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有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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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回到中洲境。
明黛和宗季初剛坐下討論沒多久,之前一直在酒鋪裏協助調查的孔方也過來了。
同時,他還帶來了另一則消息。
“蔡老伯和趙大娘都已經找到了。”
“在哪兒”
“就藏在酒窖裏麵。”孔方解釋道,“估計是因為時間匆忙,他們隻來得及將人迷暈,目前人已經醒過來了,倒是沒出什麽大問題。”
“蔡老伯那邊沒有家人,這會兒劍宗辦事處的弟子已經去通知趙大娘的侄子了。”
說著,孔方便將整件事情的緣由也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
截至目前,在這次事件當中,他們一共抓到了三個人,除去周奉之外,剩下的便是那對母子,真實姓氏為範。
根據趙大娘的回憶,那母子倆其實早在半個月前便來到了鎮上,甚至還來她鋪子裏打過酒。
當時那範老娘過來找她打聽過租房的事情,說著說著便開始感慨起了孤兒寡母的不易。
趙大娘本來就是個熱心腸的人,再加上她自己也是寡婦帶著侄兒,十分能夠理解對方的心情,一來二去的,兩人就聊上了。
事後店裏的夥計才和她反應,說打酒的時候,那個青年就一直在鋪子裏轉悠,像是在打量什麽似的,讓她當心夜裏遭賊。
當時趙大娘聽進去了,也同夥計一起提防了好幾天,結果之後幾天什麽也沒發生,反倒讓她有種冤枉了好人的愧疚感。
再之後的某天,那個夥計突然就消失了,留了封信說是老家有急事,連工錢都沒拿就跑了。
趙大娘沒辦法,隻能重新招人。
告示剛貼出去不到半個時辰,那個名叫範同的青年便找上了門來。
“打斷一下。”明黛皺眉問,“前麵那夥計走的時候,一點征兆都沒有趙大娘也沒見到人”
“沒有。”孔方搖搖頭。
明黛下意識地看了眼宗季初,後者衝她微微頷首。兩人顯然是想到一塊去了。
聽這意思,那母子倆應該是老早就盯上了這家店,而那倒黴夥計恐怕也不是走了,而是直接“走了”。
這事兒實在太過巧合,身在局中時或許意識不到,這會兒跳出來一看,稍微想想便能串通其中關節。
孔方:“這一點趙大娘自己現在也很懷疑,但那個範氏死活不承認,目前已經有弟子去調查了。”
小豆丁似乎是聽得困了,趴在明黛懷裏偷偷打了個哈欠,但即便是這樣,她仍然努力地瞪大了眼睛,明顯是正聽到興頭上。
孔方被她這模樣逗笑了,說:“行,時間也不早了,我盡量長話短說。”
總之,當時的趙大娘雖然覺得夥計的不告而別有些奇怪,但並沒有多想,更不可能將夥計的事和新來的範同給聯係起來。
眼瞅著他幹活還算麻利,趙大娘便把人給留下了。卻不想這一留,就招來了禍端。
“根據那範氏交代,他們原先盯上趙大娘的酒鋪是因為瞧見她家人員構成簡單,又有這麽一間鋪子,所以就想找個機會占了,當成他們的據點。”
“之所以一直拖著沒動手,是因為周奉那邊催得緊,他們一直在忙著物色合適的對象。”
“範同原本也是個小宗門的弟子,後來犯了事便被廢了靈根。母子倆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聽到了重塑根骨的說法,兜兜轉轉找到了周奉。”
“原本他們是想從周奉那買靈根的,但又沒那麽多靈石,於是幹脆就入了夥,一幹就是大半年。”
宗季初沉吟:“倒是和周奉所說的基本吻合。”
明黛:“他們倆都不是什麽核心人物,身世背景這些都沒有撒謊的必要,想來應該是真的。”
她頓了頓,忽然想起另一個問題,眸光微閃:“她有沒有提到過這一批的小孩兒會被送到哪兒去”
孔方:“沒有。她說周奉從來沒有在他們麵前提過這些。”
明黛覺得這話可信度不高:“她兒子都要去換靈根了,她連在哪兒換都不知道”
孔方:“這……”
他撓撓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要不這樣吧,如今那範氏還被拘在辦事處,二位要不一起過去瞧瞧興許能再問出點什麽。”
去看看
明黛有些意動,可轉念又想起身邊還有位行動不便的人——
“是該去瞧瞧。”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顧慮,宗季初主動接過了話茬,語氣十分自然。
“不過我這還有些事要向部下們交代,恐怕要晚些出發。勞煩二位先行一步探探情況,我隨後就到。”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語氣不緊不慢,仿佛隻是提了一件再不平常不過的小事。
孔方沒多想,還真以為宗季初是有什麽事,差點一口應承下來,“那……”
明黛打斷倒:“不急,等你交代完了一起過去便是。正好小豆丁也困了,我先帶她去開一間房。”
宗季初微微怔住,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但仔細一看,趴在她懷裏的小豆丁確實不知道時候已經閉上眼睡了過去,模樣乖巧恬靜。
片刻後,他輕輕地笑了。
如雨後初霽。
“也好。”
——
約莫一刻鍾後,三人抵達了劍宗設在臨仙鎮上的辦事處。
剛一走進去,什麽都還沒來得及看清,耳邊便猛然響起一道哭天搶地的喊聲!
