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內部十分安靜。
    但這裏是洛夫特城，
    夜晚太過沉默，並不是什麽好事。
    林登重新拾起煤油燈，走進這間空曠的廠房。
    “喂喂喂，有人能聽見我說話嗎”
    話嗎——
    嗎——
    回音蕩開，無人回應。
    聽覺代替了視覺，讓他知曉室內的大致麵積。
    這裏的麵積，遠比從外麵估測要大，想要找到安塔爾說的後門，恐怕也不是容易事。
    尤其是，未知的威脅還在等待自己。
    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林登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成排成列的架子，堆積著生鏽鐵板，在煤油燈火的照耀下，映入了他的眼簾。
    自己隻能通過這一點光亮，在倉庫內摸索方位。
    啪嗒——
    鞋子踩在倉庫地麵，再抬起時會感到阻滯。不明且粘稠的液體不斷從房梁上凝聚，
    再墜落。
    弄得這到處都是。
    林登小心翼翼地繞開潮濕積水的位置，不讓滴落的液體落到自己的身上。
    “公紀元年月船材，貨物架號。”
    他在一處架子前站定，對著掛在上麵的泛黃紙簽輕念出聲。
    公紀元是這個世界的年名。
    “年啊……”
    現在已經是年了，也就是說東街老碼頭的慘案，已經過去整整五年。
    而守夜人組織的存在，
    顯然比年這個時間還要長久太多。
    這樣一個在洛夫特城紮根許久的機構，究竟出於何種立場，會把嘉娜變成這副鬼樣子呢
    假如這是一個策劃非常久遠的陰謀，
    那他們實在也太能熬了，
    都把自己熬成洛夫特城居民口中的守護神了。
    目前還沒有直接證據表明，守夜人有理由要整一場大計劃，林登隻能基於已知信息猜測。
    果然，
    必須得見到通話的安塔爾，才有可能揭開心中疑惑。
    林登在架子間來回穿梭著，他不時停下腳步，記住身邊架子得編號，並留下隻有自己看得懂的記號。
    他用隨身攜帶的鋼筆，每隔十個架子，會寫下幾個大字：
    “林登到此一遊。”
    用的是漢字。
    倉庫的確很大，大的像是無邊無際一樣。
    他無法判斷自己在這裏麵走了多久，到底身處哪個方位。
    他環顧四周，在漆黑一片的空間中，隻能看到一層層架子將自己包圍。
    有些不太對勁。
    大門是開著的，就算室內再怎麽黯淡無光，也不至於連大門都看不見。
    這一次駐足，林登沒有再前行。
    他拿起煤油燈湊近就近的一處架子。
    “貨物架號，
    林登到此一遊。”
    隨著這一句話出口，霎時間，無數呢喃低語湧向了他的腦海。
    煩躁、焦慮……
    除此之外，還有一份熟悉，作為有經驗的入魔人，他再清楚不過，這是靈體將要襲擊自己的前兆。
    它們可能會利用某種媒介先對自己進行恐嚇，如果自己失去理智，就不再擁有還手的能力。
    公文包內的嘉娜也使用過類似的能力。
    所以，混亂與清醒，兩種完全相反且矛盾的狀態，同時出現在林登身上。
    他的半邊臉還是一貫的微笑，另一半卻是在猙獰地擠弄五官，上下犬牙死死咬在一塊咧開嘴。
    沒有任何猶豫，他撇下公文包，一把扯下身前紙簽。
    然而，不良情緒並沒有從林登心頭揮散。
    他的胸腔中，壓抑與惡心的痛苦感受愈發明顯。
    因為，
    他可以清楚地看見，真正影響著自己的東西，到底在哪。
    透過架子的縫隙，林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自己”。
    穿著黑色風衣的消瘦男子，在架子的另一頭抱著腦袋，不斷扭曲著身軀，用力砸在鋼板上。
    在幾次碰撞後，那張本來較為俊美的容顏上，已經掛滿了猩紅的鮮血。
    “我是林登——你是誰！
    不不，我不是林登，那我又是誰呢！
    哈！你想帶我走對嗎！
    你帶不走我！
    ……”
    “林登”猛地抬起頭，似乎是發現了林登在注視著自己。
    熏黃的燈火光亮，照射在“林登”的臉上。
    他沒有瞳孔，慘白的眸子中盡是血絲遍布。
    “是你！
    是你要害我！”
    近乎可以稱為癲狂的身形，猛地撲向林登，中間的架子在受力之下朝著他傾砸而下！
    林登的“黑夢”二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
    卻見地上放著的公文包在此時淩空飛起，頂住他的腹部，讓林登整個人倒飛數米之遠。
    咚——咚——
    數排架子像多米諾骨牌似的接連倒塌，鋼筋鐵板互相碰撞的劇烈聲響，在原本死寂的空間內響徹片刻，隨之又再度恢複本有的狀態。
    他落地的位置，正好處於一個安全點。
    骨頭與肌肉的強烈痛感，瞬間掩蓋過了他本身朦朧的迷幻感。
    多種不良反應在林登身上消失，他重新拾回了清醒。
    壞消息是，
    煤油燈不知道怎麽損壞了，現在林登徹底失去了視野，他隻能依稀辨認出身邊的場景。
    他摸索著撿起公文包，包拉鏈被打開了，嘉娜的恐怖的麵容出現在林登眼中。
    但，
    現在能看到這張扭曲的少女五官，遠比看到另一個自己發癲，要叫人安心許多。
    這個怪異的靈體，的的確確救了自己一命。
    盡管他早就做好了準備，可以進入黑夢空間避險。
    “謝謝你。”
    “小心，它還在。”
    林登站了起來，倒退幾步，緊貼住尚未倒下的架子，屏住呼吸，謹慎地觀察著黑暗深處。
    下一次襲擊，會從哪裏到來呢
    “在你身後！”
    嘉娜急促地呼喊道。
    林登同樣也這一刻，察覺到了身後的空氣寒冷了許多，
    在嘉娜出聲之際，他就打出一個響指，低語道：
    “黑夢。”
    黑霧從未知處蔓延，瞬間將林登與嘉娜籠罩在內。
    如果沒有肢體接觸，他無法將襲擊的靈體一塊帶進來，這就是黑夢的局限性。
    他不會去賭，自己能夠在襲擊到來的一瞬間成功展開黑夢。
    這樣做風險太大，
    尤其，
    如此高的攻擊性，林登也不確定是否昨晚對嘉娜的那套，是否可以成功。
    所以他才在一瞬做出判斷，保證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暫時可以鬆一口氣，林登沒有像之前那樣先布置一個安逸的場景，而是快速進入思考，應該如何應對這種局麵。
    黑夢解除後，那玩意兒依然還會在倉庫裏。
    等到能維持黑夢的時間全部消耗完，那真是一點後手都沒有了。
    先不談能不能找到後門，與守夜人會麵，單是如何從倉庫內離開，都是一個大問題。
    逃避不是辦法，必須想辦法解決它才行。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將公文包舉到麵前，說道：
    “嘉娜小姐，出來聊聊吧！”
    公文包裏探出一個腦袋，不解地望向他。
    “我們做個嚐試怎麽樣”林登嘴角揚起一個弧度，
    “咱倆，合作，辦了外麵那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