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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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裂樣的酸痛讓紀思安從昏迷中醒來,身體的各個部分如木頭般僵直不聽使喚。她用盡力氣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地板卻有些陌生。她試圖動動頭想觀察房間的其他地方,強烈的眩暈感卻不得不讓她重新閉上眼。
    紀思安張開嘴巴大口喘息,空氣的充盈終於讓她的精神稍稍複蘇。她費力地將一直感到粘膩異常的手舉到自己眼前,借著窗簾透出的幽光看到暗紅色的液體從手上緩緩滑落,險些掉在她的臉上……。
    是血……,此時嗅覺的恢複讓她成功做出判斷。夾雜著鐵鏽味道的腥氣讓她十分不安。不過好在此時身體已漸漸恢複功能,她咬牙用手肘撐起身體,長發上滴落的血水僅讓她愣怔片刻,左手已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後腦。碰到粘性液體的那一刻,後腦傳來的痛覺讓她微微鬆口氣,她受傷了,不過不算太嚴重。
    紀思安咬緊牙關,拚命控製著反應遲鈍的四肢讓自己坐了起來。她迫不及待地向四周看去,目光卻與一雙無神的雙眼撞了個滿懷。床上女人癱坐在床頭,極瘦的身體,枯枝樣的四肢讓她感到有些害怕。
    “你好……,請問這是哪裏”紀思安努力控製自己的聲線發出低低的聲音。
    那女人似沒聽到一樣,依舊直直地望著她。她都不眨眼的嗎驀然間一個不好的想法跳了出來,她大著膽子再看了一眼她的眼睛……,那個女人的瞳孔已經放大……。紀思安嚇得手腳並用地向後退去,直到後背抵到冰冷的牆麵,退無可退,她才被迫停了下來。
    牆麵的堅硬冰冷讓她快速冷靜下來,她需要趕快離開這裏。這個想法剛剛跳出,身體已經自覺地做出反應,她扶著牆麵試圖讓身體站立起來,腳下卻踩到軟綿綿的一團。紀思安下意識地低頭,原來是踩到了一個毛絨玩具。她順著玩具的方向向床下看去,一副小小的身體靜靜地躺在那裏,是一個、歲小姑娘。
    紀思安踉蹌著向前想要查看孩子的情況,卻再次跌倒在地。她努力伸手卻突然收回,那孩子的小手如牆壁一樣冰冷。孩子……也死了。紀思安覺得頭越發地疼,她要趕快報警,報警……手機。她用力向衣兜掏去,手上傳來的刺痛使得她馬上縮回。她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滴血的手指,兜裏沒有手機……卻有一把刀……。她轉頭看向女人和孩子,刀怎麽會在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正當她愣怔之時,大門處傳來開鎖的聲音,她哆嗦著躲在臥室的牆角,不自覺地握緊兜裏的那把刀……。人在緊張的時刻所有感觀都被放大。她雖然沒有探頭,卻依然清楚地知道隨著沉重的防盜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一步兩步。他在玄關停下,隨手打開走廊的燈,並在那裏窸窸窣窣地停留一段時間,似乎是在換鞋子。
    紀思安咽了咽口水,目光艱澀地看向床上床下的兩具屍體,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不過這種糾結沒有停留多長時間,一個男聲傳來。“小安,你醒了嗎感覺怎麽樣”
    那名男子似乎早就料到沒有人會應答,又快速自顧自地說道:“她們都走了,就剩下你我了。我們終於可以……好好談談了”。
    “怎麽我下手太重了還沒醒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近。紀思安甚至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她將自己攢成一團,期盼著那男人發現不了她,然而一切都是徒勞,那名男子還是直奔她藏身的房間而來……。
    就在臥室門被推開的那一刻,紀思安猛地驚醒,滿頭大汗地坐起身子,待看清周圍的情況後,又頹然躺下,又是這個夢……。這個她做了很長時間的夢,卻每次都像重新經曆了一樣。
    濕透的睡衣涼涼地貼在身上很是難受,紀思安胡亂理了理被汗水打濕的頭發,手不自然地碰到後腦的傷疤,明明早就不疼了的傷口卻很有存在感地提示著以前發生的事情……。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鬧鍾突然響起將她嚇了一跳。她馬上起身匆匆按掉鬧鍾,已經六點半了,思想還沒有平靜,身體卻如條件反射一般自主帶著她來到衛生間。她用冷水洗了把臉,鏡中的自己蒼白得有些嚇人。
    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睡好覺了。尤其是這段日子以來她反複做著同一個噩夢,夢裏的情景都是她歲那年發生的事情。
    這樣可怕的夢,她卻每次都想讓自己身臨其境,她想記起更多的線索……,可每次她想起的都是些細枝末節,每次都沒有看到凶手的臉……,倒是感知越來越豐富。
    她抬起纖瘦的手,指尖滑落水滴的觸感讓她想到那滴鮮血,還有那地板,她這次似乎知道了地板的材質,是暗棕色的實木……。紀思安懊惱地抓抓頭發,可惡,下次她一定要撐到凶手開門,說不定就能看清他的臉。
    紀思安渾渾噩噩地出門,直到被人推著擠上地鐵時,她依然沒有恢複過來。不過她的狀態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這就是打工人的悲哀,都是拚命討生活的人,誰也不比誰容易到哪裏去。
    其實她一直不討厭車廂的擁擠,甚至微微有些喜歡,正因為這些人才讓她有了真實活在現實中的感覺。她站在門邊,臉幾乎貼在玻璃上,這種模糊的車窗反光都能看出自己的黑眼圈,可以想見現在的她是如何狼狽。
    等到單位又該被羅莉那個丫頭奚落了。想到這裏她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一個妝容精致的圓臉姑娘。真羨慕她呀。她與她同樣歲,在同一所大學的法學係畢業,在同一家律所試用,境遇卻完全不同。她在城隍舉目無親,她卻是家中眾星捧月的小公主;她小心翼翼地努力工作生怕被辭退,她卻對此滿不在乎,反正總有人可以依靠、可以善後。有家人真好,生活在城市裏真好,紀思安不甘地想著,一不留神就被後麵的人推擠著下車。
    她無奈地歎氣,不得不再次跟著人群重新擠上地鐵,依舊在門口,依舊每站都重複著相同的經曆,這些讓她又想到了那個夢。因著受傷和年齡小的原因,作為案件中唯一的幸存者和目擊者,她卻提供不出任何有價值的信息,殺害母親和姐姐的凶手不知何時能抓到……。
    好在辛苦討生活的人沒有太多悲風傷秋的時間,她到站了。紀思安隨著人流挪出地鐵站,直到站在陽光下她才有時間整理自己被踩得一塌糊塗的鞋子,歎著氣用濕巾徒勞地擦拭身上不知何時被沾染的汙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