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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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謝小白記事以來,他被娘親撫摸的次數屈指可數。
    娘親看他的眼神總是厭惡至極,仿佛他是什麽惡心的髒東西,恨不得殺他而後快,不僅待他沒有半分溫情,還會時不時拿他出氣——直到她無意中發現他的傷口愈合速度竟然異常的快。
    那天,娘親第一次對他溫柔招手,讓謝小白走到她的身邊。
    謝小白以為娘親終於開始喜歡自己了,開心地跑到了她的身邊,可等待他的卻是毫不留情的一刀。
    他在娘親的手底下掙紮、哭泣、哀求,卻沒有得到娘親的半分憐憫。
    他睜大眼睛,愣愣地看著娘親喝下自己鮮血後喜不自勝的貪婪模樣,永遠都忘不掉那種恐懼。
    可當娘親再次對他溫柔招手時,他還是會一次次朝她走過去。
    因為,那是他在娘親身上得到些許溫情的唯一途徑。
    謝小白知道自己的血能治傷,現在娘親忽然對他那麽溫柔,應該又是想要他的血治身上的傷吧。
    謝小白沒有半分驚訝,隻感到麻木。
    頭頂的輕柔撫摸仿佛變成了催促的信號,他壓住眼睛的酸澀,邁步靠近謝挽幽,然後用力在前爪上咬了一口,把流血的爪子遞到了謝挽幽的唇邊。
    謝挽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隻感到小東西忽然靠近自己,然後把爪子放在她嘴邊,整個人有點懵,不知道小東西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想要她親親它的爪爪
    這個……可以有啊!
    可謝挽幽還沒付諸行動,一股血腥味忽然掠過鼻尖,隨後,有什麽溫熱的液體滴落在她的嘴唇上。
    這是……血
    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嘴裏彌漫開來,謝挽幽一冷,趕緊抓住它的爪爪,不敢太用力,虛虛摸了一下,摸到滿手的溫熱鮮血:“你……這是幹什麽!”
    小東西悶聲說:“娘親快喝吧,等會兒傷口長好了,就不會流血了……”傷口長好了,他就需要再咬一下爪子,很痛的。
    謝挽幽一時半會竟然說不出話,滿腦子都在想原主不會是個吸血鬼吧,怎麽還有喝孩子鮮血的癖好
    [小反派的血有治傷的功效,所以……宿主你懂吧]
    電光火石間,謝挽幽猛然回憶起一個劇情。
    謝挽幽曾因為受了重傷而修為大跌。
    發現小東西的血竟然有療傷的功效,有希望讓她恢複修為後,她能忍住誘惑,不去喝小東西身上的血嗎
    很明顯,不可能。
    小東西現在已經可以如此熟練地把血喂給她了,不難看出從前那個謝挽幽是怎麽對待它的。
    謝挽幽忍了又忍,沒忍住罵了一句:“她不是人吧,是真的狗!”
    怪不得這小東西未來要黑化,連至親都這麽對待它,視他如草芥,它怎麽可能擁有正常的三觀。
    那隻爪子還在流血,謝挽幽說不清心裏的感覺,快速按住傷口周圍,給它止住了血。
    越來越黑的房間裏,隻有小東西的眼睛在黑暗中折射出的兩點綠光在微微閃爍。
    它的聲音裏多了一絲不安:“娘親”
    謝挽幽歎了一口氣,用了一點力氣,把它抱到了自己的胸口上,輕聲說道:“以後不用給娘親喂血了。”
    謝小白不知道謝挽幽又想做什麽,揣揣不安地縮著爪子蹲在她胸口不敢亂動,呐呐地問:“為、為什麽呢娘親不需要小白的血了嗎”
    “對,不需要了。”謝挽幽摸了摸它的頭,原來它叫小白,怎麽之前看到的是一個灰團子
    謝挽幽斟酌著說:“我……娘親已經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以後娘親都不會這麽做了。”
    雖然謝小白已經堅定地告訴自己,娘親一定又在騙它,娘親不可能會改變,可它還是控製不住地眼眶一酸,稚嫩的聲音裏也帶上了鼻音:“娘親說的……是真的嗎可、可是怎麽忽然變了呢”
    被粗暴地對待了那麽久,謝小白已經不相信他陰晴不定的娘親了。
    一定還有更恐怖的折磨在後麵等著他!
    娘親不會忽然改變的,她一定又是想騙他做更可怕的事情!
