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蜩螗鳴諸天,滄海縱八洲 第一百四十二章 紫炎黯天破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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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霞山中部地域,有一恢弘雲台,諸真法駕落至其上,五道煌煌氣機直衝雲霄,將那牆關內外的沉澀氣氛都是衝淡了幾分。
    秋承德端坐於法駕之上,如鷹隼般的眼眸往陣外望去,片刻後卻是側首言道:“龔真人如何看”
    此地除卻戒尊,便以龔興言、穀文成二位真人輩分最長,然數載前龔真人已是如願晉入了紅塵後期,故而秋承德才是發此一問。
    居中偏右的法駕之上,一頭戴上清冠,身披暗金大氅的短髯修士沉吟一陣,蹙眉道:“我等到後,敵方陣中便是升騰起兩道氣機,應就是梅真人所言的那兩位副天主。”
    見龔興言提及自家,梅子墨身形一正,稽首道:“龔真人所言不差,我觀那氣機一道陰寒徹骨,一道晦澀莫名,應正是木季同、段玉山二人。”
    龔興言微一頷首,繼而言道:“戒尊,這二人如此作態,當是有邀戰之意,卻不知其中會否有詐。”
    聽得此言,秋承德左側那人輕歎一聲,眾人望去,卻見此人手持一蒲扇,散發坦胸,舉止間毫無仙家氣派。
    “穀真人何故歎氣”
    穀文成搖下蒲扇,甕聲道:“那木段二人可皆是大乘初期的修為,論手段絲毫不弱於浮生境修士,此般修為,縱使暗中無有算計,我等幾人怕也是敵他不過的。”
    此般境況,在座諸真心中皆是明了,現下穀文成如此直言不諱,卻各是麵色一變,若有所思起來。
    子桑雪秀眉微顰,淡聲道:“穀真人何必說這未戰先言敗的泄氣之語。”
    對此,穀文成隻嘿嘿一笑,蒲扇搖動間卻是不再答話。
    見局勢漸僵,秋承德輕咳一聲,言道:“穀真人所言不無道理,我曜陽雖不懼一戰,但卻也不可輕視了旁人,那紫羽天除卻木、段二人,尚有一未露麵的天主以及六位天尊,貿然出擊實非上策,且先守於陣中罷。”
    見主事之人定論,諸真皆是點頭稱是,唯獨那穀文成嗬嗬一笑,緩聲道:“正是此理,哪有棄了自家地利找人火並的道理。”
    “穀真人…”
    子桑雪還欲再辨,卻見穀文成已是閉目作假寐狀,其無法可施,隻得微一顰眉閉目調息去了。
    穀文成雖是隻得紅塵中期的境界,但輩分卻是極高,故而諸真皆是不去言語,隻對此景視而不見。
    正無言間,一道赤色遁光自遠處斜斜落下,光華散去,卻是蔣軒澤來至台上,其人上前幾步,恭敬執一禮,而後沉聲道:“弟子蔣軒澤,見過諸位真人。”
    “軒澤無需多禮,快些說說這前線戰況。”
    片刻後,蔣軒澤將如今山中諸事一一道出,而後便是執禮立在那處靜靜候了起來。
    “不錯,處置倒是合宜。”
    秋承德沉吟一陣,微一側首道:“子桑真人,落霞山不容有失,還需勞煩你修繕一番這山中陣法禁製。”
    子桑雪斂衽一禮,輕聲道:“戒尊言重,本就是份內之事。”
    “嗯,軒澤,去將這山中法陣的損耗情況撰寫份玉簡給子桑真人,而後你便先做子桑真人的副手罷。”
