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0023:戰鬥的理由與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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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舟感覺自己已經開始習慣,那超出普通人一倍的反應與行動速度了。
習慣那稠密如液體的空氣流動,習慣那慢慢吞吞跟不上自己的重力加速度,習慣那慢吞吞在行動後麵吃尾氣的邏輯思維……
他不斷在走廊的拐角與障礙物之間躍起、奔馳,動作敏捷靈巧得像隻貓。
被增強以後的邊緣係統,在他全速奔跑時,喚醒了哺乳動物先祖經過數千萬年上億年時間優化出來的算法——過去,它們曾在草原、在森林、在山地如此玩命地奔跑跳躍,隻是為了能夠活到第二天的黎明。
失敗者化作累累屍骨,淘汰喪失掉繼續迭代的資格。
成功者則進入下一輪β測,再一次為生存與繁衍而戰。
每一名測試者,都沒有失敗的機會。
因為失敗者會立馬卷鋪蓋滾蛋,盡量降低其汙染基因池的可能。
所以,最起碼在奔跑與跳躍這件事情上,江舟還是更願意相信前人的智慧。
你還能聰明過那些在樹上生活的老祖宗不成
放任著自己的本能帶著自己疾馳,江舟空閑下來的大腦新皮質,便有時間來思考其他的問題了。
一些更加理性,更加殘酷的問題。
光靠自己一個人,能行嗎
雖然他並不認為對方會有強過渡鴉-的戰鬥力——不然,他們沒必要用這種方法來慘烈兌子,用以換掉布克了。
但最起碼,藏幕後的那個人肯定是有自信幹掉除布克之外的所有人。
換句話說,對方必然是個深度的調整人。
再佐以數量不明的深度,以及其他加裝義體,或著攜帶輕武器的戰鬥人員。
而自己隻是一個剛剛完成深度改造的調整人,做不到像布克那樣能夠正麵擋下一發電漿炸彈還不死。
對比敵我實力,能行嗎
廖漆也許是一個衝動的人,但江舟卻是一個理智的人。
他會分析事情的可行性,會舍棄掉那些不會有結果的無用嚐試。
並且,在得知自己前半生唯一一次衝動行事的結果,是炸掉了全球互聯網以後,如今的他行事隻會更加的謹慎。
一腳蹬在拐角處的牆壁上,將自己奔跑時攜帶的大量動能的方向偏移,而不至於減速,江舟聽到地下室傳來了的快速而沉悶的槍聲。
那是g-狼犬全功率開火的聲音。
而同時回響的,還有其他零星而雜亂的槍械開火聲。
看起來已經是交上火了。
還沒等江舟來得及思考自己下一步該怎麽做,爆炸聲響起了。
“滋滋滋滋——嘭!”
與先前渡鴉-胸口那個黑匣子爆炸時極為相似聲音,從江舟的腳下不遠傳來。
隨即,電漿爆炸所釋放的誇張熱量,也透過厚實的地麵傳遞了上來。
果然……如他先前所想的那樣,對方有足夠的重火力突破防線。
來遲了一步。
江舟放緩腳步,緩緩地吐了一口氣。
但即便是理智思考,自己也沒有什麽好猶豫的。
無論如何,那台萬用打印機是他未來從塔爾塔羅斯脫困的關鍵。
他需要那台萬用打印機,需要他源源不斷地,將自己在深淵暗網裏挖掘出來的科技藍圖兌換成切實的力量。
將單分子武士刀從背後抽出來的江舟心想。
除了“江舟”自己的理由之外,胸膛中那顆屬於廖漆的心髒,此刻也在高聲呐喊著,要讓那些把主意打到喀戎之家的所有人全部留在這裏。
要讓那幫腦葉幫的人渣付出血的代價。
解開槍套,弓下腰,壓低腳步聲。
江舟的眼神逐漸變得冷漠。
戰術記憶體的經驗與他的超人體質相結合,此刻他便化為了一台冷血的殺戮機器。
貓著腰隱匿在了黑暗中,強化過的視覺穿過了走廊裏的煙霧,他便看到自己此行的目標。
觀察、分析、評估、戰術可能……
…………
“繼續開火,那家夥沒有死!”
