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1994·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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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弈加入健美操社源於衝動,事後因為無聊,退過一次社,不過也算認識一波人。健美操社給市體育隊籃球賽中場加油時,他能打關係,混個好位置,提前入場觀賽。
    社裏有二十多個男孩子。來時,他們抱著鍛煉身體的目的,撞不過那幫踢足球打籃球的,來健美操社搖擺兩下總不會落後吧。
    後來在籃球場後台看啦啦隊排練,顧弈終於明白為什麽社長看到他會這麽熱情。健美操社的女孩子潮氣蓬勃,男孩子則蔫蔫巴巴風一吹就要倒。
    顧弈這種體格好樣貌的男孩子,一般都會率先選擇更為陽剛的社團。後來他退社,也做了好一陣健美操社招攬男同學加入的招牌。
    雖然一次沒參與過集體活動,但學分拿到手,這次參加社團也就記錄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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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西本科原先六年製後來五年製,現改為四年製,大家參加社團和學生會活動,一是想入黨,二是想為畢業分配加分。顧弈不用,他畢業就是研究生,想去哪兒去哪兒。一點不為此著急。
    九四年九月,顧弈的華西生活開啟了一個半新不新的新旅程。
    他搬往了舒服的研究生校舍樓。住三樓頂樓,本來是三人間,缺位一人,成了寬敞的兩人間。
    老三直呼外賓待遇,過上好日子了。打開錄音機,陶醉地撞進崔健的世界,沒兩天,行李還沒從箱子裏取出來,他們兩個就被拎去作為研究生代表,參加文藝跳舞《頌山河》的表演。
    市裏十月有歡慶國慶的活動,華西口腔醫學院要出兩個節目。顧弈長那麽好,拒絕參加一切文藝活動,怎麽也說不過去。
    為了那兩分撿來的學分,顧弈付出遲來的代價。
    老三叫苦不迭,憑啥啊,他是高貴的研究生,為什麽還要參加這種活動。
    導員和他們一般大,很無奈:“口腔醫學院研究生需要學生代表參與。”
    老三說,憑啥是他那些外校考來的,對參加活動不是更有熱情嗎
    導員掃了他們一眼,調侃道,誰讓你們一間宿舍。就當難兄難弟吧。
    顧弈知道自己跑不掉,生怕他跑了,趕緊抱住他,好說歹說,隻能騙說給他在匯演排練時找女朋友。
    老三可沒老大好糊弄。老大愣,是個好娃,老三是本地瓜娃。你說了幫他找,他就盯上了你。
    一副你不給他找女人,他跟你搞斷袖的架勢。
    研究生一年級課程鬆,二年級才下至門診上班學習,導致每天有大把的時間閑餘,比本科生還閑。他們以為,自己會是重點時刻動動屁股的老油條,沒想成了扛舞蹈服裝的苦力。
    顧弈記得自己本科時很閑,每天除了上課就是插科打諢,有學會會議便跑跑聽聽,見習實習有篆刻的功底,搞牙齒也很容易,不像別的同學還要克服心理壓力。沒事的時候,晚上跟舍友吹啤兜風,周三去電影俱樂部看電影,周末找座山爬爬,巴適得很。
    現在本科生也太忙了。各種社團團團轉,食堂每天都有老鄉會,聚完同省的聚同市,聚完同鎮聚同鄉,趕場似的。
    他問過程青豆,你在南城大學搞老鄉會嗎
    青豆積極分子肯定哪裏都去點過卯。她去過寧城的同鄉會,流利說方言的費勁程度比她當年絞舌頭說普通話還難,進去反而像個外地人,去了一趟便沒再去過。
    顧弈也沒參加過,一直跟宿舍這幫人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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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匯演舞蹈人員第一天集合,應到人,實到人。老師很生氣,讓他們一個個去聯係到位。
    顧弈趁大家四散,瞄準兩個女生,一個靈動,一個嬌俏,搡搡老三,說那兩個不錯。老三已經了,有自己的主張了,指向那個領舞,說她好看。
    嬌豔明媚如最招人最端莊的牡丹花。很標準的美。
    顧弈腹誹,不過嘴上捧他,“好品味,但……”
    “沒有但是!你給老子說到做到!”第一天,老三來得心不甘情不願,非要他兌現承諾。
    老三是個典型的好學生。不然也不至於大二被老家姑娘一封信甩了之後,一直沒走出情傷。
