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雨落狂流之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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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的手觸摸到這塊石頭,這塊蘊含著原神道路的神之眼。
    記憶的洪流以山塌之勢席卷而來,無情的暴雨從天而降。
    楚子航無比熟悉,這場雨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男人就是經曆了這場暴雨,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鉛色的雲層從西南方橫推過來,隨著一聲暴雷響起,成千上萬噸的水向著大地墜落,像是天空裏的水庫開了閘門。
    足球場上車轍交錯,草皮被翻得支離破碎。
    原本私家車是不準進校園,但是這麽險惡的天氣,家長都擔心自己孩子被淋著,幾個人強行把鐵門推開,所有的車一窩蜂地湧進來。
    半個小時前,操場上熱鬧得像是趕集,車停得橫七豎八,應急燈閃著繚亂的黃光,每個人都死摁喇叭,大聲喊自己孩子的名字。
    瓢潑大雨中,學生們找不到自家的車,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現在所有人都被接走了,教學樓裏和操場上都空蕩蕩的,‘仕蘭中學’的天藍色校旗在暴風雨裏急顫。
    像是曲終人散。
    教室裏隻剩下他一個人,燈光慘白,而外麵黑得像是深夜。
    他熟悉的拿起了手機,明明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可他就是覺得恍如昨日。
    他知道接下來事情會怎麽發展,也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麽,但他不可避免的繼續。
    電話“都、都”地響了幾聲後接通了,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子航你那裏也下雨了吧?
    哎呀媽媽在久光商廈和姐妹們一起買東西呢,這邊雨可大了,車都打不著,我們喝杯咖啡,等雨小點兒再走,你自己打個車趕快回家,或者打個電話叫你爸爸派車來接你。
    子航乖,媽媽波一個。”
    話筒裏果然傳來清脆的“波”聲,而後電話掛斷了。
    楚子航收起手機,從頭到尾他一個字都沒說。
    他也沒準備要說什麽,他撥這個電話隻是告訴媽媽自己沒事,讓她別擔心,該玩接著玩。
    所謂大人,有時候很愚蠢。孩子伸出手想去安慰她一下的時候,她還以為你在要吃的。
    教室門敞著,寒風夾著雨絲灌人,涼得刺骨。楚子航裹緊罩衫,把手抄在口袋裏,接著發呆。
    “楚子航?一起走吧,雨不會停的,天氣預報說是台風,氣象局發預警了!”女生探頭進來說。
    她有一頭清冽的長發,發梢墜著一枚銀質的ellktty發卡,嬌俏的小臉微微有點泛紅,低垂眼簾不敢直視他。
    “你認不認識我?我叫柳淼淼……”女生沒有得到回答,聲音越來越小,蚊子嗡嗡似的。
    是柳淼淼,楚子航認得她。
    柳淼淼比他小一級,在仕蘭中學很出名,初二就過了鋼琴十級,每年聯歡晚會上都有她的獨奏,楚子航班上很有幾個男生暗地裏為柳淼淼較勁,楚子航想不知道她也沒辦法。
    但這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她在那一天出現在了自己的身邊,這才讓他到現在對她還有印象。
    “我今天做值日,一會兒走。”楚子航點頭致意。
    “哦……那我先走啦。”柳淼淼細聲細氣地說,把頭縮了回去。
    隔著窗,楚子航看見柳淼淼家的司機打開一張巨大的黑傘罩在柳淼淼的頭頂,柳淼淼脫下腳上的綁帶涼鞋,司機蹲下身幫她換上雨靴。
    柳淼淼躲在傘下,小心翼翼地走向雨幕中亮著‘天使眼’大燈的黑色寶馬。
    “喂喂!柳淼淼柳淼淼!你捎我吧!”一個低年級的小子在屋簷下衝柳淼淼大喊。
    “路明非你自己走吧!我家跟你又不在一個方向!”柳淼淼頭也不回。
    他果然來了,是路明非,但不是楚子航現在看到的果決的路明非,而是還沒有經曆很多事情的爛白話路明非。
    路明非蹲在屋簷下,看著寶馬車無聲地滑入雨幕中,尾燈一閃,引擎高亢地轟鳴,走了。
    他一縮頭,拿外衣裹住腦袋,喪家之犬似的躥進雨幕裏,跑得還真快,啪嗒啪嗒的就在雨中沒有了身影。
    真好笑,如果讓現在的卡塞爾學院的學生看到這一幕,他們引為天神的總指揮,居然還有如此衰仔的時候,恐怕是得大笑個三天三夜。
    但沒有這個恐怕,這段回憶隻有楚子航還記得,他也不準備跟別人分享。
    接下來呢?接下來拿出手機輸入了那個熟悉的號碼,將編輯好的短信發送過去。
    ‘雨下的很大,能來接我嗎?’
