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第 1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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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暉聽了娘親的話後,吩咐了身邊的小莫子偷偷跟著年氏。
    若是得閑,他就會親自去看一看年氏到底在做什麽。
    第二天下午,跟著年氏的時候,他正好看到了年氏在對著一個老太監諂媚不已。
    “公公您在這宮裏可算是老人兒了,即便是皇上跟前,您也是大紅人。”年氏黏在那公公的身邊,笑得比花還甜:“我不過是想知道八阿哥和八側福晉那邊最近有什麽動靜而已,您若是知曉,不妨和我說兩句。”
    說著話的功夫,她手裏捏著兩個銀錁子塞進了老太監的懷裏,又順手撫摸了幾把。
    那老太監本不想說的,見她這樣“知情識趣”,看著她漂亮的容顏,忽然就笑了,握住她的手道:“我本也不太清楚八阿哥那邊的事兒。不過,今日我聽人說,八阿哥四日後會出宮行獵,想必你想知道的就是這個”
    年氏微笑:“我想知道這個做什麽。我不過是想知道八阿哥和八側福晉最近吃了什麽好吃的,玩了什麽好玩的。順道也給我家五福晉和五阿哥同樣弄一份而已。”
    老太監順勢握住了她的手:“你隻要多和我說說話,我什麽都告訴你。吃食之類自然是知無不言了。”
    年氏咯咯笑著。
    這時候,旁邊屋角暗影處有個人影微微晃動了下,顯然是被她這舉動驚到而不由自主地稍微挪移。
    此人正是弘暉。
    弘暉在旁邊屋子的暗影處看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沒想到,會有當過皇子側福晉的官家女兒,還能這樣肆無忌憚不要臉麵做出如此舉動。
    他在暗處看著年氏的一舉一動,隻覺得惡心至極厭惡至極。
    恍然間他明白過來為什麽額娘要他來做這種事情。
    平日裏的他,接觸的都是親人,都是朝臣,都是在中規中矩做著所有事情的人。沒有太出格的,即便是出格,也不至於要當著他一個世子爺的麵。
    就算是年氏,平日裏見了他也規規矩矩的,從來不逾矩半分。
    如今在暗處,他才能了解到世間想不到的事情,才能知道在他跟前擺出來那般正常做派的人,還能有如此令人意料之外的另一麵。
    弘暉到底是有些功夫底子的,看了一會兒後,輕手輕腳離開,絲毫都沒驚動那邊的兩個人。
    年氏完全不知道有人在旁邊觀察過,等到老太監握她的手足夠時間長而離去,她才狠狠地朝著地上啐了一口,罵道:“老不死的,真不是東西。”
    而後她回了屋子裏,把這幾天費盡心思得到的各種消息組合在一起。
    年氏得知這幾日八阿哥會出門,卻是不知道其中細節。她費了很大的功夫,方才知曉了八阿哥離開的具體時間和具體目的地。
    八阿哥很可能是用了“去狩獵”的由頭,打算暗中去祭奠良妃。
    而後給皇上送來兩隻海東青,借此來表明自己雖然私自離開,卻依然“心係皇阿瑪”。
    那樣一來,他去祭奠良妃的舉動,也可以理解為太過孝順,思念亡母悲痛不已,顧不上狩獵轉道去了良妃的安葬之地。
    年氏仔細斟酌著,如果想“破解”這個事情,最有用的莫過於讓兩隻鳥出問題了。
    如果八阿哥對康熙帝的“孝心”都無法證明的話,那麽,他處於孝心而去祭奠良妃的舉動,就也土崩瓦解,無法讓人信服。
    年氏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思路正確,十分可行。
