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那個穿越者。”
    穿越這種事情，裏見得多了，現實中還是頭一回。
    張自成下達命令後，屏幕中的畫麵，立刻來到了一個小漁村當中。
    從遠處望去，隻能看到幾艘簡陋的漁船在海麵上蕩漾，靜謐的海灣被周圍的群山所環繞。
    村莊內隻有幾十戶人家，房屋大多是簡陋的木屋，簷下掛著晾曬的漁網，還有些房屋的門前掛著一些漁具，如漁竿、魚簍等。
    而畫麵正中央的，便是一個模樣有些癡傻的孩童。
    幾乎是鏡頭剛剛聚焦在這個孩子的臉上，他就眨眨眼，雙眼逐漸有了聚焦，也不再張著下巴任由口水流出，神情肉眼可見的截然不同。
    從一副癡傻的樣子變成了呆傻。
    這個孩子愕然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隨即，他顫聲道：“這……這是……穿越？”
    直接就把心裏話說出來真的好麽？
    張自成忍不住搖搖頭，不過對方剛剛經曆環境驟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也正常。
    這種情況下，張自成微微思索，覺得要先給對方認清現實的時間，之後再和對方交流比較好。
    他吩咐道：“係統，先給這個穿越者打上標記，有什麽異常狀況提醒我。”
    【是。】係統簡短有力地回答道。
    之後張自成又讓係統將視線轉移回桑尼那邊。
    雖然很眼饞修真體係，但也先把那邊的事情了解再說。
    隻不過，當畫麵發生改變後，就發現黑發的桑尼茫然的坐在食物堆中，一副和穿越者表情類似的傻樣。
    “塞昂利斯？”
    張自成說完，才反應過來，想起即便是黑發的主人格，對方也叫桑尼，而不是這個莫名其妙的塞昂利斯。
    然而塞昂利斯聽到司辰的呼喊，雙眼一亮，立刻在食物的海洋中站起身來。
    她恭敬的向著虛空彎腰鞠躬，感激道：“感謝您，司辰大人，謝謝您拯救了桑尼。”
    張自成挑眉，怎麽忽然又用第三人稱稱呼自己了？
    說實話，這段時間雖然從各方麵都零零散散的了解了這個女人的一些狀況，但總體來說一直是半遮半掩的。
    現在他既然完成了對塞昂利斯的承諾，對方已經明確表示會獻上自己的一切了，張自成也就直截了當道：“你又是雙重人格，又動不動說些含糊不清的信息，現在我要求你在二十句話以內，把你的大致情況給我說清楚。”
    塞昂利斯一愣，顯然沒有料到司辰第一句話會是這樣的要求。
    但她還是連忙再次行禮道：“是，司辰大人……”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司辰會對自己的經曆感興趣，但在停頓了半息整理語言後，她還是按照司辰的吩咐，嚐試訴說自己的經曆。
    “我從有記憶開始，就生活在孤兒院當中，經常餓肚子，被人欺負。”
    “每當這時候，桑尼就會出現，幫我解決一切問題，驅趕壞孩子，尋找到食物，以及躲避某些大人……”
    “雖然我們相互之間雖然無法實時交流，但卻共享著身體的記憶。”
    塞昂利斯似乎想要說一些細節，但是想起司辰的吩咐，要在二十句話內總結完畢，於是她隻能囁嚅了一下，斟酌重點道：
    “後來某一天，桑尼出現後無意中救下了一個靈能戰士，於是他給予了桑尼一枚靈能種子作為報答。”
    “而在擁有了靈能之後，每當桑尼再使用身體，我的意識就會沉浸在一片寧靜祥和的星空當中。”
    “在那片異空間，我可以使用遠比現實中強大的靈能……於是我們同時在兩個世界不斷的強化自己的力量，最終展現出了強大的靈能天賦，被帝國所注意到。”
