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藻月來到了夏油傑所在的警察局。
    “這地方有夠偏僻的啊……”
    她想到在上空時看到的地麵風景。
    雖然日本國內本身就山多，內陸地區山巒疊嶂，所以在過去許多妖怪都是和山有關,譬如山姥、山童什麽的。
    但到了現代，由於人口都往平原港口地區的城市集中,很多地理位置太偏僻的村子都已漸漸消失。
    然而她現在看到的這個村子,所在的地方還真是地地道道的山區。
    完全就是某些以驚悚、犯罪逃亡為背景的影片裏所經常出現的那種甚至沒有公路直達,位置極其偏僻的村子。
    在這方麵藻月還是挺佩服咒術界的。
    不知道“窗”這個部門有多少人手,居然連這種地方都能監測到。
    在空中繞了一圈後下來。
    該地區的警察局在離這個村子大概五公裏遠的公路附近。
    很快，藻月就在警局門口見到了夏油傑。
    他估計是剛做完筆錄出來,現在正坐在門口附近的飲料機旁邊的凳子上。
    許是剛才應付完警察的緣故，臉色顯得有些陰沉不大好看的樣子。
    不過在注意到小女孩來了後,他還是扯動嘴角，勉強拉扯出與平時差不多的笑容和她打招呼。
    “你來了。”夏油傑苦笑道，“真遺憾，我已經做完筆錄出來了。”
    藻月忍不住吐槽：“不想笑就別笑了，這種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怪可怕的。”
    然後問他：“發生什麽事了難道是做任務時，不小心發現這個村子是個犯罪窩點,還是說撞破了高層藏在深山裏的秘密接下來是不是要被構陷，然後準備逃亡了”
    夏油傑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你當是在拍電影嗎,這種誇張的事現實裏哪會這麽容易遇到啊！”
    “這個村子就隻是單純的落後閉塞而已。”他說道。
    但正因為落後閉塞，所以那種窮鄉僻壤的惡在這個地方表現得淋漓盡致。
    由於資源有限,農村地區為了那一分兩畝地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
    同時由於生存環境落後沒有大城市的便利和完整的配套設施，如果鄰裏之間不相互扶持,單家獨戶的話很難生存下去,所以農村人往往又是最抱團的。
    在這種情況下,步調與村裏不一致的人,常常會成為被排擠的對象。
    至於婦女兒童作為天然弱勢群體，更是時常在山區封閉壓抑環境中充當著出氣筒的存在。
    “有對雙胞胎女孩，因為能看見咒靈，就被村裏人當成是災星，將平日裏所有不順事的都歸根到她們身上。”
    夏油傑此時在稍微斟酌後，開始說道。
    藻月眨巴了一下眼睛，沒有說什麽，隻是坐到旁邊去，作為一名合格的聽眾，靜靜的聽著。
    “真的是……太荒誕了，那兩個小孩被村民關在籠子裏。”
    說到這裏時，夏油傑雙手不自覺的握緊成拳。
    “那些家夥……”他眼底漸漸被壓抑的陰霾所充斥。
    臉上神情也浮現出明顯的戾氣。
    藻月一語破的道：“你有衝動想把他們都殺了是吧。”
    這回到夏油傑沒說話。
    從某方麵而言也算是變相默認了小女孩的話。
    他當時確實是動殺心了，任務什麽的都無所謂了，這些愚昧的家夥就應該讓他們變成咒靈的口糧，根本不值得去救他們。
    “那麽最後為什麽忍住了呢”小女孩話鋒一轉，忽然問道。
    “……”
    為什麽呢
    他最終為什麽沒有動手呢
    夏油
    傑下意識思考起這個問題。
    他想了想，說：“我不過是在想，我是以什麽身份立場去審判他們。”
    雖然不過是一群愚蠢的猴子。
    那個村子裏除了兩個小女孩之外都是普通人，他隨手放出幾隻咒靈就可以很輕易的把這些村民給誅盡殺絕。
    但是接下來呢……想到這點時，夏油傑便不禁浮現出一些屬於過去童年時期的記憶。
    雖然極端的案例是偶然，但他很清楚，咒術師因為能夠看見的能力，而遭到身邊的人排擠並不是罕見情況。
    確切點說，這大概是每個出生於普通人家庭的咒術師，小時候都不可避免會遇到過的問題。
    因為咒靈在大眾層麵是保密非公開的存在，一般渠道無法查證到相關資料，再加上普通人無法看到咒靈。
    所以很多時候出生在普通人家庭年幼的咒術師，對於咒靈的恐懼，卻常常被周圍的人當成是小孩子在嘩眾取寵，不被人們所理解。
    他壓下這些繁雜的念頭後。
    繼續說道：“後來又突然在想，既然‘窗’能夠觀測到這裏有威脅人類的咒靈活動，那麽村民虐待兒童的事，他們是不是也略有所聞。”