    她對此信心滿滿,覺得這幾天的忙碌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為此她不止被太監們和侍衛們略微揩油,還送出去了兩支簪子三個鐲子十幾個銀錁子,都是她當年的嫁妝,這次出行特意藏在衣裳包袱裏帶過來的。
    現下她隻剩下了七八個銀錁子外加一套釵環在身上了,不能隨意挪用,需得出了行宮後趕往八阿哥的目的地途中作為花用。
    ——之前跟著皇上巡幸塞外,這一次巡幸熱河,兩次的出行經曆讓她知道,出門在外想要到外地去,一定要有必需的手續。
    可她沒有。
    所以她打算出了行宮後,靠著這些值錢的東西來換一個可以“合法出行”的機會。
    反正外頭有不少運送貨物的鏢局之類的行當,她花出去銀子了,總能得到個法子的。
    隻是得冒險。
    但,為了恢複身份,冒險一下又何妨
    而且隻是為了出行宮,年氏也作了許多努力,明著暗著在守衛處探聽了兩次。
    誰知這些守衛不比尋常侍衛那般好糊弄,極其難對付。發現求他們沒用後,她就暗中觀察他們的輪值時間。
    當年她還是王府側福晉的時候,曾經聽五福晉說起來過,但凡皇上身邊的侍衛,就有輪值時間。
    隻不過當時五福晉沒有具體說出來皇宮內侍衛按照什麽時辰來輪換,更遑論行宮內的安排定然和皇宮內不同。
    年氏無法,她隻能日日觀察著,用心記下每一次的時辰,為此連續兩三天晚上都幾乎沒有睡好。
    最後她發現,子時左右的守衛容易打瞌睡,雖然也有好多人把守,卻大部分都在打著哈欠睡眼惺忪。那個時候若是想跑出去的話卻是有些可能的。
    行宮的守衛本就比皇宮裏要略微鬆弛些,不然年氏這幾天也不會能夠偷偷溜出來觀察輪值時辰了。
    年氏信心滿滿,隻要能處行宮,那麽走出熱河都能不在話下。
    她主意已定,這天提早做了準備,大清早給自己畫了個顯得麵色潮紅的妝,又哀哀戚戚去尋五福晉:“稟福晉,我今日像是受了風寒有些發熱,這兩天怕是不能伺候福晉了,需得靜養休息。”
    五福晉雖然厭惡年氏,卻也不會苛責她到不管她性命,聞言看都沒看她一眼,自顧自吃著點心:“那一會兒我找太醫說說,讓他給你診脈開個藥方吧。”
    年氏好歹是年家的女兒,不管怎樣,人命不能折在了她的手裏。
    聽了五福晉這關切的話語,年氏非但沒安心反而著急起來,忙說:“福晉不必客氣。我就是個奴才而已,犯不著勞煩福晉去請太醫。”
    五福晉這就嚼著點心,慢吞吞轉頭過來看她。
    年氏笑道:“我這病不過是吹了涼風的關係,多捂捂汗就好,沒甚大不了的。福晉若是找太醫,還得拉下臉來去尋,實在犯不著。你讓我獨自多休息幾日,養足了精神就行,不要讓人來打擾我。”
    五福晉咽下口中的東西,甜甜的東西竟是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好家夥。
    她堂堂王妃去找太醫,不過派個人隨口一句的事兒。結果年氏卻說她要“拉下臉親自去尋”才能把太醫找來……
    她的臉麵在旁人看來竟然那麽不值錢嗎就連小小太醫都支使不動了!
    五福晉糾結著這個問題,越看年氏越覺得心煩,擺擺手趕人:“行,隨你便。不找就不找吧。”
    年氏鬆了口氣,福了福身離去。
    臨走前,年氏一再叮囑:“福晉可千萬別讓人來擾了我的休息。我若是歇息不好的話,恐怕養不好精神的。”
    五福晉覺得她這個要求怪異,卻也沒有多想,催著年氏趕緊走人。
    而後她反而是找了四福晉忍不住吐槽:“四嫂你說這個姓年的討厭不討厭。我好心說要給她找太醫看看病,那可是太醫啊!她居然嫌我麻煩,不肯讓太醫給她瞧病。還說我找太醫居然需要拉下臉麵。這還不算完,她嫌棄我們會打擾她休息,一再叮囑我們不要去擾了她歇息!”
