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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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季黎意識到關於【她】的真相,是從發現即便丟掉護身符,也依然無法掙脫夢境開始的。
    她仔細複盤了流星街傳送回來之後的事情,一步步倒推,最終篩選出了唯一可以稱之為“特殊”的舉動。
    由於在流星街頻繁使用“天衣無縫的驚喜”和鎖鏈,在幻影旅團離開後,季黎重新攝入了約厄斯達森旺與酷拉皮卡的血液。
    那個走馬燈似的連續夢境,也是自那天開始的。
    也就是說,酷拉皮卡的血液,代替護身符,成為了新的媒介。
    根據錫厄姆遺跡的記錄,這座遺跡本身,是格拉比王朝的子民,為了封印“神明”而修建的囚牢。
    那麽假設“神明”掌握的力量,即是那道跨越時空的白光。
    已知:白光的出現,需要同時滿足刻有窟盧塔族咒印文字的石陣,和遺跡窟盧塔族的血脈,這兩個條件。
    再加上遺跡的泥偶護衛,都會優先攻擊自己和酷拉皮卡。
    答案顯而易見。
    ——“神明”與窟盧塔族有關。
    而護身符是窟盧塔族的寶物,由族長轉贈給拯救了族人性命的季黎,也大概率是引起夢境和提前開啟青銅門的契機。
    其中,夢境也好,流星街那個隱藏在凹坑背後、地下室擺有咒印石陣的秘密小石屋也好,都毫無疑問屬於【她】。
    ——【她】即是在庫洛洛魯西魯預言詩中,那位在地下室陷入沉眠的鍾表匠,被格拉比王朝背叛的“神明”。
    再聯係一次次重複殺戮的夢境,注定死去的一家三口,被殺害的、擁有同樣麵容的女孩,以及那張被丟入咒印石陣,背麵標記日期為年的照片。
    ——【她】也是時空的旅者。
    季黎猜不到【她】是怎麽寄生到酷拉皮卡身上的,但隻要確認,對方是個能夠溝通、聽得懂人話的存在,就夠了。
    “從酷拉皮卡的身體裏,滾出來。”
    她握住匕首的手很穩,麵無表情地重申自己的命令。
    但念能力“夢中的理想鄉”並未生效。
    【她】眨了眨眼睛,露出絕對不屬於酷拉皮卡的燦爛笑容,並伸手勾住了季黎的手腕。
    “真可惜。雖然這個孩子的意識已經被你控製,但這具容器,目前還屬於我哦我想怎麽處理都可以……嘛,反正本來也就是我的東西。”
    “季黎,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聊天了嗎”
    【她】的視線落在匕首上,歪了歪腦袋,拖長的尾音有點像是撒嬌,卻絲毫沒有被拒絕的打算。
    看來“夢中的理想鄉”的規則,沒辦法約束一體雙魂的另一個意識。
    即便現在展開攻擊,所有傷害也隻會落到酷拉皮卡的身體上。
    季黎沒多猶豫,便相當幹脆地收回了匕首。
    “這是酷拉皮卡的身體,不是你的東西。”她甩開那隻手,冷淡地反問,“我們之間有什麽可聊的”
    聞言,【她】立刻不滿地鼓起臉,仿佛在鬧脾氣的小孩。
    “不要對我這麽凶呀!我們才是能互相理解的,這個世界的‘異類’。季黎不應該對我再溫柔一點、再親近一點嗎”
    季黎頓了頓,決定直切正題:“你和窟盧塔族,是什麽關係”
    “誒,季黎終於對我感興趣了嗎”
    完全無視了季黎冷若冰霜的警惕態度,像是完全活在自我的世界裏,【她】自說自話著,笑眯眯地抬起手,撫摸這具身體秀麗的臉龐。
    “非要說的話,窟盧塔族都算是我的孩子吧。畢竟,人類的身體很容易就壞掉。”
    “如果不混入黑暗大陸的血統,總是換容器也挺麻煩的。不過,沒想到這一覺會睡這麽久,血脈都被稀釋得不成樣子了,連長期維持緋紅眼都做不到。真沒用啊。”
    季黎猛地抬起頭,正撞上【她】赤紅的眼睛。
    於是【她】彎起眼睛。
    “黑暗大陸真是個讓人討厭的地方……啊。話說回來,都變成這個樣子了,還算人類嗎我們。”
    【她】認真地提出疑問。
    ………………
    …………
    ……
    【她】原本也是最普通的路人罷了。
    平平無奇的家庭,平平無奇的才能,平平無奇的學曆,共同組成了一眼能夠望見盡頭的未來。
    直到那一天。
    隻是毫無預兆的一夜之間,等【她】再醒來,【她】被剝奪了人類的身份,丟進了一具黑霧似的怪物的軀殼。
    那個時候,【她】甚至連“黑暗大陸”是什麽都不知道。
    【她】隻知道,在這片充斥著怪物和弱肉強食的大地之上,人類是無法存活下去的。
    所以【她】選擇成為怪物的一員,吃掉了巢穴裏更為弱小的同胞。
    【她】成為那一批中,唯一存活的幼崽。
    但吃得越多,身體裏的空洞就越擴大,【她】適應了黑暗大陸的生存法則,卻無法抹去身為人類的孤獨和趨光性。
