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 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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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夫特城的夜晚,是無比寂靜的。
    昏黃的煤油路燈,形單影隻地豎立在道路旁,視線隻能勉強看清街道房屋的輪廓。
    林登踩在碎裂的磚石上,低著身子在尋找著什麽。
    這倒不是因為市政街道惡意克扣,才會讓城市基建設施如此破舊,穿越至此足月有餘,他也了解一些民俗常識。
    按照《守夜條例》,居民在夜晚是不可以離開住所的。
    否則無論遭遇何種危險,城市內各個部門概不負責。
    當然,這並不是說待在家裏,就能完全避免悲劇發生。
    不過,在林登穿越前,家鄉還流傳著這樣一句話。
    債多不壓身。
    反正自己的日常生活,已經出現了異象,性命安危始終處於一個不定數。
    那頂著風險,在夜晚離家,應該也不要緊。
    一個無藥可救的病人,
    怎麽會在乎病情更加嚴重呢
    一番摸索之後,他從地上撿起一塊沉重的石頭。
    林登高高揚起手臂,對準身前診所建築物的玻璃窗戶。
    好,
    瞄準。
    喀嚓——
    玻璃應聲碎裂,落得一地,突兀聲響在空曠街道回響,傳得很遠,打破本有的寧靜。
    但這次打破,隻持續了一會兒,很快就在無邊黑暗的潮水中,被吞噬得無影無蹤。
    即便如此,也沒有人從自家住戶離打開門窗,觀望這不合理的動靜。
    林登刻意停留片刻,確認沒有人關注自己,這才支撐著窗台,靈巧一躍,翻了進去。
    大概等到白天,左右街坊鄰居隻會把夜晚發生的一切,當作有一個罪有應得者,因違反《守夜條例》,而遭到了嚴懲。
    在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他可能還會對這種事情迷惑不解。
    但隨著認知愈發的深刻,他已經摸索出了許多規律。
    比如,
    能聽到低語,就說明一個人開始入魔了。
    再比如,
    入魔得越重,越會被看作是《守夜條例》的褻瀆者。
    林登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也許就是由於太過不虔誠,才死在自己的家中。
    自己便是在一個月前的某日清晨,從事務所的桌麵上趴著醒來。
    當時,自己的四肢維持著一種極度詭異扭曲的姿勢。
    狹小的房間裏,
    到處都是血跡。
    從原主人的大腦中,他繼承了部分記憶,這就包括了林登這個身份,一份街道秩序員的工作,還有一棟租借的房屋。
    他也是剛來洛夫特城沒多久,剛入住東街區沒幾天就不幸身亡。
    在此之前的記憶,林登也無法得知。
    他的記憶中,存在著一大片的丟失空白。
    好在洛夫特城內,也沒人認識原主,林登可以很順利地借用這具軀體。
    通過這一個月的生活,他也逐漸適應了在這裏。
    包括一部分古怪的《守夜條例》。
    雖然尚且了解不多,但目前還是足夠應付日常的。
    林登進入漆黑一片的診所內,摸著瞎,找到了櫃子上擺放的一盞煤油燈。
    他從風衣口袋裏摸出一個火柴盒,從中取出一根來。
    嚓——
    光亮的火苗升騰,在夜晚寒風的吹拂下微微搖晃,被緩緩送至煤油燈的棉繩燈芯旁。
    燈芯點燃,霎時照亮了這個屋子。
    隨即,林登把燈罩蓋在煤油燈上,用左手小心托起燈盤。
    診所內相當整潔,一張問診台,幾個存放櫃,還有一張簾幕後,依稀可以辨認出病床的黑影。
    四下無聲,皮鞋踩踏在木製地板上的聲音,被襯得無比清晰。
    辦公桌,左手第二個抽屜,診斷書就放在裏麵。
    他走到問診台旁,按照醫生所說的,伸手去拉這件抽屜。
    紋絲不動。
    上鎖了嗎
    不對,並不是,抽屜上沒有鎖孔,更沒有外置的搭扣,這沒道理能上鎖。
    他眉頭皺起,蹲下身子,仔細觀察起來身前辦公桌,陷入深深的思考。
    他又嚐試了別的幾間抽屜,均是能順利開啟,唯獨這個存放診斷書的第二間,無論如何用力,也拽不出來。
    就在此時,
    不合時宜的動靜,打斷了他沉浸於個人精神世界。
    滴答——滴答——
    鍾擺的機械齒輪聲,急促地響起。
    他仰起頭,循聲望去,看向坐落在靠近門口牆角處的老舊掛鍾。
    三根指針的走動,顯然有些怪異,時針在緩緩倒走,分針與秒針則是發瘋似的胡亂旋轉著。
    滴答!
    滴答!
    齒輪聲交替在狂躁地加快,從最初的守序接替,迅速變為連貫的喧囂。
    看著鍾麵的異動,林登隻覺得有一個吸力,要牽扯走自己的心智,帶動著憤怒情緒滋生。
    在理智被完全剝奪前,他毫不猶豫地站起來,抄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機,猛地朝掛鍾扔去。
    機械零件散落了一地,幾個金屬齒輪受到慣性影響,在下墜後繼續滾動,一直滾到他的腳邊。
    可這還不算完。
    一環剛完,另一環緊接又起。
    短促急快的悶響,咚咚咚地在診所屋內回響。
    林登低下頭,發覺這個新的異響,來自辦公桌下。
    再精確一點,正是那間打不開的抽屜。
    和掛鍾如出一轍,聲響初時很細微,隨時間推移愈發猛烈。
    就好像抽屜裏困住了一隻凶惡野獸,在拚命掙脫牢籠!
    他退開兩步,順手抄起掛在身後牆上的曲柄雨傘。
    傘柄晃悠悠地朝著抽屜探過去,順勢搭扣在了其拉環上。
    聲音,
    消失了。
    在雨傘接觸到抽屜的那一刻,空氣也仿佛凝滯了一樣,讓整個屋子,安靜得略顯詭異。
    雙眼緊緊盯著抽屜,林登沒有急著再次進行接下來的動作,而是麵色平靜,屏住呼吸觀察著。
    首先排除人為惡作劇的可能性。
    那麽,
    或許這也是超自然現象的一種具體表現
    是靈體作祟
    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他突然想到,先前醫生在消散時,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夜幕之後,禁止私自外出,違背者——”
    違背者會怎麽樣呢
    林登仰起脖子,抬頭望著天花板,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超出認知的不可控之事越來越多了啊……
    之前最嚴重的程度,也就是刀具槍支,“偶然”地會出現在自己睡著時,憑空出現在床邊。
    可現在呢
    已經演變成沒睡著也能碰上了
    加入守夜人組織一事,看樣子已經迫在眉睫了。
    也許自己遇難的日子,馬上就會來臨。
    可能是明天,亦或者後天。
    抽屜內再次響起細小動靜,聽上去像是指甲抓撓玻璃一樣刺耳尖銳。
    他使勁甩了甩腦袋,避免自己被這個聲響幹擾,繼而產生不適感。
    三二一,開!
    手臂發力,雨傘勾著抽屜猛地向外拉。
    這一次不再有阻力,反倒是因為他用力過猛,徑直將整個抽屜拽飛出去。
    看著沉重無比的抽屜櫃子,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順勢撞開隔斷房間的門簾,最後落在病床上。
    一隻帶著血跡、慘白無比的手臂,從那櫃子裏,緩緩伸出。
    林登收回雨傘,緊緊地盯著這隻手。
    在手臂之後,一張嘴角上揚、殘缺不全的麵容,淒厲地尖嘯著、旋轉著探起,最後耷拉在抽屜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