    說罷,大冷天裏,五福晉硬是氣得出了一頭的汗,搖著團扇呼哧呼哧扇起來:“她把自己想的也太重要了些!誰稀罕她似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珞佳凝明白過來,年氏恐怕今天晚上就要有行動了,最晚也是明天晚上。
    她好生安撫著五福晉:“既然年氏不願意你們去打擾她,那你們不去就是。每日裏的飯菜都放在她的門口,她愛吃就吃,不吃真病壞了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偌大的行宮,隻住了這麽幾家人,空房間多得很。
    年氏再怎麽不濟也是親王的通房,即便是奴才身份,到了這兒有自己的單獨房間。
    珞佳凝如今說的便是她自己住的那個臥房。
    “放在門口啊”五福晉到底心善,有些不確定地思量著:“萬一她餓壞了,豈不是病上加病再說了,真有個好歹的,到時候皇阿瑪和太後或許會問責我們。”
    珞佳凝道:“你就讓人放在門口就行。她平時在行宮裏轉來轉去的,屋裏有不少的點心可以果腹。你讓丫鬟們每日按照三餐送去,每次都給她敲敲門。到了下一餐的時候,看她吃沒吃,無論如何端走上一餐的食盒再送去新的就行。”
    看五福晉還在猶豫,珞佳凝就道:“你想想看,她那個脾氣。既然說了不讓你進門去,你就不能讓人進屋。倘若真逆了她的意思來,她能攪得你和五弟好幾個月都不得安生。”
    自然是不能硬生生推開年氏屋門的。
    總得讓年氏順利到達目的地,順利達成了對付八阿哥的目的才行。
    如果推開門看發現了沒有人在屋裏,豈不是漏了陷。
    反正這是年氏自己要求的,當時還有恒親王府的下人們在場,就算是往後說到了皇上和太後的跟前,那也是恒親王妃與雍親王妃沒有任何錯處的,隻有年氏自己不占理。
    五福晉到底是被自家四嫂給說動了。
    因為年氏真的是個禍害,但凡年氏不如意的時候,都能把一個府邸搞得一團亂。
    在恒親王府的時候也就罷了,五福晉身邊有太後賜給的能幹大丫鬟,關上府門直接把年氏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現在是在行宮裏,上頭還有皇上看著,另外還有其他阿哥們瞧著。
    五福晉也不好把年氏收拾得太狠,免得五阿哥麵子上不好看。
    “就聽四嫂的。”五福晉下定決心:“年氏那邊我是不多管了,她愛怎樣就怎樣。”
    珞佳凝笑道:“合該如此。你想開點,和五弟自己過自己的舒心日子,無需理會那個多餘的人在做什麽。”
    五福晉用力點頭。
    珞佳凝暗暗鬆了口氣。
    不管年氏在籌謀些什麽,隻要年氏不把五福晉夫妻倆牽連進去就行。
    珞佳凝送走了五福晉之後,腳步一轉去了另外一個廂房去看自家大兒子。
    弘暉打著哈欠把娘親迎進了屋子裏,揉揉眼睛:“額娘怎的這個時候過來了我還想著一會兒去找你,和你說昨晚上年氏一直沒動靜呢。結果我還沒去,您倒是先來了我這兒。”
    弘暉已經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妥當,叮囑過自己的親信太監小莫子,暗中觀察著年氏的動靜。
    一旦晚上年氏有什麽風吹草動的,他就立刻過去,給年氏“出走”製造一個完美的時機。
    弘暉最近幾日都和衣而睡,為的就是不耽擱時間,免得穿衣裳的過程太繁瑣而誤了最佳時辰。
    這兩天沒睡好,他白日裏就有些瞌睡,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和母親打了個招呼後,弘暉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珞佳凝看得真是又心疼又好笑。
    和衣而睡是不妨事的,算是正確選擇。可他躺下後因為太緊張第一次這樣的“暗中行動”而睡不著,那可真是太傻了。
    須知越是這樣的緊張時刻,越是需要抓住一切能夠安睡的時候趕緊休息。
    不過,想到兒子長那麽大都沒機會做這種暗戳戳的事情,頭一回太過緊張而失眠也算正常。
