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076 他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另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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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黛怎麽也沒想到,明明是打算偷溜的,結果卻被父老鄉親們逮了個正著,硬是給他們塞了不少東西,一路將他們送到了碼頭上。
    明黛推拒了好幾次沒推掉,最後索性就收下了。好在她身上儲物袋夠多,倒是不至於裝不下這點土特產。
    上船的時候,她趁著眾人不注意,偷偷將那儲物袋給放在了岸邊的石獅子腳下,並沒有任何人發現。
    直到客船駛離之後,碼頭那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那些人才意識到,明黛竟然把他們送的東西都原封不動地留了下來。
    並且還留下了一張紙條——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劍宗清北班火熱招生中!】
    岸邊頓時一陣喧嘩。
    但這會兒船已經離了岸,他們也不可能再追上去,隻能哭笑不得地將那些東西又拿了回去。
    客船上,明黛環抱著雙手靠坐在船頭閉目養神,烏發與衣袍被河麵上的微風吹動,深藏功與名。
    謝驚安見狀唇角微勾,正想說些什麽,卻聽見船艙裏的雲時問:“師叔,你怎麽不拿上啊”
    徐瑉玉吸溜一口,跟著接茬:“對啊師叔,你怎麽不拿上啊”他還挺想吃那個醬板鴨的,看起來就很香的樣子。
    明黛睜開眼:“這種思想可要不得。那些東西都是用老百姓的血汗錢換來的,我們不能收。”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隨著客船駛出河道並入江流,看著眼前這一片茫茫江景,明黛隻覺得自己的胸襟也慢慢變得開闊起來。
    “劍者,俠也。”她沉聲說道。
    “你們都是出身苦難的孩子,想必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句話的重要性。”
    “身為青山峰的劍修,須以幫扶弱小、鏟奸除惡為己任。既然是為人民服務,又怎麽能拿群眾一針一線呢”
    明黛搖搖頭,老神在在地歎了一口氣:“你們幾個啊,思想覺悟還是不夠高。”
    雲時沉默片刻:“……師叔你說得對,但我想你們都誤會了,我剛才想說的其實是那個儲物袋。”
    東西還回去他完全沒意見,畢竟就像師叔說的那樣,他們是從百姓家裏走出來的孩子,知道普通老百姓的日子過得有多不容易——
    但一個儲物袋可值不少靈石呢!
    他們青山峰的日子過得也很不容易啊!
    明黛頓時身形一僵。
    完蛋,她倒是把這茬給忘了。
    但不管怎麽說,當著徒弟們的麵,也不能太丟臉了。
    於是明黛輕咳一聲,強裝淡定地說:“不慌,還有好幾個。多謝提醒,師叔下次吸取教訓便是……”
    於是幾人又才把小腦袋縮了回去。
    謝驚安見狀覺得有些好笑。
    他站在客船的另一側,身子斜倚在船艙上,目光遙遙地望著遠方江麵,唇角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我還以為你會找些其他理由搪塞過去呢。”
    明黛有些詫異:“為什麽這麽說”
    謝驚安:“畢竟通常情況下,大多數師長都不會願意在弟子麵前作出任何有損自己威嚴的事。”
    更何況是承認過錯。
    明黛想也不想地說:“那豈不是帶壞小孩兒”
    再說了,死要麵子活受罪。這些弟子雖然年紀小,但並不是什麽都不懂。相反,他們比大多數成年人都還要敏感得多。
    這種時候,謊言一旦被識破,反而更加容易失去威信。
    可惜許多人都下意識地忽略了這一點。
    思想開放的現代尚且如此,更別提長幼尊卑極度盛行的古代世界了。
    江風陰冷,吹得人有些發涼。
    謝驚安低頭看她,眼中微光閃爍:“唐長老竟是這樣想的”
    難得碰上有人和自己聊這些,明黛便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她說:“在我看來,所謂教書育人,教書其實隻是第一步,育人才是最終目的。人無完人,更何況我。所以我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身為師長,若是連這點小事都不能以身作則,那又怎麽能教好學生呢”
    謝驚安感慨:“是某狹隘了。”
    “唐長老深明大義,思想覺悟果然夠高。”
    明黛沒想到他學話學得這麽快,陡然聽見思想覺悟幾個字,差點嗆住:“……慚愧慚愧,我也就是嘴上說得厲害而已。人嘛,總是有那麽點劣性根的。”
    比如青山峰睡懶覺大賽第一名非她莫屬。
    她頓了頓,又問:“說起來,有件事我其實挺好奇的,但涉及到修行,也不知道方不方便問……”
    謝驚安:“唐長老但說無妨。”
