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 1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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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生怕四福晉哭多了身子不舒服,忙過去扶了妻子坐下。
    珞佳凝頓時臉紅。
    更何況德妃就在旁邊,正溫溫柔柔地笑望著她,她的臉頰就紅得更厲害了。
    珞佳凝不輕不重地打了胤禛一下:“哪有你這樣的你一過來不先扶母妃,卻先扶我。有你這樣做兒子的嗎”
    胤禛笑笑:“母妃前幾天還給我寫信,說萬事都要先緊著你,旁的都不要緊呢。今兒怎麽就會因為我對你好而計較了對吧母妃”
    德妃立刻接了兒子的話:“是這樣沒錯。萬事以孕者為大。你現在正懷著孩子,別說他了,我都要先緊著你。”
    珞佳凝不好駁斥德妃,就拿胤禛下手:“你就仗著母妃對我好,所以肆無忌憚是吧”
    胤禛:“那可不。有母妃撐腰,我樂在其中。”
    珞佳凝斜眼對他冷笑。
    德妃被這小夫妻倆給逗笑了,挨著珞佳凝坐下:“就該先扶著你。”
    珞佳凝握了德妃的手:“我怎會不知道母妃對我的一片心意平時我們這樣開玩笑就罷了,我隻是怕現在宮裏閑言碎語太多了,萬一傳出什麽不好的來,對母妃對四爺都不好。”
    說到這些,德妃和胤禛俱都一愣,瞬間沉默下來。
    如今宮裏頭人人自危,倒也不光是因為廢太子的事情,還有就是十八阿哥亡故之事。
    “大皇子和三阿哥這些天沒少起衝突,大大小小算來都能有十次之多了。”德妃道:“聽說兩人在路上就起了不少爭執,到了京城還沒解決,這種衝突就延續到了現在。”
    珞佳凝這才知道,之前三阿哥和大皇子一起運送十八阿哥棺木回京的時候,一路上倆人都十分不對盤,芝麻綠豆的小事都能爭吵不休。
    想想也很能理解。
    之前搜查大皇子別院的事情,康熙帝就是交給了三阿哥去做的,這讓兩人不和埋下了隱患。
    那事後的許多年,大皇子和三阿哥都處處針鋒相對。
    現在太子眼看著要廢黜了,最有可能繼承“太子之位”的便是最年長的大皇子和三阿哥兩人。
    他們倆都出身不錯,生母都是妃位,誰也不比誰差。
    珞佳凝問:“他們的爭吵可曾引起什麽問題麽”
    “這倒沒有。不過,十八阿哥的生母王氏,最近一直鬱鬱寡歡。”德妃小聲叮囑:“自打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回來後,王小主一直精神不太好。不是臥病在床,就是起來了也有些精神不太對,哭著鬧著喊‘胤衸你回來了’。嚇得宮裏的宮人們都睡不安穩。”
    說罷,德妃重重歎息:“但凡做母親的,哪一個能忍受孩子離開當年六阿哥夭折,我也是痛苦得想要跟他一起走算了。若不是顧及尚在的孩子,我怕是真想一死了之算了。”
    當時那“尚在的孩子”便是四阿哥。
    胤禛輕聲說:“怪我那時候不知道母妃心裏有我,隻當母妃不喜歡我,都不敢來永和宮。”
    “都過去了。”德妃笑著擦了擦眼角的淚:“我們現在一家人好好的,就比什麽都強。”
    胤禛道:“皇阿瑪剛才說過,先要去乾清宮一趟,再去皇祖母那邊一趟。晚些再去王小主那邊看看。”
    “是該去看看。”德妃歎息搖頭:“隻是我不太喜歡王小主那愛鑽營的脾性,所以未曾和她交好過。不然我會時常去探望她的。”
    這時候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回來了,永和宮頓時熱鬧一片。
    與此同時。
    康熙帝簡短見過太後之後,腳步一轉,朝著那個令他傷心的地方行去。
    王氏正在屋子裏發呆。
    自從十八阿哥的棺木被抬回來後,她的眼淚早已流幹。幹澀的眼睛裏沒有了淚水的滋潤,空洞洞的滿是哀痛。
    她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有宮人告訴她,皇上來了。她卻一時間沒有緩過神來,依然呆呆地望著那陽光照進來的窗戶。
    有人走到了她的身邊,緩聲低語:“朕來晚了,讓你自己受累了。”
    聽著這樣的柔聲細語,她想到了二人溫存的時光,不由慢慢回神,怔怔地望向身邊男人。
    “是朕對不住你,沒有看好我們的孩子。過幾日,等這些紛雜事情已了,朕自然給你個位分。”康熙帝輕輕摟住王氏的肩膀:“小十八不在了,朕會好好照顧好咱們另外兩個兒子的。”
    王氏終於回過神來,撲在皇上懷裏痛哭,嘶啞了好些天的嗓子已經快要發不出來聲音,斷斷續續說道:“皇上!胤衸沒了!他不在了!”
