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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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已至此,天元宗主怎麽可能任由懸遊道人往自己身上潑髒水,當即喝道:“裴清然,你少給我血口噴人,我又不是你,何必在這種事上爭顏麵,平白砸自己的招牌”
    懸遊道人冷笑連連,伸手指向連連吐血的薛大公子:“好,你清高,你與世無爭,那我就問你,薛大公子怎會變成這個樣子藥是你給他用的,你給他治療,就沒提前預料到會有現在這個局麵”
    “我——”天元宗主啞然失語,皺著眉瞥向薛大公子,見薛城主神色愈發不善,他閉了閉眼,勉強冷靜了下來:“我行醫多年,給薛大公子用的藥絕對沒有問題,自覺問心無愧,我敢說,必定是你之前對薛大公子動了什麽手腳。”
    懸遊道人一臉不可理喻的譏笑:“哈,我動手腳怎麽,解釋不了這個藥量,你急了是吧,想把髒水潑到我身上”
    懸遊道人揚聲道:“你可別忘了,之前交接的時候,你跟防賊似的,當著我的麵給薛大公子檢查了好幾遍,那時候你怎麽沒查出什麽問題現在好了,薛大公子一出事,你就把我推出去當擋箭牌有這樣的道理嗎!”
    天元宗主麵色一陣青白,在接手薛大公子的時候,他的確將薛大公子檢查了好幾遍,生怕懸遊道人在薛大公子身上做文章,給他設套。
    然而懸遊道人給薛大公子用的藥中規中矩,他沒找出什麽錯處,這才敢接手薛大公子這個病人。
    可他沒想到,最後薛初堯竟還是出了差錯。
    裴清然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天元宗主的額頭一抽一抽地疼,他聽到四周的旁觀者開始竊竊私語,看著他的眼神裏出現了異樣,顯然是被懸遊道人剛剛那些話成功煽動,動搖了對他醫德的信任。
    偏偏對麵的懸遊道人還在步步緊逼:“你說我故意陷害你,那請問,是我求著你接手薛大公子的嗎在你搶我病人之前,我難道能提前預知你會跟我搶病人,並且冒著得罪薛城主的風險早早下毒,還能做到不被你發現”
    懸遊道人轉向眾人:“大夥給評評理,是不是這個道理”
    在場之人麵麵相覷,天元宗主和懸遊道人之間的爭端鬧得沸沸揚揚,他們自然知道,當時天元宗主是主動上門拜訪薛城主,接手了薛大公子,這才將懸遊道人逼走的。
    想想也是,懸遊道人原本治得好好的,天元宗主平日忙得不見人影,突然這麽好心地要幫薛大公子治療做什麽
    ——不就是為了碾壓懸遊道人,打懸遊道人的臉嗎
    所以,天元宗主為了治療效果更好而加大藥量……也是極有可能的事。
    眼看質疑的聲音越來越大,天元宗主氣急攻心,正欲張口為自己辯駁,氣息奄奄的薛大公子這時突然又噴出了一口血。
    薛城主從憤怒中回過神,慌亂無措地擦拭著他唇角的血:“別吵了!先救人!”
    天元宗主如夢初醒,大力撥開懸遊道人,自己親自上前給薛大公子探脈。
    這一探之下,他臉色更加難看。
    從脈象上看……確實是用藥過猛的症狀。
    懸遊道人這時又做出一副老好人的嘴臉,在旁邊貌似很擔憂地催促道:“你之前給他開了什麽藥方,快拿出來看看啊!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趕緊化解掉那股多餘的藥性!”
