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擋道】
    這三字的筆鋒與季山離開那晚給她留的手寫字一樣。
    是娘子……
    姬眠攥著紙條四處張望,想要找到給她擲著錦囊的人。
    姬眠的表情不再像之前那麽苦惱，而是眉眼帶笑。
    原本就俊美的容顏，此時展顏，更是迷倒了不少王城的待嫁小娘子。
    霎那間,擲出錦囊的數量增加了一倍有餘。
    姬眠看這架勢,也沒想去找魏辰歆了，畢竟魏辰歆要是真想避著她,她也不可能找得到。
    姬眠將手中的紙條放進這個裝有小金球的明黃色錦囊裏,揚起嘴角,背著竹箱，跑離了這個不適合她駐足的地方,
    作為已經有娘子的人,還是要有已婚自覺的。
    不知為何，姬眠覺得，她會在乾安殿前,就與季山,就與魏辰歆，就與長公主，就與她的娘子,相遇。
    要說人世間有哪些事是最難把控的，“情”絕對占大頭。而“情”裏麵，“愛情”往往排在第一,愛讓人瘋狂，讓人情不自禁。
    某間茶樓三樓的包廂窗戶旁,站著一身華麗錦裳的長公主殿下，隻見她陰沉著臉，身後跪了一地的人。他們都是雙手撐地,腦袋磕在地上，一動不動。
    長公主心情不好時，最討厭別人抬眼看她。
    “多久了”魏辰歆語氣毫無起伏道。
    跪地的侍女侍衛全部用腦袋磕著地，不敢回話，還是一直跟在魏辰歆身邊的侍女冬梅快速領悟到魏辰歆的意思。
    冬梅頭磕地，膽戰心驚道：“回殿下的話，自先祖建朝以來，一直都有‘拋囊引婿’的習俗。”
    魏辰歆眯眼望著大步離去的姬眠背影，堅硬的紅長甲在窗邊輕點，妖豔似火的紅唇緩緩道：“傳下去，從今往後，明令禁止‘拋囊引婿’這個陋習，違背者，杖責三十。”
    長公主殿下親口下的旨令，有誰敢不從。
    “是！”
    窗外早已不見姬眠的身影，魏辰歆一甩袖，轉身離去，“去威武大將軍府。”
    “是！”
    侍女侍衛們飛速從地上爬去，有去通知馬夫的，也有在茶樓清場的，也有給魏辰歆遞手爐的……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井然有序，不慌不亂。
    魏辰歆麵帶價值千金的麵紗，掩蓋住那傾國傾城般的容貌，可單單是展露出來的眉眼，就足以讓世間所有年輕男女為之傾倒。
    可她們也隻是敢想想，卻沒有一人敢嫁給長公主殿下，畢竟她們都知道，不可一世的長公主殿下是不會看上她們。他們不配得到長公主的愛，畢竟那可能是屬於女皇的愛，是屬於天女的愛。
    原本都沉浸在又一位俊美的舉人沒選中自己的哀傷中的年輕小娘子們，突然看見有一輛豪華的馬車從茶樓偏門駕出，停在茶樓前，緊跟著就看見被侍女侍衛們簇擁著走出來的長公主殿下魏辰歆。
    雖然很多人不曾見過長公主殿下的尊容，但她渾然天成的氣質足以告知一切。
    原本喧鬧的街道瞬間寂靜下來，無論是一樓還是二樓的小娘子都不敢言語、走動，紛紛在原地低下了頭。
    傳聞長公主殿下最討厭世人直視她的尊容，所以民間都盛傳，每逢見到長公主殿下，無論在做什麽，都要第一時間低頭，否則會被滅頭。
    傳言有多離譜，世人都不在乎，畢竟低頭總比不低頭要好，萬一不低頭真就被滅頭呢
    “長姐，那個姐姐好美啊！”稚嫩的女童音響起。
    “鈴鈴！慎言！”女童身旁的女子立馬捂住女童的嘴，強壓著她低頭。
    魏辰歆站在馬車旁，抬眼掃了一圈，興致乏乏。她隻有在發怒時不喜她人看她，怎麽就被民間傳成這樣了
    魏辰歆乏了，她一抬手，彎了彎：“賞。”說罷踩著木凳上了馬車。
    “是。”冬梅低頭應下，快步走到女童身前蹲下，露出親切的笑容，從錢袋子拿出一片小金葉子遞給女童。
    “殿下賞你的，好生收著吧。”冬梅淺笑道。
    女童抬眼望著身前的冬梅，又看了一眼她手上精心雕刻的小金葉子，想收又不敢收，緊張地看著身旁的長姐。
