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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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恪最不喜歡跟人有肢體接觸。
    上學的時候,女生最喜歡做的事之一就是結伴上廁所。她覺得怪無聊的,從不叫林蘊一起去。
    雖然談不上潔癖,但隻要別人碰到她,尤其是不熟的人碰到她,她就恨不得立刻去洗手。
    不過顏雲致的手很快就鬆開了。
    常年久病的人,修長指節在白皙燈光下也浮現冷白色,瘦削的手背上有淡青色血管脈絡。
    寧恪抿了下唇。
    算了,看在顏雲致身體不好的份上,不跟她計較。
    顏雲致:“你出去睡,明天伯父伯母也一樣會說你。是窗戶沒關嚴實,關好就沒事了。”
    寧恪檢查了門窗,又躺下了,確實如顏雲致所說,她沒再聽到咳嗽聲。
    黑暗之中,顏雲致的呼吸漸漸平穩,很輕很靜,和她這個人一般。
    她睡著了。
    寧恪卻始終沒有睡意。
    左手的手指抬起,輕輕碰了下右手手腕被拉過的地方,有點受不了似的,指腹摩挲了一下。
    身旁多了個大活人,也不知道顏雲致是怎麽睡著的,寧恪是一直睡不著。
    她聽到顏雲致的呼吸。
    甚至感受到她的溫度,她的心跳。
    還有淡淡的,縈繞不散,清苦的藥香。
    卻又不盡然是藥味,是某種說不上來的清泠味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困了。
    -
    第二天一早,寧恪是被冬天的陽光喚醒的。
    醒來時顏雲致已經換好衣服,是剛結婚時放的備用衣服,她穿了件白色毛衣,長發披散在肩頭,見寧恪醒了,盈盈看著她笑。
    寧恪沒睡好,有點起床氣:“看什麽”
    顏雲致:“看你終於醒了。”
    寧恪看了眼時間,十點。
    伯父伯母最不喜歡小輩睡懶覺,等會下去可能要挨罵了。
    顏雲致走過來:“怎麽了,昨晚沒睡好”
    寧恪:“就那樣吧。”
    她確實很晚才睡著。
    罪魁禍首就站在旁邊,竟然還來問她為什麽沒睡好。
    寧恪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凶巴巴地問:“你平時會噴香水嗎”
    那味道當然是不難聞的,就是一直縈繞在她鼻尖,攪擾的她昨夜那麽晚才入眠。
    “香水”顏雲致怔了下,“這幾天都沒有用過。”
    她說著話,又走了過來,站在床邊陡然俯下身。
    烏黑柔順的長發一瞬間垂落下來,發尾掃到寧恪臉頰上,清淡香氣迎麵而來:“你再聞下。”
    寧恪忙偏過頭,一把摸了摸臉上被發絲掃過的地方,感覺有些癢,有點炸毛:“聞不到!”
    真是…忽然靠的這麽近,幹什麽啊!
    顏雲致瞅著她,瞳光溫柔明亮:“要麽,等會回家去看看我有哪些香水”
    寧恪:“我閑得慌才看。”
    她講話不客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顏雲致聽了也不生氣:“好了。起床吧”
    寧恪嗯了聲,這才下床,背對著她穿上衣服:“回去吧。”
    兩人下了樓,寧暉不在家,孟月皎刮了刮寧恪的鼻尖:“這是你伯伯去公司了,不然看見你起這麽晚,肯定要罵你。”
    寧恪抱著伯母的手,把臉半埋在長輩的肩上:“他罵我,有您護著我嘛。”
    孟月皎捏捏她的臉:“多大的人了,還跟伯母撒嬌。阿致你瞧瞧!”
    顏雲致:“她這樣也挺好的。”
    寧恪的狀態跟與她相處時完全不一樣,一會說要吃車厘子,一會又找孟月皎:“伯母,我的靠枕呢,這個不舒服,我要換掉。”
    孟月皎拿她沒辦法,笑著說:“阿致,你管管她!”
    寧恪斜眼看過去,那眼神怪不講理,大有‘你敢管試試’的意思。
    顏雲致含笑說:“不敢。”
    寧恪才轉過臉,跟孟月皎說話,中午等寧暉回來,一家人吃過午飯,寧恪才說要回去。
    孟月皎一陣挽留,寧恪答應過幾日再回來,她才鬆口:“行,你們回去過二人世界吧!”
