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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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離開玉霄殿的謝挽幽尚不知曉隔日會發生的事,見懸遊道人執著此事,也很好奇師尊會如何處理。
當晚用通訊符跟封燃晝聯絡時,謝挽幽說起了這件事,封燃晝聽了,卻是不以為意道:“碧霄宗主處事圓滑,老狐狸一個,懸遊道人有勇無謀,哪能鬥得過他多半會被碧霄宗主忽悠得團團轉吧。”
謝挽幽撐著下巴細思片刻,封燃晝嘴雖然損了點,但分析得確實挺有道理。
這時,謝灼星好奇的稚嫩聲音脆脆地響起:“宗主爺爺也是狐狸嗎小白下次是不是可以叫他狐狸爺爺呀”
謝挽幽不由一笑,封燃晝隨口打個比方,笨蛋崽崽竟然信以為真了,她解釋道:“隻是一個比喻而已,宗主爺爺不是狐狸,是人哦。”
謝灼星似懂非懂地點頭,封燃晝看到了,不由道:“你在這裏點頭,你娘親又看不到。”
謝灼星就湊近通訊符,稚嫩聲稚氣地認真說:“娘親,小白明白啦!”
謝挽幽心下不由一陣發軟,特別想把它攏在手心裏,狠狠親一頓,口中軟軟問:“小白寶寶下午做了什麽呀有沒有想娘親~”
謝灼星原本趴在通訊符旁邊,聞言馬上晃了晃尾巴尖:“想了,超級想的!”
回答了最要緊的問題,謝灼星又認真地回答起別的問題:“下午小白在陪狐狸叔叔畫畫,狐狸叔叔又丟了好多紙團,還很生氣地罵了黑影叔叔,黑影叔叔很傷心,被狐狸叔叔罵得變成了水……”
謝挽幽震驚之下打斷道:“化成水……什麽顏色的水啊”
封燃晝總不至於當著孩子的麵把屬下宰掉吧
“黑影能化作影子,這是他的能力。”封燃晝麵無表情地展開一張紙,語氣微重地糾正:“不是水。”
提到水,謝灼星又嘀嘀咕咕地對著通訊符說:“狐狸叔叔一下午都沒喝水,娘親說過,不喝水,人身體裏會長石頭的,狐狸叔叔身體裏會不會也長石頭呀”
謝挽幽:“噗——”
封燃晝皺眉,終於擱下筆:“……什麽亂七八糟的,為何不喝水體內就會長石頭”
謝挽幽輕咳一聲:“小白說的是腎結石……但是修仙之人不講究這個,沒事沒事,不用在意。”
封燃晝狐疑地盯著通訊符看,懷疑謝挽幽在誆他。
見幼崽似乎還要跟謝挽幽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封燃晝眼疾手快地捏住幼崽的後脖頸,鎮定道:“該睡覺了,跟你娘親說再見。”
用這招對付幼崽,效果立竿見影,感受到來自命運後脖頸的威脅,謝灼星瞬間撇起飛機耳,整隻幼崽都傻住了。
那邊謝挽幽看了看時間,仍有些不舍:“那小白去睡覺吧,娘親明天再跟小白說話哦。”
封燃晝適時鬆開謝灼星的後頸,謝灼星這才得以動彈。
氣鼓鼓地回頭瞪了狐狸叔叔一眼,它一骨碌抖了抖渾身的毛毛,甩去那股被後脖頸控製的感覺,這才湊近通訊符,乖乖跟娘親說了再見。
它雖然還不困,但娘親今天走了那麽遠的路,肯定累了。
見幼崽沒有鬧著要繼續跟謝挽幽說話,還如此輕易地同意掛斷通訊,封燃晝著實有些意外。
居然……還挺乖的。
封燃晝把怏怏不樂的幼崽拎到懷裏,起身朝謝挽幽之前在魔宮住過的房間走去:“生氣了”
謝灼星耷拉著耳朵,窩在他懷裏哼哼唧唧:“狐狸叔叔大壞蛋!”
封燃晝低下頭:“嗯,我是大壞蛋,今晚就趁你娘親不在,把你燉著吃了,怕不怕”
謝灼星才不怕,一口咬住他袖口,臉側的胡須都翹了起來:“那小白就把壞蛋狐狸叔叔的衣服咬壞,讓狐狸
叔叔被黑影叔叔看光光!”