    康熙帝望著這周圍熟悉的景色,不由想到了昔日陪著十八阿哥玩耍時候的情形,忍不住麵露痛楚。
    “他不在了,還有胤禑和胤祿。”康熙帝寬慰道:“為了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你得重新振作起來。”
    王氏在他懷裏猛點頭。
    康熙帝身為皇上,還有許多事要做。在這兒簡短停留後,他收斂心神,轉身一步步朝著設宴的地方行去。
    回京這天的中午,照例舉辦家宴。
    不過這一次的宴席因為十八阿哥的故去,隻是簡單辦了下,不似以前的時候那麽熱鬧非常。
    就相當於,皇上回京了,和家裏人聚一聚,大家一起見個麵。
    參宴的阿哥們和後宮妃嬪們心思各異,心情各有不同。太子麵臨被廢,對後宮眾人來說,當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在這件事上最開心的莫過於惠妃了。
    她親生的大皇子是諸位阿哥裏麵年紀最大的,按理來說,如果不立嫡就得立長,這樣一來的話,她的大皇子算是最有希望的。
    就算是立賢,大皇子當年也很得康熙帝的寵愛。
    雖說這些年聖寵不複當年的情況了,大皇子也步入中年遠不如少時可愛靈動。但是,身為長子的他,做很多事情都十分得當,時常得到皇上的讚譽。
    惠妃覺得自己的兒子有了希望,在宮裏走路時都恨不得橫著走,好讓旁人知道她即將是這個後宮裏最尊貴的女人——如果不算太後的話。
    走入辦宴的屋子時,惠妃的下巴都要揚到天上去了,她的開心和自得溢於言表。
    宜妃對惠妃的這種轉變嗤之以鼻。
    “她還真當自己已經做了‘太子’生母了不成”宜妃對著身旁的德妃牢騷:“且不說皇上廢太子的詔書還沒下來。即便是下來了,直郡王也不見得就能成了太子。她在得意個什麽勁兒!”
    已經是八月底的天了,漸漸趨於涼爽。可白天還會稍有些燥熱。
    宜妃把團扇搖得嘩嘩響,白眼翻到了天上,滿臉都是對惠妃的不屑一顧。
    德妃笑著抿了一口茶:“我倒是覺得九阿哥比大阿哥強許多。”
    “便不是九阿哥吧,那也可能是三阿哥啊!”宜妃哼了聲:“我覺得三阿哥無論學識還是文采,都比大皇子略勝一籌。”
    德妃麵露詫異:“以前你不是挺看不慣三阿哥的麽”
    之前的小董鄂氏,就是三福晉她們強力推薦給宜妃的,宜妃歡天喜地讓小董鄂氏做了未來的九福晉。
    結果倒好,小董鄂氏品行不端鬧出來那許多事,讓宜妃徹底臉上無光,還害得九阿哥不得不娶了小董鄂氏的妹妹。
    這下子宜妃可真的惱火了,一直都不太待見三福晉夫妻倆和董鄂家的人。
    因此德妃會這樣驚訝現在宜妃會幫三阿哥說話。
    宜妃倒也不避諱德妃。
    一來,德妃的孩子們,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顯然對皇位沒什麽興趣。而且德妃的幾個孩子年紀都不算太大。
    即便是四阿哥,雖然年紀略長,卻也得排在大皇子和三阿哥之後。
    二來,宜妃看德妃平時雲淡風輕的,這次麵對著廢太子之事也沒什麽大波動,就知道永和宮那邊的整個兒都對皇位無意了。
    宜妃就用團扇半掩著嘴,輕聲對德妃說:“這不是三阿哥當太子比大皇子當太子好麽,我自然要幫三阿哥。不然真大皇子當了,你信不信惠妃的尾巴能翹到天上去!我們的阿哥們也都沒什麽好果子吃!”
