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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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恪!”
    “昨天你在片場耍大牌踢人了”
    “聽說你談好的品牌代言被唐希簽了!”
    “……”
    在哢哢閃動的快門聲中,各個媒體的話筒徑直抵到麵前。問題接二連三,大多不懷好意。
    寧恪站定,神色冷淡地環顧四周。
    她披了件寬鬆黑色長西裝外套,腰上係極細的牛皮腰帶,內搭裙子色彩飽和度很高,是她一貫濃鬱熱烈的風格。
    她審視著提問的記者,濃馥紅唇輕輕牽起,似笑非笑。
    記者見狀以為她要回答問題,更是湧上前去。
    ——寧恪去年因一部偶像劇大爆,顏值頂尖,演技合格,本該吸粉無數,但時不時爆出耍大牌、欺負新人的負麵新聞,簡直拿了惡毒女配劇本,但好在一張臉撐住了,路人好感度不高但死忠粉多,話題度也高,三天兩頭的上新聞,內容好壞參半。
    今晚一個時尚盛典活動請她走紅毯,在此之前爆出她耍大牌和代言被搶的事情,記者的問題也緊跟熱點。
    經紀人徐簡穿黑西裝白襯衫,卻打了一條騷氣的花領帶,叫她:“可可,先走吧。”
    他是見識過寧恪跟記者硬剛的場麵,但今天還要回去見大老板,不要節外生枝最好。
    寧恪點了下頭,步履不停,邁步往前。
    這時有個記者著急地跳了起來,一個手抖沒拿住相機,直接砸中了助理安魚的眼睛!
    寧恪又停下來。
    畢竟是砸了人,擁擠人群短暫平複了些,見被砸的人隻是捂住眼睛像是沒什麽事的樣子,又擠了上來,被保鏢死死攔住了。
    寧恪攏了下西裝外套,側過身問安魚:“砸到眼睛了嗎”
    安魚:“沒事寧姐。就是有點疼,我們走吧。”
    寧恪沒應,轉過身看到那記者將相機撿了起來,又急匆匆擠到她麵前,相機也直對著:“寧小姐…”
    寧恪麵無表情地盯著他,揮手拍開他的手臂——啪嗒一聲,相機鏡頭直對著地麵落下,刺啦一聲碎了。
    記者一聲尖叫:“你砸我相機幹嘛素質呢!”
    “素質”寧恪失笑,“你自己有素質嗎等下請你跟我助理一起去醫院,別急著走。”
    徐簡隱約想起他叫汪淼,似乎是某個主編的手下,睨了他一眼:“你適可而止。”
    這位名叫汪淼的記者還是頭一次見到經紀人不攔著藝人發脾氣,反而幫著開口警告的,一時間傻站在原地,忘了再跟上去。
    徐簡轉身看到安魚被砸紅的眼尾,也來了脾氣,揮手對保鏢道:“都給我攔住了。”
    安魚小聲嘟囔:“寧姐,我真沒事,你別這麽大的氣性。等會媒體又要黑你了。”
    “哦。黑就黑唄,”寧恪一副無所謂的語氣,“反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安魚歎了口氣,她知道寧恪這兩天心情不好,快談成的品牌代言被人搶了,特意空出檔期的劇也被人截了胡,換了誰都會不高興。
    要進場了,寧恪調整好表情,一邊走路一邊找準機位,勾起唇角,嫣然一笑。
    燈光落下,她穿馥鬱的玫瑰色調長裙,纖細吊帶扣在雪白細膩的肩膀上,鎖骨清晰精致,長發披散,白皙臉頰盈潤飽滿,明豔又嬌俏。
    閃光燈明明滅滅,站在聚光燈下的人笑意深深,落落大方。
    各家媒體拍照的攝像師在叫她的名字,寧恪轉換角度,給了不同姿勢,拍完照片,被主持人cue著聊了幾句。
    還沒聊完,下一個進場的人儼然是才搶了她代言的唐希。
    寧恪擰了下眉,今天這活動的主辦方在故意製造噱頭。
    寧恪是五官明麗的美人,眉宇深楚,眼眸嫵媚,衣著風格也是熱烈馥鬱的風格。唐希則恰恰跟她相反,她走清新氣質路線,喜歡穿白裙、藍白色水手服,經常演校園劇裏的女主角。
    雖然兩人外型特點不同,但年齡相當,很多資源都撞了。再加上出道之初兩人就搶過資源,是名副其實的對家。
    寧恪簽在音臣娛樂,唐希簽在寰宇娛樂,兩家公司隻隔了一條馬路,近年來競爭激烈——前幾天,唐希才搶了她一個美妝代言。
    唐希見到她先是一愣,很快又露出笑,簽完字後提著裙擺款款而來。
    主持人見狀笑著問:“上次兩位合作,已經是兩三年之前了吧。目前有再合作一次的打算嗎”
    唐希盈盈一笑:“是很久了。我也很期待和寧恪再次合作。”
    寧恪慢悠悠地打量唐希一眼,笑著說:“算了吧。”
    此話一出,閃光燈明顯密集起來。
    唐希的笑僵硬一秒,似乎在努力忍受難堪。
    “聽說唐希老師合作都排到後年去了,我哪等得起呢,”寧恪才悠然補上一句,含笑反問,“是不是啊,唐希老師”
    這話落在有心人的耳朵裏,都知道唐希搶代言的事情肯定是真的了。本以為寧恪要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誰知道她在紅毯上公開內涵!