“……”這小崽子,心眼也挺壞,封燃晝又好氣又好笑,把胳膊抬高,咬著他袖子不鬆口的謝灼星便沉甸甸地綴在他衣袖下,長長一個貓條隨著他的走動晃來晃去。
封燃晝就用這個姿勢把幼崽帶回了房間裏,這才將它從袖口摘下來,放在了塌上,好整以暇地對它道:“好了,不玩了,睡覺吧。”
掛在狐狸叔叔袖口上晃了大半天,謝灼星有些暈乎乎的,聽到封燃晝這麽說,它晃了晃小腦袋,下意識鑽進了自己的小被子裏。
再從被子裏探出頭時,謝灼星發現狐狸叔叔轉身就要離開,好像沒有留下的意思,它馬上從小被子裏鑽了出來,追到床沿,奇怪地問:“狐狸叔叔,你不跟小白一起睡覺嗎”
封燃晝轉過身,神色有些微妙:“跟你一起……睡覺”
謝灼星蹲坐下來,仰頭看他時,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對呀,就像娘親那樣。”
封燃晝完全沒想到幼崽會向自己發出睡覺邀請,沉默了一下:“我還有事要做……你一個人睡覺會害怕嗎”
聽到封燃晝的話,謝灼星驚訝地睜大眼睛。
狐狸叔叔白天做了那麽多事,晚上竟然還有事要做
謝灼星有些糾結,它還沒有一個人睡過覺。以前睡覺時,它身邊要麽有娘親,要麽有如曦姨姨,如果沒有人跟它一起睡覺,它確實有點害怕的。
但看到狐狸叔叔這麽忙,謝灼星也不好意思讓狐狸叔叔放下重要的事情,過來陪自己一起睡覺,就小小地撒了謊:“小白不怕,狐狸叔叔去做自己的事吧。”
說著,它重新鑽回了自己的小被子裏,乖乖枕著謝挽幽給它做的小枕頭:“狐狸叔叔不要忙到太晚,也要早點睡覺哦。”
封燃晝重新走到床前,盯著那個小鼓包看:“真的不怕”
謝灼星:“不怕!”
封燃晝:“那我走了”
謝灼星:“嗯!”
封燃晝在它床邊停頓片刻,給它留了一盞小燈,然後出了門。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謝灼星悄悄往房間裏看了一眼。
空蕩蕩的,狐狸叔叔已經走了。
謝灼星失落地垂下耳朵,用爪子把被子拉起來,遮住自己的整個腦袋。
過了片刻,它把露在外麵的尾巴和腳腳也縮進了被子裏,然後豎起耳朵聽房間裏的動靜。
好在房間裏很安靜,沒有奇怪的聲音。
好想娘親啊。
被子裏悶悶的,但有娘親的味道,謝灼星嗅了嗅,努力回憶之前跟娘親在一起的事情,希望借此分散注意力,但效果甚微。
謝灼星又想起娘親說過,睡不著的時候可以數綿羊,數星星,於是它就從一開始數:“一顆星星,兩顆星星,三顆星星……”
謝灼星數著數著,把自己縮成了一團。
它控製不住地想,被子外麵會不會有一個恐怖的怪物正盯著自己隻要它把爪爪露到外麵,就會被怪物一口吃掉。
可它這麽想著,卻不敢往外看,隻好用四隻爪爪抱住自己的尾巴,瑟縮成了一小團,口中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被子外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熟悉聲音:“這就是你說的不害怕”
謝灼星一愣,悄悄把被子掀開一條縫,便看到不知何時回來的狐狸叔叔正坐在床邊,低著頭神色不明地看著自己。
“狐狸叔叔!”謝灼星探出一顆毛絨絨的貓頭,驚喜不已地問:“你怎麽回來了”
“看看某個小孩有沒有說謊。”封燃晝把被子整個掀開,問道:“既然害怕,剛剛為什麽不說”
謝灼星爪爪不好意思地開了個花:“狐狸叔叔有事要做
,小白怕耽誤狐狸叔叔的事情……”
封燃晝盯著它看了片刻,似是歎了口氣,朝它伸出手:“在我書房睡,去不去”
謝灼星眼前一亮,馬上點頭,主動叼起小被子:“去的!”