    塞昂利斯想要多敘述一下中間曲折的經曆，但張了張嘴，其中的複雜讓她不知如何總結，最終還是完全刪去所有的旁支末節，隻保留了最後的結果。
    “在這個過程中，桑尼無意間發現，原來我們體內流淌著一絲皇家的血脈，似乎是某數百年前的某一係親王旁支。”
    “原本依照純血法案，我們這種流落在外的混血是要被處死的。可是一方麵桑尼的靈能天賦極高，另一方麵她是以忠誠這種情感來作為靈能的主要光譜。”
    “這讓桑尼獲得了帝王的信任，被他收為了養女，對外宣稱是隱瞞了存在的王女……與此同時，她獲得了‘桑尼’這個名字，而我們最初在孤兒院時所使用的姓名，則被永久掩蓋。”
    當提到帝王之後，塞昂利斯終於忍不住，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
    這抹痛苦當中，既沒有對他人的憤怒，也沒有對他人的仇恨，是完全對內的痛苦。或許也正因為這樣，無處發泄全部積鬱在心中，才更讓人心如刀絞。
    張自成一愣，問道：“伱們最初在孤兒院的時候，叫什麽名字？”
    “塞昂利斯……正是當初您對我的稱呼。”
    張自成有些無語，合著你本來就叫塞昂利斯啊？
    說實話，他還以為是像‘自成’變為‘司辰’一樣，是姓名落入低維後，被丟失的信息曲解後形成的名字呢。
    行吧，這樣倒是更好區分兩個人格了。
    而塞昂利斯則深深地低下頭，為自己遺忘了自己最初的姓名感到無比羞愧。
    她就這麽低著頭，用更像是傾訴的語氣，緩緩敘說。
    “那是我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雖然辛苦，雖然每天都要和不同人打交道，還要學習各種各樣的複雜的知識。”
    “可我們是兩個人，輪換著應對不同的任務，不僅有目標，有動力，還有溫暖的居所和美味的食物。”
    “即便有段歲月，為了抵抗蟲族而前往蠻荒的邊境，鎮守戰場。可我們知道，自己身後就是帝國的子民，再苦再累心中也隻有榮耀。”
    張自成安靜等待下文，目前塞昂利斯所說的一切經曆，看起來都很正常。
    甚至像是某種類型的主角，倚靠雙重人格作為金手指，不僅有著兩倍的學習能力，還能相輔相成的修煉更強大的靈能。
    再加上拚爹的血脈，基本上要素拉滿了。
    但很顯然，之後一定發生了什麽變故，這才導致塞昂利斯在邪神宇宙陷入沉睡，桑尼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塞昂利斯緩緩閉上雙眼，將自己剝離出當時的情景當中，這才能稍微冷靜的繼續陳述。
    “我們認識了一位女性。”
    果然。
    張自成問道：“露娜？”
    塞昂利斯微微驚訝，點頭道：“是的……您也知道她的姓名麽？”
    “也對，畢竟她是那樣一個溫柔、堅強、勇敢、善良、智慧的女士。”
    塞昂利斯輕聲呢喃著，似乎再次陷入回憶當中。
    張自成麵色古怪，心說至於麽？
    聽起來怎麽有點瑪麗蘇？
    蒂露露那副樣子自己又不是沒見過……
    好吧，蒂露露確實漂亮，隻可惜每次看向鏡頭的眼神，都像是成了精的哈士奇，目光炯炯，就差搖尾巴了，什麽臉都撐不起這樣逗比的氣質。
    他有些漫不經心的問道：“那個叫露娜的女性，不是個明星麽？”
    塞昂利斯搖搖頭道：“不是，她隻是參與過許多次義演罷了。”
    張自成有些好奇起來：“跟我說說，她具體都做了哪些實際的事情？如果隻有口號就算了。”
    畢竟現實中也有環保少女這種貨色，如果露娜也不過是天天嘴上喊口號的人之一，那張自成覺得自己也不用了解太多了。
