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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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春天有個約會
    開學的頭兩個半月,青豆去到工廠實習。她、金津還有兩個男同學白日坐辦公室,隨老師去到無塵車間學習,晚上住工廠宿舍。
    宿舍樓男女混住、素質參差不說,還頗為擁擠。小房內塞五張鐵架床,轉身都費勁。那陣子金津狀態不好,和工廠女工鬧了點不愉快。先是為少了件羊毛衫爭執,後來口不擇言,變成了身份之戰——大學生和女工之間的戰火一觸即發。
    女工和男工熟悉,肯定是要排擠他們的。青豆這個和事佬被迫與金津站一邊,努力找解決方法。他們勢單力薄,秀才打不過兵,隻得敗退,保留能力。
    金津還揚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以後做了工程師第一個開了你們。
    青豆咂舌,這丫頭真是敢說。怎麽自己遇到的姑娘都這麽橫呢。
    這狠話就連做夢,都沒從她嘴裏冒出來過。
    實習第三周,他們搬到廢舊廠區的舊樓。
    廠裏很負責,替工人道歉,專門找來兩張鐵架床,讓他們單獨住一處。
    眾目睽睽收拾東西,挺狼狽的。尤其廢樓偏僻,搬運行李這一路很像發配邊疆。
    金津和李教官分開了。這學期金津一絲笑都沒露出。經過此事,她心裏更加難受,覺得是自己的衝動拖累了他們。
    青豆和李民不敢表現出抱怨,假裝開心:“有寬敞的新地方住了!”
    他們在院心中拉了一根長長的鐵絲,晾衣服用,屋內稍微拾掇,清掉牆灰與蛛網,竟也有模有樣。
    樓前有棵高大老樹,枝幹蕭條灰敗,枯條開闊伸展,像是死的,又像是活的。管事兒的說這是棵雌槐樹,十年前他剛進廠還開花呢,這幾年春天會抽芽,出新葉,但沒再開過花。
    他們每天規律,結伴上下班。傍晚在食堂打完飯,端張凳,一起圍在刺槐下看夕陽。他們會去看廠裏組織的露天電影,坐在最角落,會去看廠裏的文藝匯演,坐在最角落。
    青豆帶了幾本書來,他們輪流閱讀,書讀完了,實在沒事幹,找來副撲克,搭四張凳子每日打牌。
    睡前洗漱,青豆會往刺槐根上潑一腳盆洗腳水。一潑倆月,臨走前,刺槐樹上苞出嫩綠的花骨朵兒。
    那是青豆人生第一次,聽見了季節的聲音。
    春天來了。
    -
    青豆這趟實習,喜歡上了廠區安靜美好的生活。她甚至有些感謝金津那通脾氣。
    每次去無塵車間,更換工作服,穿戴鞋套,青豆的心情都像朝聖。
    親眼看著流水線加工,完成柒陸照相機製作,她就像旁觀了一場分娩一樣激動。她感覺,那些金屬是有生命的零件。
    報告會上,她把自己的感受寫成總結匯報,感動得老廠長熱淚盈眶。他鄭重地記下青豆的名字,問她要不要來廠裏上班,他們本來今年不招人,可以為她試著去申請一個名額。
    青豆不知如何接話,隻會用笑應對。
    實習結束的最後一周,青豆有幸跟老師一起出差,到上海鬆江的海鷗總廠學習三天。老師說,進口市場打開,稀土材料失去地方保護政策,這幾年國產照相機不太行了。海鷗這種知名國產相機品牌效益逐年走低。不過到底是過硬的品牌,技術是國內品牌的第一流,他們每年還是會派人來學習。
    金津問青豆,畢業後去海鷗嗎
    青豆不知。
    金津落寞,“我跟他們廠裏工人鬧得那麽不愉快,我估計是沒法去七六廠了。”
    “哈哈哈哈,你不是說等你做了工程師,把他們全開了嗎”
    “我胡說八道的。你趕緊忘了。”金津挽著青豆胳膊,問她留不留那兒啊,“老廠長都說為了你破例收女大學生呢。”
    “我就算去了,肯定也是文職。”到實習,青豆才發現,廠裏的工程師全是男的。一問才知道,過去招的女大學生都做了辦公崗。
    如果是文職,那青豆更想去文化館。
    青豆思前想後,撥了通電話給大樹。他留的是辦公室的電話。接聽的男人聽到陌生姑娘找張數,頗為驚奇,“居然有女孩子找他!”