    唐希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
    寧恪冷淡掃她一眼,看向主持人,指了指他的手腕。
    主持人愣了兩秒才恍然,低頭一看時間,忙說:“好了,請兩位到後台。”
    寧恪再沒給唐希眼神,也沒去內場入座,直接選擇走人。
    經紀人徐簡等在車上,他脫了西裝外套,挽起襯衫衣袖,正對著鏡子在欣賞自己的花領帶,一見她們上來就說:“那個記者跑了,大概是怕我們要醫藥費吧。”
    安魚怕這兩個祖宗再鬧事,忙說:“就隻是紅了一小塊眼角,沒有真的砸到眼睛。不要緊。”
    寧恪瞅了她一眼:“行吧,之後要是疼可別跟我哭。”
    安魚:“放心吧,真沒事。”
    話題就此岔開,快到公司時,徐簡又說:“可可,等會徐總要是說話不好聽,你也忍著點,別發脾氣。”
    寧恪:“嗯,知道了。”
    徐簡口中的徐總正是音臣娛樂公司的老總徐音樓,離異,剛過四十,也是徐簡的姑姑。
    音臣公司去年跟一家公司簽了對賭協議,其中一項指標就是三年內營利兩個億。公司藝人都有任務指標,寧恪排不上一線,但硬性指標也不低,最近合作代言相繼被搶,大老板找她並不意外。
    一路開車過去,車裏氛圍壓抑。
    徐簡安慰了兩句,就到後座躺下睡著了。
    寧恪往後靠著眯了會,又登了小號刷微博。
    好巧不巧,熱搜上看到一條
    小提琴家夏霖聲回國夏霖聲同性友人
    寧恪眉頭一皺,點開熱搜詞條,先看到一個短視頻,又看到兩張照片,手指拖動後放大,照片裏這位名聲斐然的青年藝術家親昵地挽著一個女人的手臂。那人穿白色大衣,背影清雋。
    她盯著照片,安魚正好想起一件事:“寧姐,剛剛顏小姐來過電話,她說會在公司樓下等您。”
    聽到這三個字,寧恪很不高興地皺起了眉。
    這位顏小姐叫顏雲致,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妻子。
    兩年前,一次見麵吃飯後,寧恪和顏雲致閃婚了。
    家族聯姻,談不上感情。
    這兩年她忙於事業,顏雲致開了兩場世界巡演,兩個人沒見過幾次麵,話更沒講幾句。到現在,兩人的微信對話框聊天還停在今年夏天那次——顏雲致問她,給寧家的長輩準備了禮物,要怎麽送過去。
    因為她和顏雲致的公眾人物身份,再加上兩家生意上的一些合作,家裏人希望她們低調,是以結婚的事情從未對外提起過,連身邊的朋友也很少知道。
    今天顏雲致爺爺過八十歲生日,昨晚回家寧恪碰見顏雲致,她已經提過這件事。
    安魚見她出神,又叫了聲:“寧姐”
    寧恪沒好氣地回了句:“我知道。”
    音臣公司位於市中心,車開了一個小時才到。
    公司暖氣開的足,大老板還在開會,寧恪出去給朋友打了電話:“林蘊。”
    “可可啊,”林蘊正在那邊瘋狂敲鍵盤,“我正要打給你呢。項目資料寫好了,就是這個嘉賓人選我真是發愁死了。”
    這檔名叫《完美搭檔》的綜藝,是一檔旅遊休閑類的慢綜。林蘊寫了半年的項目資料,求爺爺告奶奶的四處要讚助,好不容易準備開機了,遇上兩三個嘉賓臨時毀約,現在缺人。
    寧恪:“之前談好的人真跑了”
    林蘊:“都去上唐希參加的那個戀綜《遇見她》了,你知道嗎”
    寧恪:“知道。你還想請誰,我去問問。”
    林蘊:“我托朋友給我邀請嘉賓了。然後薑泓冰…”
    寧恪:“薑泓冰,她一個影後會來參加這種沒名氣的小綜藝”
    林蘊:“我找朋友試試看。萬一呢…”
    寧恪不客氣地打斷她:“萬一什麽萬一節目組沒名氣,招商會也沒拉到好的投資,後續營銷也帶不動。她上個糊綜,她瘋了還是你瘋了”
    林蘊:“我…”
    寧恪:“別吃回頭草了,都跟人家分手了,現在還念念不忘。”
