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1995·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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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夢房間門的窗扉是後來改裝的,方格子式,月光潑下,很有格調。
    但她太酷了。
    那日燈熄,青豆仰躺床鋪,嚇得緊縮被窩,一動不敢動。
    顧夢用白色夜光顏料在天花板上塗了個骷髏頭,白天完全看不見,等夜晚,栩栩如生,仿佛就在臉龐之上。
    青豆努力閉眼,那詭異如何也揮之不去。她並非鼠膽,隻能說,顧夢畫得挺好的,不愧是學美術的。
    顧弈已經睡了,經過門口能聽見疲憊的輕鼾。想想也是,兩日舟車勞頓,加上晚上的高度刺激,鐵打的也吃不消。青豆不想打擾他,又實在嚇得睡不著,來去徘徊,跑去顧燮之的書房,把顧夢的被子挪過去,準備再在這兒睡一夜。
    很尷尬的是,顧燮之這張小床不是正大光明的“床”,而是用幾塊木板搭在凳子上湊合的。
    所以這床有高低。
    上回睡還挺平整的,當時應該是有人睡,後來估計不睡了,便放在角落置物用。
    青豆把角落硌腳的兩摞匝好的書籍信件拎出來,粗粗鋪了床。
    臥下後,青豆幾乎沒怎麽睡,次日起得很早,心情鄭重又複雜,於是將燙金色的日出定格在海鷗df-的鏡頭中。
    顧弈睡得昏天黑地,錯過了青豆早上給他煮的稀粥,煎的流黃雞蛋,以及中午為他下的醬油蔥花麵。
    顧弈起來,青豆一字不差地把自己田螺姑娘的事跡講了一遍。他揉揉虛空的肚子,往桌上望:“粥呢蛋呢麵呢”
    “看你這麽累,所以幫你吃掉了。”是看他不起床,青豆隻能一人吃兩份,硬撐了下去。
    青豆朝他俏皮地眨眨眼,以為能氣到他。
    顧弈賺到大頭,根本不在乎這點蠅頭小利,兩指捏上她的下巴,輕輕一啄,“我吃這個好了。”
    兩張腫脹的嘴巴一挨,皆有明顯的痛感,他們不約而同皺起眉頭,又對視傻笑起來。
    顧弈不許她回去,讓她晚上再回。還頗為體貼,安排她在顧燮之書房複習功課,保證不來打擾。
    看她滿眼防備,顧弈哼哼,“新聞說了,要可持續發展。”
    -
    小樓環境過於美好。
    玫瑰色的落日在朝南小書房飄起又散去,傍晚,青豆聽見他奶奶來了,猶豫著要不要下樓打招呼,幸好對方放下臘肉和饅頭很快走了。
    顧弈廚藝一般,大菜煮不了,勉強弄到嘴裏的東西,比如燉蛋、西紅柿炒雞蛋和酒釀圓子,這種他還是會搞的。他跑去職工食堂打了一碗紅燒肉和六兩飯,勉強湊夠三菜一甜品。
    青豆公主聞到香味,趴在二樓扶欄,盯著他擺盤的舉動,還挺不好意思。
    “你都做好了啊”青豆極少能吃到現成的飯菜。
    顧弈腰板兒特硬,“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收到青豆投來的似笑非笑,他清清嗓,“下來啊,麻煩你親自吃一下,這事兒我就不代勞了。”
    青豆:“”
    她第一筷子夾的是紅燒肉。沒辦法,在學校食堂,葷腥屬於稀缺食材,這種肥而不膩的五花肉比美男還要誘人。一口縱向咬下去,肥瘦層疊,入口即化,糯感十足,青豆兩眼冒光:“哇,你手藝不錯哎!”