    珞佳凝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最終選擇了不說教——弘暉是個大男孩兒了,應當自尊心很強。
    他能意識到事情重要性而努力去做好,已經十分難得。
    身為母親她不要太過苛求,得讓他慢慢適應這種緊張的情緒和節奏,讓他自己往後學會調整才行。
    珞佳凝掩下滿腹的心思,麵對困倦的兒子,她選擇了刻意無視,直接說起現在的來意:“……你五嬸嬸和我說了這些後,她覺得沒什麽,我卻是發現了年氏的舉動不同尋常,特意來和你說一聲,晚上年氏可能會試圖出行宮去。你如果想要‘助她一臂之力’的話,需得今晚謹慎一些。”
    弘暉知道今晚基本上可以行動後,頓時眼睛都亮了,困倦一掃而空。
    隻不過,聽了母親的話後,他倒是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弘暉覺得稀奇:“冬青跟蹤了年氏那麽多天,竟是沒稟與五嬸嬸嗎若是稟與了五嬸嬸,那嬸嬸為何沒有發現年氏的這個舉動有異”
    珞佳凝道:“許是稟報了。但你五嬸嬸心大,可能沒注意到問題所在。”
    弘暉愣了愣:“竟有此事”
    “她本就是萬事不操心的性子。”珞佳凝笑道:“當初你五叔叔看中她的就是這一點,親自求了太後皇上來娶她。後來她入主恒親王府,即便家中妾室眾多,你五叔叔也沒讓她操心半分。久而久之,她便是這種脾性了。”
    弘暉若有所思:“所以說,女孩子需要多操心,基本上都是男人們護得不夠得力。男人若是護好了妻子,妻子便不用操勞那許多了。”
    珞佳凝本想說的是,不全是這樣。
    畢竟胤禛已經盡力在護著她了,而她自己樂意為胤禛操心那麽多。
    但是,弘暉現在還沒娶妻,是少年心性。
    珞佳凝便想著,弘暉能這樣思量著也不錯,往後婉姐兒嫁過來,讓他盡量護著妻子便是。
    其他的分寸,他們小夫妻倆自己把握去,她這個做婆婆的就不多操心了。
    於是珞佳凝笑著應聲:“是這樣沒錯。做夫君的多體諒妻子,多愛護妻子,妻子便能無憂無慮一些,往後的生活即便再苦,隻要夫妻同心,就沒過不去的坎兒。”
    弘暉用力點頭,又深深揖禮:“兒子多謝娘親教導,兒子受教了。”
    珞佳凝欣慰地微笑頷首。
    院子偏僻一角,柴房側邊的獨立小屋內。
    年氏站在屋中快速收拾著行裝,把能夠換錢的幾樣首飾都準備妥當了,塞在衣服裏藏好。
    她身份低微,即便是有個獨立的屋子,也隻能在柴房旁邊這種有一股子味兒曾經用作庫房的房間內。
    不過她現在已經不在乎了。
    過了今晚,熬過後麵幾天,隻要能夠把八阿哥給拖下水做錯事,她就能夠重新出人頭地。
    當然,她之所以比八阿哥更早地提前出行宮幾日,就是為了提前部署。
    須知八阿哥一路去到良妃墓地都是暢通無阻的,而她得費一番周折才行,不提早出發的話,怕是趕不上正確的時間點。
    年氏緊張地聽著屋子外頭的動靜,期間把中午和晚上放在門口的飯菜給拿進來吃了,又把空碗空盤子塞進食盒裏,重新放到門口。
    她一刻都沒敢睡。
    待到天色暗了下來,趁著月黑風高,大半夜的她偷偷摸摸爬起來,估摸著快到子時,她悄悄溜出門去,出院子的時候順手把院子角落長長竹竿拿上。
    到了守衛最不嚴密的一個角門旁邊,年氏瞅準了白日裏仔細觀察過的幾棵大樹,伸出杆子拚命去戳幾棵樹上的那些鳥窩。
    幾窩鳥兒本在安睡,忽然被戳醒,嘰嘰喳喳亂叫起來。
    這一大堆叫聲在夜空裏尤其明顯。
    那些交接班的侍衛們聽到了,齊齊過來探查:“怎麽了這是出了什麽事兒”而後在鳥窩樹旁仔細查看。
    年氏早就把杆子丟到旁邊了,此刻趕緊趁著夜色偷偷往外跑去。
    誰知道她千算萬算漏算了人數的懸殊問題。
    那些侍衛留了幾個在大樹旁邊查探,有兩人看著好似沒什麽大礙,準備折回角門那邊繼續候著。
    他們往回走的時候,約莫看到了個人影好像是在偷偷溜出去,夜色朦朧看不甚清,但他們先出聲吼道:“誰!誰在那兒!”
