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二十萬人齊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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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王山上,沒有人知道自己的袍澤們已經被坑殺了。
大部分人認為自己那些投降的袍澤會被處決一部分,然後押往秦人後方。
做苦役,做勞工。
盡管押送的路上,也需要耗費糧草。
仗打成這樣,麵對秦魏兩國的前後夾擊,許多趙軍認為自己已經沒有翻盤的可能。
但是隻要趙括在,他們就會繼續為自己的上將軍戰鬥下去。
趙括帥帳,燈火通明。
“派人去告訴秦人,隻要他把俘虜放回來。我一定拱手讓出整個長平給他們。然後回軍把魏人趕走。”趙括焦急的說道。
身上好幾處受傷的廉頗趕緊說道:“賢侄切不可以擅自做主,無王命撤回,大王會追究的。”
“全部責任由我一人承擔!”趙括開口說道:“如果不是因為我上書建議大王求和,主帥之位不會旁落別人。我軍也許就不會落到這步田地。此事,責任在我。”
“賢侄這說的是哪裏話。我王換帥,那是老傳統了。說到底,還是他對掌握兵權的武將,心存忌憚。”情急之下,廉頗也說出了犯忌諱的話:“你收攏十萬潰兵,而且在大軍兵敗的情況下力保後路安穩,這是許多名將都做不到的事。”
趙括麵帶憂慮:“秦軍殺降不是沒有先例,這些投降的兄弟在那裏,十分危險。而且此時天涼,一想到他們在那裏挨餓受凍,我心難安,飯都吃不下。”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周圍的人都用極為尊重看向了趙括。
愛兵如子,莫不如是。
在這樣的將軍手下,誰作戰不拚命呢
廉頗長歎一聲,不再勸說,心裏做好了在朝堂上拿命保護趙括的打算。
如果不行,他會想辦法幫助趙括逃到別國去。
司馬越是趙括行軍打仗最重要的幫手,開口說道:“少君說要把俘虜換回來。那麽我們不管付出什麽代價,都要做到。但是我軍現在的糧草隻剩不到三個月了,大部分還是之前長平大營的繳獲。”
之前調撥給趙蔥的糧草,在光狼城,被一把火燒了。
如果要接納俘虜,目前的糧草勢必不足。
此時的趙軍高層,還不知道白起已經坑殺俘虜。
他們都明白,如果秦人真的把降兵放回來。
無異於一個陽謀。
消耗糧草,活活餓死趙軍。
但是隻要俘虜被放回來,自己有一口吃的,就不會餓著兄弟。
但這樣終究不是辦法。
趙括揮手,示意成召去把趙王賜給他的馬牽過來。
這匹馬十分神武,更難得是極為溫馴,騎乘體驗極好。
趙括一開始打算把這匹馬拿去配種,後麵成召告訴自己這是匹母馬,不能當種馬用,趙括才沒了這個心思。
可惜了一匹好馬啊。
趙括走到這匹馬旁邊,輕輕的撫摸著馬鼻子。
那匹馬也親昵的用鼻子蹭著趙括的臉。
一時間,趙括竟然有些心軟。
但隨即,丹河對岸的血紅色讓他下定了決心。
他從懷裏掏出一把黑豆,遞到那匹馬嘴邊。
隻見馬兒眼中發出驚喜的色彩,伸出舌頭卷起了黑豆。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人都快餓死了,還能在乎馬兒麽。
趙括閉上眼,用力揮劍。
早有準備的成召拿出木盆,一把接住落下的馬頭,還有噴射而出的鮮血。
一滴都不能浪費。
“賢侄,這可是大王賞賜的馬,怎麽能這麽隨意殺了,這樣置大王的臉麵與何地啊。”廉頗驚訝的說道。
趙括擦了擦劍上的血,一臉堅毅:“馬是好馬,殺了它,我也不舍。但是此馬一天的食量,可以抵得過六個甲士了,值此困難時期,不殺不足以服眾。
傳我將令,今日起,營中牲畜,按照作用列個排序,偵察、運輸、作戰的馬匹要保證。其餘的,用於裝飾的,或者食量巨大的牲畜,該殺就殺了,當作軍糧。也節約一些糧草。”
眾人轟然應諾,趙括這是為了俘虜被放回來以後,還有糧食吃。
司馬越正準備去登記造冊。
突然,司馬尚流著淚,走了進來,跪倒在地。
“趙軍,秦狗,秦狗把我們二十多萬投降的兄弟,全都坑殺了。”
“什麽!”趙括呆立當場。
“我們前去請求白起釋放俘虜的使者被趕了出來,白起讓他帶話,說如果我們不投降,等他們過來,會把我們全殺了。”
該來的,還是來了。
周圍的趙軍將領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二十多萬人啊,白起也下得去手。”平常沉默寡言的李雲一臉錯愕,率先開口。
“他們應該是缺糧了。但是也沒必要啊,把手砍了放回來不就好了麽。”王容握緊了拳頭。
“戰場相爭,各為其主。可是這些大頭兵都投降了,秦狗怎麽,怎麽”司馬越直接握住了劍柄,雙目通紅。
“他們這是要撤,然後坐視我軍和魏軍相爭。他們不會過來了。他們要跑了。”廉頗說道。
殺了二十多萬袍澤,餘下的趙軍除了死戰,沒有其他選擇了。
如果不打算撤退,白起不會這麽做。
趙括卻沒有再說什麽了。
他麵無表情,似乎早就預料到這樣的事情會發生一樣。
他默默走出營帳,走向了後方存放輜重的一個倉庫。
那裏守門的竟然是蓋聶。
蓋聶本是魏人,因此在魏人兵發長平關以後,他就被有意無意的排擠了。
但是,驕傲的蓋聶竟然沒有生氣,特別是在他聽說了趙括的事跡以後,反而對於趙括,更加有興趣。
不然換做其他人,敢讓劍聖蓋聶看守倉庫,蓋聶肯定一把火燒了倉庫,然後持劍把那個人殺了。
這個倉庫滿滿的都是麻布,還有紅色的染料。
本來是用於給軍士們添置冬衣的。
趙括完全沒有注意到眼前的蓋聶,直接推門進去,脫去蠶絲做成的內袍,將麻布衣披在了自己身上。
然後往額頭上綁了一條白色的帶子。
“讓人去告訴秦狗,如果我背麵中箭而死,就把我臉朝下埋在坑底,因為背麵中箭的我無顏再見諸位兄弟,願意先下黃泉,受刀割火燒之苦。
如果我正麵中箭而死,就把我臉朝上埋在坑頂。我身為主帥,生前不能帶軍獲勝,死後也要在最高處用身體保護兄弟們的殘軀,不讓他們受到踐踏。”
趙括握緊了拳頭,出離的憤怒。
二十多萬人啊,背後是二十多萬個家庭。
多少人日夜守望的丈夫,兄弟,長者,兒孫,就在這二十多萬人裏。
挺著孕肚的妻子扶著腰,心裏盼著自己的丈夫快點結束戰爭,在孩子出生前回來。
佝僂的身軀的老父親,扛著鋤頭,擦去汗水,這些農活本來不該他做,但是他擔心的,卻不是自己的身體吃不消,而是害怕等不來自己牽掛的孩子。
他們日思夜盼,想要戰爭早點結束,可以看見許久未見的親人。
每次官府的驛馬經過,他們都心髒狂跳,生怕送來的是,親人的噩耗。
如今,這些人隻能坐在門欄那裏,為死去的親人哭泣了。
萬家燈火,撒遍紙錢,淚幹腸斷。
趙括死死盯著光狼城的方向。
我一定要撕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