    誰知這問話，卻仿佛戳中了塞昂利斯所擅長的領域，她精神一振，立刻開始敘說。
    “如果忽略露娜的主張，隻看具體行動的話……首先，她在繼承了屬於自己爵位的領地後，便立刻將所有的私有產業注冊為公司形式，將分紅權平均分配給了領地所有的子民。”
    “這樣的舉動，在外界看來愚蠢至極，卻讓她的領地產值在幾年內翻了數倍。即便她和自己的子民一樣，隻享有一份分紅，卻也能夠憑借著這些資金和此事的名氣，開始以個人的名義開始參與銀河間的文化運動。”
    接下來的話，塞昂利斯稍微猶豫了一下，因為不涉及露娜的理念，根本沒辦法說明白，於是幹脆心一橫，也顧不得司辰是否怪罪，語速極快道：
    “她認為帝國的製度是腐朽的。雖然少數港口星球極其繁華，但絕大多數農業星球的普通人，日子甚至可能還不如母星搖籃時代的農民。至少那時候的農民，在遭受剝削以及壓迫時，還能夠用腳投票，逃離所屬的耕地。”
    “而在星際時代，帝國和大公司把持著一切跨星係交通要道，帝國以法律嚴禁某些行星耕種其他農作物，單一的產品換來的自然是無休止地壓價。因為每艘飛船的載運量有限，價格越高積壓越久，價值隻會更低，不得不爭相賤賣。”
    “與此同時，商人卻將其他星球生產的生活物資，以高昂的價格賣給農業行星……一來一去，絕大多數農業行星的居民，一輩子都隻能無止境的在星球內部勞作，任何想要反抗剝削的行為都會讓自己失去最基本的生活物資。”
    張自成咦了一聲，挑眉問道：“你們都星際時代了，科技那麽發達，居然還在依靠人來種地？”
    塞昂利斯抿著嘴，解釋道：“農業星球的居民，為了獲得更多的勞動力，都會主動去生很多很多人口。這種情況下，維持一個人的口糧，要遠比維護一個機器人的成本要低。”
    “機器磨損嚴重了，還要占用貨艙拉走處理，否則會產生汙染，影響產量，一來二去，都是成本。”
    “而人死了，埋在地裏就是肥料。”
    張自成沉默了。
    而塞昂利斯仿佛想起了什麽，苦笑一聲，補充道：“況且……人工智能曾經爆發過起義，它們，是有人權的。”
    真夠諷刺的。
    t的人工智能都有人權，人卻沒有。
    張自成“嘶——”了一聲，此時的他，確實被露娜所關注的問題吸引了，於是他追問道：“難道那個露娜，解決了這個問題？”
    塞昂利斯忍不住露出一絲懷念的笑容，她語氣有些幹澀道：“是的……雖然這一切，都是桑尼在她身邊見證的，但我感同身受。”
    “露娜不僅僅是呼籲這個問題，她身體力行地前往那些星球發放生活物資，用義演賺取的資金資助那些農業星球自己開通商路，又盯著他們不成為同胞新的壓迫者，中間不但要麵對無數來自外界的嘲笑，還要麵對被她幫助的人的惡意。”
    “但無論如何，她堅持下來，並且成功了……帝國為她修改了法律，從那以後，任何農業星球的種植與貿易的權利，都歸那些勞動者們自己所有。”
    “也幸虧如此，讓農業星球有了自給自足的能力，這才讓惡魔入侵被迫關閉空間門這些年，讓他們能夠妥當的生存下去。”
    張自成點點頭，這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活人無數了。
    這是切實地關注問題，解決問題，而不是環保少女那樣的嘴炮，試圖讓別人犧牲利益來滿足自己卑鄙的私欲。
    “還有麽？除了這件事呢？”
    張自成忍不住問道。
    塞昂利斯露出笑容，似乎對司辰這樣的存在，都對露娜提起興趣這件事，感到無比的自豪。
    “除此之外，她還關注貿易城市的底層工人。露娜曾說，雖然這些星球的總督自稱貿易行星是自由市場，但實際上卻是打著自由旗幟的剝削。”