    懷疑的種子一旦紮根就難以拔除。
    若是以往的話他或許不會這麽介意咒術界的作用，但是自從接觸到咒術界的黑暗麵後，他如今已經很難克製住對高層的惡意猜度。
    既然有所察覺，但為什麽不去幫她們因為是普通人家的，所以不值得重視嗎
    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不能理解也就罷了，然而就連以為是屬於咒術師行業組織的咒術界也是如此……
    這讓他產生出一種強烈的遊離感，似乎在兩邊都沒有自身的立足之處，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隨著腦海之中不由自主浮現出來的各種想法猜測，原本稍微平複下來的心情，再次陷入糾結混亂的狀態。
    夏油傑因此一時哽住。
    然後在幾番欲言又止之後，最終他隻說出一句。
    “那兩個小孩，我打算收養她們。”
    “咦”藻月聞言微微瞪大眼睛。
    緊接著她第一反應掏出手機接著趕緊在屏幕上按了幾下。
    然後才拍拍他胳膊，表示：“我支持你！”
    “……”
    似乎意識到什麽的夏油傑，迅速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群聊一看。
    【奈奈】：白毛，這回你輸了，奇怪劉海他比你先一步當爹了！
    【悟】：！！！
    【家入】：！！！
    【灰原】：！！！
    ……
    群裏被一片紅彤彤的感歎號刷屏起來。
    畫麵十分觸目驚心。
    【悟】：傑！這種事情爸爸不準！！你還年輕，你還是個孩子啊，連自己都沒管理好！！！別被人騙了！！！
    夏油傑：“……”
    但被這麽打岔一摻合後，心情好像稍微沒那麽沉重。
    先前一直沉浸在負麵情緒下，那纏繞在心頭的陰雲仿佛忽然吹散一般。
    “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啊我記得收養是有門檻的吧，還有你之前的任務後來怎麽樣了”
    夏油傑又陷入沉默，他在思考如何回答。
    自從對高層心生芥蒂之後，他現在已經很難克製住自己不去介意。
    每當發現一些不合理的情況時，都會忍不住先入為主的用陰謀論對高層進行猜測。
    “……我可能已經無法繼續咒術師的工作了。”他說。
    “咒術師協會的根子已經爛了，不、應該說咒術界整個體係製度都出了問題。”
    藻月啪啪啪鼓掌道：“恭喜你
    ！奇怪劉海，你升級了，從‘倦了，人類毀滅吧！’的中二病，升級成反思怪了。”
    夏油傑：“……”
    “咳。”藻月輕咳一聲。
    “好吧，不開玩笑了，現在都第三年了，學業已經進行了一半，你好歹把剩下兩年混完拿個高專文憑吧！你又不像白毛家裏有礦，這年頭學曆通貨膨脹得這麽厲害，初中學曆出來能找到什麽好工作啊！”
    出於上輩子種花家的祖傳勸學精神，見他有中途輟學的念頭，藻月忍不住開始勸道。
    夏油傑：“……”
    “奈奈。”短暫的無語後，夏油傑也忍不住表示，“你一個小孩子說話別這麽老氣橫秋啊！”
    明明對方才是小孩子，但為什麽搞得好像是他不懂事一樣！
    “嘛……既然你已經發現咒術界的問題，那你打算怎麽改變它呢”藻月問他。
    他想要一個能給出身普通人家庭的咒術師當作真正歸宿的組織。
    夏油傑正要開口作答時。
    藻月卻又搶先一步道：“夏油，如果你真的想要有心改變咒術界的現狀的話，我覺得你應該先看看資本論這類書，然後對照著回顧一下這個國家的改革曆史，再去考慮這個問題。”
    說到這裏，藻月忽然想起道：“對了，輔助監督呢”
    “正在過來，因為村子所在地太偏僻沒有通公路，所以我直接坐虹龍過去，讓他在鎮上等。”夏油傑回道。
    藻月聞言略有所思。
    大約過了十分鍾左右。
    輔助監督的車來到這邊警察局門口。
    因為和相熟的友人聊天過後，稍微發泄了心裏的鬱悶，夏油傑現在已經恢複平時的狀態。
    輔助監督剛下車過來，還沒來得及開口，他便先一步道：“我準備進行任務時發現這個村子有虐童情況，所以先報了警，至於任務的咒靈……”
    “反正隻是個二級的咒靈，再讓它活動幾天也沒什麽吧。”
    夏油傑笑眯眯的說著。
    原本想要追問任務進度的輔助監督，本能的覺察到他身上那份危險，下意識咽了咽喉嚨。
    “好、好的。”輔助監督幹巴巴的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