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一直在讀書，一直在家裏享清福的人，現在來她這賣力氣，總歸是要叫他知道，讀書和看人臉色哪個更輕鬆一些
    “以前沒覺得你那麽勤快。”
    蘇小木看顧景城忙裏忙外，製止他要幫她打水動作：“這幾日的水都夠了，沒必要存那麽多，對了，你晚上想吃什麽”
    來都來了，她作為主人理應的好好款待他一次。
    顧景城奇奇怪怪，和往常越來越不一樣了。
    顧景城放下裝水的木桶，又從她的手中接過擇好的菜去清洗。
    還跟著蘇小木進了廚房準備打下手。
    他往常在家，甚少進廚房。
    偶爾進去，也不過是用瓢去舀水喝罷了。
    蘇小木看多了他衣冠楚楚，翩翩公子的模樣，還是第一次瞧見他對廚房如此熟稔，切起菜來有模有樣的。
    “我從前聽過一句話。”
    她將水漬在衣裙上擦幹淨，目光炯炯，“君子遠庖廚。”
    “這句話表麵的意思是要把廚房安在離自己較遠的地方。
    但實際上是想告訴我們，有血氣的東西都不要動手去殺戮，推崇的是不忍之心要叫君子不造殺孽。
    而並非是如同你所理解的那樣，叫他成為男子不進廚房的理由。”
    他雖眸光淡淡，但和她說話的時候嘴角一直噙著一抹微笑：“這句話不該是成為男子用來不幫助女子做飯的歪理。”
    “你好像……並不是一個迂腐的人。”
    蘇小木聽完他的話怔了一會兒，她看著他此刻滿臉認真的模樣，沒忍住晃了晃神。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對顧景城有著不少的偏見。
    淡淡陽光之下，她盯著他的麵容目不轉睛。
    顧景城模樣雖生的極好，但比起同齡人來說少了幾分他們該有的秀氣幹淨。
    不過他此刻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叫他平添了不少的稚氣。
    “不是每個讀書人都像你說的迂腐，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著父母家族的蔭蔽。
    當然，我說這句話的前提是因為我心裏知曉，我們家和平常人家不一樣，家裏人為了我能讀書付出了許多。”
    他說到此處，麵色略沉了一些，思慮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來看著蘇小木眼中露出一抹自卑。
    “我讀書並不是真的想為生民立命，而僅僅隻是想讓家裏人都過上好日子，如我這般對科舉之心不純的人，你可否會覺得我低劣”
    “我為何會這樣覺得”
    蘇小木反問他，她看著他眼中的受傷和難堪，毫不猶豫的搖頭，“我不這麽覺得，我也沒資格這麽覺得。”
    “朝堂之上會有很多官員，是不是每個官員都一心想著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他們大多數人想著的也隻是為了維護家族的榮耀，維護自身的權利和地位。
    當然我也不否認這個世界上會有真正的好官員。
    所以我並不覺得你以後出人頭地了會變成一個壞人，你隻是想在滿足自身需要之後再去幫助別人。
    我一直覺得，以後做父母官的你，會是一個好官員的。”
    蘇小木討厭顧景城身上的很多地方，但有一點是她從不否認的。
    顧景城是個好人，也一定會是一個有出息的人。
    他此身所求，無論權力地位，無論家族榮耀，都會一一在他的努力之下實現。
    “我自己……都不敢說出這樣斬釘截鐵的話。”
    他看著她唇角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此時他漆黑色的眸子中含著柔光。
    他背上沾上了燦爛的陽光，此時所有的溫暖都隨著他的笑容與靠近一起綻放，在她的眼中耀眼而美好，叫她的心此刻狠狠的動了一下。
    “天……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做飯了！”
    她覺得自己的心被這股熱意狠狠的燙了一下，不自覺的歪頭去找事做。
    “哈哈哈！”
    他在她身後哈哈大笑，精致的眉眼在這一刻盡舒展開。
    兩個人一起在廚房裏將晚飯做好。
    蘇小木雖然心裏一直嚷嚷著不做他愛吃的菜，但還是沒忍住按他的口味安排了一大桌子菜。
    香酥，嫩滑爽口，肥而不膩的小酥肉。
    肉嫩菜鮮，湯紅油亮，放了一大把辣椒的水煮肉片。
    加上她昨天特意買的豬蹄燉成的東坡肘子，質地軟爛肉味醇香，讓人聞了就忍不住的嘩嘩流口水。
    當然，她也沒忘記要做些素淨的蔬菜爽爽口，最後非常貼心的炒了一盤大白菜。
    “你幫我把菜都搬在外麵的桌子上去，今天咱們趁著外麵的晚霞，好好吃上一頓。”
    她從櫃子裏拿出幾個幹淨的碗來，分了不少菜進去。
    她一邊低頭夾菜，一邊同顧景城說話。
    “我要去給張叔他們家送些菜，上次他救我的事情我還沒好好感謝他呢。”
    “等過幾日有空了，我還是想請他們家去外麵吃一頓，救命之恩可不能就這麽簡單的糊弄過去了。”
    張叔家的孩子喜歡她的手藝，又都還在長身體，所以蘇小木給他們安排了個肘子。
    “我去吧。”
    顧景城從她的手裏把碗筷接過，輕聲攬過這個活計：“我想喝酒，你這裏有酒嗎”
    “自己釀的果酒行不行”
    蘇小木在顧景城去送吃食的時候將所有的菜都移到了外麵的桌子上。
    她搬了兩把椅子在外麵放著，然後抬頭看著天上的晚霞。
    霞光萬道，道道彩霞都如同段子一般在天邊鋪陳開。
    雲團在此刻好像被火鑲上了一層金邊，每一片雲卷雲舒，都是老天精心描繪而成，紅色與橘色交織，漸染的層次遞開，叫她瞧了隻覺夕陽無限好。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她輕吟出這句人人都爛熟於心的詩。
    她和顧景城，終於是到了要分別的時候。
    吃完這頓飯，再陪同他一起等到放榜的時間，便是可以從他手中拿到和離書。
    從此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二人應該沒有見麵的機會了。
    揣著有些複雜的心情，等他回來後，她在給他倒酒的時候，沒忍住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我自己釀的果子酒，不是很烈，你可以敞開了喝，不會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