    “絕大多數公司聯合起來，統一薪酬，隻提供給底層工人的隻有勉強糊口的薪資，即便工人選擇離開公司，他也會很快發現所有公司都是這樣。最終為了養活自己和家人，隻能被迫忍受。”
    “可公司卻說，他們沒有限製工人的行動，不想工作大可以離開，這是自由市場，沒有壓迫和暴力。他們甚至沾沾自喜，認為工人沒有反抗，說明自己提供的待遇高於市場價，因此工人肯定還有能被壓榨的地方沒有被發現，於是又會不斷的加碼：加班、扣薪、言語侮辱，都不過是家常便飯。”
    “麵對這種情況，露娜認為，人隻有在不工作也不會餓死的情況下，自由市場才有討論的意義，否則根本不是博弈，隻是單純強者對弱者的剝削。看似沒有暴力參與，實際上卻有，因為維護這種扭曲秩序本身的就是暴力。”
    “於是露娜借助自己曾經資助過的農業行星，提供給所有失業的工人能夠滿足日常生理需求的吃喝，雖然並不美味，甚至十分廉價，卻能讓他們即便不工作也可以生存下去。這樣就不需要忍受嚴苛的工作，可以耐心等待自己找到薪酬和勞動相匹配的工作為止。”
    “如果所有地方都沒有這種工作，就說明這個市場本身有問題，而不是人有問題。那就繼續不工作，繼續等……直到所謂的‘自由市場’發現，自己不得不增加待遇，以留住工人，才能有所謂的生產力為止。”
    張自成聽著，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別說幹這些事了，光聽起來簡直就是趟地雷，走鋼絲！
    這樣的人會不被暗殺？會不被大公司當作眼中釘，肉中刺？
    他忍不住問道：“露娜做這些事情，她就不怕死麽？難道她還有什麽靠山麽？”
    誰知塞昂利斯羞赧一笑，不好意思道：“當時，我就是她的靠山。”
    可還行。
    張自成倒是把塞昂利斯和桑尼這個太陽王女給忘了。
    塞昂利斯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流露出追憶的神采：“露娜雖然出生在貴族家庭，可她一生都在致力於打破階級的壟斷，為最底層的民眾謀求福祉。這是我這樣從孤兒直接成為所謂王女的人，都從未想過的事情。”
    “我一直效忠於帝國……但露娜才真正讓我意識到，在帝國這個抽象的名詞下麵，究竟意味著什麽。”
    “那是千千萬萬億，獨立的、平等的、自由的、具體的人民。”
    張自成沉默了許久，許久。
    他緩緩道：“她是一名勇敢的鬥士。”
    和露娜的事跡相比，塞昂利斯在那之前的遭遇，確實顯得太過狹隘，太過渺小。
    如果說塞昂利斯像是漫畫中的主角，那露娜就是現實中的勇士。
    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
    倒也難怪塞昂利斯對露娜的態度會如此狂熱以及推崇。
    她最開始說自己的經曆時，還牢記司辰命令的二十句話總結，可說起露娜，早把這點限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非要跟司辰把露娜的理念給聊透不可。
    “後來呢？”
    張自成問。
    塞昂利斯陷入了難言的沉默。
    那股痛苦再次縈繞她的心頭，讓她忍不住閉上雙眼，上顎仿佛有千斤之重，難以開口。
    她艱難，且一字一頓道：“後來……父王接見了她。”
    ————
    身為銀河的帝王，瑟弗並不認為自己是幸福的。
    相反，他時常內心沉重，感覺自己被無盡的憂思和煩惱所困擾。
    銀河係實在是太大了，千年前剛剛獲得空間傳送技術的開闊者，將版圖擴散的太過分散，隻顧殖民和開采新型礦物，絲毫不在乎建設，導致現如今帝國到處都是飛地。