    薛城主聞言,連忙抖著手從懷裏拿出一張藥方:“藥方在我這,你快給看看——”
    懸遊道人沒接藥方,隻湊近看了幾眼,馬上倒吸一口涼氣:“就說是過量了,祁元景你還不承認!你們都過來看看,是不是我說的這樣”
    懸遊道人讓其他丹宗宗主過來瞧藥方,一群高階煉丹師看過後,臉上都浮現出了驚訝的神色:“這……這的確是過量的
    藥方……祁宗主,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天元宗主暗暗咬牙:“要愈合經脈,尋常的藥量是不夠的,所以我才在一定範圍內適當的調高劑量,但是,絕不可能導致這種結果!”
    他的解釋沒有絲毫效果,不懂醫術的修士隻知道,天元宗主確實開了一張過量的藥方,害慘了薛大公子。
    薛城主簡直又恨又悔,他紅著眼,不再看天元宗主,幹脆將希望放到懸遊道人身上:“懸遊大師,你可有辦法救我堯兒,隻要你將他救回來,我給你兩片——不,三片聖蓮!”
    懸遊道人一臉為難之色:“薛城主,不是我不想救啊,隻是我實在不擅長治療這種程度的重病,令公子一隻腳已經邁進了鬼門關,要救的話,也隻有沈青霜能辦到了。”
    薛城主猛地反應過來:“對!沈宗主有起死回生丹!快——快去請沈宗主過來!”
    他的下屬馬上領命離開,天元宗主在旁邊目光晦暗地看著薛大公子,以他的經驗來看,薛初堯剩下的這口氣,絕對撐不到沈青霜到來。
    薛初堯絕不能死,他一旦死了,薛城主與天元丹宗之間便多了一道永遠無法修複的裂痕,之後再想跟逐鹿城談合作,便是天方夜譚!
    因此,天元宗主不得不主動開口:“薛城主,你現在更信任沈宗主,我無話可說,但如今情況危急,我必須先壓製住令公子身上的藥性,免得情況愈發惡化。”
    雖然天元宗主言辭懇切,但對於天元宗主,薛城主已經失去了信任,他沒馬上回答,而是先望向懸遊道人:“大師,你怎麽看”
    懸遊道人抱臂搖頭,打著太極道:“我擅毒不擅醫,暫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薛大公子的情況確實還在不斷惡化,薛城主斟酌片刻,還是讓天元宗主上前了。
    這麽多人在場,諒這姓祁的庸醫也不敢亂來!
    天元宗主無視懸遊道人帶著嘲意的目光,冷著臉上前,重新給薛初堯把脈,而後取出丹藥,喂他服下。
    剛開始,薛初堯的麵色確實好轉了,不再蒼白如紙,眼睛也睜開了,還能斷斷續續地回答薛城主的一些問題。
    然而薛城主剛露出一絲喜色,情況卻突然急轉直下。
    剛回到薛大公子臉上的那絲血色突然再度消失,薛大公子重重咳出一口血,像是一口氣上不了,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整個人便徹底軟倒在薛城主懷裏,再無聲息。
    未完全綻開的笑容還停留在薛城主的臉上,他衣襟上沾滿了血,愣愣地抱著懷裏的大兒子,卻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氣息。
    他的大兒子死了。
    死在了他的懷中。
    也是這個時候,突然有人驚喜喊道:“沈宗主來了,快讓開!”
    沈宗主撥開人群,腳步匆匆地趕了過來,看到薛大公子的同時,他麵色驚變,撥開完全怔愣住的天元宗主,快速給薛大公子把脈。
    薛城主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啞聲開口:“沈、沈宗主,堯兒他還有救的吧,你的起死回生丹……”
    “抱歉,薛城主,”沈宗主緩緩收回手,搖了搖頭,露出醫者獨有的悲憫神色:“起死回生丹,隻能救回至少還留有一口氣的傷者,若是令公子剛剛能撐到我來,或許我還能……”
    他點到為止,但他的未盡之言,所有人都已領會。
    薛城主確認大兒子不可能被救活後,瞬間抬起一雙充血的眼睛,殺意凜冽地鎖定天元宗主:“祁元景,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堯兒!你這個該死的庸醫!”