    ‘好呢、好呢,沒問題!在學校等著,我一會兒就到!’不到幾十秒,他就收到短信回複,那個男人的語氣總是這麽快活。
    在擦第三遍黑板的時候,窗外雨幕裏,氙燈拉出兩道雪亮的光束,照得人睜不開眼。
    那是輛純黑色的轎車,車頭上三角形的框裏,兩個‘’重疊為山形。
    一輛‘aybac6’。
    ‘aybac’,譯名‘邁巴赫’,奔馳車廠的頂級車,比‘爸爸’的奔馳500還要貴出幾倍的樣子。
    楚子航對車不太熱衷,這些都是車裏的那個男人對他吹噓的。
    車裏的男人推開車門,張開一張巨大的黑傘迎了上來,就像柳淼淼家的司機那樣殷勤。
    楚子航看都不看他一眼,甚至還有點生氣,推開傘,冒雨走到車邊,自己打開後車門鑽了進去。
    男人的馬屁沒有得到回應,愣了一下,扭頭也鑽回車裏,坐在駕駛座上,把傘收好遞給後座的楚子航。
    “插車門上,那裏有個洞專門插雨傘。”
    “知道,你說過的。”
    楚子航隨手把傘插好,扭頭看著窗外,在眼角的末側,他看到了如同雨傘,實為村雨的刀插在車門上。
    沒有人會接孩子還帶著武器,也沒有卡塞爾學院的專員在不執行任務的時候,還把任務目標帶在身邊。
    楚子航現在明白了,父親應該在接他之前才把任務目標弄到手,本該急忙交付物品,卻因為他的電話特意繞了遠路。
    如果當初自己沒有打這一通電話,任務目標送回了學院,那麽或許就不會有之後的那一幕了吧?
    楚子航思緒跳躍,他在想著各種可能性,真累,“走吧。”
    “衣服濕了吧?我給你把座位後排座椅加熱打開?誰用誰知道,舒服得要死!”男人又開始吹噓他的車。
    “用不著,回家換衣服。”
    “哦哦。”男人清了清嗓子,對中控台說,“啟動!”
    屏幕亮起,儀表盤上閃過冷厲的藍光,凶猛如野獸的55升v12渦輪增壓引擎開始自檢,車裏感覺不到絲毫震動,發動機沉雄的低吼也被隔絕在外。
    “九百萬的車,不用鑰匙,這個世界上隻有三個人的聲音能啟動,一個是我,一個是老板,還有一個你猜是誰?”男人得意洋洋。
    “不關心。”楚子航麵無表情。
    楚子航清楚的,最後一個人的聲音是他。
    有時候他還在想,黑太子集團的老大是什麽樣的人物,居然放心自己的寶貴座駕任由外人驅使。
    這就好比自己的豪華別墅,除了主人能開門,守門人和他的兒子也可以隨意開門。
    說心大,能把黑太子集團做的那麽大的人,怎麽可能會心大,那種人做事情都是處處留個心眼的。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兩者的身份地位相近,根本不在意一輛豪車的所屬權。
    但黑太子集團老大跟隻會開車的男人,這組合真的奇葩,除非他清楚這個男人在混血種世界的地位。
    男人的熱臉又貼了冷屁股,倒也不沮喪,麻利地換擋加油。
    邁巴赫轟然提速,在操場上甩出巨大的弧線,利刃般劈開雨幕,直駛出仕蘭中學的大門。
    在道路上,這個男人極盡展示自己的車技,在堵車的情況下依舊自如的穿過車群。
    此時的窗外,能見度真的差到了極點,五十米外就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楚,雨點密集得好像在空中就彼此撞得粉碎,落地都是紛紛的水沫。
    天空漆黑如墨,偶爾有電光筆直地砸向地麵。
    路麵上的車已經不多了,都亮著大燈小心翼翼地爬行,會車時司機都使勁按喇叭,就像是野獸在森林裏相遇,警覺地齜牙發出低吼。
    車速慢了下來,一輛跟著一輛慢慢往前摸索。前麵車喇叭聲響成一片,好像煮沸的水壺,無數刹車燈的紅光刺透了雨幕,好像是堵住了。
    但男人可不是循規蹈矩的人,他猛地轉動方向盤,強行切入應急車道。
    “讓我這v12發動機的車龜爬?!”