    那是怪物不該有的痛苦。
    在這個節骨眼上,【她】遇見了一個闖入黑暗大陸的人類。
    一個名為“東富力士”的年輕男人。
    【她】本可以殺死那家夥的,可【她】實在太久沒有和人類交流了。
    【她】甚至才意識到,原來這個世界並非隻有怪物。
    東富力士跟【她】講述了海域對麵那個湖心島的故事。
    “那裏是人類的聚集地。雖然比黑暗大陸……啊,是我給這裏取的名字!雖然地盤比黑暗大陸小很多,但是也有很多有趣的家夥在。”
    “哦哦,看你很感興趣的樣子嘛!那等我旅行完了,要不要一起去海的對麵轉轉”
    東富力士向【她】發出邀請。
    “你。害怕。我。不”
    在抓獲這個獵物時,【她】曾粗暴地查閱過對方的記憶,所以能用結結巴巴的通用語,向對方提問。
    “害怕唔嗯,現在死掉的話,的確有點可惜!不過,”東富力士撓著頭笑笑,“你看起來很怕寂寞的樣子應該不至於殺掉我吧。”
    【她】最後同意這個邀請了。
    因為【她】的確再也無法忍耐一個人的孤獨——因為,東富力士肯定了她作為人類的“心”。
    經過一番漫長的旅途,他們順利跨過海域,前往了人類生存的湖心島。
    【她】終於再次回到了人類的社會。
    以一副怪物的姿態。
    躲在黑色的鬥篷下麵,【她】眺望遠方來來往往的熱鬧人群,再看著自己由黑霧組成的身體。
    黑霧開始不安定地向外溢散。
    這是個危險的信號,可東富力士卻大大咧咧地隔著鬥篷,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不是‘霧’嘛。要不想想辦法,把自己捏吧捏吧,搞個人類的樣子出來我也叫我的朋友來幫幫忙吧!”
    然而,他們失敗了。
    黑霧是沒有實體的存在,即便勉強捏成了人類的輪廓,也沒辦法模擬人類的肌膚和外表。
    世界上也沒有任何一種念能力,可以逾越“創造生命”的那一禁區。
    於是最後,【她】看向關押死刑囚犯的監獄,指著坐在高塔窗邊的,那個橘色長發的少女,問東富力士。
    “她犯了什麽罪”
    東富力士隨口回答:“我瞅瞅啊……謔。連環殺人案的殺人犯,累積殺害了個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沒有注意到【她】若有所思的神情。
    ——雖然殺人和殺怪物是不一樣的,但如果對方是注定要死去的死刑犯,以什麽樣的方式死去,應該都不要緊吧
    那一個夜晚,橘色長發的少女敲開了東富力士的門。
    【她】快樂地提起裙擺轉圈,向旅伴炫耀這身漂亮的衣服,以及雪白的、溫熱的、柔軟的、可以被觸碰到的人類肌膚。
    【她】沒有注意到他露出遲疑的眼睛。
    二人繼續在人類的社會中旅行。
    壞消息是,人類的軀殼很難承受黑暗大陸生物的力量,就像l的瓶子,沒辦法塞進l的液體。
    【她】不得不頻繁更換容器。
    當然,在東富力士的友情幫助下,【她】每次都順利找到了心儀的死刑囚犯。
    可東富力士終歸才是人類。
    而人類的壽命是有限的。
    【她】失去了旅伴,也失去了與這個社會相連的“根”。
    畢竟,無法長久維持同一個相貌的話,就很難跟他人建立起牢固的關係。
    【她】似乎又成了遊離於世界之外的流浪者。
    孤獨再次如潮水般漫上來,沒過【她】的頭頂,掠奪【她】的呼吸。
    在漫長的流浪中,【她】忽然萌生出一個念頭。
    ——那如果,是混有人類與黑暗大陸血統的容器的話,那是不是就可以用得更久一些呢
    於是,以緋紅眼為特征的窟盧塔族,誕生了。
    可這也不是【她】的家。
    沒有母親會定時殺死自己的孩子,所以他們不是家人,隻是為了滿足需求,而圈養的羊群而已。
    【她】沒有殺人。
    換上最喜歡的軀殼,【她】再次獨自踏上旅途,卻再也沒有遇見過和東富力士一樣,願意成為自己旅伴的人。
    那些熱愛冒險的人總會道別。
    或許是因為要和戀人組成新的家庭,或許是因為孩子在等待父親,或許是因為年邁的父母需要人照顧。
    回頭時,【她】仍然孤身一人。
    【她】忽然意識到,在怪物紮堆的黑暗大陸,【她】是懷揣著人類之心的“異類”;可在人類社會裏,【她】依舊是怪物擬態的“異類”。
    這裏沒有【她】的家。
    【她】得想辦法找回屬於【她】的家。
    之後,【她】返回了黑暗大陸,在不斷的廝殺和吞噬中,找到了跨越時空的秘密。
    一種蘊含在文字裏的力量。
    但咒印組成的石陣,不過是道具,就像一輛汽車,再好的引擎,要是沒有燃料的話,就隻是一堆廢鐵罷了。
    而這個世界最好最磅礴的力量,正是生命力。
    即是人類所謂的“念”。
    【她】在自己暫時寄宿的小石屋的地下室,勾畫出完整的石陣,並以整座城市——連同人類、土壤、水源在內的一切,點燃了這輛送自己歸途的“車”。