    察覺到小東西忽然開始劇烈地顫抖,謝挽幽嚇了一跳,連忙摸摸頭:“人都是會變的,有個詞叫做知錯就改,我現在知道了,打小白是不對的,喝小白的血也是不對的,以後我都改掉,好不好”
    謝小白拚命搖頭,滾燙的眼淚一滴滴落在謝挽幽的手背上。
    謝小白不知道其他小孩的娘親是不是也會這樣對待她們的小孩,曾經他對謝挽幽還抱有虛妄的期待,會小心翼翼地趴到她身邊,想要她摸摸自己的頭,可最終迎接他的隻有厭惡的推拒和謾罵的話語。
    久而久之,謝小白就懵懂地明白了,他的娘親不會愛他。
    他是個小野種,生來不配被愛。
    那他也不要愛娘親了。
    他不會再相信娘親說的話。
    謝小白嗚咽著掙脫開了腦袋上撫摸的手,哽咽著狠狠地說:“你騙我!我不會再信你!”
    假的,都是假的!
    不要再用虛偽的溫情欺騙他了!
    積壓已久的委屈和憤怒一夕之間爆發,謝小白發了狠,一扭頭,竟第一次咬了謝挽幽一口,然後飛速地從謝挽幽的胸口躥進了黑暗裏。
    謝挽幽輕嘶了一聲,對著那片寂靜的黑暗連聲喊小東西:“小白小白!”
    謝小白沒有回應她,它蜷縮在角落裏,悄悄吸了一下鼻子,無力地把下巴擱在前爪上,眼淚悄無聲息地砸落在地。
    他咬了娘親,明天一定會被娘親打死的吧……
    它好累啊,要是一切痛苦就這麽結束……好像也不錯。
    疲憊感一下子湧了上來,謝小白的意識逐漸模糊,哭著哭著,漸漸睡著了。
    睡過去的謝小白不知道,謝挽幽半夜掙紮著爬了起來,在黑乎乎的房間裏一寸寸摸索,最終找到了蜷縮在角落裏的它,輕輕把它抱在了懷裏。
    謝挽幽沒計較被小東西咬了一口的事,誰讓她穿成了它的惡毒娘親呢它娘親以前不幹人事,別說咬一口,咬一百口謝挽幽都不覺得過分。
    謝挽幽反倒覺得,小白是該要這樣對她發泄一下的,雖然無法跟它以前受過的苦扯平,但它心裏多少能好過一點。
    看上去懂事乖巧的孩子,其實是被迫把苦澀和委屈埋藏在了心底,隻有打破那個乖巧的外殼,才能觸及真正的那個小白。
    謝挽幽抱著小東西重新在幹草堆躺下,黑暗中她看不清小白的模樣,隻能沿著它身體的輪廓摸了摸。
    好瘦,好小。
    一摸就能摸到骨頭。
    謝挽幽皺了皺眉,說不上心裏什麽感覺。
    她確實不喜歡人類幼崽,但她沒法對小白這種受到虐待的小孩視而不見。
    更別提小東西還十分懂事,怪惹人疼的。
    謝挽幽本來是抱著擺爛的心態接下係統的任務的,可現在……她是真的想讓小東西的生活變得好一點。
    冰冷的風透過各種縫隙鑽進了這個黑暗的房間,謝挽幽將小白抱緊了一些,出神地看著窗門外被木條封住的微弱月光,一瞬間好像回到了孤兒院的禁閉室。
    不同於那時的孤寂,現在她懷裏有了小白。
    謝挽幽不再去回憶,撫摸了一下小白的尾巴毛,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謝挽幽是被懷裏的動靜給鬧醒的。
    她半夢半醒還以為自己在家裏,忽然發現自己懷裏多了什麽活物,一下子就驚醒了。
    一睜開眼,她便跟同樣被嚇炸了毛的灰色生物對上了視線。
    謝挽幽口吐芬芳:“我趣!”
    謝小白原地起飛:“嗚!!”