“我苦命的兒啊——”
“你死得好慘啊!”
明黛:……
這台詞槽度實在超標。
孔方被嚇了一跳,眉毛鼻子都皺到了一起,連忙拉過一旁的執勤弟子詢問:“什麽情況”
對方瞥了眼他身上外門弟子的服飾,然後才回答:“範氏不配合,我們便把那個飯桶、呃,範同被周奉殺死的消息告訴了她。”
範氏一開始並不相信,以為他們亂說,但修仙界裏最不缺得就是命牌魂燈之類的東西,生死一探便知。
孔方:“然後她就瘋了”
執勤弟子顯然早就見慣了這樣的常場麵:“沒事,一般剛開始都這樣,過一會兒就好了。”
行吧。
孔方帶兩人過來,原本是想著要是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問那範氏,沒想到一來就撞上這種事。
他下意識地瞧向身後兩人:“還去看嗎”
明黛:“去。”
來都來了,當然得去看看了。
既然明黛都這麽說了,宗季初自然沒有異議,孔方也隻能硬著頭皮地跟上。
在執勤弟子的帶領,幾人很快便來到了關押範氏的地方。
一瞧見明黛,原本還在慟哭哀嚎的範氏立刻撲了上來,麵目猙獰地喊:“是你”
“你怎麽還沒死都是因為你!”
“還我兒子!”
明黛:=。=
邏輯感人。
來的路上,明黛習慣性地打過許多腹稿,但這會兒看見對方這副瘋魔的樣子,卻什麽都不想說。
平日裏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和學生打交道,隻要學生不犯什麽原則性的錯誤,總是能教就教。
但此時此刻,她卻清楚地認識道:對於某些極端的人來說,講道理是行不通的。
還是社會主義鐵拳更適合他們。
她攤手說:“不好意思,好事做得比較多,命不該絕,羨慕嗎”
範氏:……啊啊啊!!!
也不知道是被明黛那態度給氣到了,還是嗓子喊劈了,發了一會兒瘋之後,範氏終於慢慢冷靜了下來,默默地流淚。
她啞著聲音問:“周奉那狗賊呢”
明黛:“當然是抓起來了。”
“你們打算怎麽處置他”
“這就要看你的回答了。”
“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
“……”
範氏沉默地盯著明黛看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權衡利弊,但最終還是心中的仇恨占據了上風。
她別開臉去,一下子像是蒼老了十歲,“你們想問什麽就問吧。”
“我說。”
……
再之後的審訊,明黛和宗季初都沒有參加。
前者是翻翻嘴皮子打打太極還行,實際對審訊一竅不通,去了反倒添亂;後者則是礙於身份不便參與。
不過兩人也並沒有走遠,轉頭去了趙大娘和蔡老伯所在的房間,將之前的情況又詳細了解了一遍。
等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之後,孔方總算折返回來,將兩份一模一樣的名錄擺在兩人麵前。
“這是根據範氏的回憶所整理出來的名錄。這大半年的時間裏,他們先後作案三次,拐了差不多十多個小孩。”
明黛挑眉:“專挑小孩下手”
孔方點頭:“基本上都是小孩兒。”
“聽範氏的意思是,小孩的靈根換起來要比大人的靈根更方便,尤其是像阿阮這種還未引氣入體的,成功率更高。”
明黛:懂了,器官排異。
孔方:“具體情況已經傳回了宗門,想來各位師長已經在安排人著手調查了。”
他說著又轉頭看向一旁正垂眸閱讀名單的宗季初:“不過之後可能還得勞煩宗家主這邊再從周奉那邊入手核實一下。”
周奉原本是宗家家仆,綁的又是宗家小少爺,這會兒他人落到了宗家手裏,劍宗倒是不好直接把人要過來進行調查。