    長姐更是驚訝地張大了嘴，然後在與冬梅對視過後，對女童道：“鈴鈴，快磕頭謝過長公主殿下的賞賜。”
    冬梅攔下：“別了，她年紀還小，就不磕頭了，接著吧。”
    女童伸出自己的小手，接過漂亮的小金葉子，露齒笑道：“謝謝長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冬梅輕笑著起身離開，走到馬車旁道：“殿下，賞了。”
    馬車裏傳來有些懶散的聲音：“走吧。”
    馬車很快平穩地往威武大將軍府去，街道兩側百姓跪送。
    冬梅快步跟在馬車旁，看著世人敬畏的眼神，無聲歎了口氣。雖然殿下心思難懂，但要說壞，她絕對第一個否認。那年雪天，她侍奉被打入冷宮的齊貴人，要不是殿下救了她，她就在搬炭火回冷宮的路上凍死了。
    -
    現在不過十月中旬，離明年二月的會試，看似寬裕，實則緊迫。
    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嚇一跳，會試的考試難度和內容都比鄉試多了很多，畢竟能登上乾安殿參加殿試的人，都是高才碩學、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之人，自然要在會試篩掉一大部分舉人，讓少部分人成為貢士，最後登上乾安殿，麵聖。
    姬眠在看完會試必備小本以及做了一套押題卷後，眉頭緊皺。
    不甚理想，要是就這麽去考試，可能要落榜。
    拿起案桌上的明黃色錦囊，將裏麵的放置的小金球拿出來把玩。
    她自然知曉娘子對她有情，但當初她們倆的約定就是在乾安殿相見，而進乾安殿的要求，就是成為貢士。
    姬眠單手捧起小金球，歎了口氣：“你們的科舉太難了，我哪有那本事啊……”
    能人誌士每年層出不窮，要確保自己是貢士，閉門造車是不行的。
    姬眠去睡了一覺，醒來後將書放進竹箱，然後將自己南平省鄉試第三名的錄取令和錢袋子塞進自己衣服裏，先是去客棧一樓吃了一頓地道的王城菜，在詢問了掌櫃古石學院的具體方位後，背著竹箱走向古石學院。
    古石學院很豪華大氣，占地極廣，正門口有一片很大的空地，上麵早已排起了數條長長的隊伍，每條隊伍都有專門的招生夫子在對學生的條件進行篩選。
    古石學院雖然占地廣，但裏麵的人卻少得可憐，隻因一點，古石學院的錄取有五點基本要求。
    第一，必須是舉人；第二，不準帶書童、小侍；第三，必須住學院；第四，束脩三十兩白銀；第五，年齡不超過三十。
    至於一二三四點，很多舉人都能通過，但那第五點，就刷下了一大部分的人。
    三十歲的舉人，甚少！
    姬眠在書院門口仔細閱讀了大石碑上的基本要求後，覺得自己全部滿足，就找了條人少的隊伍排隊。
    望著隔壁那條不見尾的隊伍，又瞅了眼自己這條人少的隊伍，姬眠有些好奇。
    這些人是傻子嗎為什麽短的不排，要排那麽長的隊伍。
    剛排沒多久，姬眠就知道原因了。
    “年紀大了，下一個。”
    “拿不出束脩，下一個。”
    “夜晚床上操勞過度，下一個。”
    排隊的舉人們：……這你都知道這也管
    在不停地“下一個”聲中，輪到了姬眠，姬眠也看見了那個一直喊“下一個”的人。
    那是一個三十上下歲數的女夫子，即使她穿著一身灰色的夫子長袍裝，但臉上流露出的不耐依舊可以知道這女夫子脾氣不太好。
    女夫子朝姬眠抬了抬下巴：“身份牌，錄取令，束脩三十兩白銀。”
    姬眠從懷裏將身份牌、錄取令以及三十兩白銀放在桌上的。
    女夫子掃了一眼三十兩白銀，接著看了一眼錄取令，最後拿起那個身份牌，快速掃視。
    大魏朝對每個人都會發放一個身份牌，上麵有著姓名、性別、出生年月以及籍貫。