    見他這麽說,明黛便也不客氣了,開門見山地問:“你們樂修的武器五花八門的,那平時一般都怎麽教習呢”
    謝驚安以為她會問自己的修為,又或者是其他什麽,沒想到最後問的卻是這個。
    他愣了一下才笑道:“你想問的是宗門教習吧”
    明黛輕咳一聲,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是,我確實比較好奇這種情況一般是怎樣教的。若是謝道友不方便的話,不回答也沒關係。”
    在原主的記憶當中,妙音門這些年來一直處於半隱世的狀態,其中情況,外界很少有人了解。
    明黛問的這個問題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寬泛簡單,但多多少少都有打探情報的嫌疑。
    謝驚安:“無礙。倒也不是大秘密。”
    “正如你所說,樂修武器種類繁多,但實際上修行起來也並沒有那麽複雜。”
    他靠在船艙上,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目光遙遙地望著遠方水天一線的地方,像是漸漸回憶起了一些往事。
    “大抵同劍修一樣,先是識譜、而後辨音。再之後便是接觸各種各樣的樂器,和日複一日的練習。”
    “唯一不同的是,我們煉製本命武器的時機會比其他修士都要早上一些。等到本命武器煉製之後,便很少再碰其他的樂器。”
    “那拜師呢需要專業對口嗎”
    “專業對口”
    “呃,我是說,是得師生都是同樣的樂器嗎或者不一樣也行”
    “……這個倒是並沒有硬性要求。”
    畢竟,對於大部分人而言,師徒不過隻是個名頭,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看個人”,偶爾一兩次的指點便已經是施舍,樂器是否相同,根本不影響什麽。
    除此之外,也有極少數的全才,根本不依賴於某一特定物件,無論什麽東西拿上手,都能變成意想不到的武器。
    一想到這,謝驚安的視線再度落在了明黛的身上,心中不由得想:從某種角度來講,她其實也一樣。
    ……
    兩個時辰後,小船總算行至江州。
    這裏是啟玄鎮附近最大的城市,同時也是整個片區的交通樞紐。
    之後謝驚安打算一路向南,帶著那噬魂幡返回南蒼境。
    一行人並不順路,隻好就此別過。
    因為有所依托,所以明黛下船多送了他幾步,幾個小徒弟則坐在船上等她回來。趁著天色還早,之後他們還要繼續出發。
    碼頭上熱鬧,甚至還有人特意湊過來詢問買賣,徐岷玉一大早就被那醬板鴨勾走了魂,這會兒早就餓的不行了。
    “來幾份燒餅!”
    “小公子要幾份”
    徐岷玉轉頭看向船艙裏的其他人:“你們吃幾份”
    李拾月有些暈船,這會兒正靠在奇安身上休息,神色懨懨的,連眼睛都不太想睜:“我要一份就夠了。”
    奇安甩了兩下尾巴,意思是他要兩份。
    雲時……雲時沒反應。
    他正從蓬船的另一頭盯著岸上瞧。
    徐岷玉喊了他兩聲沒答應,便湊過去打量:“師兄你看什麽呢”
    雲時驚醒:“……沒什麽。”
    徐岷玉:“那你要不要燒餅”
    雲時:“不用了,我不餓。”
    徐岷玉:“還是買一份吧,萬一一會兒就餓了呢。我給師叔也喊一份……老板,八份燒餅!”
    “好嘞!”
    岸上的小販回頭取餅去了,徐岷玉湊回雲時身邊,嘿嘿壞笑:“師兄,我看到了,你在看師叔和謝前輩。”
    “你說,咱們師叔是不是要有道侶了”
    “別亂說。”
    “這怎麽會是亂說呢!”
    徐岷玉一本正經道:“男修女修如果牽了手就會結為道侶,話本子裏都是這麽演的——雖然他們也沒牽手就是了……不過我聽說咱們師叔好像還有個未婚夫”
    短短幾句話,徐岷玉的腦海中已經出現了一出大戲,聽得雲時腦袋一抽一抽地疼。
    偏偏徐岷玉還興致勃勃地問:“你們覺得師叔會選哪個”
    於是雲時忍不住了。
    “徐岷玉。”
    “啊”
    “沒事做就寫作業去!”
    “先選一個嘛!難道你們就一點兒都不好奇”徐岷玉不依不饒,又轉頭去問李拾月,“師姐,你說呢”
    李拾月本來身體就不怎麽舒服,聽著他這話更嫌煩了,正想說他“幼稚”,卻聽見雲時抿著唇,從嘴裏擠出一道聲音:“……反正不是謝前輩。”
    李拾月:師兄
    徐岷玉:“啊,為啥”
    他覺得謝前輩挺好的呀,性格又溫柔、長相也很好看,最重要的是實力不錯!
    如果他是師叔的話,他肯定願意,這樣就可以天天切磋打架了!多好呀!
    雲時的唇抿得更緊了:“……沒有為什麽。”
    見徐岷玉還想再說,他連忙警告道:“你再亂說話,我就把你一頓飯吃三個燒餅不放屁的事告訴所有人。”
    “……”
    徐岷玉:他吃三個燒餅和不放屁有什麽關係
    不過正好外頭老板在喊“燒餅來了”,徐岷玉便轉頭去拿燒餅去了。李拾月見狀也懶得再開口,繼續靠在奇安身上閉目休息。
    船艙裏再度安靜下來,雲時獨自靠坐在船上,內心卻莫名有些煩躁不安。
    他不太喜歡謝前輩看師叔的眼神。
    就像……在看另一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