    顧弈看了眼那五花肉,“很好吃嗎”
    “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五花肉!肥而不膩,色香俱全!”其實還好,味道普通。但青豆吃別人做的美食,肯定要認真誇獎。
    顧弈咬掉肥肉,細細咀嚼瘦肉,好一陣沒說話。
    青豆看著桌上一口肥肉,“你不吃肥肉啊”
    “嗯。”有選擇的情況下,他不吃。
    青豆可惜:“那你不要買五花肉啊。五花肉就是要吃肥瘦搭配的。”
    “我”顧弈遲疑,剛出一個音,被青豆打斷。
    “你很有做菜的天賦哎。還會燉蛋!還會炒西紅柿!”她又舀了勺酒釀湯圓,若有所思,自顧自地歎氣,“你怎麽做什麽都這麽厲害你有沒有不擅長的事”
    顧弈:“有啊。”
    青豆:“什麽”
    “我不會做紅燒肉。”
    青豆這才明白為什麽紅燒肉是裝在鋁飯盒裏的:“好吧。那味道其實一般,我說呢,和食堂很像。”隻是學生食堂摳門,不給學生整塊的好肉。
    顧弈不滿,好像收回的是對他的褒獎:“你這人怎麽看人下菜碟。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不好吃,英雄不問出處。”
    青豆切聲道:“我說了不好吃,你下次不做了怎麽辦”
    顧弈目光一垂,扒了兩口飯:“會做的,我學。”
    怎的氣氛一下子充滿了曖昧的暗示。青豆一口飯噎住:“”
    顧弈掃了她一眼,知她尷尬,調侃自己:“反正我做什麽事都很厲害。學個紅燒肉而已,很快的。”
    青豆喉嚨發緊,眼睛不知往哪裏看,聽他自吹,又樂了,“你有什麽不擅長的事情嗎”
    “幹嗎”
    “說出來讓我這種笨手笨腳的人開心開心,不然我會覺得老天不公平。”她將肉湯澆進碗內,香噴噴地就飯。
    “我好像沒什麽擅長的。你說說看,我擅長什麽”
    青豆:“怎麽會你學習不費力,體能很好,個子高,有力氣,會開車,會篆刻,念好大學,免考讀研,以後會是牙醫。”
    還有,沒說出口的:爸爸媽媽工作很好,住好房子,有相機自由,家裏不吵也不鬧等等這些,都是青豆羨慕都羨慕不來的東西。
    “就這”顧弈以為什麽呢。
    “不然呢。就這每一樣我都沒有。”青豆衝他翻白眼。
    “還有嗎”他挑眉明示她繼續。
    “你還會割麥,還有”她認真思考,眼睛一亮,“哦!你還會拍照!”
    他清清嗓,咽了小口唾沫,行吧,真是孔夫子。
    顧弈點點頭:“你多跟我待待,可能就幸運了。”
    “”又繞回去了。他怎麽總這麽得意!青豆不禁反問:“你有過什麽坎坷嗎”
    坎坷人生下來,就是來渡劫的。誰會沒有坎坷呢問的什麽廢話。
    顧弈瞥了眼二樓的書房,想了想,垂眸搖搖頭。他不想程青豆繼續追問。
    果然。青豆真是服了。傅安洲這樣走出來履曆漂亮,舉止言談冒仙氣兒的人,掀開人生舊賬本,都有好多眼淚,遑論她、虎子、素素這種磕磕絆絆靠嘻嘻哈哈支撐生活的百姓了。
    怎麽就顧弈這麽得意呢!