封燃晝把之前墊了火絨草的籃子找了出來,他的桌上摞了不少書籍,有些書剛好擋住了光,他便把籃子擺在了那個避光的角落。
謝灼星叼著小被子探頭探腦地踩了進去,躺倒在草堆上打了個滾:“好舒服。”
封燃晝瞥它一眼,火絨草能散發火屬性靈氣,用它墊窩,便能無形中滋養它的身體,它自然覺得舒服。
封燃晝按了按眉心:“現在可以睡覺了嗎”
“可以了,”謝灼星在被子底下躺好,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這次是真的可以了哦~”
封燃晝毫無波動地“嗯”了一聲:“知道了,膽小鬼。”
謝灼星哼哼唧唧地不肯承認,見封燃晝現在似乎是空閑的,又貓貓祟祟地探出頭,欲言又止地看著封燃晝。
“有事就說。”封燃晝半是無奈地閉了閉眼,這小東西跟謝挽幽不愧是母子,欲言又止的模樣跟謝挽幽簡直一模一樣。
謝灼星就說了:“狐狸叔叔,你可以給小白梳梳毛嗎”
封燃晝挑眉:“你之前不是說,你自己可以舔毛嗎”
謝灼星被他一激,頓時不服氣地縮回去:“不可以就算了——小白自己舔。”
說著,它扭過頭,當真自己給自己舔起了毛。
封燃晝看著它舔著舔著,抬起一條後腿,舔起後腿上的毛毛,額角不由一跳。
實在太有礙觀瞻了。
封燃晝看不過去,拿出謝挽幽給的小梳子,勉為其難地給幼崽梳起了毛。
謝灼星舒服地眯起眼,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還主動給自己翻了麵,露出小肚皮。
封燃晝動作一頓,臭著臉繼續梳它肚子上的毛:“能讓我這樣伺候的,你還是第一個。”
謝灼星聽了,晃了晃尾巴,故意說:“狐狸叔叔,你再給小白講個睡前故事吧~”
封燃晝深吸一口氣,瞪它一眼:“謝灼星,你別得寸進尺。”
謝灼星馬上咯咯咯地笑出了聲,扭著小屁股鑽進了被子裏,為戲弄到狐狸叔叔而得意不已。
“……”
封燃晝放下小梳子,頭疼地按了按眉心。
算了,他跟個幼崽計較什麽。
一手按住動來動去的被子包,封燃晝威脅道:“快睡覺,不然就起來給我撿紙團。”
那個被子包馬上不動了。
過了一會兒,謝灼星壓低的氣聲從被子底下傳了出來:“謝灼星已經睡著啦~”
封燃晝:“……你覺得我像是很傻的樣子”
被子團又是一陣抖動,幼崽顯然又開始偷笑了。
饒是封燃晝從前殺人如麻,現在拿搗蛋的幼崽竟然沒有任何辦法,幹脆坐到一旁不理它。
過了一會兒,籃子裏的小鼓包總算不動了。
封燃晝竟然有一種鬆口氣的感覺,小心地掀開被子看了一眼。
謝灼星眨巴著眼跟他對視三秒,再次發出了得意的笑聲。
“……”
封燃晝默默把掀開的被子蓋了回去。
短短的三秒鍾對視,他怕是需要用一整晚的時間去治愈。
好在隨著夜色漸深,小崽子總算睡著了,封燃晝快速在它四周設下隔音結界,生怕把它吵醒。
設下結界後,封燃晝才重新拿起筆,過了片刻,他又重新把筆放下,支著頭按了按太陽穴。
才帶了幼崽一天,他居然就有些心力交瘁了。
這些事,他還不能跟謝挽幽說,謝挽幽不僅不會跟他一起說幼崽的壞話,說不定還會笑他連個幼崽都降不住。
封燃晝又看向謝灼星,它正鎖著爪爪窩在火絨草上,蓬鬆的雪白尾巴搭在籃子邊緣,被子遮住它半張臉,整隻幼崽已經睡熟了。
現在看著倒是挺乖,封燃晝冷哼一聲,姑且就再帶它幾日,謝挽幽都能降住幼崽,他為什麽不行
封燃晝在書房一坐就是一整晚,期間偶有屬下前來匯報,目光總會不由自主地瞟向籃子裏的謝灼星,好奇魔尊怎麽會在書房裏養一隻活物。
封燃晝幹脆又摞了一堆書,把幼崽完全擋住了,免得那些人亂看,惹得他心煩。
