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血淚遼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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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波回到老家,親戚朋友都來探望,大家熱鬧了一場,傍晚才散。
    晚飯後,江老爺子對江波說“咱爺倆去河邊走走,活動活動筋骨,消化消化食兒。”
    江波起身給老爺子拿外衣,他知道,老爺子要跟他談正事兒了。
    兩人出了村子沿景觀大道走到河邊,沿著河岸有一條人工棧道,這是新一屇村委會辦的惠民工程,每天一早一晚,年輕人在這兒跑步,老年人在這兒溜彎兒,這是新農村建設的政績工程,也是一道開天辟地的風景。
    江老爺子是村裏的知名人物,不斷地有人跟他打招呼,老爺子也熱情地回應他們。一會兒問這個家裏老人出院後恢複的怎麽樣?一會兒問那個,走丟的羊可找到沒有?一會跟人聊起了合作社,這樣邊走邊說話,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棧道的盡頭。
    棧道盡頭是一條人腳踩踏出的羊腸小道,老爺子一招手,爺倆兒一前一後順著小道兒繼續往前走。
    老爺子是要找個清淨的地方說話,江波緊走兩步跟上,老爺子先是跟江波聊起家常,問孩子在國外學習,生活;又問到江波不幸的婚姻,這是江波心裏的隱痛,也是長輩無言的憂傷。
    老爺子是個明智的長者,他僅限於詢問,關心,不作任何評價和主張,這是老爺子的可敬之處。
    人各有自己的生活,你沒深入別人的生活,就不要對別人的生活指手劃腳。尤其像江波這樣少年得誌的成功人士,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張,能改變他們的不是建議,更不是說教,必須是南牆,就是所謂的不撞南牆不回頭。這是成長的代價,也是必須經曆的挫折。
    爺倆兒走出很遠,老爺子在一塊臥牛石上坐下,對江波說“歇歇吧,這兒小風多涼快,你看這兒風景多好。”
    臥牛石的一側是奔流不息的遼河,河麵倒映著滿天的晚霞;另一側是翠綠的草地,草地上開著各色各樣的花兒,幾棵矮樹上有鳥在對歌,長一聲,短一聲,甚是好聽。
    江波有意坐在臥牛石的低處,這樣可以仰視老爺子。
    老爺慈祥地看著江波,說道“我和你爸這一輩,你們這一輩,都是喝這條河水長大的。這就是母親河。”
    江波說“小時候也不咋來,我爸不讓。”
    老爺子嗬嗬笑了,說“凡事兒都有兩麵性,這條河養育了多少人,也淹死過多少人,凡事都有個度,過度了就要出事兒。”
    老爺在講道理,江波一時還捋不清老爺的意圖,便靜靜地聽老爺子說。
    老爺子擦了一把額頭上的細汗問“你知道咱老江家是怎麽落腳在這兒的嗎?”
    江波搖頭,這事兒父親生前從沒說過。
    老爺子皺著眉頭說“咱老江家祖籍是河北黃河邊上,家境不窮不富,不缺吃不缺穿。那一年,一個鄰居買下了跟咱家相鄰的一塊地,麻煩就從那年開始了。那個鄰居在村裏是大族,有錢有勢,仗勢欺人,種地時壓過來兩壟。祖上跟他理論,人家蠻不講理,祖上知道惹不起人家,就忍了;想不到第二年,鄰居把地又壓過來兩壟,這樣一點點蠶食,啥時候是個頭?祖上就找村長說和,找村裏的頭麵人物說和,隻要他不再得寸進尺,以前的就不計較了。但誰說和也不行。那年頭打不起官司,打贏了是傾家蕩產,打輸了是家破人亡,祖上隻能忍著。”
    江波問“地不是都有界石嗎?”
    老爺子說“界石防君子,不防小人。你能埋,別人就能挪。”
    江波說“這事兒我有點印象,不是跟我說,是我爸跟我媽閑聊,我聽著的,有點印象。”
    老爺子遙望著天際的晚霞說“如果鄰居適可而止,這事兒也就算了,想不到他們得寸進尺,第四年又壓過來兩壟。那時候祖上是哥弟兩人,哥哥是個烈性子。那年三十晚上,天傍亮的時候,哥哥闖進那家,連老帶幼殺了他家五口,把他家滅門了。天亮後拎著滴血的刀到官府自首了。”
    江波打了個寒戰,原來祖上還有這麽壯烈的事跡。
    老爺子停了一會兒說“哥哥用自己的命保住了全家的尊嚴和生存的權力,自己被砍了頭,之後弟弟在村子裏也沒法住了,變賣了家產,一家人趕著一輛大車闖了關東。”
    江波問“就是我太太爺爺唄。”
    老爺子說“是,就是埋在北山祖墳最東邊那個,那是個衣冠塚,屍骨還在老家黃河邊上,已經找不著了。”
    江波說“我知道了,以前上墳,我爸總是先點那堆紙錢。”
    老爺子說“咱老江家向來與人為善,和睦鄉鄰,但真要是欺負到家了,也是有血性的。”
    江波說“真讓人逼到那一步了,也是沒辦法,拚命唄。”
    老爺子點點頭說“人呐,活著不易,做有錢人更不易。多少人惦記呢。”
    江波說“老話不是說,不販賊偷,就怕賊惦記,就是這個意思唄?”
    老爺子接著說“我跟你爸開小旅店的時候,有個地賴子,三天兩頭來白吃白喝,走時還得拿著。有一天你爸跟他理論了幾句,那小子還火了,伸手打你爸,要是讓他欺負住了,咱這店就沒法開了。我也豁出去了,一菜刀削下去,那小子腦袋一躲,砍在肩膀上,一大塊肉就耷拉下來了;我又一刀砍在他的胳膊上,手感是砍到骨頭了。那小子沒想到我這麽猛,嚇得蹽撅子跑了。砍人沒有白砍的,我報了官,蹲了半個月小號,賠了點錢,那小子再也沒敢來惹事,其它地賴子也都消停了。咱家一直崇尚與人為善,可是,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該出手時也得出手。”
    江波點頭說“伯,我懂你的意思,惡人之所以惡,就是他不會因為你善饒過你,反而得寸進尺。”
    江波此次來本來想討教怎麽對付孫大爪子,老爺子這兩個故事講完了,江波覺得沒必要再問了。
    老爺子看出了江波的心思,輕聲說“你的事兒我已經有安排了,你不用問,回去把事兒做好,任何時候都啥也不知道。”
    江波心裏一熱,點點頭說“伯,我知道了,我能幫你點啥?”
    老爺子歎了一口氣說“啥都不用,你,小月,小峰,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不擔心別的,就這個。”
    江波眼眶發紅,點頭道“伯放心,這些我都有安排。”
    老爺子瞪了他一眼說“以後出門帶個司機。”
    老爺子這話的意思是帶個保鏢。
    江波應承說“伯,本來是有的,最近養病呢。”
    老爺子嘿嘿一笑說“你以為我不知道,是讓人打的,是不?”
    江波笑了,說“伯,你有臥底呀?”
    老爺子笑了,說“我有一張網,我就是個老蜘蛛呀。”
    江波說“我可一點沒想到。”
    老爺子說完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說“天黑了,咱回去吧。明天我陪你去上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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