    “你真是氣人。”她不甘心,問他,“那你的理想是什麽”
    “我沒有理想。”
    青豆見他眉眼春風得意,一副心想事成萬事如意的模樣,扁扁嘴,埋頭吃飯不再說話了。人和人是沒法比的,算了。
    顧弈低笑,這姑娘不會生氣了吧。
    他問,“那你有什麽理想嗎”
    青豆眨眨眼:“你猜。”
    “做作家做詩人”反正肯定不是做工程師。顧弈都看出來了,程青豆這個大學念得頗有糊弄的意味,複習功課,課本裏還夾了兩遝稿紙,畫的是人物關係圖。
    “這麽簡單的事情不用拔高到理想,作家提起筆就是作家,詩人站在風裏就是詩人,”青豆狠狠潑他涼水,“我的理想就是看你在順風順水的人生裏摔跟頭。”
    顧弈:“”
    -
    說時無心,哪料應驗迅速。
    晚上七點多,青豆和顧弈正在看電視,樓下傳來響動。鄒榆心顧燮之回來了。青豆鬥嘴的神氣立馬嚇沒,要翻窗逃回宿舍。
    他知曉她羞,拽過她的手:“沒事的,你待我房間門,他們不進來的。”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全是是非。
    青豆和顧弈已經過了可以光明正大親密,而不沾是非的年紀。
    “我要走的。今天!”青豆強調。
    “知道,明天周一,今晚要查寢,我知道。等他們進屋睡覺,你再走。現在走,不是正好撞上嗎”他故意激她,“還是你想跟他們撞上”
    青豆扁嘴,不再搭腔。
    “沒事的,信我。”
    說完,顧弈下樓,去跟爸媽說話了。
    青豆老實縮在櫥門邊,兀自發呆。
    鄒榆心邊跑邊問戶口本在哪裏,顧燮之追在後頭,安撫她,讓她別急,顧夢隻是嚇嚇他們,不會真的跑去登記的。
    鄒榆心不信,徑直往他書房去了:“我得藏藏好,她瘋起來連自己都罵,還說什麽‘狗娘養的’,這到底是在罵我還是罵她自己”
    “你這都說了一路了。當時在吵架,她口不擇言。”顧燮之給女兒辯解。他內心深處,也不信自己的女兒素質這般低下。
    顧弈不識好歹的笑聲揚開,扇得鄒榆心的火燒得更高了。
    “人家女兒都貼身,我怎麽生了個”她的聲音漸低,隱入書房,青豆好一會沒聽見一句清晰的話。
    青豆為防鄒榆心找戶口本找到顧弈房間門來,一不做二不休,將鞋子蹬進床底,自己安穩抱膝,縮進顧弈的衣櫃,嚴實地帶上櫃門。
    洗衣粉的香味和樟腦丸混合成一股又香又提神的怪味。
    青豆鼻尖蹭著顧弈毛衣的袖口,腳下踩著他的運動褲,整個人像窩進搖籃,舒服得昏昏欲睡。
    摔書聲沉沉砸向地板,沒一會,玻璃瓦碎。這些聲音隔著兩扇門板,不甚清晰。青豆吸吸鼻子,豎起耳朵,有點迷糊。
    她想:怎麽戶口本藏這麽深翻箱倒櫃的我家戶口本就在抽屜裏,很好找的。是因為這家裏太大了嗎
    -
    青豆是在顧弈發火的聲音裏才意識到,這些大動靜不完全是在找東西了,而是吵架。
    中間門有大段內容沒銜接上,她努力支起耳朵,也隻聽了個大概。
    鄒榆心一直在問顧燮之,你們是不是有聯係
    顧燮之說沒有,回國後沒再聯係了。
    問題折返,你們是不是有聯係沒有聯係為什麽信要放在手邊這比聯係還要窒息。
    顧燮之否認,表示這些信早就打包,這幾年都沒打開過。
    鄒榆心發瘋似的尖叫,罵他怎麽這麽不要臉,怎麽不死呢
    那道長長的尖厲,讓青豆想起顧弈陪她去找大哥,返程後的那一夜。那晚,鄒榆心也是這樣失控來著。
    他們吵得不可開交,翻出陳年舊事,聽這火氣,一時半會消不下去。她貓在衣櫥裏,做好過夜的打算。
    顧弈:“你們他媽要吵進去吵,要離早點離!”