    在名為“流星街”的噩夢誕生的同時,【她】回到了年的現實。
    代替了通用語,熟悉又陌生的華夏語言,伴隨著五顏六色的招牌、音響裏的音樂、喇叭傳來的吆喝聲,一起湧入眼睛和耳朵裏。
    【她】的心髒怦怦亂跳。
    【她】開始不顧一切地奔跑起來。
    因為【她】有一個目的地,一個一直一直記在心裏、從來都沒有忘記過的地址。
    可停在久違的鐵門前,【她】近鄉情怯,反而不知所措起來。
    【她】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了,如果失蹤了很久,如果爸爸媽媽哭著問自己去了哪裏,【她】應該怎麽回答呢
    還有【她】的臉。
    雖然發動石陣之前,有盡量挑選合適的容器,可流浪的時間太長,【她】已經忘記自己應該是什麽樣子的了……
    應該是黑頭發黑眼睛吧。可是身高有多高胖了還是瘦了五官的輪廓真的是這個樣子嗎
    如果,如果爸爸媽媽認不出來,【她】就是【她】呢
    恐懼再次沉甸甸地籠罩【她向【她】傾壓,讓【她】抬不起想要敲門的那隻手。
    直到有人困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好請問你來我家,是要找誰嗎”
    鐵門倒映出一個黑頭發黑眼睛的女孩的身影。
    【她】的身體驟然僵住。
    【她】不敢回頭。
    呼吸仿佛也一起停滯,【她】突然想求那個人不要再說話了。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說那句話!
    清秀平凡的女孩卻已經笑著開口。
    “我是,這家的女兒。你是找我爸爸媽媽有事嗎他們還沒下班呢。要我幫你打個電話嗎”
    ——如果【你】是這家的女兒,那【她】是誰
    ——如果這是【你】的家,那【她】還可以回去哪裏
    身體先於行動,或者說,是在另一個世界早已被血腥浸染改變的潛意識,【她】動了手。
    【她】殺了那個黑頭發黑眼睛的女孩。
    【她】換上了正確的身體。
    半個小時以後。
    聽到門鈴的【她立刻放下手機,跑去客廳開門,衝下班回家的夫妻二人露出甜蜜的笑容。
    “爸爸媽媽!歡迎回家!”
    ………………
    …………
    ……
    可最後,那對夫妻衝【她】舉起了刀,問【她】把他們的女兒藏在了哪裏。
    “我就是你們的孩子啊”【她】試圖讓爸爸媽媽理解這一切。
    可他們聽完,卻崩潰地揮動下菜刀。
    “——你這個殺人犯!”
    曆經了太多戰鬥與廝殺,條件反射地,【她】再一次動了手。
    跪在血泊中,【她】看著滿手的猩紅,看著停止呼吸和心跳的爸爸媽媽,呆呆地僵在那裏了很久。
    一定是哪裏弄錯了……對,這些人根本不是自己的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怎麽可能會認錯自己的女兒,甚至想要用刀殺掉自己的女兒呢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在同一個時空裏,經通無數種可能性,導向了無數種不同未來的平行世界。
    應該,【她】隻是暫時迷路了,需要找到正確的那一個世界罷了。
    【她】渾渾噩噩地站起來,在淌滿赤紅血液的地板上,布置了新的咒印石陣。
    自此周而複始。
    噩夢循環。
    “然後,就像你夢裏看到的那樣……我發現,沒有人在等我。所以,我就回到這邊來了。至少在這邊,沒有那些條條框框,也不用偽裝,還要耐著性子跟沒用的家夥解釋來解釋去的。”
    “反正沒人在意我,那就索性為所欲為好了。”
    “我成為了那個,那個什麽來著反正就是給我建了那個籠子的家夥們——我成為了他們的‘神明’。”
    “可是,當‘神明’也好無聊哦。後來他們想背叛我,我就幹脆順著他們的表演,睡個長長長長的覺好了。”
    【她】歎了口氣,卻又忽然掛上笑臉,情緒切換起伏之大,連奇犽也自愧不如。
    “但我現在發現你了!真好啊,我們才是真正的同伴!連東富力士那個怪家夥,一定都沒辦法像我們這樣理解彼此。”
    眉眼彎彎的,【她】湊到季黎跟前,像尋求誇獎的小孩子那樣,以仰視的姿態抬頭看她,神色寫滿了期待與欣喜。
    “季黎,季黎,在這個隻有我們兩個是‘異類’的世界,讓我們來成為彼此的家人吧”
    “我想要當姐姐!我很厲害的哦。而且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你要是有什麽願望,我都滿足你。我想想啊……”
    “——比如,教你怎麽跨越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