    年氏嚇得魂都要沒了,暗道自己這次怕是要折在這裏了。
    誰知忽然間異變陡生。
    不知道哪兒冒出來一大群馬蜂,嗡嗡嗡地到處亂飛,而且正朝著角門這個地方來。
    那兩個守衛生怕自己被蟄到,驚恐地望著角門慘叫著:“別過去別過去,那邊有馬蜂!不是人!是馬蜂!”
    “莫不是樹上有馬蜂窩吧”在樹下的那些人也緊張起來:“鳥都被馬蜂蟄到了!我們也小心些!”
    年氏趁著這個機會趕緊逃走,還不忘快速掩上門,做出個“確實不是人在角門這兒”的樣子。
    第二天。
    行宮裏的人們日子照舊過著。
    弘暉一大早就去找了母親炫耀:“她順利出去了!”又笑著裂開了嘴角:“她居然真的出去了。我竟是可以成功的。”
    珞佳凝聽後,不由微微笑了。
    太後是說過讓她幫忙盯著年氏一些沒錯,可那也得是年氏乖乖待在行宮為前提。
    如今年氏“私自脫逃”跑出了行宮,那麽年氏的所有做法就和她們雍親王府甚至恒親王府都沒什麽關係了。
    之後年氏在外頭做的一切事情、出的所有岔子和鬧出的所有意外,都和兩個王府沒有任何關係。
    想到這兒,珞佳凝真是忍不住臉睡夢裏都能笑醒。
    珞佳凝看著兒子麵容如常,剛鬆了口氣,卻見他左手有些腫了,忙拉過來細問:“怎麽了這是”
    弘暉不甚在意地道:“咳,沒事,不過被馬蜂蟄了幾下而已。”又沾沾自喜:“額娘你不知道,兒子讓小莫子他們幾個這兩天捉了好些隻馬蜂,竟然真的用上了。昨兒一放出去,嘿!把那些人嚇得,竟是四處亂竄,顧不上年氏了。”
    弘暉說著話的時候,不住呲著牙,顯然那蜇傷的地方難受得很。
    珞佳凝忙讓馥容去取了她準備的藥箱過來,給兒子仔細塗抹著:“你也真是傻,怎的想了這麽個損人不利己的辦法須知你這次還算好了,才被蟄了一下。而且我剛好準備的藥品裏也有治療蜇傷的。不然看你怎麽辦!”
    “我之前實在是沒想到其他法子了。”弘暉不住地歎氣:“我看那年氏不停地抬頭看鳥巢,想著她大概是要用這種法子離開,就在行宮找了找,尋到了馬蜂巢。”
    說到這兒,他有些自豪:“我便想著,她用鳥巢的話,我用馬蜂巢,一來大晚上的不容易被發現,二來也確實可以幫到她。這不,成功了!”
    看著兒子這般驕傲的模樣,珞佳凝真是哭笑不得。
    說實話,這個法子確實十分危險。且不說自己容易傷到,再者,萬一傷到了守衛,也是不好的。
    但是對弘暉這個十幾歲的少年來說,能夠借了年氏的想法而進行布置,已經十分難得。
    更何況他是頭一回做這種暗戳戳的事情。
    珞佳凝秉承著鼓勵為主的做法,先是誇讚道:“暉哥兒真聰明,這次居然成功了,果然厲害。”
    弘暉笑得十分明媚陽光。
    珞佳凝又道:“下次需得注意一些。”又和他分析了馬蜂危險,容易蜇傷他也容易蜇傷守衛的利害關係。
    “那些守衛也都是自家爹娘的乖孩兒,也沒多大,和你差不多的年紀。如今他們為了使命而守護在角門處,我們不能冒著他們被傷害的危險,知道了嗎”
    弘暉認真聽著,作了保證:“往後我再部署的時候,盡量讓傷害降低到最小,也不去傷害那些無辜的人。”
    珞佳凝滿意地輕輕頷首。
    沒兩日,八阿哥向皇上請求出宮狩獵。
    此時康熙帝已經三四天沒有麵見各位阿哥和群臣了,一應事項都由五阿哥轉述給各位弟弟以及趕來熱河的諸位大臣。