    “就你不吃回頭草,”林蘊抓住機會,立刻反擊,“你不吃回頭草你還跟顏雲致結婚”
    寧恪哽住:“我都說了那是家裏長輩安排,我才…”
    話說到一半,她瞧見徐簡出來:“先不說了,簡哥找我。”
    林蘊:“嗬,說不過我就掛電話。”
    徐簡叫她:“走吧,可可。”
    寧恪:“來了。”
    大老板在辦公室等她。
    見她進來,徐音樓對助理說:“你們出去。寧恪和徐簡留下。”
    徐簡在外穿紅戴綠妖裏妖氣,在姑姑麵前低眉順眼,站得筆直挺拔:“徐總。”
    徐音樓嗯了聲,問寧恪:“在劇組踢人是怎麽回事”
    寧恪有些不在乎地說:“是我踢的。那時候徐簡不在,沒人攔我,不關他的事。”
    徐音樓聲音一冷:“為什麽踢人寧恪,我知道你性子野,但既然你簽在了我公司,就要守我的規矩。”
    寧恪悶著聲不說話,徐簡忙說:“可可不是為她自己…是劇組裏有個攝影師朝著女三號的裙底拍,那姑娘才十六七歲,被嚇到了。可可才踢了攝影師一腳…”
    “這樣…”徐音樓神色稍霽,依舊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定好的劇和代言沒了,業績能否完成,你自己想辦法。”
    寧恪點頭:“我知道。徐總放心。”
    徐音樓是個冷冰強勢的女人,但寧恪很尊敬她,原因無二,隻因為兩年前被封殺後,是徐音樓幫她跟原公司解約,重新簽了她。
    被大老板敲打了幾句,寧恪心情沒有變得更壞,但實在談不上多好。
    徐簡比她更慘,留下來單獨挨罵。
    還沒進電梯,她就聽見徐簡一聲哀嚎:“啊呦!姑姑我錯了,我真沒包養嫩模啊!別拿雞毛撣子抽我臉啊!”
    寧恪忍不住笑,笑完給安魚打了個電話,叫她送衣服過來。
    畢竟要去見長輩,這一身吊帶紅裙顯然不合適。寧恪換了件奶白色羊絨外套,對著鏡子怎麽看怎麽別扭。
    她不喜歡穿這些素淨顏色,越是明豔張揚的顏色越適合她。但今天沒辦法,隻能忍了。
    下了電梯,寧恪把定位發給顏雲致,再拍了張公司後門的照片,言簡意賅:“這裏。”
    對方沒有立刻回複。
    寧恪叫安魚不用等:“你回去吧。眼睛還紅著,回家別玩手機了,小心把眼睛玩瞎了。”
    安魚早就習慣了寧恪的說話風格,笑嘻嘻地說:“那我提前下班了!開溜!拜拜!”
    寧恪看著她的背影,舒了口氣。
    別人都下班了,她還要去顏家上工演戲呢。
    片刻前發出的消息還沒有回音。
    寧恪盯著聊天對話框兩眼,沒了耐心,把手機息屏揣進口袋裏,站在路邊等。
    冷風蕭蕭,前兩天下的雪還沒化幹淨,風中是雪後獨有的冷冽又清新的味道,一呼一吸間,冷空氣湧入肺中,寧恪揉了揉眉心,感覺這一天盤桓在心頭的火氣降了點。
    就這麽一會兒的工夫,雪又下了起來,且更大了。
    等得久了有點無聊,她仰起頭伸手接了幾片雪花,還沒來得及看清六角冰晶的形狀,雪花就在她手心裏融化了。
    寧恪抿了下唇,才放下手,就看見路邊不知何時停了輛車。
    銀灰色,車體線條流暢,低調,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是顏雲致的車。
    寧恪拉開車門。
    車裏慢悠悠放著昆曲。
    是優美婉轉,柔漫悠遠的水磨腔調。
    車裏開著暖氣,卻開著窗。
    窗外慢悠悠落著大雪。
    坐在駕駛座上的人,穿挺括硬朗的孔雀藍色大衣,隻有一條細細的束腰,顏色清淡,簡約大方。
    那人聽見聲音偏過頭看她,烏黑長發落在肩頭,並無其他裝飾,唯有一雙同色的孔雀藍流蘇耳環,在雪白臉頰邊輕輕晃動。
    寧恪站在車邊沒動。
    顏雲致朝她一笑,神色清麗似蘭,沉靜如水的眼眸彎起,吐字溫和輕緩:“寧恪。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