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關前。
    出於對曆史偉人以及對可怕對手的尊重，趙括讓人收斂了白起的屍身，埋在那些大坑旁邊。
    投降的秦軍耷拉著腦袋，排成隊列。
    在白起自刎以後。趙括讓司馬尚將幾筐菜葉，還有十幾筐快爛掉的粟米，甚至一些剛切下來的內髒，都堆放在一起，運到了光狼城前。
    這些補給看起來很多，實際上分散到幾十萬秦軍那裏，杯水車薪。
    趙括製止了麾下往這些補給裏麵撒尿下毒的行為。
    現在的局勢沒有到需要這麽下作的時候。
    “爾等秦狗聽著，我家馬服子仁義，知道你們餓了許久。這些糧食，是我們從嘴邊省下來的，夠你們吃上一頓了。想要吃的，自行來取！”
    說完，司馬尚竟然也不分發，後退幾步，找了個地方坐下，麵帶冷笑。
    他身邊的趙軍趁他沒注意，恨恨的往筐裏的粟米吐了幾口痰。
    司馬尚隻當沒看到，招呼趙軍退後，持械戒備，預防秦軍發難。
    立刻就有秦軍瘋狂的衝了出來，抓起筐裏的東西，看都不看，就往最裏麵塞。
    大口吞咽。
    一邊塞還一邊往袍子裏放。
    秦軍人實在是太多了。
    整個光狼城的秦軍聽說有吃的，竟然都瘋狂的要衝出來。
    城門那裏，許多人擠到一起，竟然卡在城門口，但是卻出不去，互不相讓。
    後麵的人也在瘋狂的往前麵擠。
    有的秦軍就被後麵的人推倒了。
    然後被無數隻腳，袍澤的腳，踩在身上。
    如何掙紮，哭喊，咒罵，都無濟於事，最後歸於平淡。
    司馬尚竟然看得津津有味，還從袍子裏拿出肉脯，細細品嚐。
    已經有許多秦軍衝了出來，爭奪著食物。
    在極度的饑餓麵前，爵位，官階，沒有了任何意義。
    隻有最原始的，在支配一切。
    司馬尚笑吟吟的看著一個秦軍拿著一對沒有處理過的馬腸子，直接就往嘴裏塞。
    奮力咀嚼了幾下，發現咬不動，還想硬吞下去。
    但是隨即就被腸子裏的內容物惡心到了。
    下意識的吐了出來。
    剛想去撿，卻發現那條腸子已經被袍澤撿走了。
    饑餓到了極點，理智早就被拋諸腦後了，心裏哪裏還有什麽袍澤的概念。
    敢搶我的腸子，好！
    腸子這麽長，隻有一截被塞進你嘴裏了。
    那剩下的，就統統勒在你的脖子上吧。
    麵色由紅潤變為青紫，胸口劇烈的起伏突然歸於平靜，努力但又無力的手腳不斷掙紮，但最後終於一動不動。
    那一瞬間，他發現，被自己用腸子活活勒死是袍澤，是可以交付後背，同生共死的袍澤。
    但是隨後，隨著那條馬腸子再次被搶走，同樣的故事繼續發生了。
    爭搶糧食的狠厲，竟然遠遠超過了戰場之上。
    周圍的許多趙軍看得一直倒吸涼氣，手中的兵器越發緊握。
    “冷靜，他們沒有大拇指，沒有兵刃。”
    司馬尚有點擔心哪個部下不小心射箭傷人，驚擾了這些已經發狂的秦軍，導致不必要的傷亡，再次帶人後退了一些
    他一向自詡鐵石心腸，十分殘忍，看到眼前的場景，卻在慶幸，自己是在趙括麾下效命。
    論起狠，自己應該遠遠不如趙括，隻要趙括願意。
    殺人都不用自己的刀。
    而且，理所當然。你們秦軍坑殺了我們那麽多人，我們非但沒殺降，反而還給你們提供飯食。
    飯食確實一般，但是我們自己也缺糧啊，這些都是從牙縫裏硬生生拔出來的。
    當然，是那些趙軍牲畜的牙縫裏。
    至於合理分配飯食，那更是你們自己秦軍應該做的事了。
    就算是投降了，難道你們之前沒有編製麽，不能按照百人隊出來領麽？
    誰先領誰後領有什麽差別呢？都是袍澤啊。
    就算主帥和裨將沒了，那都尉呢，萬人將呢，難道都指揮不動自己的部下們？
    秦人不是虎狼麽？
    如果早一兩天有這些糧食出現，秦軍可能還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犬牙交錯，拳拳到肉的瘋狂爭搶。
    但是現在，已經有許多秦軍餓死，或者瀕臨餓死了。
    從進攻都尉城，到現在用一些飼料就讓秦軍自相殘殺，趙括對人心和人性的把握，讓司馬尚心裏，十分敬畏。
    第二天，由於廉頗和信陵君達成的以糧換城的協議，秦軍被要求立刻集合，前往高平關外，直接回他們的大秦。
    高平關外本來有一些秦軍的信使，還有探聽戰事結果的遊騎兵在，這幾天也和趙軍部隊小有交手。
    趙括讓人給秦軍降兵準備了一些糧草，放在高平關，對著端氏城的那個門門口外麵一裏處。
    “速速出城，拿走糧草，滾回你們的老秦去。”
    秦軍有三十多萬，浩浩蕩蕩。
    趙軍不得不派出一大半人，沿著都尉城列陣，手持弓弩，十分警惕。
    高平關上，過道兩側，竟然修建了一些簡陋工事，大量的趙軍握著弩把手的手心都流出了汗。
    除了李雲帶人去警戒魏人偷襲以後外，幾乎所有的趙軍都在此次集結，以防秦軍作亂。
    降軍比獲勝者多的情況，是十分罕見的。
    “按你們之前的隊列排好，每百人一隊，一隊過後再另一隊。想拉屎尿的都給我直接拉在褲子裏。哪個隊列要是亂的，全部射殺！不要說我們殘忍，去下麵跟我們那些被你們活埋的袍澤說去吧。”司馬尚大吼，手下軍士已經直接射殺了兩個秦軍百人隊。
    成召站在關上，手上舉著大旗，密切注意秦軍動向，隨時準備示警。
    宋意的大錘士全身披掛，惡狠狠的盯著秦軍，顯然他還沒有殺夠。
    司馬越帶著騎兵四處遊曳，如果哪一隊秦軍有騷亂，或者交頭接耳，就疾馳過去，揮舞馬鞭。如果鎮壓不住，就直接使用弓弩和長劍。
    用了整整兩天的時候，三十多萬秦軍降兵，終於都被放出了高平關。
    “能不能行行好，你們放在前麵的糧草根本沒多少，不夠我們吃兩頓的。荒郊野嶺的，這樣子我們真的會餓死啊。”
    “就是，那些糧草還被野獸吃了一大半。”
    “剩下的都被先出去的搶光了。”
    高平關外的聲音有氣無力，但是裏麵的哀求和無助卻是真真切切的。
    “坑殺我們那麽多袍澤，我們沒把你們都殺了，已經仁至義盡了。都把你們放走了，你們沒飯吃，那就去找你們秦王去，來我們這裏聒噪什麽。
    再不離開，我就當你們要強行攻城，統統殺了。”司馬尚惡狠狠的說道，然後站在所有城外秦軍都看得到的地方，把手裏才咬了一口的白餅塞到了旁邊的軍犬口裏。
    高平關上，守城的床弩已經被架了起來。
    歸去的路上，不知有多少秦軍，會被活活餓死，或者生生凍死，或者因為搶奪食物，被自己人殺死。
    總之，與趙括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