    對宜妃來說,她的九阿哥好似沒什麽希望當太子了——且不說九阿哥排行太低,上麵有許多哥哥們壓著他。
    就說九阿哥自己,也是對皇位沒什麽興趣的。
    她算是已經看明白了,九阿哥鎮日裏跟著八阿哥在一道,即便是皇上要另立太子,九阿哥也在悄摸摸支持八阿哥。
    宜妃不以為然。
    她才不信皇宮裏的什麽“兄弟親情”,要她說的話,這來一個新太子,與其讓毫無其他關係隻一個“兄弟親情”的八阿哥來做,還不如讓三阿哥去做。
    三阿哥真成了太子,那麽三福晉就是未來的皇上。
    九阿哥的福晉可是三福晉真真兒的堂妹,一脈相傳的董鄂家的人。
    九阿哥和三阿哥不隻是兄弟那麽簡單,兩人也算是連襟了。這種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關係,才讓宜妃更為放心一些。
    現在太子成了二皇子,那麽大皇子和三阿哥就成了最熾手可熱的。
    宜妃自然要幫三阿哥多說說話。
    德妃聽後,若有所思:“你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
    宜妃用手肘碰了碰德妃手臂:“不如你讓你的幾個阿哥也幫一幫老三。三阿哥若是成了事,少不得會多提攜提攜弟兄們。”
    德妃苦笑:“我那幾個不成器的,不幫倒忙就不錯了,還是不耽擱三阿哥了。”
    說罷德妃掰著手指細數:“十三阿哥鎮日裏要不騎馬射箭,要不就陪著十三福晉,哪兒也不多去。十四阿哥沒事兒就看兵法,再不然就是去他兩個姐姐的府上找姐夫們比試——當然了,張廷璐不會武藝,倆人都是文鬥,自然是十四阿哥輸得慘。而四阿哥那個溫吞性子,每日裏都是媳婦兒孩子圍著轉,壓根沒時間做其他的。”
    “說起來,雖然我的孩子多,卻都不太爭幹,都不知道和大臣們多聯係。”德妃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七公主的婆家是張大學士,張英這個人你知道的,最剛正不阿。而五公主的婆家總是和我們不太親近,也不知道他們一家人在做什麽。”
    說罷,德妃輕歎了口氣:“想必是五公主和五駙馬一直住在公主府,不住在婆家,所以惹了佟佳家的人不高興吧。”
    聽著德妃的抱怨,宜妃略有些啞然。
    她倒是聽九阿哥提過幾回,佟國維私下裏去見八阿哥的事兒。
    大皇子和三阿哥帶著十八阿哥的屍身早就回來了,也帶回來了皇上要廢太子的消息。
    之後佟國維悄悄見過八阿哥好多次。
    宜妃之所以那麽堅定地覺得四阿哥不想參與爭這個儲君位置,和佟國維與八阿哥的密切接觸也有關。
    好幾年前開始,佟國維就和八阿哥來往甚密了。
    反而四阿哥與佟佳家沒多少往來。
    佟國維可是先皇後佟佳氏的娘家,而先皇後正是四阿哥的養母。
    再者,四阿哥的親妹妹五公主,可是嫁到了佟佳家的。佟國維的嫡親孫子舜安顏,便是五駙馬。
    倘若四阿哥真有意於皇位的話,為何不與佟國維多聯絡下多見一見反而讓佟國維閑了下來,有那個時間和想法去見八阿哥
    宜妃笑著握住了德妃的手:“我還不知道你家的幾個孩子皇上也和我說過,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不太和朝臣私下裏聯係。我也隻是想著三阿哥那邊需要幫助,這才問你一聲。”
    德妃笑了笑。
    宜妃想起來了什麽,不忘叮囑幾句:“咱們是好姐妹,我就和你說一聲了。你家那幾個阿哥,即便是不幫助三阿哥,也不許幫大皇子他們。知道嗎”
