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冬夜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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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爭,讓人瘋狂,讓人占有,但也讓人失去。
    這竟然是秦軍再次向趙軍右翼瘋狂進攻的時候,馮忌心裏的想法。
    他已經失去了一切。
    當他逃回來的時候,他心裏甚至有些痛恨在光狼城的那個自己,竟然沒有陪同趙蔥一起死去。
    麃公到達前線以後,因為裨將雷河死去而士氣低落的秦軍,再次振奮。
    他們做好了烈火焚身的準備,大步向前。
    正如白起所料的一般,右翼的趙軍,已經沒有了那種扔到空中就會爆炸起火的陶罐。
    甚至投石車,也沒有再發出任何威力。
    整個趙軍的戰線,開始了動搖,甚至後退。
    這時候對秦軍殺傷最大的武器,反而是趙軍在長平大營那裏繳獲的弩箭。
    作為趙軍陣中最擅長打防禦戰的將領,李雲將趙括傳授給他的三段擊進行了改良。
    他把弓弩手分為十排,錯開站著
    每列之間都隔著能讓一個人通行的通道。
    每次指揮旗落下,第一排和第三排的弓弩手直接擊發,隨後頭也不回,站到隊列的最後麵。
    第二排和第四排向前一步,繼續發射。
    等到秦軍逼近的時候,所有弓弩手再次齊射。
    然後拔劍,衝鋒。
    由於發射間隙變長,弓弩手的體力得到了保證。
    在近身肉搏中並沒有出現以往那種,步兵逼近弓弩手以後,弓弩手手臂酸脹,無法舉盾揮劍,因此被全殲的狀況。
    在李雲帶人反衝幾次之後,秦軍的戰線依然進展不大。
    這樣的情況不止是白起看了心裏焦急,趙軍這裏的司馬尚心裏也在對秦軍破口大罵。
    什麽狗屁虎狼暴秦,怎麽推進速度這麽慢,雞尾酒都扔完了還推不進來。
    趙軍今天對自己生命的漠視,給秦軍增加了許多麻煩。
    在殺了好幾個進攻不力的都尉以後,麃公心裏焦急,再這樣下去,他們的中軍就撤不回來了。
    “吾等奉命,前來支援。”看見戰事依然不盡人意,白起讓蒙武帶著所有的鐵鷹銳士到達了秦軍左翼。
    隨後,秦軍最強的戰力,手持長矛,身披重甲,加入了戰場。
    風卷殘雲。
    堪堪和秦軍精銳旗鼓相當的趙軍右翼,在碰到鐵鷹銳士以後,終於開始了後退。
    當雙方戰鬥意誌相當的時候,戰鬥經驗和戰鬥技巧這種一直以來被放在精氣神後麵的東西,成為了決定性因素。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李雲並沒有再次帶人反殺出來。
    而是高聲疾呼,指揮士兵們有序撤退。
    雖然,在鐵鷹銳士麵前,撤退是沒辦法做到的。
    但是總會有些趙軍,大吼一聲,主動衝上前去,無視捅進自己肚子裏的長戈或者是短劍,死死抱住對麵的秦軍,想讓袍澤撤退。
    而他的袍澤,看見他身後掛在兵刃上的腸子和鮮血以後,直接紅了眼,失去了理智。
    根本沒有向後退的意思,留著眼淚用兵器穿過了他的身體,刺進了對麵秦軍的體內。
    如果說之前在故關,鐵鷹銳士敗給了趙括的身先士卒和故關虎豹的決死突擊。
    那麽這次,鐵鷹銳士雖然險勝,卻也被徹底暴走的趙軍狠狠咬下來一口肉。
    而且是傷筋動骨的那種。
    他們終於明白,雖然人人說“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銳士”。
    但是趙軍穿著麻衣的白袍步兵,在趙括的帶領下,是完全可以跟他們一較高下的。
    撼山易,撼白袍難。
    整整苦戰了一天,秦軍終於把趙軍右翼趕回了接戰時的地點。
    或者是趙軍右翼半推半就,回到了初始的位置。
    “恭喜麃公將軍,成功擊退趙括右翼。末將這就去通知我軍中軍回撤。”一身血跡的蒙武顧不上休息,直接前往中軍。
    時間不多了。糧食快吃完了。
    而且高平關,左有峭壁、右有陡澗,關西有玉灑河西去,關東有丹河支流許河的兩源馬村河、原村河東下,水、陸交通極佳,易守難攻,哪裏是能輕易拿下的。
    麃公點頭,昂首走進被攻下的趙軍陣地,坐在地上,準備開始用飯。
    秦軍的飯食,是根據爵位不同發放的。
    但是目前補給有限,麃公也隻有幾塊馬肉和一碗大豆。
    秦法禁酒,可是麃公身為大將軍,自然是有些特權。
    他懷裏有個葫蘆,裝了些淡酒。
    和其他國家不同,秦國對釀酒業並不重視。
    秦王認為釀酒需要的糧食太多了,是一種浪費。因此,秦國的酒味道寡淡。
    但是家鄉的味道,並不是靠舌尖來品嚐的。
    麃公一腳踏進那些木頭做成的臨時陣地,細細品嚐了一口酒,豪氣萬丈。
    這個陣地看起來是用投石機的配件做的,十分簡陋,但是趙人憑借這個陣地,給鐵鷹銳士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那些木頭上,都是深紅色的血跡,摸起來黏糊糊的。
    隻有最裏麵那台沒來得及拆卸的投石車,還算幹淨。
    投石車的配重還吊著,隻是周圍已經沒有了木桶。
    想必是趙軍打光了所有的彈藥以後,剛想拆卸,秦軍已經進攻到了這裏。
    “趙人裏麵,有大才啊。”戎馬一生的麃公一眼就看出來這輛投石車的與眾不同,三兩步就走到了投石車旁邊,愛不釋手。
    和他們秦軍用的人力投石車相比,趙人的這輛配重投石車優勢明顯。
    “將這輛投石車好生保存,送去武安君那裏。還有這些配件,統統收集起來。我軍速破高平關,有望了哈哈哈,天不絕我老秦。”麃公抿了一大口酒,哈哈大笑。
    噔!
    是火石摩擦的聲音。
    配重箱裏麵,早已不是石頭,而是僅存的火油木桶,還有馮忌。
    為了保密,通風口被設計到配重箱的最下麵。因此馮忌隻能通過聲音來確認外麵是否有秦軍。
    配重箱裏麵很黑,很難熬,也難以知道時間的流逝。馮忌生怕自己睡去,不斷用匕首刺向自己,保持清醒。
    他的手中,緊緊握著趙蔥的牌位。
    “公子蔥,你說讓我還給秦人的那把火,我現在就還給他們。到了黃泉以後,我們兄弟一起等著,等著秦人下來,哭訴他們的鹹陽,被馬服子燒了。”
    趙括,拜托了。
    衝天火起,爆炸聲響徹整個戰場。
    火光照在周圍的土地上,仿佛白日一般。
    司馬尚看向火焰燃燒起來的地方,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絲哀傷。
    沒有他的暗示,馮忌不會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