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十年了——

    熊午良上一次見到這位呂義，還遠在十年前的那場靖難之役……

    那時候的熊午良，還是曲陽侯……那時候的呂義，也很年輕。而現在，跪在熊午良麵前的呂義已經年近五旬，常年的賦閑在家，讓這位足智多謀的越國老臣看起來發福了很多……

    呂義的頭發全都白了，臉頰上多了許多贅肉。

    十年不見，分外令人唏噓。

    熊午良不由得想起老鍾華、芍虎、格速宜……當年勇冠三軍的猛將，現在都已經現了老態……

    如果再過十年——等寡人一統天下之後，還能親眼目睹那一切的老臣，又能剩下幾個呢？

    呂義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以頭觸地，顯得順從且謙卑……良久之後，熊午良慢悠悠道：“呂義，起來吧。來人，設座！”

    “多謝大王。”呂義仍然表現得恭敬順從。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熊午良一直沒說話，呂義也恭謹地保持了沉默。最後，熊午良突然笑了：“呂義啊，寡人已經下了旨，讓姒儀的兒子熊泱繼承曲陽君的爵位……”

    “我封熊泱為曲陽君，若姒驚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姒驚那個老東西，倒是精明……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熊午良目光微微迷離，顯然在回憶著什麽往事，似乎悵然有失。

    很快，熊午良就回過神來，沉聲道：“呂義啊，以後你就是曲陽君熊泱的家臣了。”

    “依照大楚新法，君爵可以擁有五十人的部曲。”

    “汝就是其中之一。”

    “寡人相信你的忠誠，一定能保護好曲陽君的安全。”

    呂義心中百感交集，衝著楚王拱手：“臣謹遵王命！”

    熊午良眼睛微微一眯：“呂義，可不要有什麽歪心思。”

    “青羽衛盯著你呢。”

    呂義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臣明白……”

    熊午良滿意地點點頭：“好了，退下吧。”

    將呂義派到熊泱身邊，也算是對當年那個精明的老狐狸姒驚有一個最後的交待了。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當年的那些麵孔，還有多少仍舊守在自己身邊呢？

    屈原已經是個六旬老人了，雖說身體還算健旺，但也一天不如一天；召滑也年過四旬，漸漸有了老態……

    曾經勇冠三軍的芍虎、格速宜……現在都是老將了，身體筋骨早大不如前。

    當年被自己於三軍之中簡拔重用的洪石頭，現在胡子已經有白色的了。

    就連熊午良自己……成名已有二十年矣！

    曾經那個少年模樣、意氣風發的小曲陽君……現在已經三十四歲了，早就戴上了金冠、蓄起了胡須——不再是當年那個吊兒郎當的後生小少年……

    時不我待。

    公元前291年（楚王良十年）四月中旬，在剛剛冊立太子、解決了‘國本’問題的兩個星期之後，威震天下的楚王熊良下詔——

    十五萬武軍集結！

    大楚的第四次北伐——開打！

    ……

    雖說武軍乃是職業脫產軍隊，尋常來說，隻要楚王一聲令下，這些軍隊在三兩日的時間內就可以出征。

    但這一次卻有所不同——因為去年結束的第三次北伐大戰耗費時日太久，武軍將士們離家時間太久了……上一次班師之後，楚王下令給武軍士卒們放了一冬天的假。

    現在，楚王下令要再次北伐……需要給武軍士卒們一點時間來趕回軍營。

    當然，這個時間不會很久！

    大部分武軍士卒都安家在郢都周邊（這是武軍的福利待遇之一），想要重新集結，還算簡單——最多半個月，十五萬武軍就可以重新集結完畢。

    趁著武軍將士們還在集結，熊午良在王宮的書房裏開始緊鑼密鼓地開會——

    “大王明鑒——臣以為，此戰應該西進，攻滅秦國。”召滑指著地圖如是說道：

    “秦國，乃楚國的老仇敵。”

    “攻滅秦國，可以大大提振國人民心士氣。”

    “而且有隴西、義渠地區作為範例，秦國的國民大多已經心向我大楚……打下秦國之後，或許會更容易治理……”

    “召公且慢。”樂毅咳嗽一聲：“以臣之見，應當東進，滅齊！”

    “論仇怨，齊王田文與我大楚之間的仇恨也不淺。”

    “當年的靖難之役，便是齊王田文搗鼓出來的！”

    “而且齊國殷富……雖然去年損失慘重……若說當世還能有哪個邦國能對我大楚有些許威脅，那麽非齊國莫屬。”

    “攻滅齊國，就是啃掉了最難啃的骨頭，剩下各國，都不足為慮了。”

    “拿下了富裕的齊地，對楚國來講也是利市……”

    兩位內閣大臣破天荒地各執一詞，一個認為應該向東，一個認為應該向西，意見完全相左……洪石頭、芍虎等人根本插不上話。

    召滑打斷了樂毅的話：“我大楚對於新征服之地，有三年不稅、十年不丁的政策……就算打下齊國，三年之內，齊國的富裕也和楚國沒什麽關係。”

    樂毅立刻反駁：“好歹他們各地府庫裏的東西足夠多。”

    “至於打秦國……打下來之後，還得賑災……完全就是賠本買賣……”

    召滑：“打齊國，要怎麽打法？”

    “齊國邊界，有穆陵關作為依仗……並非那麽好打的。”

    樂毅立刻道：“縱然手握險關，那又如何？幾次北伐大戰，齊軍主力盡墨……縱有再強的險關，沒有守軍也是白搭！”

    召滑：“齊國畢竟殷富，說不定也能用錢收買遊俠、技擊之士，砸一支軍隊出來……”

    主位上的熊午良靜靜聽了半天，終於清了清嗓子。

    樂毅和召滑二人一齊住口，對著熊午良一拱手：“大王。”

    在邊上老半天插不上嘴的芍虎此刻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一拍胸脯，也開始發言：“末將沒什麽好想法……唯大王之命是從！”

    熊午良淡淡道：“這一戰滅誰，寡人早已經有目標了。”

    樂毅、召滑二人精神一振，都用勝利者的目光瞥了對方一眼，然後異口同聲道：“請大王示下！”

    熊午良詭秘一笑，突然冒出來一句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青羽衛信鴿來報——說是溫蚺的無敵艦隊，已於十天前班師抵達琅琊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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