    德妃巴不得孩子們不摻和到那些裏頭去,忙應聲:“那是自然。”
    宜妃便高興起來,又略和她扯了幾句,這便身子一轉,扭頭去和榮妃說話去了。
    榮妃的兒子三阿哥如今也是熾手可熱的太子熱門人選之一。
    隻不過相較於惠妃來說,榮妃顯得低調許多。
    許是因為三阿哥之前惹怒了康熙帝,被奪了郡王的封號有關。榮妃本來就不是特別張揚的性子,自那時候起就愈發低調起來,現在更是話都不多說。
    看著宜妃主動走過來,她才勉為其難和宜妃寒暄幾句。而後就一個字兒也不多說了,專注於吃飯。
    康熙帝來到設宴的屋子之前,半途中遇到了四阿哥。
    康熙帝想要邀了四阿哥在他身邊坐著。
    之前他身邊的座位都是留給太子的,如今太子不爭氣做出那許多事情,他的身旁自然要由別的阿哥來坐。
    四阿哥卻主動將距離皇上最近的位置讓了出來。
    “大皇兄和二皇兄,三皇兄都比我年長,兒子不敢貿然越過了哥哥們坐在皇阿瑪近側。”胤禛謙然:“還請皇阿瑪讓兩位哥哥坐在您的身邊吧。”
    康熙帝道:“老二現在去了他房裏待著,出不來。”這是他下的命令。
    二皇子麵臨廢黜,卻還說話做事半點都不知道收斂,反而愈發狂放毫無章法,這讓他不得不懷疑此人在宴席上也不會有所收斂。
    康熙帝就讓人把二皇子送回了東宮,不準出來。
    胤禛道:“那還有大皇兄和三皇兄。兒臣倒不如去四福晉那邊陪著她,畢竟她懷有身孕,吃飯不太香甜,有兒臣陪伴的話許是能好許多。”
    其實,康熙帝心中明白,這個不過是個托詞而已。
    在塞外的時候,四福晉就經常害喜吃不下飯。有時候四阿哥因為要陪著他去見蒙古貴族,並不在四福晉的身邊。
    對此四福晉和四阿哥都沒抱怨什麽,隻是他細心觀察著孩子們,自己發現的。
    既然在塞外的時候,四阿哥都能為了國家大事而暫時放下兒女私情,怎會回了宮後又不一樣了顯然是尋了個借口而已。
    但看四阿哥心意已決,半分都不逾越,康熙帝喜歡這個孩子的進退有度的同時,不免覺得有些遺憾。
    旁人都是太喜歡爭搶了。
    唯獨這個兒子,也不爭也不搶,反而讓人心裏說不出的喜歡。
    “也罷。那就依著你的意思吧。”康熙帝進屋後,這就讓人把大皇子叫了過來,讓大皇子坐在了他的身旁。
    惠妃把一切看在眼裏,隻覺得大皇子仿佛就是下一任的太子了,不由得心中大喜。
    席間惠妃談笑風生,神色愉悅。
    她看康熙帝悶聲不響地隻吃飯,旁邊榮妃也是個悶葫蘆,而宜妃和德妃不知道在說什麽隻顧著兩人湊在一起。
    至於良妃,則孤單地坐在旁邊壓根沒人搭理。
    這樣康熙帝就落了單。
    惠妃湊到康熙帝身邊笑著說:“陛下不如嚐嚐這一道菜禦廚房從昨兒就開始準備這道菜了,牛骨都是熬了一整宿的。您吃吃味道如何。”
    她想幫忙去夾菜,康熙帝看了眼上膳太監,上膳太監和惠妃說了聲“娘娘”,惠妃隻能讓到了一旁讓他去做。
    康熙帝略應了一聲吃了幾口。
    惠妃又說另外的糕點也很可口。
    康熙帝開始還沒去管她,時間長了,不免厭煩。
    來參宴之前他剛剛去看過王氏,王氏正因失子而悲痛萬分。可惠妃卻絲毫都不惦記故去的十八阿哥,也不惦記被關在院子裏不能過來的二皇子,依然談笑風生。
    說來十八阿哥和二皇子雖然不是惠妃所生,卻好歹都是後宮裏養大的孩子,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
    更何況惠妃管理著後宮事宜,這兩個孩子更是時常在她跟前露臉。
    何至於像現在這樣,如陌生人一般,絲毫都不想著那一故去一廢黜的倆孩兒
