話說出來——他覺得自己比男孩的媽媽更有價值。
    約瑟不理解他的想法,但也沒有再說什麽別的。
    “我祝您順利。”
    克雷頓搖了搖頭:“不用擔心我,小子,該擔心的是你自己,雖然你媽媽的身體會好起來,但她還沒法立刻工作,要照顧那麽多孩子,你一個人應付得來嗎?”
    “應付得來,您留了錢,而且我還有哥哥和姐姐。”男孩說:“他們上夜班,一會兒就該到家了。”
    好極了,克雷頓不再擔心他。
    讓約瑟回屋裏去後,克雷頓該是時候為自己著想了。
    他要再去割喉徑取一點錢,然後盡快坐火車回薩沙市,用自己的方式向黑爪氏族報仇。
    論力量,他是抵擋不住那群狼人,但若論政治地位,孔裏奧奈家族也不過是連藍血書都沒有記載的小貴族,而且與本地教會關係也不妙。
    克雷頓曾任驃騎兵的中層軍官,認識一些值得信賴的朋友,能夠發動一定的政治力量。
    倘若有幾個貴族願意為他做擔保,他有把握讓孔裏奧奈家族吃苦頭。
    正這麽想的時候,他看到一條噴塗著孔裏奧奈家族狼首徽記的電機船從河的右邊出現,它無聲地穿過水道,後端罩著一塊黃色的防水布。包括駕駛員,四個他曾在伯達拉比克碼頭區見過的林德的手下坐在船上,座位邊還斜靠著兩杆獵槍。
    這些船員穿著沾油汙的深色羊毛衫,眼睛一直在水麵上掃來掃去。
    他們現在還沒有發現克雷頓,但沒有幾秒,他們就該找到他這裏來了。
    不需要思考,克雷頓立刻就知道他們是來找自己和拉維因的屍體,然而這群人必然要失望,並且要死在這裏。他又要費點手腳了。
    河邊的氣味遮蔽整個街區,自然也足以遮住克雷頓,讓其他狼人無法追蹤,但他在街上的活動並不是沒有人注意到,黑爪氏族的人要查到他還活著隻是時間問題。
    克雷頓無所謂和敵人戰鬥,但有人看見過他和約瑟在一起,這件事也許會牽扯到那個孩子。
    他壓低身體,背對那艘船,貼向橋的另一側。
    孔裏奧奈家族的船隻順著水流方向拐彎,正從橋下駛過,一層不知哪來的漁網蒙在船頭,雖然很快被撞破,但也讓船身一歪,船員們轉移注意力嘟囔起來。
    當小船的船頭穿出橋洞,克雷頓翻身越過欄杆,從上直墜,雙腳重重踩在船頭。
    彭!
    沉重的分量讓整艘小船的船頭猛地往下一壓,船員們坐著的身體隨著顛簸搖晃起來,他們全都為如此頻繁的意外而吃驚,本能地想要抓住身邊的東西維持平衡。
    副駕駛座位上的船員比其他人更快意識到來者是敵人,作為前排,他的獵槍早已握在手裏,當他的上半身隨著慣性向儀表盤和機箱撞去,他立刻雙手握住獵槍斜架在胸前,格住眼前的機箱阻止身體前傾,免得自己的胸口在上麵撞岔氣。
    他成功穩住身體,隨後立刻要轉動槍口對準跳上船的敵人。
    克雷頓沒管旁邊的駕駛員,他右腳依舊踩在船頭,左腳則踹向已經準備射擊的敵人,正中那杆獵槍的槍管。
    這一下立刻將槍身運動停止,踏下的皮鞋還順帶將斜置的槍身緊壓在這名船員的胸口,將他釘死在座位上,突如其來的暴力還扭斷了船員扣住扳機的手指。
    沒有為這小小的勝利停滯,將拿槍的敵人當做踏腳石,狼人的右腿後蹬,上半身繼續前探,穿過兩列座位的中間,接著雙手向左右兩側一分,尖利的黑色指甲沒有受到任何阻力,徑直切開了後排兩名船員的眼球。
    慘叫和叫罵聲頓時在橋洞下炸開。
    船身在黑水上來回晃蕩著,激起陣陣漣漪。
    這一切隻發生在兩秒內。
    駕駛員終於反應過來,他放棄了本職工作,鬆開舵盤,扭身抱住克雷頓的腰,用肩膀頂住對方的腹部拚命向前擠,而副駕駛上的船員此刻也掙脫出來,他無視右手疼痛,還能活動的左臂果決地扭住克雷頓的左腿,與同伴一起發力將敵人甩開掀翻,背部向下地砸在船頭。
    這一下真是震動肺腑,克雷頓直接嗆出一口血。
    傷病影響了他的發揮,他的狀態大不如前,不過就算這樣,一般人也沒法把他掀翻,現在還有戰鬥力的兩個船員裏有一個是狼人,隻是負荷的詛咒不多,身上還沒有呈現異種的特征,而且昨晚也沒有在城堡參加晚宴。
    而與此同時,看到他的臉,孔裏奧奈家族的狼人船員才意識到這個敵人的身份。
    他奉命來回收屍體,沒想到要應對一個還活著的狼人。
    兩方都意識到事態超出預期。
    他們現在無法變形,隻能以人類的形態廝殺,這實在是一件憾事。
    船上後排的兩個船員還在一邊慘叫一邊下意識地捂著眼睛,或者揮手抵擋可能存在的敵人。
    副駕駛沒有管他們,而是對駕駛員做了吩咐。
    “抓住他。”
    沒有絲毫遲疑,駕駛員立刻離開座位,前撲上船頭抓住克雷頓的右腿,意圖將他固定在那裏,任由克雷頓怎麽踢也不鬆手。
    同時副駕駛從座位上站起來,他橫起受傷的右臂,在上麵架起獵槍,槍口對準克雷頓抬起的上半身,
    極大的危機感從克雷頓的心底浮現,他狂吼一聲,左腿停下攻擊,和右腿一起絞住駕駛員的頭頸,使盡渾身解數將這副軀體拽到自己的身前。
    砰!