    絕對漂亮的一切,好似一柄斷水的快刀,把後麵的車流截斷。後麵的奧迪車主急刹,鎖死的輪胎在地麵上直打滑。
    不刹車奧迪就得撞上邁巴赫的屁股,追尾的話算奧迪的全責,邁巴赫的修車錢值一輛奧迪了。就這麽一刹車,車流裏出現一秒鍾的空隙,給男人擠了進去。
    “你他媽的會開車麽?奔喪呢?”
    男人得意地衝楚子航擠擠眼睛,全然不在乎奧迪車主在後麵大聲咒罵。
    六米多長的超豪華車在他手裏就像一條鋼鐵鯰魚,恰到好處地擺尾,在車流中遊動自如。
    不知道多少輛車被他超了之後降下車窗罵娘,背後一片尖銳的喇叭聲。
    但那些司機也沒脾氣,超他們的是輛性能堪比跑車的超豪華車,開車的人又顯然是個好司機。
    男人齜牙咧嘴地笑。
    真是一個死小孩,讓人忍不住想起拚命在父親麵前討好的孩子。
    隻不過楚子航麵前的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他的父親。
    邁巴赫成功來到了最前麵,超越了還在爭吵的兩位車主,不是進入了他們背後的高架路車道,而是進入了旁邊一條無人問津的高架路岔道。
    僅有一步之遙上高架路的岔道,路牌被遮擋在一棵柳樹狂舞的枝條裏,一條空路,這些被堵住的車本該一股腦地湧過去,但那邊空無一人。
    來了,那命運的相遇來了。
    楚子航看向父親,隻見父親早就盯著那邊,眼神中似乎在抉擇著什麽。
    是啊,父親不是傻子,是傻子也不會被卡塞爾學院選中,執行這樣重要的任務。
    他本在執行著重要的任務,隻是兒子一道平常的請求,卻讓他忘乎所以,帶著任務就跑來接兒子。
    楚子航無意間的一通電話,就把他帶入了混血種的世界,事情就是這麽奇妙。
    “那條路應該能上高架,不過現在高架大概封路了。”男人說著,車頭卻直指岔道而去。
    男人已經做好了抉擇。
    邁巴赫沿著岔道爬升,高架路延伸出去,像是道灰色的虹,沒入白茫茫的雨中。
    邁巴赫在空蕩蕩的高架路上飛馳,濺起一人高的水花,男人自作主張地打開音響,放出的音樂是愛爾蘭樂隊altan《dalygrg生長:
    tetreeteygrwg,teleaveteydreen,
    樹在長高,葉在變綠
    aytrelve""""veeen,
    許多次,我看到我的真愛
    anyacedallne,
    很多時候,我看到他獨自一人
    e""""yngbte""""dalygrg
    他還年輕,但他正日複一日的成長
    ater,dearater,
    父親,親愛的父親
    y""""ved,
    你對你的女兒犯下了一個重大的錯誤
    yavearredtabywtyng,
    你把我嫁給了一個沒有成年的男孩
    aceelvearteen,
    我二十四,可他才十四
    e""""yngbte""""dalygrg
    他還年輕,但他正日複一日的成長
    男人似乎是生怕沒有時間表述,開上高架的第一件事就是放這首歌,楚子航哭笑不得,原來早在那個時候,男人就已經有預料了。
    但他並不認同男人的做法,這是逃避,無恥的逃避,是對他和母親的不負責,他多麽想當著男人的麵,指著他的鼻子罵,將他罵的五體投地。
    罵完之後,他還想告訴男人,他不要什麽優握的生活,他隻想跟男人還有母親平平澹澹的一起生活,隻想一個人享受父母的愛。
    可男人不能。
    來了,它們來了。
    車門被人輕輕扣響,時速120公裏的邁巴赫,誰能追著這輛邁巴赫在高架路上狂奔,同時伸手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