    康熙帝心裏壓著一口怒氣,卻沒當場發作出來,就和惠妃說:“你也自己吃一些吧。弄這麽多菜,不吃完倒是浪費了。”
    他平時當然不會說“浪費”這種話。
    可十八阿哥死前連口飯都吃不下了,一邊說著皇阿瑪我肚子疼,一邊在那邊又喊餓……
    康熙帝食之無味,示意惠妃不用給他找菜吃了,悶聲不響開始飲酒。
    惠妃還想再說什麽,不遠處大皇子給她使了個眼色,她這才後知後覺發現了不對勁,忙斂神專注於自己吃飯了。
    這一頓飯,因為皇上的心情壓抑而顯得宴席毫無生氣。
    不過眾人想到十八阿哥前段時間剛剛屍身歸家,就也體諒皇上的難過之情。
    與此同時,眾人驚詫地意識到,原來那個不聲不響的十八阿哥,居然如此得皇上歡心。可惜的是孩子死前他們沒有發現,死後想要在他那邊用勁兒卻也用不上了。
    宴席過後。
    康熙帝想要靜一靜,就沒讓其他人跟隨,隻喊了梁九功隨行在側,朝著一處僻靜的禦花園走去。
    誰知他還沒到禦花園的院門口,忽然一道黑影從旁邊樹林間撲了出來,直接撲到他身上。
    康熙帝受驚嚇之餘大怒,厲聲呼喝:“誰!”說著就手腳並用往對方身上招呼。
    梁九功也反應極快,當即朝著那個黑影也撲了過去。
    那黑影剛剛挨到康熙帝衣裳的一角,就被康熙帝和梁九功連打帶踹給製服。
    康熙帝看清楚對方麵容後,且驚且怒:“……胤礽”
    原本的太子,如今的二皇子被梁九功押得跪在地上,仰著臉,頭發絲兒淩亂,眼睛散亂無光,嘿嘿傻笑。
    康熙帝怒極:“你怎麽在這兒!又為何來襲擊朕!朕不是命你在東宮好生待著的”
    二皇子繼續傻笑著,口中喃喃自語:“撲過去,撲過去,撲過去。”竟像是腦子出了問題一般,隻說著這幾個字。
    梁九功快速在二皇子的身上和懷裏搜索一遍,沒有任何發現,於是稟了康熙帝:“皇上,他身上沒有任何利器。想必不是有意謀刺,隻是不知為何撲了過來。”
    皇上回宮後,並沒有將二皇子關在別處,而是關在了原本太子居住的東宮,梁九功便知皇上對太子到底存有憐憫之心。
    再說,廢太子的詔書還沒下來,一切皆有可能。
    他說話的時候就有所保留。
    康熙帝細看二皇子的眼睛,發現他眼神渙散似是有些神誌不清了,便朝他不耐煩地踹了一腳:“把他關在屋裏,不準出來!”
    而後想到這一次胤礽不知道怎麽了,明明關在東宮,卻不知道被誰放了出來。也不知道他經曆了什麽,短短幾個時辰內居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康熙帝覺得這事兒有些蹊蹺,又與梁九功道:“將他關在乾清宮後麵那個小院子裏。沒朕的命令,不準出來。”
    梁九功不太放心,忙去勸:“皇上,乾清宮後麵那個院子,距離您太近了。您看二皇子現在的模樣……”
    他懇切求道:“東宮旁邊有個小院子,挺清淨的。鍾粹宮旁邊也有個小院子,沒人住。您看要不要讓二皇子住到其他院子裏頭去”
    康熙帝沉吟道:“既然如此,就讓他住在鍾粹宮旁邊那裏吧。”
    鍾粹宮榮妃,那是三阿哥的生母。三阿哥和二皇子的關係一直都不錯,讓二皇子住在那邊的話,倒也沒甚大的問題。
    這事兒就這樣安排了下去。
    梁九功押著二皇子剛剛離開那個地方不久,有人腳步匆匆跑了過來,卻是大皇子。
    康熙帝剛才正被二皇子突如其來的襲擊搞得心煩氣躁,現在看到大皇子過來,不由更加煩悶。
    “你來這裏做什麽。”康熙帝冷聲說著,語氣不悅。
    大皇子兜頭就拜,高聲誠懇說道:“皇阿瑪!兒臣願意為皇阿瑪做一切事情,還請皇阿瑪下令!”