    鄒榆心泣不成聲,話粘在喉嚨,滯成一團,“要不是為了你和夢夢,我早走了。”
    離異家庭找對象是要被人看不起的。她苦苦撐著,咬牙忍耐,不再爭了,就是為了讓兒子女兒可以有一個好的家庭。自己也就這樣了,他們的人生得風光亮麗。
    “那你想多了,我和她都不需要。”顧弈用力甩上門,把自己關進漆黑。
    鄒榆心心揪痛,心罵,這兩個狼心狗肺的。
    門外,過道,她低泣許久,顧燮之低沉的聲音一直在說話,具體說的什麽聽不太清,但語氣很好。
    他們一個哭,一個說,像小提琴和大提琴在如泣如訴地對話。
    僅是調子,就讓青豆心生原諒。
    不過原諒歸原諒,他們房裏那幅精致的結婚照片,在她心裏永遠蒙上了層水霧。
    程青豆很難討厭別人,就算有些事膈應難受,生出情緒,隻要對方一軟,她立馬原諒,還會為自己生出過不為人知的“討厭”情緒而抱歉。
    素素這樣形容過青豆:以後家裏漢子偷婆娘,程青豆怕是也不敢聲張,還會幫他打掩護。
    青豆當時反駁來著,現在想想,自己的氣性這麽短,肯定是要受氣的。
    夜,無聲漫流。
    好會,裏外都沒了聲。
    不知鄒榆心是哭完了,自己回的房,還是被顧燮之拉走了。
    沒開燈的房間門,顧弈十指鎖在一起,沉默許久:“出來吧。”
    青豆抿唇,沒有應答。
    他隔著門,脫力般低聲說:“看見了吧,都有坎坷。”
    見裏麵人裝木頭人,顧弈伸手拉開櫥門,迎上影影綽綽衣裳間門,那雙星亮的點漆眸子:“再不出來,宿舍要關門了,這次不能怪我。”
    一排衣櫃,有四扇門,他怎麽一把就能命中自己。她鑽進去前還左右挑了挑呢。
    不過青豆沒有心思問這個。她老實交待:“對不起。”
    顧弈不解:“什麽”
    “是我昨天睡覺把那兩摞書拎到外麵的。”信捆在繩子中,但並不紮實,她今早收拾,多此一舉地將書信從大到小依次整理,重新紮實地捆了一遍。
    鄒榆心可能沒有發現,她認定他們近期往來,說的是“那封信”,而顧燮之解釋時,用的是“那些信”。青豆心驚肉跳,可能是落下了一封在他的書桌上。
    顧燮之的書桌很亂,青豆白天複習縮在一角,桌麵上確實有封信,她以為原來就擺在那裏的。
    真是陰差陽錯。她可真是笨手笨腳。
    “阿姨誤會了。”青豆知道自己沒法解釋,隻能讓顧弈想辦法澄清。
    顧弈卻沒有想象的如釋重負。他依然眉頭輕皺,對這個話題並不耐煩:“能隨隨便便誤會,也不是什麽值得遷就下去的好關係。”
    他雙手一托,將青豆抱出來,嘴上嚇她道:“你居然不著急,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程青豆!你回不去了!”