    如果不是祁元景亂治,他的堯兒或許還能撐到沈宗主到來!
    “傳我號令!”
    薛城主的聲音淒厲得宛如泣血:“從今往後,所有天元丹宗之人,皆不得入我逐鹿城城門!所有天元
    丹宗的店鋪,皆不得入駐逐鹿城!”
    “從今往後,我逐鹿城與天元丹宗勢不兩立,不死不休!”
    此言一出,便有逐鹿城護衛立即行動,開始驅趕在場所有天元丹宗的弟子。
    天元弟子們驚呼連連:“憑什麽讓我們出去,我們還得參加丹陽大比呢!大師兄還有決賽要參加——你們不能這樣做!”
    不僅是天元弟子,護衛也對天元宗主冷冷道:“祁宗主,請吧。”
    天元宗主卻站著沒動,挺直脊背道:“薛城主,今日之事非我所願,我們都被他們給耍了。”
    薛城主小心地放好大兒子的屍身,不想再聽他狡辯,滿臉戾氣道:“還愣著做什麽,請天元宗主離開逐鹿城!”
    “慢著,”懸遊道人卻在此時忽然開口:“剛剛那個魏滿洲怎麽說的,讓天元宗主幫幫他怎麽聽著,天元宗主好像也跟蓬萊島有什麽牽扯啊,是不是該留下天元宗主調查調查”
    聞言,薛城主堪堪冷靜了一點,想起了方才之事。
    魏滿洲說的話裏確實有頗多疑點,並且也提到了天元宗主,薛城主此時火大得很,當即沒有猶豫,做了決定:“那就將天元宗主暫時留下,以便之後開展調查。”
    天元宗主沒有反抗,被帶走前,他回過頭,深深地望了他們一眼,丟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你們都會後悔的。”
    *
    這場鬧劇,以魏滿洲被捕,蓬萊島全體被押入大牢候審,天元弟子狼狽離開逐鹿城,薛城主悲痛欲絕地帶走薛初堯屍體落幕。
    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問仙大會注定不能再正常舉辦,然而,在場的修士已經沒心思關心什麽比試不比試的事了,畢竟光是吃瓜,這一趟就來得很值了!
    “嘖嘖,真是沒想到啊,蓬萊島這樣的名門正派,居然暗中跟魔域有勾結!”
    “是啊,要不是玄滄劍宗的謝挽幽逃回來,整個修真界恐怕都要被蒙在鼓裏!”
    “不說蓬萊島了,就說天元宗主吧,他一個天階煉丹師,怎麽治個人都能把人治死,天階的等級該不會有什麽水分吧”
    “反正我以後都不敢去天元丹宗買丹藥了,這也太可怕了,宗主都這樣,更何況裏麵的弟子還是碧霄丹宗好,從不捧高踩低,以後就去碧霄丹宗好了。”
    “可憐了薛大公子——哦不,其實也不怎麽可憐,這人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隻是沒想到他會死在天元宗主手上。”
    “這是能說的嗎……噓,當心被人聽到!”
    一片議論聲中,有人注意到,方才還站在台上的謝挽幽忽然下了台,朝一個方向走去。
    “快看,她這是要去哪”
    “肯定是去找渡玄劍尊啊,她告發了魏滿洲,跟玄滄劍宗的嫌隙應該也可以消除了。”
    “不過有點奇怪,她究竟是怎麽從魔域逃回來的,還能救回那麽多人……這件事確實有疑點。”
    “不會是魔域派來的奸細吧……”
    謝挽幽忽略了周圍的議論聲,徑直走向沈宗主的方向。
    沈宗主此時也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眉頭微皺,轉頭問旁邊的懸遊道人:“他們說,挽幽是渡玄劍尊的小弟子什麽意思挽幽還沒拜渡玄劍尊為師吧,還有,挽幽能跟玄滄劍宗有什麽嫌隙”
    懸遊道人提起這件事就滿心鬱卒,冷哼一聲:“我不知道,你去問挽幽,這倒黴孩子,這麽大的事都瞞著我們!”