    康熙帝不解:“你這是何意”
    大皇子抬頭認真地望了過來:“皇阿瑪,剛才兒臣想要過來找您,遠遠在後頭跟著,已經看到這邊發生的事情了。”
    大皇子之所以跟出來想要和皇上說說話,是因為他發現在席間的時候,母妃惠妃一直喋喋不休,惹了皇阿瑪不悅。
    他想向皇阿瑪解釋一番,誰曾想就遇到了皇阿瑪被二皇子襲擊、皇阿瑪訓斥二皇子的這一幕。
    他頓時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之前他早早地就被皇上遣回了京城待著,壓根就沒有能夠跟著去見蒙古貴族。而被廢的太子卻能一路跟過去,這事兒早就讓他十分難受了。
    他是長子,那胤礽是嫡子,沒有誰比誰差的。
    也真是巧,天都助他。
    剛才讓他看到了太子行刺皇上那一幕!
    大皇子知道,刺殺皇帝乃是大罪重罪。剛才二皇子撲過去的那一下,就算是皇上把太子淩遲處死也不為過!
    他再次叩頭,語氣愈發懇切:“皇阿瑪,兒臣知道二皇子行刺不成,雖沒有傷及您的身體,卻已鑄成大錯無可挽回。皇阿瑪自然不好出麵針對他。兒臣請求,由兒臣來替皇阿瑪辦這件事吧!”
    康熙帝剛剛都還在想著,太子怎麽短短時間內變得腦子就不情形了。
    結果一轉眼,大皇子就說了這麽一番莫名其妙的話。
    康熙帝沉聲詢問:“胤褆,你什麽意思。”
    大皇子慢慢站起來,走到了康熙帝身邊,輕聲說道:“若您想要處死二皇子而不好開口的話,兒臣願意替皇阿瑪來分憂解難,要了他的性命。”
    康熙帝當即目眥欲裂被驚到,連退好幾步遠離這個對自家兄弟起了殺心的這個人。
    大皇子看出了皇上的意外和震驚,忙上前來,邊走邊說:“兒臣知道他是您養了幾十年的孩子,您舍不得。可他現在居然謀刺您,您必然心痛難當又舍不得他。兒臣替您出手,不是能免了您的痛苦與困惑了”
    康熙帝大驚。
    他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兒子裏麵居然還有人存了“殺兄弟”的心思!
    “來人!來人!”康熙帝忙高聲呼喊:“快來人!”
    十幾個遠處守著的太監連同宮女小跑著過來,不多會兒,又有人帶了巡防的幾個禦林軍過來。
    康熙帝指了大皇子,驚慌說道:“快把他給朕拿下!”
    呼呼啦啦二十多個人聽了命令後立刻圍了過去,將大皇子團團圍住。
    大皇子十分意外,忙高聲喊道:“皇阿瑪!兒臣是想為您分憂解難啊!”他壓根不知道自己錯在了那裏:“有人行刺,兒臣護著您,這不是對的嗎”
    康熙帝現在正心驚膽戰著。
    他雖然帶人殺敵無數,又曾經多次在戰場上手刃敵軍。可那時候對著的都是敵人!不是自己人!
    現在,他的兒子,居然對他的另一個兒子起了殺心!
    這是絕對無法容忍的事情!
    簡直是禽獸之舉!狼子之心!
    康熙帝心裏難得地出現了慌亂的情緒,忙踉踉蹌蹌地朝著遠離那個畜生的方向走去。
    可是,跌跌撞撞跑出去幾十步後,他的情緒漸漸穩定性下來,這才開始考慮那個畜生為什麽會這樣說這樣想。
    到底是執政幾十載的帝王,康熙帝不多會兒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竅所在。
    他當機立斷下定決心,轉身朝著原路折返,又朝著那個畜生所扣押的方向行去。
    康熙帝遠遠看到押著大皇子離去的那一隊人馬,忙高聲喚道:“慢著。”
    大皇子已經被禦林軍和宮人們又扣又押弄得鬢發散亂衣冠不整。
    此時聽到了皇阿瑪去而複返的聲音,他登時大喜,高聲回道:“皇阿瑪!您終於明白我的一片赤誠之心了嗎”
    “赤誠之心,朕沒看到。”康熙帝冷靜下來後,又恢複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威儀:“不過,朕倒是看到了虎視眈眈的狼子野心!”