    一人一球都猝不及防地被對方嚇了一大跳。
    等那團小東西彈射起飛落在遠處,謝挽幽才反應過來,那是她在異世界領養的反派幼崽。
    她鬆了一口氣,開始觀察起這隻反派幼崽。
    這小東西果然是隻毛絨絨,但隻有巴掌那麽大,有一條細弱的長尾巴,尾巴上的毛掉了好幾塊,毛發粗糙暗淡,一看就是營養不良。
    它渾身都髒兮兮的,毛發因此呈灰白相間的髒汙顏色,因為沒有及時梳毛,那些毛毛變得一縷一縷,甚至很多已經糾纏成團。
    謝挽幽沒認出它是什麽生物,有點像貓,可它頭上卻長著一茬暗紅色的圓潤小犄角,背上還有一對手指那麽長的灰白色小翅膀。
    總而言之,超出了謝挽幽的知識範圍。
    謝挽幽問係統:這是個什麽生物
    係統神神秘秘地回她:[涉及隱藏內容,要靠宿主自己去發現哦]
    謝挽幽:這是不能說的嗎可你昨晚直接告訴我小白的血有治療作用了啊
    [這種事就算本係統不說,你也能很快從小反派那裏知道,不是什麽秘密]
    謝挽幽:行吧……
    詢問係統無果,謝挽幽幹脆放棄猜測小白和小白他爹是什麽物種。
    謝挽幽試著坐起身,發現身上沒那麽痛了,應該是昨天小白喂她的血起了作用。
    她試探著對小白道:“小白,你——”
    話音未落,瞪大灰藍色眼睛警惕地盯她的小灰團便快速背過身對著牆壁,留給她一個氣鼓鼓的背影和一條掉毛的尾巴。
    明擺著不想跟她說話。
    謝挽幽歎了口氣,原主前科太多,小白不信她是正常的,任誰被別人狠狠欺負過很長時間,都不會相信那個人會輕易改過。
    她站起身,來到小東西的身後,撐著膝蓋蹲下,好笑地問:“真的不理娘親了”
    謝小白還是沒轉過來,隻是耳尖抖了抖,倔強地輕哼了一聲。
    可實際上,他的心裏卻沒他表麵上看上去那麽硬氣。
    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昨晚還咬了她的手,按照往常,早就被謝挽幽打得半死了。
    但他今天一醒來,卻發現自己睡在謝挽幽的懷裏。
    娘親不僅沒打他,還讓他在懷裏睡覺……以前從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謝小白有一瞬間,真的覺得娘親已經改了。
    可是怎麽可能呢
    他的小腦瓜有點混亂,想不清楚謝挽幽又想做什麽,這才大著膽子第一次試著不理她,就是想試探她一下,看看她會不會生氣。
    她還是沒有生氣。
    謝小白表麵上不在意,實則豎起耳朵,仔細聽著身後的動靜,緊張又好奇地等著謝挽幽下一步的動作。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經不知不覺地對謝挽幽多了一絲隱秘的期待。
    謝小白沒等到謝挽幽的下一句話,正忍不住想扭頭,忽然身體一輕,被一雙手捧了起來。
    謝小白驚得再一次炸了毛:“!!!”
    他下意識想躥下去,謝挽幽把雙手一合,硬是把他籠在了手心裏:“別動,我看看你的腿怎麽樣了。”
    謝小白對這種命令式的語句很敏感,馬上僵硬著沒敢再動,任憑謝挽幽捏著他的小短爪看來看去。
    謝挽幽看著看著,忍不住戳了戳它的爪墊:“是粉爪爪!”
    爪墊上一癢,謝小白下意識縮了一下前爪,有些說不出的羞赧。
    縮了前爪,耳朵尖又被捏了一下,是不帶惡意的輕捏,溫柔得讓謝小白恍惚。
    謝小白不自然地抖了抖耳朵尖,感覺好怪。
    謝挽幽上下其手,又戳了戳它肉乎乎的灰白小翅膀,問它:“小白,你能用翅膀飛嗎”
    謝小白搖搖頭,悶聲不說話。
    謝挽幽給它順了順毛:“還在生氣呢那小白怎麽才能原諒娘親呢”
    原諒娘親還會需要他的原諒嗎
    謝小白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我……有點餓。”就算是要死了,也做個飽死鬼吧。
    他已經很久沒吃飽過了。
    謝挽幽馬上詢問係統:“原主還有錢嗎她平時給孩子吃什麽東西啊”
    [還有十個銅板,在那邊的牆縫裏……哎呀,本係統忘了把原主的記憶傳給你了]
    謝挽幽一陣無語,算是看清自己這個係統有多不靠譜了。
    一段記憶很快湧入謝挽幽的腦海。
    看清原來那個謝挽幽給小白吃的東西以後,謝挽幽拳頭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