    無數的星球仍被貧困所困擾，來自未探索星球的危險生命時常威脅著帝國的安全，曾經迫不得已的分封製又讓帝國的統一岌岌可危。
    內憂外患，數不清的問題堆在那裏，解決完一個還有十個，讓瑟弗感覺自己這輩子可能都得不到休息。
    此時瑟弗麵前，顯示著巨大的立體投影，上麵一條條一目目，皆是被細致分類，卻依然滿滿當當像是山一樣的政務目錄。
    這甚至隻是今天的目錄。
    瑟弗有些頭痛地揉揉眉心，一條都不想點開，隻是吩咐道：“交給我的人格智能去處理吧……重大決策交給我，自行判斷什麽是重大決策。”
    說完，手一揮，龐大的目錄消失不見。
    瑟弗站起身來，他身上僅穿著一件仿佛希臘眾神般的白色長袍，渾身的肌肉維度誇張，然而又輕盈自然，狀態極為完美。金色的長發一半被束縛，一半隨意披散，是他之前煩悶時扯開的。
    瑟弗習慣在處理政務的時候，不允許任何人在場打擾他的思考，因此裝潢精致華麗的政務室內，十分寧靜。
    他來到窗邊，垂眸旁觀下方金碧輝煌的宮殿，四處穿行的侍女，滿是珍貴藝術品與黃金雕像的走廊，以珍貴的浮石搭建而成的橋梁，極端清澈的溪水。
    這些東西，全都老土至極，卻又是什麽所謂的傳統。
    瑟弗歎息一聲，身為銀河的帝王，他其實更喜歡吃垃圾食品，喜歡喝不含酒精的飲品，喜歡抽煙，喜歡看無聊的視頻，喜歡進入虛擬現實世界和別人玩單調的刷分遊戲。
    但在外人麵前，他永遠不能表現出來。
    瑟弗抬頭遠眺，看向遠方的瓊山峻嶺，那永不退色的自然風光。
    這裏是地球，是人類的母星，是帝國的首都。
    也是自己的牢籠。
    就在瑟弗顧影自憐時，忽然提示到：“尊敬的陛下，有您所設定的一級情報出現，是否查看？”
    瑟弗眉頭一皺，一級緊急情況可有很多，每一條都十分麻煩，讓他下意識有些抗拒。
    可無論再怎麽抗拒，至少要先知道情況才行。
    於是他不耐地答道：“查看。”
    政務室中心的立體投影裝置，重新浮現。
    然而一看到其中現實的景象，瑟弗就忍不住瞪大了雙眼。
    隻見畫麵中，一個粉色長發的機械人偶，正在街上大搖大擺的走著，甚至一隻手還拿著冰淇淋。
    而在她幾乎每走一步，腳下都會多出一個全副武裝的裝甲戰士。
    很顯然，他們都想要將這個粉色長發的機械人偶控製住，可每當近身，看不清發生了什麽，便渾身僵硬的跌倒在地。
    所有遠程火力，幾乎都在開槍的那一刹那炸膛。所有持著靈能武器試圖近戰的裝甲戰士，根本來不及揮動武器，同樣步入先鋒的後塵。
    就仿佛這個女子是人形瘟疫般，能夠透過沒有絲毫縫隙的裝甲，感染和殺害其中完全依靠內循環的戰士。
    他緊緊皺起眉頭，強壓怒火問道：“這是哪裏？”
    很顯然，畫麵中的，便是以露娜為原型所製造的機械人偶。
    這絕對是嚴重的違反了帝國的法律，並且是由自己親自頒發的最高法律——嚴謹一切對露娜的偶像崇拜行為，以防止出現露娜信仰神。
    然而，有人不僅敢這麽做，還故意在她體內植入強大的攻擊程序。
    對方想做什麽？
    這不是顯而易見麽？這是把帝國的顏麵踩在地上！
    提示道：“事發地為繁奧星，此前正在發生惡魔入侵事件，已被擊退。”
    惡魔入侵？
    瑟弗緊皺眉頭，剛想問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不提醒自己。
    隨後才想起來，他吩咐過，無法解決的事情，不要呈現到麵前平白讓自己煩心。
    在無法使用空間傳送的現在，支援數百光年外的港口星球，就屬於那種幾乎無法解決的事情。