    蔣軒澤麵色微肅,恭敬言道:“是,弟子這便去辦。”
    眼見蔣軒澤遁光遠去,秋承德便就同左右言道:“諸位真人且先安坐,我等如今到了此地,想來那紫羽天也是該現出後招了,到時自是要做上一場的。”
    “謹遵戒尊法旨。”
    而在此時,落霞山中彌漫日久的沉悶氣氛已是隨著五位上真的到來而消散一空,諸多低輩修士眉眼間皆是一片喜色,儼然一派劫後餘生的場景。
    “門中上真竟是一氣來了五位,落霞山脈此番定是無憂了。”
    “豈止是無憂,我聽聞此番可是戒尊親至,說不得我等還能出陣痛快殺上一番呢。”
    聽著不遠處兩名煉腑弟子的激動言語,黃沐清麵上憂色仍是未減,側首望向柏鳴鴻道:“鳴鴻,你以為接下來會是如何”
    “無非死戰與議和二選,沐清你也當是知曉才是。”
    “我隻盼能少些生靈塗炭,但我也是知曉,這絕非易事。”
    柏鳴鴻微一頷首,言道:“便是兩家能再度議和,怕也是得再曆一番波折的,如戰爭這種事,若是開始了,便是連那案前弈棋之人都無法隨意終止的。”
    見黃沐清仍是意興闌珊,柏鳴鴻心知這丫頭就是個多思的性子,故而便就自袖囊中取出盒精致糕餅遞至伊人麵前。
    “嘁,這回又是什麽”
    “東參兌洲的胡麻丸。”
    “那便賞你個麵子。”
    遠方,紫羽天陣中,木季同任自獨酌,而段玉山則是麵含笑意望向手中一枚古怪玉簡。
    “老木,此番曜陽宗來的人裏還有個專研陣法一道的子桑雪,看來不可再等了,早些破了這礙事的大陣吧。”
    木季同輕哼一聲,自座上起身,冷聲道:“此前宇文長老就義之時就該動手了,但你卻偏是要等到這幾人來到。”
    “哈哈,老木,引得這幾人過來,總好過讓其等在那曜陽宗內聯手相抗的好。”
    “無有耐心聽你說這些,那秋承德交予我,其他的你隨意便是。”
    “好好好。”段玉山朗笑一聲,遁至半空大喝道:“眾弟子聽令,結五火七禽陣!”
    號令一出,樓船周遭的數千戰船各是往一方位遁去,不過片刻,便已是於半空中布陳出一道碩大陣盤,而那陣眼之處,則正是木、段二人所在的樓船。
    這處陣勢方是結出,落霞山雲台之上的五位真人立是心生感應,抬眼望去,便見一道紫色煙雲如晚霞般橫亙了近千裏的晴空,至於裏間何樣卻已是肉目不能辨,神識不可探。
    子桑雪一身功行大半都係在陣法一道,旁人看不出來門道,但她卻是一眼瞧出不尋常之處,當即言道:“好一道絕世凶陣!”
    秋承德聞言立是問詢道:“子桑真人識得此陣”
    “卻是不識,但觀那煙雲間法力流動,確是一道陣法無疑,且其間透著股讓人作嘔的血腥之氣,想來這紫羽天在洛樺界時也並非什麽正道門派。”
    聽得此言,秋承德眉間緊蹙,沉聲道:“子桑真人,不必再等軒澤了,快些出手穩固陣勢。”
    “是。”
    得了號令,子桑雪立是來至半空,一道乳色清氣透顱而出,不過一個舒展間便已是蓋去數百裏天穹,而後就見點點瓊芳自那氣中往山脈間紛落而下。
    此法精妙全在那清氣所化的雪花之上,凡其落處,皆如子桑雪親至,先前未曾使得,蓋是因此法頗耗神念,但如今敵軍先動,卻也顧不得太多了。
    山脈間一處機樞之前,諸多弟子正自愁眉不展,忽得數片雪花落下,一道極為模糊的婀娜身形現於陣旁。