    五阿哥此時儼然是在熱河監國一般,與在京城的四阿哥遙相呼應著。
    康熙帝十分放心五阿哥。
    他脾性溫和,且從小就由太後教導著,背後是博爾濟吉特家,一來他自己無心東宮之位,二來當初太後撫養他本身也是默認了放棄了繼承皇位的。
    因此五阿哥的監國,也不過是真正的輔佐而已。
    皇上居住的院落內。
    五阿哥在前頭應付著打算去“狩獵”的八阿哥。
    而後麵臥房內,四福晉則坐在康熙帝的床前,端著一碗藥,輕聲詢問:“皇阿瑪,到了吃藥時間了。您可要自己吃”
    康熙帝聞言,微微張開渾濁的雙眼,望著昏暗的屋子:“哦,到時間了啊。老四媳婦兒,你來幫朕一把。”
    珞佳凝聞言,把藥碗放下,和屋裏另外一個人梁九功一同扶著康熙帝坐了起來。
    這幾天康熙帝的身子再次不太好了,不過隨行的太醫得了康熙帝的吩咐,沒有把這個消息傳出去。
    好在康熙帝這一次病得不太嚴重,就是腿腳不太好了,雙腿浮腫得厲害,隱隱偶爾還有些麻痹。
    如今知道他老人家生病的,除了看診的太醫外,也不過是四福晉、五阿哥和梁九功三個人而已。
    珞佳凝無事的時候就會過來,幫助照看康熙帝。
    康熙帝坐好了後,珞佳凝端著藥碗給他服下,梁九功在旁給康熙帝捏腿捏腳。
    “朕今日覺得好了不少。”康熙帝道:“明日應該就能出屋子了。”
    珞佳凝笑道:“是了。今兒太醫也說皇阿瑪好了許多。不過皇阿瑪明日再多休息一日吧,後天再出屋也不遲。”
    康熙帝斟酌了會兒,點點頭:“好,依你。朕知道你有分寸,不會隨意勸阻朕的。”
    梁九功在旁邊賠著笑說:“可不是滿天下,就四爺和四福晉最得皇上心意了。便是世子爺,都得往後靠。”
    他口中的“世子爺”,實際上說的就是雍親王府的世子弘暉。
    康熙帝聽聞自己最看重的這個孫兒,不由笑道:“暉哥兒也不錯。隻是太年輕了,經曆的事情少。有甚重要的事情,朕還不能交給他去做。”
    說著,康熙帝欣慰地望向四福晉:“你和胤禛,朕就放心多了。有你們夫妻倆在,不說外頭的事兒,便是宮裏自己家裏的事兒,朕也不用太過操心。”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外頭的吵嚷爭執聲,忙喊了梁九功過去看看:“你去瞧瞧怎麽了。胤祺和胤禩怎的還吵起來了。”
    不多會兒,梁九功去而複返,輕聲說:“八阿哥想要去狩獵,五阿哥不肯。五阿哥不能說皇上您病了,隻說八阿哥如今出行終是不太好的,大家夥兒一同來熱河,總得守在皇上身邊才是正理。八阿哥不聽五阿哥的說辭,隻道要親自見了皇上,要親自求了皇上同意狩獵的事情。”
    頓了一頓,梁九功低著頭:“八阿哥說,五阿哥非要拒了他的話,就讓他見皇上。不讓見皇上,他就不顧五阿哥的勸,執意要出行宮了。”
    八阿哥身為貝勒爺,出行宮不似年氏那麽麻煩。
    年氏不過是個奴才身份,要出去的話,得有主子們同意的各種手續才可以。
    而八阿哥一心真要出去的話,那是什麽手續都不用的,和守衛說一聲就成的事兒。
    康熙帝一聽了梁九功的敘述後,氣得不行,指著屋門口的方向:“讓他走!讓他走!胤祺那般說,不過是想讓他留下來,多陪朕幾日。既然他不肯,就讓他走!”