“嘭——嘶嘶……”
伴隨著門外傳來的巨大轟鳴與震顫,這便是溫斯頓最後能夠聽到的有線通訊回報。
再往後,就隻能聽到通訊器另一端的雜亂電流音了。
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的溫斯頓手忙腳亂地把桌上的手槍重新握起,他依托操控聚變點火器的工作台為掩體蹲了下來。
“td……td……”
顫抖著將手槍對準了防爆門,他牙齒打顫著自言自語。
“td布克,你那裏怎麽還沒解決完回來啊……”
對方都已經快突破最後防線進來了,再不回來他們就都要歇菜了。
“所有讓技術人員上前線開槍的,都td是王八蛋。”
拿著槍,溫斯頓嘴裏喋喋不休地抱怨道。
“嘭!”
門口的一聲巨響,讓溫斯頓的心髒瞬間提了起來,他往上看去。
地下室的防爆門被外麵的什麽極為有力的東西所擊打,往裏凸出了好似漏鬥般的一塊形狀。
“嘭!”
又是一聲巨響,這一次震得周圍的牆體一陣落灰。
雖然又出現了一個漏鬥,但防爆門依舊紋絲不動。
“打不開打不開打不開……”
額頭上冒出了細密汗珠的溫斯頓,握著槍也不知道是在向誰祈禱。
“這道門加固過……”
外麵一個悶聲悶氣的聲音如此說道。
聽到這句話,溫斯頓稍稍鬆了一口氣。
“那你去把鋁熱劑拿來,雙份的那個。”
“好的。”
而門外隨之而來的對話,卻是令他的心再次沉入了穀底。
幾秒以後,隨著“嗤”地一聲,防爆門門鎖的位置瞬間出現了一朵暗紅的印子。
並且伴隨著它不斷擴大,最中心的顏色也隨之變成橘黃、熾白……
完蛋了……
在溫斯頓絕望的目光下,門“啪”地一下被踹開了。
“喲,原來裏麵還有留守的成員呢。”
門被打開以後,一個黑人慢慢走了下來。
那是一個兩米多高的壯漢,他的左臂有著不協調的巨大,上麵還有著多條金屬管線連接在他身後的某個動力裝置上。
“別殺他。”
而在那人身後,另外一個長相與體型都不怎麽起眼的人如此提醒道。
“這人大概是萬用打印機的運維人員,殺了他我們還要重新找。”
“放心吧。”
走在前麵的那個黑人,悶聲悶氣地說。
即便溫斯頓平時再怎麽自詡冷靜理智,但當一個身高兩米四五,一隻手臂看起來比自自己腰身還粗的壯漢,帶著明顯的敵意走到自己眼前的時候。恐懼與驚慌的情緒,還是克製不住的吞噬了他。
“隻要他別用手裏的那把玩具挑釁我就好。”
巨手將溫斯頓當做是掩體金屬工作台像是紙箱一般地挪開,那個黑人巨漢看著已經呆若木雞的溫斯頓問道:
“不介意把你手裏的玩具給我吧”
溫斯頓好像這時候才回想起自己的手裏有槍。
接著,就像是大人從三歲小孩手裏搶走棒棒糖一樣的輕鬆,對方輕而易舉地從溫斯頓的手裏拿走了那把槍。
隨手一捏,那把手槍瞬間變成了最原始的零件狀態,散落了一地。
溫斯頓在心裏咒罵起了為此感到鬆一口氣的自己。
先前那個長相與身高都不怎麽起眼的人也走了進來,他環顧了四周一圈,然後轉向溫斯頓問道:
“你是這台萬用打印機的運維人員”
溫斯頓點頭。
“你跟我們走,伊卡洛斯給你開多少錢,我們給你開三倍。”
那人說道。
可是除了打印的物料采購費之外,伊卡洛斯解放陣線沒給我發過一分錢啊……
不僅如此,每個月還要按照收入比例繳納組織運營費,那我也得給你們翻三倍
溫斯頓想。
但眼下,他不敢說出口。
大概是把溫斯頓的沉默當成了同意,那人招呼旁邊一把扛起了萬用打印機的那個黑人壯漢,讓他趕緊把東西給搬出去,然後才重新看向了溫斯頓。
“當然,這三倍的報酬也不是完全沒有代價的。”
那人微笑著說。
“坦率地說,我信不過你們伊卡洛斯的人。你們大多數人太倔,太硬,太理想主義。因此,假如想要加入我們,你必須要……”
“嘿,這破玩意被門給卡住了,拿不出去啊。”
先前那扛著那台萬用打印機的黑人壯漢打斷了他的話。
“把你的腦機接口給插上去,簡單的變形指令不需要權限。”
那人有些惱火地回過頭,朝那個黑人壯漢喊道。
後者才恍然大悟地連連點頭
“哦……明白了明白了,我還納悶他們是怎麽搬進來的。”