    大皇子驀地怔住:“此話怎講”
    康熙帝虎目圓睜:“你看到胤礽撲到朕跟前來,第一反應不是他遇到了突發狀況而撲過來,而是想著他是想謀刺朕。你把兄弟想的這般不堪,不過是因為你心裏本就沒有兄弟之情!”
    大皇子慌慌張張忙辯解:“皇阿瑪,你聽我說……”
    “還有!你見到朕讓梁九功押了他離開,隻以為朕要處置他。殊不知朕真想置他於死地,又何至於讓梁九功一個人帶他走”康熙帝怒指大皇子:“你把朕想得也同樣不堪,可見你的心裏,覺得朕對你們這些皇子也是毫無感情的!你把朕隻當做一個冠了帝王名字的擺設而已!並非你的阿瑪!”
    大皇子被這番話嚇到了,膝蓋開始發軟:“皇阿瑪!兒臣是真的以為您遇刺了啊!”
    康熙帝壓根不理會他的解釋,負手而立,聲音放緩卻威勢不減:“朕剛才細想,你為何非要這般算計朕,為何要這般算計二皇子。而後朕想通了。”
    康熙帝微微垂眸,望向已經嚇倒在地的大皇子,冷冷地說:“你覬覦皇位。因為覬覦朕的位置,所以你把朕想成了一個‘帝王’而非你的皇阿瑪。因為覬覦皇位,你把原本是太子的二皇子,想象成了你的敵人,欲除之而後快!”
    大皇子被狠狠戳中心事後,痛哭流涕的同時,還不忘為自己辯解:“皇阿瑪!真沒有的事情!兒臣、兒臣沒有想過這些啊!兒臣當時隻是想著幫皇阿瑪分憂解難,隻想著為皇阿瑪除去亂臣賊子……兒臣沒有想那麽多啊!”
    康熙帝在位幾十年,自有他的考量。
    他絲毫都不相信大皇子那些為自己辯解的話語,冷哼著拂袖而去,命人把大皇子直接送到府邸裏禁足。
    這些事情不過發生在短短一個個時辰內。
    惠妃人都還在宴席上還沒離開呢,轉眼就聽到了大皇子被皇上震怒下押送回府的消息。
    惠妃第一個反應就是“這絕對不可能”。
    剛才入席的時候,皇上還欽點了大皇子陪坐在旁呢,怎麽可能一頓飯的時間過去就臉色大變立場對立了
    可是來傳這個消息的,是皇上身邊大太監梁九功的一個小徒弟。
    這個小太監跟著梁九功那麽久了,自是會察言觀色的,見惠妃不信,就道:“娘娘若是不相信的話,盡可以出門去問一問。剛才皇上被直郡王驚到,一直在喊‘來人啊來人啊’,叫得附近宮人全都趕過去了,就連禦林軍,也去了好幾個。鬧出的動靜不小,一問便知。”
    惠妃這才察覺出來問題不對勁。
    她再細看小太監,認出了他來:“你是梁九功身邊的”
    小太監笑笑。
    惠妃頓時心驚,也顧不上現在手不幹淨了,拎著裙擺就衝出了屋子去。
    小太監朝著其他幾位妃子打了個千兒後便出了屋子。
    德妃忍不住側頭輕聲問身邊宜妃:“那位小公公既然是梁公公的徒弟,為什麽還會來給惠妃通風報信呢”
    這不太合理啊。
    梁九功又不會去聽惠妃的話,沒道理讓徒弟來給惠妃遞消息。
    “還能是什麽。”宜妃高興得很,語氣也歡快起來:“肯定是梁九功在席上看不慣惠妃那個嘚瑟勁兒,一見大皇子出了事,就趕緊讓小徒弟來報信唄。”
    惠妃不高興了,大家就都高興了。
    就這麽簡單。
    德妃一時無語,不禁暗自思量。
    ……堂堂梁公公大內總管,真會做這種事情嗎!