    張數比那同事還激動,翹了班往青豆那裏趕。他無比真誠,表示青豆要是想來海鷗,他可以幫忙。說完似乎感覺不夠真誠,他又說:“我一定會幫忙的!”
    青豆隻是問他待遇如何,哪好意思通過他的關係。
    他知無不言:“我們廠待遇不錯的。我不知道辦公崗位,估計低一些,我們部門剛來估計百一個月”
    “百,不錯了。”蓉蓉小學老師,加交通補、書報補、家屬補、工齡補等一係列補貼後也就九百一個月。顧燮之這種教授一個月也就一千四。
    張數想請她吃東西,找個地方慢慢聊,青豆謝過張數,拒絕了:“您不是在上班兒嗎趕緊回去吧,別耽誤事兒。”
    告別時,他欲言又止,青豆假裝沒看到,快步離開。天光收盡,青豆和金津從海鷗食堂吃完飯回招待所。一樓登記的人叫住了她們。
    “你們誰叫程青豆嗎”
    青豆本能舉起手:“我!”
    前台姑娘從綠漆櫃子裏拎出一個透明塑料遞給她:“有個男的給你的。”
    那是一塊奶油小方。一顆鮮紅的櫻桃沾著半透明糖漿,點綴在乳白色的硬奶油之上。
    青豆愣在那裏,忽然有些呼吸困難。
    -
    九六年五月初,畢業生蜂擁至人才市場找工作。據說,人頭攢動,比肩接踵,畫麵堪比春運。
    係裏老師說,回原籍的話可以分配單位,但是如果要留在非戶籍地工作,那沒有分配名額。
    青豆戶口在本省,有雙選的分配機會。其他非本省的同學躍躍欲試,紛紛往人才市場跑,想留在城市工作。
    九十年代,尤其南xun之後,機遇遍地,報紙風雲人物一個接一個。
    這兩年的大學生和洋洋哥哥那會不同了。
    他們不再想著回老家求安穩,大家都想在商品經濟的浪潮裏學遊泳。區別就是有些人放不下大學生的架子,想發財又看不起下海,而有些人一早就吃到了學遊泳的好處。
    青豆這一屆有幾個土木專業的同學,一早用在校期間倒買倒賣的收入,開了一家貿易公司,果斷放棄鐵飯碗。他們去人才市場,是招聘專科生去的。
    金津直歎,“同樣的學校,不同的命。”
    青豆本來也想去湊熱鬧的,後來聽說學校會再辦一次事業單位招聘會,她又沒去。
    據人才市場回來的人說,各單位看到大學生,眼睛還是會亮的。
    人才市場遍地專科生,他們大學生很吃香,工資都不低,-區間的單位挺多,隻是對口工作很少。
    金津急得團團轉,又問青豆,“你去海鷗嗎還是留七六廠”
    青豆不知道。
    準備糊弄畢業考試的那周,餘輝之聯係她了。一是通知她最新的散文過稿了,估計七月見刊,二是問她工作怎麽說今年找工作情勢是不是不太好。
    青豆又是一句不知道。
    餘輝之主動說:“要是有興趣,可以來南風做編輯或者上次不是提到喜歡文化館嗎我過年吃飯遇到文化館老同學,誇你人靈光呢。要不要幫你去問問”
    青豆連聲應好:“那麻煩餘老師了。”
    這邊電話擱下,那邊鄒榆心笑盈盈站在一舍樓下,拎了袋蘋果。她來問青豆要不要去上影廠上回她的老同學說倒是可以加個文學編輯,隻是沒有編製。
    最後四個字,她別有用心,說得一字一頓。
    果然,青豆猶豫了。鄒榆心沒管顧弈的交待,替青豆做主:“是吧,我也覺得沒有編製沒意思。你們大學生去哪兒還沒編製啊。這種單位有編製沒編製是兩類人,沒編製真就低人一等,你去了心裏也難受。你要是想寫東西,我朋友開了一家廣告公司,做影視投資的,他們專門簽小說的首選權,然後改劇本。據說缺編劇,你要是感興趣,我幫你問問。”