一夜的時間悄然而逝,天亮時,謝灼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用爪爪揉了揉眼睛,看到封燃晝還坐在桌前,瞬間清醒了。
它扒著籃子邊緣,擔憂地看向封燃晝:“狐狸叔叔,你一晚上沒睡覺嗎”
封燃晝“嗯”了一聲,頭也不抬道:“我不需要睡覺。”
怎麽會有人不需要睡覺啊
謝灼星不信,並且有些擔心。
娘親說過,晚上不好好睡覺,熬夜越久,越有可能醋死。
雖然謝灼星不理解,為什麽熬夜太久就會被醋淹死,但總歸是死,謝灼星有些擔心狐狸叔叔也會因此死掉。
可狐狸叔叔顯然習以為常,像是不會改的樣子。
謝灼星想了想,從籃子裏飛出來,擠進封燃晝的雙臂之間,人立起來,用兩隻按住封燃晝的胸口,一下一下地踩奶。
封燃晝沒想到它剛醒來,就開始跟自己玩新的花樣,不由唇角微抿,遲疑地問:“你在幹什麽”
“狐狸叔叔別動,小白給你做心髒複蘇,”謝灼星哼哧哼哧,賣力地在他胸口踩奶,認真地解釋道:“娘親說一晚上不睡覺,心髒會受傷的,用心髒複蘇按一按,心髒才會活過來。”
謝挽幽究竟教過幼崽多少奇怪的知識,封燃晝深吸一口氣,戳戳它的腦袋:“不用按了,我不覺得我的心髒……受了傷。”
謝灼星卻執意不肯停下,封燃晝勸阻無效,幹脆靠在椅子上,麵無表情地任它踩奶。
等謝灼星終於氣喘籲籲地停下,它的小肚子裏也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封燃晝估摸著幼崽是餓了,就拿出那個造型可愛的碗,給它倒了滿滿一碗靈獸奶。
謝灼星目瞪口呆地看著碗裏就快滿溢出來的靈獸奶,遲疑著不敢下口。
封燃晝:“怎麽不喝”
謝灼星轉過頭,惴惴不安地問:“狐狸叔叔……這是小白的最後一頓飯嗎”
封燃晝:“”
他這才意識到,是自己倒得太多了。
謝挽幽離開魔域之前交代了很多事,但也不可能麵麵俱到,封燃晝拿捏不準這麽小的幼崽得喝多少奶才能飽,隻好讓它看著喝,飽了再停下。
等謝灼星喝完,封燃晝看它肚子鼓鼓的,就將它拎起來晃了晃……然後清晰地聽到它肚子裏的水聲。
“……”他沉默片刻,拿出通訊符聯絡了謝挽幽。
“怎麽了,是小白出什麽事了嗎”謝挽幽那邊有點吵,但很快變得安靜了,應該是走到了沒人的地方。
封燃晝一手抱著直打嗝的謝灼星:“它好像喝多奶了。”
謝挽幽聽了,頓了頓:“它喝了多少奶”
封燃晝莫名有些心虛,瞄了碗一眼:“一半多一點。”
“是比之前多了一點,之前小白喝半碗以下就夠了。”謝挽幽說:“喝多了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會脹氣,你給小白拍拍背,過段時間就好了。”
封燃晝低沉地應了一聲,一邊給謝灼星拍背,一邊問道:“剛剛
你那邊是什麽聲音”
“那個啊,”謝挽幽翹起嘴角,解釋道:“剛剛我師尊宣布懸遊大師會暫時擔任我們毒理課的老師,所以大家都很激動。”
封燃晝不由眯起眼:“他不是說去修真界一趟就馬上回來嗎”
謝挽幽往玉影殿內看了一眼:“大概是被我師尊忽悠了吧,我看懸遊大師好像也是剛剛才知道這個消息——看來是被你說中了,論話術和智謀,他玩不過我師尊。”
封燃晝給幼崽揉了揉肚子,哂笑道:“你師尊也算滿足懸遊道人的願望了,你既然是他毒理課的弟子,怎麽不算他的徒弟”
謝挽幽也笑,不知道想到什麽,忽然正色道:“對了,我有個問題想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