    沈宗主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便找到了渡玄劍尊,想要問個清楚。
    謝挽幽隻好跟著他改變了方向,走向渡玄劍尊。
    關注她的人馬上言之鑿鑿道:“看吧,就是去找渡玄劍尊的!”
    渡玄劍尊及玄滄
    劍宗眾人全程沒參與薛城主那邊的鬧劇,見沈宗主過來,容渡眼中多了幾分不解,站起身,對沈宗主禮貌地頷首:“沈宗主,何事”
    沈宗主欲言又止:“挽幽她……”
    懸遊道人見沈宗主遲遲不問關鍵問題,急得不行,風風火火地搶先問道:“就是問你,挽幽怎麽會是你的小徒弟!”
    容渡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反問道:“這件事,你們之前不知道”
    沈宗主和懸遊道人麵麵相覷,默然看向渡玄劍尊。
    不知道。
    容渡從他們眼中讀出這個意思,於是也沉默了。
    片刻後,他繃著一張臉開口:“謝挽幽十六歲時,我便將她收入門下,她的魂燈如今還在玄滄劍宗的宗祠裏,按理來說,我依舊是謝挽幽的師尊。”
    “”懸遊道人氣死了,脫口而出一句話:“你不要臉!害得挽幽這麽慘,看她靈根變好,又想著把她接回去,哪有這麽好的事!”
    沈宗主按下他,隱晦道:“大庭廣眾下不好議論這件事,等會兒再說。”
    懸遊道人可算是閉了嘴,隻是望著容渡的眼神依舊不善。
    悄悄圍觀吃瓜的修士:哦豁,丹修大佬和劍修大佬吵起來了!
    就在此時,謝挽幽也靠近了兩方的大佬,眾人越發激動,開始期待接下來的戲碼。
    是師徒重逢喜極而泣還是渡玄劍尊依舊不原諒謝挽幽,師徒繼續老死不相往來
    懷著這樣的期待,眾人看到謝挽幽對著渡玄劍尊的方向一拱手,聽到她口中喊道:“師尊。”
    好家夥,渡玄劍尊還沒說原諒你,你這就喊上了
    不免有人對謝挽幽這種腆著臉瞎湊的行為露出輕蔑的神色。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謝挽幽果然還是如此不要臉。
    眾人都等著謝挽幽被打臉,但下一刻,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渡玄劍尊沒回應這聲“師尊”,回應的人,居然是沈宗主和懸遊道人。
    吃瓜修士:“”
    什麽鬼
    在場的玄滄弟子也懵了,每個人臉上都是情況外的茫然。
    小師妹不是他們宗的弟子嗎,碧霄宗主和懸遊道人應什麽
    搞錯了吧
    然而謝挽幽已經跟沈宗主聊上了:“師尊,麻煩您跑這一趟了。”
    “孩子話,有什麽麻煩的,”沈宗主笑道:“這裏的事也很要緊,不是嗎”
    懸遊道人幽幽道:“沈青霜,好羨慕你啊,有徒弟關心,不像我,忙裏忙外的,徒弟都不問我。”
    “……”不是謝挽幽不問懸遊道人,實在是懸遊道人這個邪魅狂狷的俊美外形太有欺騙性了,謝挽幽總是很難對他產生一種對於長輩的敬重感。
    謝挽幽輕咳一聲,瘋狂端水:“……沒有啊,我正想說呢,師尊這次的演技就是這個——”
    謝挽幽暗搓搓比了個大拇指。
    “嗬,少把我當小孩子哄,”懸遊道人瞥了一眼她的大拇指,冷哼一聲:“先解釋一下,你跟玄滄劍宗之間怎麽一回事”
    謝挽幽心裏默默歎氣,這一天,終究是來了。
    她無奈道:“說來話長,我們找個地方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