    得,路又多出一條。
    青豆過去的人生路每一步都有一個必達站點——小學、中學、大學。從草棚小學、南城市一小、南城市一中、南城師大附中,一路念到南城大學,過程坎坷。但站在年春天,往回看,每一步都如此恰好,且幸運。
    那刻的程青豆,站在畢業節點,迷茫又幸福。沒有方向,但也不急著尋找方向。
    同學們最為焦慮、徹夜難眠的五月,她一枕黑甜,大夢天明。
    -
    五月,南城迎來一個大春天。
    繼寄來一張照片之後,顧弈終於來了一通電話。他打到東門橋,問青豆找工作的情況。
    打來時,青豆正好在樓下踢毽子。
    青梔能踢上百個,青豆技術不好,踢不過十個。
    蓉蓉喊的時候,她剛好踢到第九個。那一刻她正在闖關,一顆心吊起,著急之下,抬腳飛快。
    結果怎麽著!她一踢踢了四十六個!史上最高!
    連青梔都咂舌:“程青豆!你厲害了!”
    雖然“三六九爛”,踢了四十六個全數“爛掉”,但青豆興奮得像打通了任督二脈。
    隻是跑到樓上,顧弈已經掛掉了。
    蓉蓉在電話裏都跟他講了:豆子估計是去文化館,那邊老師挺喜歡她的,說有個調研部的編輯崗,有編製,主要負責市民文化刊物。下半年地方誌編纂工作部署下來,可能有些短差,到市區周邊鄉鎮做田野調查,不跑遠,豆子對這個事兒挺感興趣的。
    蓉蓉複述完,青豆臉色非常不好。她心中篤定,顧弈肯定又瞧不上她了。他一定認為她不夠勇敢,瞻前顧後,最後還是沒出息,選了個穩當的本地工作。
    蓉蓉笑她:“這有什麽瞧不上的。”文化館的老師親自聯係她,為她爭取名額,多光榮的事兒啊。
    “哼。”他這學期都沒聯係她。她要氣死了。
    就四月寄來一張照片,那算個屁。誰要過那狗屁生日。誰看得懂背麵那句“二三事”是指她的二十三歲。他若是自己是不說,誰懂他的用詞設計。她才不要自己明白。
    “那你難道後麵不告訴他去哪兒工作”
    “我我會鋪墊一段兒。”
    “鋪墊一段什麽”
    青豆低下頭,忸怩道:“心理活動”
    蓉蓉捧腹大笑。
    -
    好吧,她就是不夠勇敢,確實瞻前顧後。
    青梔回來練舞依舊馬虎,不過老師反應上課認真不少,看來真想讀舞蹈中專。
    見妹子對舞蹈上心,青豆特別感動,更不想在她最關鍵的一年離開她。她真怕她一走,青梔會學壞。
    吳會萍教育不得要領,蓉蓉作為嫂子很多話不好說不好罵,青豆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姐姐,應該要擔起這份責任。
    做出決定,青豆釋然。掙紮了好久的事,說放下也就放下了。
    -
    五月中,南城大學九六級畢業生拍畢業照。青豆出門被東東潑了半身果珍,倉促之下換了身素白的襯衫。
    因為是最後一個到的禮堂,她腳步慌亂,慶幸趕上了,沒在意耳邊的起哄聲是為了什麽。
    金津拉過她,把她拽到第二排:“工作找哪兒”
    青豆猶豫,沒說文化館。她怕沒落定的事兒,說了會黃。也不好透露人家文化館老師幫她爭取名額,怕影響不好。