    顧弈雖然沒有追過女生,但周圍那夥人為他演示過無數次套路。無非約人出來,散散心,踏踏青,聊聊天,一起上自習一起複習期末,能好就好,不好傷心一陣,很快轉移至下一個。
    顧弈不笨,沒有親自出馬。
    他找到隊伍裏認識的人,準備約牡丹花看電影。
    學校電影俱樂部是男生約女生見麵最好的去處,不要錢,還可以呆老晚。他都給老三計劃好了。
    而參加匯演的這幫文藝分子裏,顧弈認識的女生,隻有有過過節的章敏。
    他第一個把她給排除了。
    過去沒給人好臉,現在怎麽好拉下臉去跟人說話。也算不融入集體的自作自受吧。
    女生多喜歡成團。顧弈眉眼觀察,找準跟牡丹花多說幾句話的好朋友,計劃往牡丹花那兒搭橋。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居心叵測,他很有策略地先拋出兩句禮貌問好,並且在排練過程中給人的搪瓷杯倒上水。
    很細節的動作,溫暖了少女心,順利搭上話。
    姑娘是他第一眼認為很靈動的那位。兩句閑談,顧弈遞過去話,“可不可幫忙問下,領舞周三晚上有空嗎”
    姑娘一愣:“啊”
    顧弈眼皮一耷,假裝沒看到她眼裏的失落。牡丹花先是答應了,排練間還遞來幾個飽含深意的眼神,顧弈心道不好。
    等到解散,她來跟顧弈確認時間,發現不是他約的她,牡丹花嬌豔的花瓣兒迅速裹緊花蕊,冷臉拒絕。
    這已經是排練兩周後的事情了。老三進入表演狀態,一點也不傷心,大概知道約上了也沒戲,嘻嘻哈哈,逗顧弈,趕緊把青梅丟掉,收了牡丹花兒吧。
    顧弈切了一聲:“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牡丹花的。”
    老三勾上他的肩,隨意問道,“那你的酒窩小青梅算什麽花江南小嬌花”
    顧弈撇嘴:“想多了。她就是田裏的向日葵。”
    “向日葵形容姑娘是什麽意思”
    “見誰都笑,沒意思死了。”
    “見人就笑,還有酒窩,那真是好看。”配合上顧弈書裏夾的幾張照片聯想,老三想想都覺得美。
    顧弈本還想背後損兩句,想到那兩顆酒窩確實好看,立馬沒了話。
    顧弈和老三作為舞蹈編外人員,表演很簡單,就是扛著兩麵旗子一左一右,在曲子的兩處轉折處交換揮舞,幫助裏麵的舞蹈演員變換站位打掩護。舞蹈老師都叫他們左右護法。
    這支舞蹈開始在校內練習,後麵去到錦江大禮堂正式排練。
    白天禮堂開會,傍晚他們坐學校安排的車子前往,一直練到九十點鍾回校。
    禮堂後台辦公室有台電話,剛開始沒人敢用,後來舞蹈隊姑娘利用美貌,俘獲上班人員,套下他一句“你們打,沒事兒的”,成功為大家打開公費通訊的大門。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每回輪到顧弈打電話,章敏就會說還沒排到你,你再等等吧,或者直說,有人插了隊。
    沒辦法,她最閑。作為校園記者,她隻要扛著相機拍東拍西,采訪參演人員,記錄匯演幕後,不需要跳舞,也不用扛旗。所以排隊打電話的工作就落在了她身上。
    這女的看他的眼神,就是看殺父仇人。她有心搗亂報複,顧弈也沒有辦法。
    兩回之後,他把排隊的名字改成老三,等老師喊休息,顧弈終於光明正大地拿起了聽筒。
    女生宿舍搬遷確定區域後,小賣部安了兩台公用電話。晚上很多人排隊打電話,顧弈去到電話,相當於插隊,那邊叫青豆也叫得漫不經心,聽那聲兒都像沒傳出去。
    阿姨傳完話,有氣無力道:“好了,掛了,等會二舍程青豆同學來了,讓她回過來。”
    電話費這麽貴,從樓上叫一個人下來,一般沒人願意等幾分鍾。
    顧弈忙說不用,他可以等,電話別掛……
    要聯係上程青豆真不容易。上上周聯係上她,還是趁她周末回家,能接電話的時候。
    電話裏,她說自己在學慢四,學了兩周,有進步了。不再慌慌張張跟步子,身體開始享受音樂的韻律。
    聲筒裏,她的聲音聽著是真高興。顧弈都能想象,她的酒窩漾得有多靈。
    他清清嗓,佯怒道,怎麽不跟他學啊,他好歹是舞蹈家的兒子。
    青豆配合遺憾,哎,你那兒遠水解不了近火,眼見這大學日子就要過去了。
    然後,程青豆就沒了。
    電話也沒,信件也沒,雙腳跳慢四,手去幹嗎了他知道南城大學周五有舞會,特意避開她跳舞的日子,沒想到叫半天也沒下來。
    那邊老師喊集合,今晚再排練最後一遍。舞台上傳來聚往一處的集合腳步。
    顧弈咬牙切齒,聽著聲筒裏空曠嘈雜的人聲腳步,無奈地對寫新聞稿的章敏說:“麻煩……幫我聽一下,有人接了叫我。”
    章敏看了他一眼,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