    硝煙從槍口消散,而死去的人卻不是真正的目標。
    鉛彈打穿了駕駛員的脊背和克雷頓的左腿,船頭血肉橫飛。
    克雷頓忍痛抬起右腿將駕駛員屍體踹向副駕駛,血液的潤滑讓他省了點力氣,副駕駛來不及反應,同伴的屍體就已經拖著血痕迎麵撞來,頭顱正中他的臉部,巨大的衝擊力讓他重新倒回座位上,被屍體壓在下方。
    沒有給敵人喘息的機會,克雷頓緊隨在滑動的屍體之後撞了過去。
    第二次撞擊讓醞釀在副駕駛喉嚨裏的吼聲煙消雲散,他還想撥開屍體,和敵人麵對麵的打鬥,但克雷頓沒有給他機會。
    一記又一記的重拳打在屍體的頭顱上,並不響亮的打擊聲背後,是狂暴的力量通過堅硬的頭骨向下一陣陣傳導,將下麵壓著的活人慢慢殺死。
    屍體下方最初還有痛苦的悶哼聲,但當屍體的頭顱變形,而克雷頓的雙拳也開始發抖時,底下就什麽聲音也沒有了。
    當他解決完前排的兩人,後排的兩個船員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們揮舞雙手,大聲嚷嚷著要同伴報出敵人的身份和方位。
    克雷頓沉默著,他劇烈顫抖的手抽出屍體下的獵槍,用槍托將他們一一打死。
    做完這一切,他忍著疲憊和失血,拖著傷腿將前排的屍體扔到後排座位,再跨到後排,將船尾綁著的防水布向前拉,遮住後排的屍體,最後回到駕駛位上嚐試發動船隻。
    他會帶著船和屍體去別的地方顯露行蹤,有了更大的問題,孔裏奧奈家族應該不會再糾結這裏的小問題了。
    河邊的區域沒什麽人,而且這裏的人都知道分寸,聽到打鬥聲絕不會出來看熱鬧,這對保密很有好處。
    雖說已經有所決定,但克雷頓還是希望短期內不要有人再來找麻煩,他真的累了。
    當戰鬥結束,他眼前發黑,渾身都有泄氣的感覺,就連狼人本性催生的饑餓感都沒法掩蓋他此刻的疲憊,他嘔吐的欲望都比進食強烈。
    如果說他現在急需什麽,那就是需要去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睡一覺。
    儀表台下麵的櫃子裏有一些魚肉罐頭,睡前可以吃正常食物,這是克雷頓這段時間來少數值得高興的事。
    小心翼翼地調轉船頭,克雷頓轉動舵盤,載滿屍體的小船輕巧地折回原來的水道,他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右側的堤岸上。
    那是約瑟。
    他緊張地望著克雷頓,似乎看完了全程。
    克雷頓將船停在最近的位置,抬頭看著這男孩,他沒有逃跑,還站在那裏,等待克雷頓開口。
    “聽著,要是有人問起這裏的事,你就說自己嚇得不輕,隻看見有人從水裏爬出來,搶了一條船過河了。”
    克雷頓朝水裏吐了口血,沒有等對方回答就重新發動電機,繼續向前進發。
    約瑟愣了幾秒,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點頭,隨後目送這隻小船開出一段距離後又向河道左麵駛去,它漸漸加速,最終消失在這一片黑暗的水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