    因為這份瞻前顧後,她差點失去了一個朋友。
    畢業照上,青豆笑眼明媚,酒窩蕩漾,一旁的金津則苦大仇深,翻起三白眼。
    直來直往的金津那天沒理青豆,一直在隔壁宿舍玩。
    青豆隱隱覺得不對勁,但因為著急複習明天的考試,便沒細想。到傍晚,胡雪梅問她,文化館幾月份上班,青豆這才琢磨出味來,心頭惴惴,趕緊去找金津。
    剛拉上人手腕,金津的眼淚便奔湧而出。
    青豆從來不知道,自己在一個姑娘心裏埋了那麽多委屈。
    下午“修長城”,金津一直輸。寢室姑娘說,她的風水不對,得換個位置。而金津知道,輸是因為自己心思不在這些麻將牌上。
    她心裏暗暗決定,畢業後分道揚鑣,不再理程青豆。她是那樣一個溫柔周到又薄情寡義的人。金津喜歡青豆淡定又慌張,婆媽又爽快,善良又腹黑,喜歡她一雙酒窩明媚動人,喜歡她時刻照顧旁人感受,還喜歡她隨機冒出的天賦般的鬼靈精。她好到金津都不忍心用虛偽兩個字。
    但今天青豆的隱瞞讓金津明白,程青豆就是虛偽!她是個假好人!
    她恨恨剮了青豆千百刀,厭惡她藏著掖著,把她想成一個十足的小人,可當青豆著急找她,用力抓上她手腕的瞬間,金津就原諒了她。
    她嗚嗚咽咽控訴程青豆:“你根本沒把我當朋友”
    她一哭,青豆慌了,攬住金津的肩:“沒有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著沒確定,所以沒跟你講。我怕黃了之後還得解釋。”
    豆大淚珠滾滾落下,燙在兩人交握的虎口。
    “你就是這種人!你每次有事都不說。我什麽都跟你說,你卻什麽都不跟我說!你就跟那個素素說!跟那個虎子說!跟你的顧弈說!你根本就沒把我當朋友!我關心你的一切,你不讓我說的我都不往外說。可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你跟顧弈在一起的。但我也沒有生氣!我理解你!”
    “你寫東西忘記吃飯都是我幫你打的,那些女的說你不好,我衝上去就跟她們罵,把她們罵得提到你名字就自動生畏!還有還有還有上學期那事兒我真的沒告訴別人,她們問你怎麽在吐,我都幫你打掩護了我我”金津嚎得腦袋空白,完全無法組織語言,“我對你夠好了!”
    金津說到第三句,青豆也哭得不成人形。她們站在走廊盡頭,哭得兩團紅麵團。青豆嘟囔對不起,又認為這道歉很無力,抱著金津泣不成聲。
    她不知道自己在別人心裏種下那麽多委屈。
    金津說,素素一來,青豆的親昵就高下立判。她真的感覺自己隻是個學校的玩伴。青豆三宮六院,好朋友好老師那麽多,她根本就不重要。
    每次都這樣。她真的生氣了。
    要不是喜歡她,誰受那委屈啊。
    一舍樓裏聽見哭聲,漸漸往她們這裏探頭,以為吵架了,想勸架。兩人擺擺手,牽著手往校園去了。
    五月的夜溫柔得就像程青豆的聲音,不冷不熱,剛剛好。
    對她又愛又恨的人,就像渴夏的冬旅者,或者嗜冷的夏眠人。可她就是春天呀,不冷不熱的春天,瞻前顧後的春天……
    發火的金津和暴躁的顧弈很相似。青豆拉她坐到樹下,安撫她,輕聲道歉,將自己的心理活動傾數交待。
    金津懂她,隻是無奈。怒極之下,也是昏官判案,想驚堂木一拍,一走了之。
    她本想:算了!