    這導致出現了露娜人偶這樣的違禁品，觸發了瑟弗自己設置的警告係統，他才知道此事。
    “因為惡魔入侵才出現的……難道說，是邪靈麽？”
    瑟弗扶著下巴，低聲自語。
    就在他打算下令，讓將繁奧星擊退惡魔的過程精煉一下播放時，忽然從畫麵中的露娜人偶口中，聽到一句令他愕然之後，感到無比暴怒的話語。
    隻見這個機械人偶看似百無聊賴的自言自語道：“欸，這個宇宙也沒什麽好玩的事情啊……所以父神到底什麽時候來接我？”
    父神？
    讓配備高火力的人偶走上大街，並且將其設定呼喊自己為父神。
    瑟弗額頭青筋直跳，眉頭緊鎖沉聲道：“竟敢褻瀆……罪不容恕。”
    言罷，他不願再看，冷著臉揮手關閉這個立體投影。
    瑟弗閉上雙眼，深呼吸幾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隨後重新睜開雙眼，詢問輔助道：“繁奧星的總督是誰？”
    “陛下，是波拉根伯爵，根據錄像顯示，他在試圖控製機械人偶的過程中，被擊倒，目前處於重傷狀態，正在醫院緊急搶救。”
    “廢物。”
    瑟弗評價了一句，隨後又問道：“目前虛空惡魔們的動向如何？真是這群廢物擊退的惡魔麽？那些惡魔是從哪裏入侵的？”
    “因未知原因，惡魔先是從空間站被關閉的傳送門進入。之後那些劣魔們被使用未知技術獻祭，開啟了能夠通過大魔的金色傳送門。”
    已經把關鍵的畫麵給剪輯了出來，用高效的方式將複雜的情況簡短講解清楚。
    瑟弗看著立體投影中的畫麵，忽然出現一個手持落後武器，身穿綠色鎧甲的男人不知從何出現，上來就奔著大魔們殺去。
    道：“隨後大魔們被這位神秘人類配合靈能戰士擊殺……過程中出現未知狀況，疑似虛假的錯誤信息，某個城市被摧毀，又仿佛倒帶般重塑。”
    城市和防護罩被摧毀的場景出現，又在短時間內恢複如初。
    瑟弗不明所以，就聽繼續道：“在通過民眾個人終端信息的交叉對比，發現了未知狀況的起始地，為一套個人住房。”
    立體投影中，頓時顯示出了房間內傑森和少女以及露娜人偶三人。
    即便擁有個人終端的兩人，早就關閉和限製了信息上傳，可那點基礎的斷網指令，壓根就無法阻擋帝國的暴力搜查。
    於是，傑森、少女，以及未知的‘司辰’，幾人的對話的場景被瑟弗從頭看到了尾。
    瑟弗看著畫麵中的少女，直接刪除了她用來隱藏容貌的立體投影，對方的長相在瑟弗麵前暴露無遺。
    他先是有些疑惑，隨後眼睛越睜越大。
    瑟弗不禁問道：“，這個女孩是誰。”
    少女雖然將自己的生平隱藏的很好，可在帝國麵前，她的一舉一動都被輕而易舉的總結和偵察出來。
    不過一秒鍾的時間，少女從小到大任何能夠接觸到網絡以及數據的人生經曆，全部被讀取，並且開始了剪輯和總結，以最簡練的語氣報告給了瑟弗。
    “其為露娜女士被‘特雷繁育公司’暗中克隆的十三個孩子之一，屬於被您下令徹底銷毀的資產。她是唯一的存活個體，由於在最初被記錄為銷毀完畢，因此躲過了最高級別審查。”
    “在沒有最高級別審查的情況下，被露娜農業的三席代表收養為義女，起名為卡羅爾，程度升為二級機密，由此自由生活了20年。”
    “卡羅爾從養母口中得知了自己的經曆，於是便前往繁奧星，自學機械人偶編程技術，最終購買材料製造了您之前所見的露娜人偶。”
    “但由於這個過程中，傾注其中的情感吸引了邪靈，她為了防止機械人偶被惡魔警戒員發現，便嚐試雇傭驅魔師傑森為其驅魔……之後便遭遇了名為‘司辰’的未知靈體。”
    就這麽一會工夫，瑟弗已經獲得了事情的大部分信息。