    姬眠歪頭看了一眼大門口旁高高立起的石碑，心想自己應該是符合所有條件的，至於住院，等她住到十月底就不住福來客棧，來這古石書院住就行了，也不是什麽難事。就是不知道這古石書院，每個月放幾天假，能不能外出，她還想跟長公主娘子偶遇呢……
    突然，女夫子的聲音將姬眠從自己的思緒裏扯了出來。
    女夫子聲音有些驚詫：“你是新陽縣的季人間你父親是季太平你母親是周南樓”
    姬眠一聽，腦海瞬間響起警鈴。
    這女夫子認識季人間該不會是季人間以前得罪過的人吧
    姬眠與坐在桌後的女夫子四目相對，把她拉進原身的記憶進行匹配，找不到，不認識。
    姬眠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表現的淡定：“是的，請問夫子您是認識我嗎”
    女夫子表情複雜地看著姬眠，最後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隻是將剛剛簡單瞥了一眼的錄取令拿起來仔細看了看，最後將身份牌和錄取令還給姬眠，收下三十兩，給姬眠遞了一個白玉牌子，上麵雕刻著一座奇異的大山，中間有兩個小字【乙肆】。
    女夫子邊在登記簿上登記，邊對姬眠道：“十月三十拿著玉牌和自己的行李來報道，過期不候。記得，自己一個人來，不準帶仆人。”
    姬眠雙手接過玉牌，放進右衽，朝女夫子簡單行禮後，轉身離去。
    隔壁的夫子道：“周夫子，您今日又是最早……”
    漸漸離去的姬眠眉頭微挑：原來這個女夫子姓周。
    在路過一位維持排隊秩序的護衛時，姬眠頓住腳步，從錢袋裏摸出一兩碎銀子塞護衛手裏，朝他使眼色。
    “這位大哥，不知可否告知小生那位周夫子的尊名，剛剛小生有幸跟周夫子進行一番交談，周夫子學識淵博，讓我好生敬佩。”
    護衛摸了摸手心的碎銀子，原本被這群吵鬧的舉人引發的脾氣都淡了不少，護衛視力好，往報名處望去，一眼就望見了姬眠口中的周夫子。
    護衛悄無聲息地將碎銀子收入袖中，笑眯眯道：“這位舉人小姐，您口中的那位周夫子姓周名楚茨，乃上屆殿試二甲進士出身，不知怎的，沒做官，反而來了我們書院擔任夫子。”
    周楚茨姬眠默默從原身記憶裏搜尋，沒發現有這麽個人的存在。
    護衛將姬眠扯到了隊伍最後，繼續道：“看舉人小姐大概也是初來王城，小的不妨細細跟您道來。這周夫子在我們這一片也算是有名，其父周北樓，在京城開著好幾家平安糧鋪，家境殷實，這周夫子什麽都好，就一點，她嗜睡得很，一日都醒不了三時辰……”
    護衛的嘴巴啦吧啦跟姬眠講了好一通，最後其他護衛喊他，他才離開。
    姬眠背著竹箱往福來客棧走去，在途經一家平安糧鋪時，姬眠倏然頓住腳步。
    她想起來了！
    原身的母親周南樓，是平安糧鋪老板周北樓的親妹妹！那麽那個周楚茨，就是她的表姐！
    難怪周楚茨這般驚訝地望著她，原來周楚茨認出她了。
    姬眠站在平安糧鋪門口眨了眨眼，原本是孤兒，現在多了一個舅舅，舅舅屁股後麵還帶了一家親人。
    “這位小姐，可是要來買些細米”有糧鋪的人發現站在門外張望著他們店鋪的姬眠，連忙走出來熱情詢問道。
    “不是，我隻是看看。”姬眠搖了搖頭就走了。
    周南樓死前，特意拉著季人間，讓季人間不要去打擾她那在王城的舅舅，季人間既然答應了，她就會將這諾言履行下去。
    反正她有娘子給的萬兩銀子，不愁吃穿，用不著去找那沒見過幾麵的舅舅，免得可能還會遭人嫌，丟了周南樓的臉麵。
    姬眠在快走到福來客棧時，突然聽見了整整齊齊的腳步聲和車輪聲。
    她抬眼望去，隻見有兩排帶劍侍衛跑在前頭，喊著：“長公主出行，行人避讓！”
    “長公主”三字瞬間抓住了姬眠的耳朵，她站在一旁商鋪的石階上，踮起腳尖，想看得仔細些。
    兩排侍衛在前麵開路，長公主的馬車駛在中間，後麵還跟著兩排侍衛，仗勢很大，皇家甚威。