    眾人驚疑不定,正不知如何自處,卻聽聞一道清冷嗓音傳來:“你等依我所點關竅修複機樞,手腳需得快些。”
    言罷,不待這些弟子多問,那虛影便是十指輕點,於那機樞之上勾畫出道道陣紋。
    而雲台之上,除卻子桑雪外的幾位真人已是將身往大陣外遁去,秋承德當先而行,陣陣浪潮之聲隨其步伐漸次響起,而後便見一片汪洋大海蕩陳而出,裏間魚躍蛟潛,藍焰升騰。
    而在其後,龔興言負手而立,身後赤雲鋪陳開近百裏地界,雲卷雲舒間,道道火氣聚在一處,凝現為一座參天絕地的巍巍火山。
    穀文成身處右後,足下一隻破舊漁船不知自何處而來,卻隻見縷縷清氣自那舟上溢出,於半空中勾勒出一輪殘陽落日。
    幾人稍後處,梅子墨踏空而行,九條色彩瑰麗的蛟龍環繞身側,清風流轉間,片片芬芳憑空現出,山下弟子皆聞得一陣異香撲鼻而來。
    源墟修士入氣象境界後便可得一虛像承載法力,而虛像為何,則全看那修士所修功法以及破境時所悟為何,若是再進一步,那便可造景於心,觀萬物,曆紅塵,得那真正法相。
    曜陽宗這處正嚴陣以待,遠方紫羽天那卻再是生出異變,隻見那煙雲流轉間七道似禽若鳥的鳴叫之聲依次響起,細細辨去,應是鳳凰、青鸞、大鵬、孔雀、白鶴、鴻鵠、梟鳥七禽之音。
    秋承德心頭微緊,身後汪洋漸是潮起浪湧,道道如水靈氣在身周流轉不止,再定睛望去,卻見那雲霞間又是升騰起五團火焰,而後一麵七彩熠熠的羽扇便是浮現而出。
    “哈哈,你曜陽宗以火為尊,那我紫羽天今日便就以這火扇破你的落霞山大陣,道友請了。”
    此語言罷,一點靈光忽是直衝天際而去,諸真神識掃去,一時間皆是麵色大變,梅子墨更是失聲道:“破陣道器!”
    秋承德畢竟老練,初見這道器便是緩過神來,法力震蕩間聲音已是傳遍山間:“諸弟子聽令,立是全力運轉起大陣機樞,不可有半分懈怠!”
    “幾位真人,快些隨我結出陣勢。”
    而此刻,紫羽天那道器已是漲至千丈大小,眾人望去,卻原來是把火焰纏繞的七羽寶扇。
    再下一霎,這道器與陣法虛影相合一道,熾烈之氣立是升騰而起,落霞山諸修縱是相隔數百裏,亦是隻覺如墜火山,幾息間便已是汗流浹背。
    七羽寶扇輕揮一下,初時不見如何動靜,待幾息後,一道橫亙百裏的烈風便就席卷而來,所過之處,土石翻飛,草木不存,盡是片天昏地暗之相。
    烈風轉瞬便至,秋承德那“歸墟幽海”法相首當其衝,隻見其鷹目微凝,身周靈力一轉,竟是憑一己之力擋下了此擊。
    一擊落罷,那羽扇再是揮落而下,卻見烈風貼地而起,過至半程時,點點火光忽是升起,待來到秋承德身前,竟已是匯聚為千丈火浪。
    “眾位真人與我合力。”
    “是!”
    三人應聲上前,浩蕩靈機與秋承德並作一道,隨即便聽聞轟鳴聲起,熾烈火浪激蕩數息,而後便是消散於諸真合力之下。
    不待曜陽宗諸人稍作喘息,七羽寶扇再是連連揮動數下,道道高逾萬丈的火浪便就是首尾相銜而來,熱潮所及之處,千裏內大澤盡歸枯涸,萬丈間芳華全做焦土,儼然一派煉獄景象。
    “轟—”
    轟鳴聲起,一輪奪目灼視的白日自陣前現出,陣陣動蕩靈機遊過山崗,凡修為低於築骨者,皆隻覺悶氣填膺,目眩神迷。
    第二道火浪襲至,曜陽四真悶哼一聲,白日照耀之下,九龍寸斷,殘陽西隕,獨留下一片汪洋與那參天火山苦苦支撐。
    “諸位真人,此火不可力敵,唯有借陣法方能相抗,速退!”