    大皇子居然說出來要幫康熙帝殺掉二皇子這樣的話,讓康熙帝大為震驚之餘,覺得此子實在狠戾。
    九月份的時候,康熙帝正式下旨,廢黜二皇子胤礽的太子之位。胤礽幾十年的太子生涯暫時落下帷幕。
    與此同時,康熙帝又下詔書,表明自己永遠不會立大皇子胤褆為儲君。自此,大皇子的太子願望算是徹底落了空。
    消息傳出來後,整個京城都震撼不已。
    誰也沒想到接連兩個皇子會在“儲君”一事上栽了跟頭。
    一時間朝堂上人心惶惶,誰都不敢多說一句話,誰都不敢多寫一個字兒。
    四阿哥對此倒是保持著和以往一樣的平靜態度,該上朝的時候上朝,該上奏的事情照常上奏,算是朝中難得一見的絲毫不改的人了。
    與此同時,他還未曾改變的一點就是,依然不和大臣們私下裏有來往。
    這天下朝後,他看到了佟國維去找八阿哥說話,他也麵不改色地和兩人打了招呼後徑自離去。
    惹得佟國維都不禁有些疑惑了:“八爺,平時四爺可曾針對於你”
    “沒有。”八阿哥在這方麵沒必要撒謊,坦然道:“四哥待我如常。”
    佟國維嘖嘖稱奇:“那他倒是個沉得住氣的。”
    現在儲君之位空了出來,許多阿哥都蠢蠢欲動。偏偏四阿哥穩如泰山絲毫都沒有向往皇位的意思,算是皇子們中的一個清流了。
    眼下,這個“清流”正坐了轎子打算返家。
    剛剛下朝後,胤禛從梁九功那邊拿到了個小紙條,說是四福晉身子不舒服,皇上準許他即刻歸家探望妻子。
    雖說不用辦差的話他樂得悠閑自在,可是聽說福晉身子不適,他又緊張萬分。
    胤禛便坐轎子回府邸。
    一路上,他隻恨轎子太慢。倘若不是穿著官服的話,他本可以騎馬而歸。現在也隻能規規矩矩坐在慢悠悠的轎中了。
    一進家門,胤禛就急急忙忙去了後宅尋四福晉:“聽說你不舒服我趕緊過來了。你哪兒不適是不是孩子踢你踢得不舒服了”
    現在孩子月份開始大了些,已經有胎動。這孩兒頗為頑皮,時不時就來一腳。偶爾胤禛運氣好,也能碰到孩子動起來的時候。
    現在天氣涼爽起來,上午這個時候有些太陽卻不熾烈,院子裏的溫度正適宜。
    珞佳凝正在院子裏散步呢,見到他這樣急慌慌的樣子便笑道:“哪裏是我有問題啊。是皇阿瑪。他讓人傳了信兒來,說今日要訓斥幾個阿哥辦差不利。他生怕訓斥弟弟們的時候,你再不忍心,再幫他們說話,到時候連同你也得一起訓斥了。所以皇阿瑪找了個由頭讓你歸家,還特意讓梁公公的徒兒騎馬出來和我說這事兒。”
    胤禛這才知道,剛才梁九功的一個徒弟來過家裏告訴四福晉這些話:“他還說其他什麽了嗎”
    “沒有什麽重要的了。其他無非是皇阿瑪擔心我最近吃不好睡不好,晚些會讓人送些果脯點心的過來。”珞佳凝道:“另外皇祖母也備了不少孕中適合吃的食物,會一並送來。”
    說到這兒,珞佳凝不由感歎:“皇阿瑪和皇祖母對我們真好。你可得用心辦差啊。”
    胤禛不由笑了,摸摸媳婦兒略鼓起來的肚子,輕聲說道:“皇阿瑪知道我無心於那個位置,自然對我們好一些。”
    珞佳凝聽了這話,不由朝天翻了翻白眼。
    無心於那個位置
    這話真虧得他敢說出來!
    如果她不知道這家夥以後當了皇帝,說不定還真信了他的鬼話。
    可惜她知道。
    所以……
    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