    司機老唐等在門外。
    寧恪有工作要忙,出了家門就跟顏雲致告別:“我還要去趕個通告。”
    顏雲致:“讓老唐先送你。”
    寧恪沒說什麽,坐上車後戴了耳機聽歌。
    等車停到地方,她才說:“我走了。”
    顏雲致嗯了聲,嗓音清泠柔和:“那我回家了。寧恪。”
    寧恪低著頭解安全帶,聽到她說“回家”兩個字,動作頓了下。
    ——這話聽著,像她在家裏等自己回來一樣。
    這想法真是莫名其妙,寧恪舒了口氣,解開安全帶下車。
    -
    下午是拍商務廣告。
    除了寧恪,還有同公司的兩個小愛豆,一個叫江臨,一個叫餘遊,這兩人也一起上了《完美搭檔》,正好帶帶同公司的人。
    廣告從下午三點開拍,一直到晚上九點才收工。
    寧恪結束得早,在旁邊接了個跨洋電話:“陶止這個點你那邊是淩晨吧”
    陶止吆了一聲:“我們大小姐還記得我這邊的時間啊”
    寧恪:“少陰陽怪氣。說人話。”
    陶止:“人話就是,我過幾天回來了,你去機場接我唄”
    寧恪勾起唇角,話卻說的無情:“看時間。我忙著掙錢呢。”
    陶止:“你這個一心名利的女人,接我一下要多少時間”
    徐簡在催她走了,寧恪笑:“你今天才認識我嗎行了,我才收工,回頭聊。”
    “怎麽這麽慢,”徐簡走過來,看她掛了電話,眉眼含笑的模樣,“你老婆”
    寧恪:“胡說什麽。陶止。”
    徐簡知道陶止是寧恪發小:“他啊……”
    他落後寧恪一步往外走,暗自搖搖頭。
    眾人站在門口還沒散,有人想做東:“我請大家吃個宵夜吧。”
    寧恪:“不去了,我要回家了。”
    有人開起玩笑:“這麽早就回家做什麽啊你一個女生,又不是像導演那樣家有嬌妻,哈哈!”
    明明隻是玩笑話,寧恪卻不樂意了:“說不去就不去,誰規定隻能男的能早點回家嗎”
    見寧恪發脾氣了,別人也收斂了些,知道她不愛開玩笑,說話又直,叫她去了說不定還會鬧得不愉快。
    徐簡忙打圓場:“不去就不去了,太晚了,路上有的地方還結了冰,早點回去也好。咱們下次再聚。”
    寧恪不多說,直接上車。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雪下下停停,路上也滑,到家時正好十點。
    這個點顏雲致一般都睡了,盧姐也回了配樓,寧恪不想驚動人,自己開了門。
    在玄關處脫掉大衣才看見顏雲致坐在客廳窗邊,在夜晚的燈光下,眉眼柔和地看著她。
    她應該是洗過澡的,銀色絲綢睡衣,長發低低地束在耳後。
    桌上擺著書,還有未喝完的茶。
    看起來…有種她在等她回家的錯覺。
    寧恪捏著包走過去:“還沒睡”
    顏雲致:“晚上喝多了茶,睡不著。”
    寧恪挑眉:“喝杯茶就睡不著我看你是老年人吧。”
    顏雲致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指腹碰了碰茶杯的熱度:“試試嗎”
    寧恪坐下:“首先聲明,不好喝我會直說,你可別不高興。”
    顏雲致:“不會。”
    也不知道是說不會不好喝,還是說不會生氣。
    等顏雲致洗杯泡茶的時間,寧恪百無聊賴地坐在桌前,托著臉,指尖沒有節奏地敲擊著景泰藍茶杯。
    顏雲致把茶杯推到她麵前:“好了。”
    寧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冷冽清甜的味道,正好驅散風雪夜的寒氣。
    顏雲致:“好聞嗎”
    寧恪才意識到這茶的味道很熟悉:“原來是茶葉的味道。”
    就是這味道,攪擾的她昨晚不得好眠。
    顏雲致說:“是我自己取的雪水,還有苗圃裏種的花,曬幹了拿來泡茶的。給你一罐。”
    寧恪想起那天她在大雪中的模樣:“為什麽要送我東西啊”
    顏雲致看著她:“昨晚我不舒服,你照顧我了。”
    寧恪:“……哦。”
    “時間不早了,”顏雲致叫她上樓,“早點休息。”
    寧恪把一杯茶喝完:“那晚安。”
    顏雲致聽著她的腳步聲遠去,也站起來,正好接到電話:“燕時,什麽事情”
    打來電話的人是陸燕時,是她以前的同學,現在合作的律師。
    陸燕時說:“之前你叫我準備的協議起草好了,什麽時候拿給你”
    “不著急,”顏雲致想了想,“年後再說。”
    “之前不是說很重要,年前必須給你嗎怎麽,最近又安排了新的巡演”
    “沒有,暫時不安排演出。我要空出這幾個月的時間。”
    陸燕時好奇:“幾個月打算做什麽”
    顏雲致莞爾:“不做什麽。”
    雪花靜悄悄地落下。
    玻璃窗映出那道清瘦剪影,看向窗外的落雪,聲音清泠幹淨:“陪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