短暫的插曲以後,那人再次看向了溫斯頓,繼續起了之前的話題:
“假如你想獲得我們的信任,啊……這是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我的意思是,假如你想活下去的話,你就必須做一件事情,用來與自己的過去進行徹底的切割。”
“什麽事情”
溫斯頓問道。
那人環顧了一圈,目光尤其是在地下室的四台聚變點火器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然後說道:
“如果我的情報沒有錯的話,你們是通過一個小型的裂變爐來給萬用打印機充能,對吧”
溫斯頓點了點頭。
“引爆它。”
那人說。
語氣就好像是讓他點燃一隻炮仗。
“讓它在二十分鍾以後突破臨界,把整個喀戎之家,把這一整個街區都夷為平地。”
溫斯頓盯著對方的眼睛,直到對方把槍掏出來指向自己的時候,他才能確定這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的確,他們這兒的反應堆是小型的,直接殺傷力頂多波及這個街區,即便算上輻射範圍也不會太大——頂多影響到安置區負二層四分之一的麵積。
但這依舊是一顆td核彈!
那個人繼續說道:
“假如你拒絕的話,我會殺了你,然後由我來引爆,結局不會變。所以你也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因為這是一件必然會發生的事情。無論是通過你的手,還是通過我的手,對於那些即將要倒黴的人來說,沒有任何的區別……”
“關於這個要求,我恐怕需要你幫忙解釋一個小小困惑。”
麵對黑洞洞的槍口,溫斯頓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那人微笑著回問道:
“什麽困惑我會知無不言。”
是想詢問這麽做的理由嗎
他想。
那當然是打算將這次核爆,歸罪到伊卡洛斯的頭上,讓他們喪失在諾德安置區地下層階的凝聚力。同時,消抹掉他們來此的證據,並且引發足夠大的混亂,讓腦葉幫能夠在混亂中帶來新的秩序。
然而,溫斯頓詢問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
“你媽過去究竟是從事什麽職業的”
那人臉上的微笑頓時消失了。
溫斯頓繼續道:
“說實話,之前我還隻敢妄自揣測你是不是童年沒媽,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麽個人渣。但現在看到你連孤兒院的孩子們都嫉妒,我都有些不敢想象你媽過去是幹什麽的了。”
“我很遺憾你……”
將槍頂在了溫斯頓的額頭上,那人搖著頭說道。
“我也很遺憾沒能看到布克把你的腦袋烤成七成熟,然後擰下來給當球踢。”
溫斯頓直視著對方的臉說道。
“原來如此,你現在這麽硬漢,是因為還相信布克隨時會回來救你,或者至少能回來為你報仇,對吧”
那人翹起嘴角說道。
隨即他搖了搖頭:
“但很遺憾的是,他現在已經死了,一顆電漿炸彈把他整個人都燒成了灰燼。”
“不……這不可能!”
滿意地欣賞了一會兒對方眼神裏的絕望與不可置信,而就在他打算開槍之際,自己身後再一次突兀地傳來了一陣響動聲。
是萬用打印機從樓梯上滾落了下來。
“又怎麽了就這點事情都做不好嗎”
有些不耐煩地看向樓梯上的那個黑人壯漢,那人打算拿出自己的“老資格”來好好訓斥一下對方。
而此刻,那個黑人壯漢僵在了樓梯的盡頭,在聽到他的聲音以後,有些困惑地向他轉過了頭。
“門外有……”
然後,在他的話說完之前,他的腦袋便與脖頸分離了。
那顆頭顱就這麽在兩人的目光裏一路滾下台階,撞在了先一步滾下來的萬用打印機上以後,又十分巧合地滾到了離兩人不遠的位置。
脖頸的斷口處光潔如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