但好在宗季初十分配合。
蒼城距離劍宗雖然不近,但關係一直還算不錯。更何況茲事體大,他不可能袖手旁觀。
他微微頷首道:“二位放心,我立刻交代人去辦,最多兩日,一定問出個結果。”
說著他便喚來侍從,當著幾人的麵將事情交代了下去。
孔方見狀偷偷鬆了口氣。
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外門弟子,他之前連自家宗門的掌門都沒怎麽見過,更別提那些修仙世家的家主級別的人物。
來之前他還膽戰心驚的,生怕自己哪句話沒說對、惹惱了對方,沒想到這位新上任的凡人家主竟如此通情達理。
果然是流言害人。
他忍不住拱手感慨道:“宗家主深明大義。”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會兒還不知道有多少個家庭正在四處尋人呢,弟子先代他們謝過宗家主了。”
宗季初掩拳輕咳兩聲,搖搖頭道:“不必客氣。此事多少也算因宗家而起,這是我們該做的。”
孔方聞言有些觸動。
說實話,周奉之所以走到現在這一步,完全是因為他自甘墮落,和宗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但顯然周奉本人並不這麽想。
包括範氏母子也一樣,總習慣於將所有的過錯都歸結於他人、哭訴命運的不公,卻不想一切都是自己種下的苦果。
有些人自詡修仙者,問天地、問道心,總以為自己高人一等,實際上還不如凡人活得通透。
“不過話又說回來,周奉找上宗家,也算是有幾分私人原因。”明黛拉回正題,“無緣無故的,範氏母子為什麽會盯上我家阿阮”
孔方一拍腦袋:“差點忘記了,我正要說這事呢。”
按照這三人的約定,這一回的計劃當中,有一個重塑根骨的名額是留給範同的,所以挑選目標的時候,母子倆便多下了些功夫,挑來挑去十多天,始終定不下來。
眼看著馬上就要到出發時間了,他們也沒挑到個稱心如意的,正準備隨便將就一下,卻在偶然間聽到了青山峰的消息。
蔡老伯平日裏和趙大娘交好,平時趙大娘的侄子經常幫他送貨,因此他也常常幫趙家介紹生意。
之前明黛和他說了想買靈米的事,他昨日忙完以後便來和趙大娘支會了一聲。
聊著聊著,蔡老伯便順嘴提起了青山峰上的情況,覺得孩子可憐,想著能幫點就幫點。
沒想到範同那時候正在旁邊給人打酒,一字不漏地聽完了全程,回頭就去找他老母商量。
然後便有了今天的事情。
乍一聽,這邏輯似乎挺合理的,可明黛卻覺得有些不對,問:“他們怎麽就能確定,我一定會帶著孩子下山”
“這個嘛……”
“你說。”
孔方抬頭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說道:“其實他們一開始瞧上的是您本人。”
明黛:
聯想起中午聽到的那些個有關她的謠言,那一瞬間,明黛腦海中頓時閃過無數個惡毒男配女配操縱的陷害謀殺片段——可,至於嗎
她都這樣了!
孔方輕咳一聲:“前一陣子,整個中洲都在傳您受傷的事情,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何,但大家都覺得您應該傷得很重。”
明黛:
她下意識將目光投向在場的另一位中洲人士,“宗家主也聽過”
宗季初握拳輕咳幾聲,蒼白的臉頰上難得多了幾分窘迫的顏色:“……雖然我對此事不是很了解,但確實略有耳聞。”
明黛:略有耳聞……
連忙著家族內鬥的凡人都“略有耳聞”了,那這消息在修士之間傳得究竟有多廣!