    聞言,梅子墨與穀文成未再推脫,身形一個閃爍回至陣內,而後便就起法力喚回諸弟子神誌,喝聲道:“速念清心訣,以待迎擊那紫羽天攻勢。”
    見後方漸穩,秋承德與龔興言相視一眼,又是強自撐下數息,而後齊齊往前擊出道磅礴法力,自家身形便就化清光回返陣中。
    二人方才入陣,子桑雪便就是迎上前來,其草草一禮,隨後便是柔夷輕點兩處地界,言道:“還請二位真人速速就位。”
    秋承德循跡望去,卻見一處雲台已是在子桑雪所指那處建好,其心領神會,當即便是起遁法落至台上。
    這處曜陽諸真各是落定,外間那滔天火浪便就已是攜勢落在了陣法屏障之上,如山般的壓力立是落在了運轉機樞的每一位弟子身上。
    層疊而來的火浪足足肆虐有一炷香的工夫才是退散,峰頂之上,柏鳴鴻於機樞前輕舒口氣,抬眼望向陣外,隻見道道閃爍著熾熱光芒的熔岩正於那本是青山秀水的地界上肆意橫流。
    “催動這般大威能的陣法,況且無有陣基可依,饒是紫羽天此來徒眾萬千,怕也是力有不逮了吧。”
    心下雖是這般思量著,但柏鳴鴻尤覺空氣中彌漫這一陣風雨欲來的沉重,氣悶間便就取了玉符往外遞出數條訊息。
    而此刻雲台之上,秋承德並未放鬆,神識時刻盯牢那處紫色雲霞,大戰至此,若說紫羽天就此偃旗息鼓,其是萬萬不信的。
    待有片刻,秋承德神識所觀之下靈機漸起顫動,其眸光微動,出言道:“諸位弟子,毋要懈怠。”
    此言落下,山中眾人立是嚴陣以待起來,而再觀那紫羽天處,一股與先前火浪形貌迥異的紫色炎團已是悄然凝聚。
    此火來時極靜,便是周遭土石也是未受半分影響,然偏就是如此一物,卻引得分立五方的幾位上真齊齊色變。
    “戒尊,幾位真人,無需驚慌,此火威能雖與先前不可同日而語,但以小妹所設大陣當是足以應付的。”
    諸真應和一聲,齊齊將法力往座下機樞中渡去,不過須臾間,整座大陣便就光彩熠熠起來。
    而在此刻,紫火已是來到,雖其隻有數百丈大小,待一經落下,其間所蘊藏的龐大威能便就一氣傾瀉而出,竟燒灼得那光幕不住顫動起來。
    二者僵持有數息,眼見曜陽諸修便就可頂住壓力,天邊極遙遠處卻是忽得閃爍一下,再下一霎,一道爆喝聲由曜陽宗方向傳出:“東裏鵬風!爾敢!”
    “嗬嗬,我有何不敢,自身難保的東西,也敢狺狺狂吠。”
    昏沉天幕下,一道無形刀光急掠而過,其所經處,天光盡黯,風雷齊喑,偏其又遁速奇快,不過一個呼吸間便已是轟然落在了落霞山大陣之上。
    紫火與刀光糾纏一處,原先便已不穩的光幕立是應聲而碎,而那刀光卻仍是去勢不減,於山脈間切開一道長寬數百裏的溝壑方才是消散殆盡。
    半空之上,秋承德麵色鐵青望向那溝壑,身側梅子墨麵色微白道:“這般銳利的刀光,便是浮生後期的大修以道器蓄勢,怕也是施展不易。”
    “其等如何使出此技已是不甚重要,那木季同由我拖住,段玉山便就交由諸位了,願此戰後仍可與諸位共飲。”
    龔興言等人自是知曉稍後一戰的凶險,各是躬身一禮,而後便就神色凝重的望向了遠方的紫色雲霞。
    紫霞之間,段玉山朗笑一聲,呼喝道:“東裏天主已是為我等開得坦途,諸位弟子,還不快去殺個痛快!”
    “哈哈,謹遵段天主令!”
    獰笑聲中,千餘艘戰船便就自雲霞中呼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