    馬車咕嚕咕嚕地緩緩駛來，街道兩旁的人都默默低著頭，不敢看長公主。但這些人裏麵，不包括姬眠。
    沒見著麵還好，這近在咫尺的距離，讓姬眠瞬間心癢癢。
    好幾個月沒見，她想她了。
    “哇，是長公主殿下啊！我也想看！”一個粉嫩嫩的小女孩不知從哪兒跑到姬眠身旁，有樣學樣地跟著姬眠一起墊腳張望著馬車的方向。
    姬眠瞧了可愛漂亮的小女童一眼，看她搖頭晃腦樣，被她可愛到，於是朝她伸手笑道：“來，我抱你看。”
    小女童用力點頭：“好，謝謝大姐姐！”
    姬眠將小女童抱起，兩人一起張望著馬車。
    馬車很快駛近，周圍的人都低著頭不敢看。
    “乖乖，快低頭！”
    突然，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跑了過來，一把奪過姬眠手裏的女童，壓著女童的腦袋道。
    姬眠疑惑地望著婦人，卻見婦人也低著頭，沒看她，卻小聲提醒她：“這位小姐也快低頭吧！”
    姬眠：
    為什麽要低頭
    姬眠不解地掃視了一圈，發現街道上除她以外，百姓們都低著頭。
    姬眠視線最後停留在馬車上，正好馬車駛到她眼前，寒風刮過，吹起了馬車窗簾一角，姬眠的視線，恰好和張望著車窗方向的魏辰歆視線對上。
    即使魏辰歆麵上帶著麵紗，姬眠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馬車裏坐著的，是跟她有著婚書的娘子。
    姬眠刹那間揚起嘴角，舉著手朝魏辰歆揮了揮。
    娘子！看我！我在這！我來找你了！
    馬車駛過，魏辰歆很快消失在姬眠的視線裏，姬眠隻能看見馬車漸漸遠去。
    隻關注馬車的姬眠沒有發現，此時此刻她周圍的百姓，都震驚地看著她。
    剛剛他們的餘光發現了什麽有個人不但不低頭，還朝馬車揮手！不要命了！！
    抱著小女童的婦人也一臉震驚，小聲對姬眠道：“這位小姐，遇見長公主出行，我們都是要低頭的！”
    姬眠不解：“為什麽”
    婦人道：“長公主不喜歡別人看她的臉。”
    姬眠：“如果看了呢”
    婦人一手抱著小孩，另外一手劃了劃自己的脖子，麵色恐懼道：“是要被砍頭的！”
    姬眠張了張嘴：……這麽嚴重的嗎好想去試試。
    夜色已深，穿著一身夜行衣的姬眠耳朵靠著牆，聽了一耳後，身形利落地翻身進了長公主府。
    長公主名氣這般響亮，隨便抓一個王城老住民就能知道長公主府在哪。
    原本姬眠是想好好履行諾言，跟魏辰歆在乾安殿見，但今天下午見了魏辰歆後，她的心一直癢癢的，想來見她。
    姬眠向來隨心，想見就來了。
    她發誓，她就看看魏辰歆的睡顏，看飽了就走，以解相思之苦。
    姬眠直接小心翼翼地避開所有護衛，直奔位於最中心的主房。
    趴在主房東側牆角暗處的姬眠覺得，她從贖罪組學來的手腳功夫，在今天展示得淋漓盡致。
    在又一波護衛隊在她眼前走過後，姬眠輕手輕腳地撬開窗戶，鑽了進去。
    主房很暗，看來魏辰歆已經歇息了。
    姬眠憑借著月光的光線，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然後發現床上空無一人。
    人怎麽不在床上
    姬眠皺眉，後退一步。
    “吱——”
    姬眠眼皮子一跳。
    危險！！！
    姬眠來不及撤離，她腳下的地板突然向裏打開，姬眠直直地掉了下去。
    “咚——”姬眠摔了一個響。
    “哪來的小賊，膽敢闖本宮的長公主府！”
    長公主身著單薄的中衣，俯視著掉進暗洞裏的姬眠，聲音帶著微不可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