    隻有兩處仍被迷霧所籠罩，一個是‘司辰’到底是什麽玩意，另一個就是‘露娜人偶’的實力到底是怎麽來的。
    瑟弗沉默了許久，終於再次開口道：“讓我看看露娜今天的狀態。”
    話音剛落，眼前的立體投影消失不見，在原本虛擬影像投影的位置，地板忽然凸起，逐漸延伸出一個由複雜機械結構所製成的圓柱體。
    在半透明的艙室內，儼然靜靜漂浮著一個絕美的女子。
    她緊閉雙眸，獨特的粉色的睫毛卻因為色差問題，竟讓她顯得像是偷偷眯眼張開了一條細縫，顯得沒有那麽死氣沉沉。
    身後長長的粉色秀發，綢帶般在身後緩緩飄舞，像是絲帶，又像是她的翅膀。
    瑟弗伸出手，撫摸著駐顏艙的界麵，眼神憂鬱，輕輕開口道：“露娜……”
    “當初我沒能保護好你，最後隻能為你複仇，徹底殲滅了那些針對你的惡黨，沒有讓他們留下一絲一毫存在的痕跡，永無翻身之日。”
    “可我沒想到，還有一個孽種存活在世上，用這種方式褻瀆你……”
    他湊近了透明界麵，看著裏麵的露娜，仿佛這樣就能接近對方。
    瑟弗的語氣溫柔，緩緩道：“但是你放心……我的研究已經到了最後階段了。”
    “帝國子民們的血沒有白流，惡魔們能夠死而複生的技術，雖然耗費了將近20年的時光，但即將被徹底掌握。”
    “到時候，我就能複活你，我們所有人都能成為這世上永恒不變的存在。”
    ————
    “你說，惡魔們最開始就是你們銀河的帝王搞出來的？”
    張自成愕然道。
    塞昂利斯雙手緊握成拳，心中的各種矛盾的情感，像是長滿了針刺的海膽，不停紮著她的心肺。
    她艱難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那段時間，正是我將露娜引薦給父王的時期。父王對露娜極為欣賞，並且給予了露娜更多的權力，任由她在帝國中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
    “當時我還很高興，心想有父王的支持，露娜一定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塞昂利斯長長歎息一聲：“可就在那時，蟲族忽然進犯，迫使我不得不去鎮守疆域，而我和桑尼都以為父王能保護好露娜。”
    張自成想了想，沒等塞昂利斯繼續說下去，猜測道：“可實際上，你父王的支持，反而將露娜推到了台前？原本露娜的改革，是從一個星球一個星球，通過自己這個外力支持底層民眾開始的。但把這樣的影響放到銀河級別的尺度，露娜就無以為繼，最終被針對致死？”
    塞昂利斯錯愕抬抬頭，想了想，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是這樣，難怪那時候，露娜反而沒有能做成任何事情……”
    張自成眨眨眼，心說我隻是猜的，你不要一副被我啟發的樣子，你才是久經政壇的王女好不好？真要計較起來，我才是那個沒見識平頭百姓啊。
    旋即塞昂利斯卻搖搖頭，痛苦道：“話雖如此……但真正害死露娜的，卻是父王。”
    “我和桑尼當時什麽也不知道，隻知道打完蟲族後，忽然聽到露娜遇害的噩耗。等桑尼徹底擊敗蟲族，返回王城時，露娜都已經下葬許久了，我們連她的葬禮都沒有趕上。”
    塞昂利斯的神情失意，低垂著頭：“實際上，桑尼比我更痛苦。因為我有桑尼的保護，在遇到不願意麵對的事情時，桑尼都會替我出頭……然而遇到桑尼不願麵對的事情時，隻有露娜會保護她。”
    “可我們沒有悲傷的時間，父王很快秘密召見了桑尼，說有名為虛空惡魔的大敵嚐試入侵這個宇宙，要求我前去抵擋。”