    說罷,康熙帝一陣劇烈咳嗽。
    珞佳凝趕忙給他順著氣。
    梁九功左右為難。
    實際上,他心裏明白,八阿哥現在是不知道康熙帝病著,所以故意來這麽一遭。
    但是在康熙帝的心裏卻不這麽想。
    因為生病,康熙帝現在最想讓孩子們都在他的身邊,即便那個孩子不知道他病了,他也餓不希望孩子跑太遠。
    故而看到了八阿哥執意要走,他才那麽生氣。
    梁九功偷偷去看四福晉,想看看四福晉是個什麽說法——到底是遵循皇上的意思呢,還是違逆皇上的意思呢
    誰知四福晉正給皇上用心順著氣,沒注意到他的表情。
    梁九功歎了口氣,心說八爺這一次,難咯。
    沒有四福晉的幫忙說話,梁九功也不敢幫助八阿哥有什麽說辭,趕忙應了一聲後,出去傳皇上的旨意了。
    ——就直接對五阿哥和八阿哥說,皇上知道了這事兒,允了八阿哥出行宮即可。
    珞佳凝其實是在邊想著心事邊給皇上順氣,所以壓根沒有留意到梁九功在向她示意。
    珞佳凝倒是沒想到,事情那麽湊巧。
    八阿哥布局那些事兒,想必是打算借了偷偷給良妃祭奠的事情,留個“孝順”的印象給康熙帝。
    可他棋差一著。
    他太過心急,沒有從五阿哥明裏暗裏挽留他的話裏,聽出此時不應該離去的這個關鍵。
    五阿哥素來溫和,一般來說不太會強行別人做什麽事情。
    如今五阿哥強行想要八阿哥留下,自有他的用意。
    偏偏八阿哥覺得五阿哥是四阿哥一黨的,以為五阿哥是故意想要阻攔他,從而變得非去不可了。
    思及此,珞佳凝不由得輕輕一歎。
    人呐,有時候就是差了點運氣。
    “想法”這個東西,多一分少一分都是錯。
    過了兩日,康熙帝身子康健起來,終於走出了屋子,到行宮各處去看了看。
    此時十二阿哥方才見到了他。
    向皇阿瑪恭敬行禮後,十二阿哥說起來另外一件事情:“皇阿瑪,兒臣聽說,八皇兄出了行宮後一直未歸。聽說……聽說……”
    他的表言又止,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康熙帝想到八阿哥之前那種無情無義非要離開的做派,就心生反感,指了十二阿哥說:“胤裪,但說無妨。”
    十二阿哥歎了口氣,躬身輕聲道:“兒臣聽說,八皇兄並沒有去狩獵,而是去了良妃娘娘的墓地,去拜祭她了。”
    康熙帝頓時臉色不太好看起來:“他倒是真有閑心。沒空陪在朕的身邊,卻是去看了良妃。”
    十二阿哥含笑道:“八皇兄想必也是孝順皇阿瑪的。過不了幾日,他自然就會回來行宮了,陪在皇阿瑪身側。”
    “但願如此吧。”康熙帝冷冷拋下了這句話後,轉而往花園行去:“就怕他在良妃那邊樂不思蜀,不肯回來。覺得那墓地都比朕的行宮好!”
    十二阿哥忙說不會,又偷偷看了四福晉一眼。
    珞佳凝就道:“皇阿瑪,今兒禦花園的風大,我們不如去亭子裏坐一坐。十二弟最近新學了一手笛曲,十分好聽。是不是,十二弟”
    她又對康熙帝說:“這首曲子原本是個琴曲,祝壽用的。十二弟覺得寓意很好,特意學了想要吹給皇阿瑪聽。”
    十二阿哥笑道:“愚弟不過是隨口吹幾下而已,也就四嫂疼愛弟弟,覺得弟弟吹得好而已。弟弟學藝不精,唯恐汙了皇阿瑪的耳。”
    康熙帝朝著亭子行去,見到孩子們叔嫂和睦,十分開心:“那胤裪等會兒就吹一吹給朕聽吧。”
    十二阿哥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真的不太好。”
    “重在心意。”康熙帝道:“好不好的倒是其次。”
    十二阿哥這便應了下來,讓身邊小太監去把他的笛子取來。
    在等候小太監拿笛子的時候,十二阿哥仿佛忽然想起來似的,輕聲問道:“皇阿瑪,您前兩日是不是病了”
    聽聞這話,康熙帝的臉色陡然變了:“你怎的這麽問。”
    十二阿哥仿佛沒有看到皇上臉色似的,依然躬身回道:“八皇兄前幾日離開之前,曾經和兒臣說過兩句。他說,他在和五皇兄說話的時候,無意間窺到皇阿瑪病了,屋子裏傳出藥味兒。”
    康熙帝頓時虎目圓睜。
    珞佳凝不由得抬眸望向了十二阿哥。
    這個皇弟好本事,她和五阿哥都沒和他提過這件事,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
    不過,珞佳凝十分確定他是站在四阿哥和五阿哥這一邊的。如何知曉就變得無關緊要起來。
    十二阿哥繼續道:“兒臣原本想去探望皇阿瑪的,不過五皇兄不準人靠近,兒臣便聽從五皇兄的吩咐,沒有非要過去。如今見到皇阿瑪身體硬朗,忽然想起來八皇兄的那一番話,這才覺得八皇兄是隨口亂說,就和皇阿瑪提上一句了。”
    康熙帝氣得指尖都開始發抖了,喃喃自語:“這個老八!這個老八!”