明黛有些頭疼:“那後來怎麽又換了難道是因為那化靈散沒起效”
孔方:“差不多,但也不完全對。”
明黛:“什麽意思”
孔方斟酌了一下,說:“範同的確是發現事情不對勁之後,臨時起意劫的阿阮。”
“但問題的關鍵不在於化靈散沒起效,而是因為它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化靈散。”
“經過醫修辨認,院子裏用的那道化靈散,其實隻是普通的粉末。”
硬要說有什麽功效的話,最多也就隻能迷個眼睛。
明黛愣了一下:“他們事先沒發現嗎”
宗季初適時解釋道:“這種藥起源於東滁,在中洲算是禁藥,普通人一般接觸不到。”
“周奉這人謹慎多疑,平時估計不會給他們手上留藥,普通人想要分辨,確實有些難度。”
更何況範氏母子滿腦子都想著靈根的事情,對周奉更是無比信任,怎麽也想不到對方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對他們痛下殺手。
孔方感慨道:“惡有惡報,這回他們母子倆算是被周奉給狠狠擺了一道。”
明黛覺得這反轉有些不可思議,但很快又想通了其中關鍵。
無他,周奉對這二人實在是太了解了。
他知道範母心中有愧、豁出性命都會保全兒子,也知道兒子範同生性自私,永遠都隻考慮他自己。
於是他設了個局,企圖先借用受害人的刀殺掉範母,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滅掉範同。
這樣一來,他不僅可以收到“貨物”,還能夠借機除掉這對他不再需要的棋子,最後再在本次事件中完美隱身。
可謂是一箭三雕。
明黛:嘖嘖,這算盤打的,她在青山峰上都聽到了。
隻可惜周奉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孔方會剛好趕在這個時候下山來找蔡老伯,又正好和急於脫身尋人的明黛撞個正著。
更沒想到明黛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早就養成了“有事找警察(執法隊)”的好習慣。
至此,這一天的兵荒馬亂算是告一段落。但眾人的心情卻並未因此而輕鬆起來。
放眼整個事件,周奉其實隻是其中小小一環,他們如今所瞧見的那些灰暗,隻不過是冰山一隅。
整個修仙界裏或許還有千千萬萬個周奉,也有千千萬萬個已經即將被篡改人生的孩童。
明黛屈起指節敲了敲桌子,沉思道:“我還是覺得這事,極有可能同近期北陽境傳出的那個靈寶有關。”
孔方:“北陽境”
明黛點點頭,卻並未多解釋。
眼瞅著窗外的天色已然泛起了紅霞,她順勢提出了告辭,“此事我得親自去掌門那走一趟才行,今日不如就到這吧,多謝宗家主之前的款待。”
時間確實不早了,宗季初也就沒多加挽留。
況且,這次為了尋他弟弟,他們也出來了不少時日,這會兒蒼城也不知道亂成了什麽樣子,是時候啟程返回了。
不過在那之前,他還有另一件事。
“今日之事,多謝唐長老。”
“此次出門匆忙,什麽也沒準備,僅有此物還算拿得出手,希望唐長老不要嫌棄。”
說話的同時,一旁的侍衛已經端著一個錦盒走了上來。盒中放著一塊玉牌,想來應該是什麽信物。
明黛微微挑眉。
謔,這橋段她熟。
各路修仙小說裏,主角救完人之後通常都會收到這麽個東西,要麽可以用來打折,要麽可以用來打臉,總的來說,算是非常有用的一種道具。
因此明黛也沒多客套,很爽快地就收下了,“既然宗家主都這麽說了,那我便不客氣了。”
見狀宗季初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淺笑:“唐長老不嫌棄就好。待舍弟安定之後,再備下厚禮登門拜訪。”
表麵上的明黛:“宗家主不必如此客氣。”
實際的明黛:好說好說。
一旁的孔方看得欲言又止。
去接小豆丁的路上,明黛將腰牌從錦盒中取了出來,卻發現上麵寫的並不是“宗”,而是“流光”兩個字。
流光
她似乎在哪聽過……
明黛想了半天沒想起來,轉頭朝孔方打聽:“這街上有沒有什麽地方是以流光命名的”
孔方:“有啊,就在咱們前麵。”
就在前麵
明黛下意識地轉過頭來,抬頭便對上三個大字——流光閣。
與此同時,看著眼前門庭若市的場麵,她腦海中與“流光閣”有關的記憶也被慢慢激活。
一排排櫃台、一列列捏著錢袋等候的人、一堆堆嘩啦啦作響的靈石、來來往往或悲或喜的人……
明黛猛地停住了腳步。
起了這麽個多寶閣拍賣場甚至賭場既視感名字的地方竟是個銀行錢莊!
明黛倒吸了一口涼氣,驚訝地問:“這流光閣是宗家的產業”
孔方:“那倒不是。”
“確切地說,流光閣應該算是一個各方勢力自發形成的組織,宗家隻不過是負責中洲境內的運營,其他各境還有其他的負責人。”
明黛:懂了,原來是個非政府間跨境金融組織。
“那這玉牌可以打什麽折?”
“呃,貸款利息打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