    她掛在他身上,將左手上的老金表伸至他麵前:“你晚上才借我的表,你忘了”
    那對夫妻一攪合,顧弈確實忘了。
    剛剛他們看電視,青豆說每次考試一開考就緊張,因為不知道時間門,沒寫幾筆便覺得要到時間門了,心理素質好差。
    顧弈想也沒想,當即把常年戴在左手的金表卸給她,說借她戴到考試結束。
    這表是他爺爺給的,頗為貴重。青豆感受左腕子上焐熱了的沉甸甸,心裏突然很踏實。和考試無關。單純是他們親後,一些金錢上的楚河漢界消失了。她發現自己可以理所當然地接受顧弈的好。
    他放她坐在床上,問她鞋呢
    青豆說床底下。
    顧弈很自然地彎腰探手,摸出棉鞋,拽過她的腳往裏一塞,拉上後跟。
    蹲地躬身、左右穿鞋的動作頗為利落,好像是路邊支攤,專門幹這行的。
    穿完他看也沒看她,拉過她的手往外,壓低聲音:“走吧,他們應該不會出來,我們走正門。”
    青豆的腳仿佛不是自己的。被他兩指握過的地方酥酥麻麻,好像襪子破了,皮膚直接在棉鞋裏蹭。
    不知怎麽,她腦子裏浮上了二哥給蓉蓉穿鞋的往事。她突然想看顧弈的樣子和表情,好奇他是像二哥一樣,粗裏粗氣,對為女人穿鞋一點也不在乎,還是像蓉蓉一樣,努力維持淡定,實際對此舉的重要性心中有數。
    青豆用力拽住顧弈的手,停住腳步,仰頭玩笑搭腔:“怎麽,你家還有後門”
    顧弈低頭,衝她神神秘秘眨眨眼:“下次給你看那個老鼠洞。”
    說著,一秒沒耽擱地拉她往教授院外飛奔。逃離這個窒息的鬼地方。
    風呼過耳畔,青豆滿腦子雜念瞬間門被吹走。
    他們穿過操場,雕像,教學樓,經過無數個模糊的同學和亮堂的窗戶,好像橫穿了世界。
    終於停在宿舍樓前,青豆熱得像夏天。
    這個冬天對她來說特別夏天。不是亞熱帶地中海幹燥的夏,是亞熱帶季風性潮濕的夏。
    她大口夯氣,很本能的往樓道跑。
    顧弈嘖了一聲,壓低聲音疾呼:“程青豆!”
    她回頭,愣了一下,又往他那裏跑:“怎麽”
    他兩手抄兜,拿眼拷問:“你沒什麽要說的嗎”
    九點四十五,老實人都進宿舍了。無人敢在關門的前夕試探阿姨的脾氣,姑娘的聲音都在頭頂嗡嗡。
    她往漆黑的自行車棚左右看看,心想車棚的燈怎麽壞了:“啊”
    “這個。”他牽起唇角,低頭飛快啄了記她的酒窩,下一秒,他消失在了黑暗。
    等涼風風幹頰上星點的濕潤,她才在延遲感受的冬天裏,明白他叫住她幹嗎。
    -
    青豆像剛拔完牙一樣捂著臉,慢悠悠回到宿舍。
    她假裝周末回了趟家,甚至想好說辭,沒想到,她老實巴交的美人形象深入人心,很得大家信任。
    舍管阿姨和學生會查寢統計人數,見青豆不在,很放心地略過,還說怎麽回家還登記的住宿呢,下次記得別亂報,學校要統計的。
    金津關心青豆:“怎麽一個周末,上火這麽嚴重”又一驚一乍地推推她,“幫你拿了信,給你塞桌肚裏了。”
    青豆此地無銀地抿抿唇:“好的,謝謝。”
    胡雪梅分了青豆兩朵幹菊花,讓她泡來喝水,清熱解毒:“期末,太累了,折磨人。”
    沒幾分鍾,菊花還沒在水裏泡開,燈熄了。
    青豆坐在窗邊月光下,找到小桂子的信,細細拿刀拆開。這家夥果然都是寒暑假回信。他怎麽就不畢業呢他在外地上多少年學啊。
    上次青豆給他寄信,寫了好多閑碎的練筆日常。要說有什麽重點,估計就是虎子以及顧弈。
    信裏她說,她最好的朋友坐牢了,又說,和她一起長大的人要跟她在一起了。她不知道算不算在一起,但他們牽了手。不管怎麽自欺欺人,她都沒法對他產生電影裏的心動。她說,我跟他太熟了,熟得像左手摸右手。
    她寫道:我很容易對陌生的人心動,也許,我更可能對一個陌生的人發生心動。但我好市儈,我知道不可能有一個陌生人比過他。
    小桂子的解簽姍姍來遲: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青豆倒在床上,失語地翻了個文盲的白眼,大聲在宿舍發問:“有誰知道,‘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是什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