    珞佳凝趕忙去給皇上揉了揉手臂,又看著小太監小跑著到了亭子這邊,忙說:“皇阿瑪,笛子來了。十二弟給您吹奏一曲”
    康熙帝咬著牙輕輕點頭。
    一曲還沒結束,梁九功跌跌撞撞跑了過來。明明路是平的,可他神色慌張,且年紀大了,一路跑來得十分坎坷。
    康熙帝聽曲後剛剛平緩了些的心情重新變得複雜,指了梁九功道:“你也是宮裏老人了,這般算什麽樣子!”
    “皇上!皇上!”梁九功神色恐慌地說:“八爺剛才讓人送了兩隻海東青過來。說是祝您福壽安康的,說您就如那兩隻鳥一般長壽。”
    康熙帝擰眉:“他這寓意本是好的,你緊張什麽。”
    兩人說著話的功夫,兩個提著鳥籠的人從院子外頭走了過來,正是負責送鳥過來的八阿哥身邊的兩個侍衛。
    倆侍衛的腿都在發抖,走路的時候戰戰兢兢,不住回頭去看。而跟在他們倆身後的,則是梁九功的幾個小徒弟。
    很顯然,小徒弟們是怕這倆侍衛隨時跑路,監視著他們過來的。
    倆侍衛走到亭子邊,把鳥籠放下後,立刻跪下了:“皇上!皇上!奴才們護送這鳥兒一路,本來它們是很好的!奴才也不知道它們怎麽就……怎麽就……”
    說罷,兩人已經緊張到開不了口了,身下一片濕潤,顯然是害怕到了失禁的地步。
    康熙帝隻朝著那兩隻海東青看了一眼,便勃然大怒。
    它們奄奄一息差不多沒有氣兒了,幾乎是要死了的狀態。
    十二阿哥問道:“八皇兄確實說,祝福皇阿瑪如這兩隻鳥一樣長壽嗎”
    “確實如此。”兩個侍衛恐慌地道:“可是當時這兩隻鳥……”
    “混賬東西!”康熙帝震怒不已,拍案而起:“這就是胤禩對朕的祝福這就是他對朕的父子之情混賬!一派胡言!他的險惡用心昭然若揭,朕又豈會不知道他的齷齪心思!”
    倘若沒有之前八阿哥偷偷窺探到他生病的樣子,他或許不會誤解這兩隻死鳥的用意。
    倘若八阿哥沒有特意讓人說這兩隻幾乎要死了的鳥是為了祝他“福壽安康”,他也不會誤解。
    偏偏八阿哥走之前窺探到了他生病的一幕,又偏偏這兩隻鳥這個狀況……
    康熙帝本就身子剛剛恢複不久,震怒之下不由得連續咳嗽好一陣子。
    珞佳凝擔憂地站了起來,想要扶他回屋休息,被康熙帝抬手製止了。
    “雍親王妃不用擔心朕,朕還好得很。朕不會讓那懷著歹毒之心的人得逞!”康熙帝鏗然說著,指了梁九功道:“傳令下去!奪了胤禩的貝勒封號,直接把他扣下,押送至京城拘禁在府邸!沒朕的旨意,不得出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