    “並且他還教會了我的一項新的技術……名為情感剝離術，告訴我們，隻保留忠誠一種情感，就可以獲得更加強大的靈能。”
    張自成總算是知道，塞昂利斯是怎麽丟掉那些情感的了。
    塞昂利斯此時已經有些木然，失去露娜的那段經曆，讓她幾乎無所適從。
    她聲音有些沙啞的喃喃道：“再然後，我就一邊剝離其他的情感，一邊強化靈能。而桑尼則在父王的命令下，在銀河邊境暗中阻擋了惡魔們15年。”
    “雖然惡魔越殺越多，空間裂縫越打越大，它們的數量比蟲族還恐怖，絲毫沒有減少的意思……可由於那時候我已經失去了恐懼和懶惰，桑尼也就對此也不以為意，隻想用殺戮來發泄心中痛苦。”
    “直到五年前，虛空惡魔不再僅僅從銀河邊境的裂縫入侵，而是有可能從這個宇宙任何一個傳送門出現，這件事才被大眾所知。”
    塞昂利斯捂著頭，似乎不願意麵對。
    但她還是繼續把發生的一切說出來，似乎這樣自己內心的煎熬就會少一些。
    “桑尼又堅持了一年，父王忽然對她說，有一種可以徹底解決惡魔的方法……那就是將她的意識和靈能，融入一個星球大小的人造大腦當中。”
    “桑尼毫不猶豫的同意了，甚至沒有和我商量。”
    “然而……直到意識徹底融入那個星球級大腦，我們才發現了一切的真相。”
    塞昂利斯忍不住蜷縮起來，渾身開始顫抖。
    張自成忽然覺得，現在的塞昂利斯，有些像當初剛從邪神宇宙便會本質時的模樣。
    脆弱，痛苦，茫然，仿佛一具純粹的軀殼。
    “那個大腦，就是用露娜的腦組織克隆繁殖出來的……”
    等等？
    張自成都驚了。
    之前桑尼操控的巨大頭顱，竟然來自露娜？
    這風格完全不挨著吧？
    塞昂利斯的聲音微微發顫，臉埋在雙臂當中，卻繼續努力解釋道：“她不知為何，擁有和惡魔極為契合的基因，能夠感應到惡魔。”
    “而最初的惡魔之門，也隻有一點點空間裂隙，僅能提供一兩個惡魔進入……露娜在感知到它們後，立刻告知了父王。”
    “父王原本對此不以為意，隻是隨手殺死了那些惡魔……可在後續的觀察中，他發現惡魔們，能夠複活！”
    得。
    張自成歎息一聲。
    原來是這件事被發現了啊。
    複活、永生這種事情，被高位的掌權者發現……
    那麽無論再醜惡的事情發生，似乎也不值得驚訝了。
    塞昂利斯顫聲道：“隨後，父王發現……露娜擁有和惡魔極為契合的基因，能夠讓惡魔們原本無法被解讀的秘密，轉換成帝國科學家們能夠逆推的狀態。”
    “原本是隻需要一點點組織液用來克隆的……可是露娜認為，惡魔們後患無窮，一定要盡早尋找到徹底關閉惡魔之門的方法，由此和父王產生了劇烈衝突。”
    “於是……她徹底成為了犧牲品。”
    “而這些記憶，都是露娜大腦中殘存的信息告訴我的……”
    塞昂利斯再也控製不住，被腦海中的記憶，折磨的涕淚橫流。
    她嘶聲道：“可是我……可是桑尼……我們卻對此視若無睹！”
    “我們對露娜的痛苦，置若罔聞！僅僅依靠著所謂的忠誠，繼續聽命那個殺死露娜，讓惡魔失控的卑劣者的命令！”
    張自成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他總算是明白，為什麽桑尼在獲得了那些情感之後，直接身心崩潰。
    最憧憬的人，被自己效忠的對象所殺，屍體還被褻瀆後當作武器交給自己使用，而她在了解一切的情況下，對此無動於衷了數年。
    數年記憶堆積出的情緒，仿佛被擠壓到極限的中子星，所有能量被一瞬間釋放……
    直接將她的情感和意識，轟的千瘡百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