    被青豆一拉,心頭冒出另一種語氣:算了
    青豆是這天才知道,金津在李教官單方麵分手後,去找了他一次。
    上次在廠區宿舍,青豆看了李教官寄的分手信,簡單明了,說不合適,讓她另尋新好。金津打電話,他拒絕接聽,金津寄信,他也不再回複。刺槐樹下,青豆安慰她,“你看,這樹枯木逢春,每日葉子都會抽新芽,多好看啊。”金津與他們閑談嬉鬧,在日複一日的夕陽裏逐漸心死。
    但心頭總有一簇火沒滅。她想著跟他見一麵,當麵說清楚,問他為什麽分開,可去到軍營外,他連一麵都不肯施舍。
    青豆遺憾,又深有體會:“男人死心的時候,真的像變了一個人。”
    金津又哭了,“真的嗎”
    青豆抱抱她,“異地就是這樣的,沒辦法的。風雲變幻一瞬間,你都不知道發生什麽,那邊就心灰意冷恩斷義絕了。”
    金津掀起濕漉漉的睫毛:“你跟顧弈也是嗎”
    “哎”青豆歎氣,沒再保留,“我們現在就在鬧別扭呢。”
    金津破涕為笑:“真的在鬧別扭啊,我說他上學期就不打電話來了。”
    青豆嬌哼地翻了個白眼:“不理他了!”
    金津:“哎呀,我們顧公子其實還是挺好的。他對你的喜歡就寫在眼裏,掛在嘴角。是不是你的問題”
    “啊”青豆震驚,金津竟會猜到是她的問題。
    津津篤定:“我覺得肯定是你的問題。你每次接電話那不情不願的樣兒,胡雪梅還說你擱那兒裝呢。我覺得你是真不耐煩。”說著,又出主意,“還是趕緊哄哄吧,省一個禮拜飯錢,主動打個電話給他。我覺得,顧公子真還挺好的,我特喜歡他爸,溫文儒雅的。”
    青豆:“”有關係嗎
    -
    春夜。
    老樹枝葉茂密,樾暗數層,碾碎星月光輝。
    青豆和金津找個地兒坐下,穿過枝葉看了會星星,說說話,又亂步逛了半圈校園。
    這番交流尤為鼓噪人心。青豆忽然好想自己的朋友。很想很想。心頭的小錐子使勁鑿心房,逼迫她說些肉麻話。
    她迫不及待,排了二十分鍾隊伍打到了電話。
    別人接的,說:“顧弈去廣州玩兒了,你不知道嗎”
    青豆握著聽筒,怔怔對上金津期待的爛漫眼神,“啊”
    青豆知道,眼下就兩種可能:
    一,他有女人了,要麽和他去了廣州,要麽人就在廣州;
    二,他去找虎子玩兒了。
    其實現在打電話給虎子,就能排除第二種可能,直接給他定罪。
    但青豆猶豫了。
    她花掉兩塊錢的長途錢,要是再打一個,就是四塊好浪費啊。
    走到宿舍樓底下,青豆還是認了命。
    雖然知道第一種可能微乎其微,但若不打這個電話,她估計是睡不著了。明天的試也別想考了。
    虎子搬到了新的廠區宿舍。
    今年,他跟人一起開了家汽車零配件加工廠。青豆聽聞此事,采訪他的辦廠理念——實際就是問他,怎麽想到開這個廠的
    虎子糊裏糊塗,說他也不知道,朋友說人家不幹了,全家移民,問他們要不要接這個廠子,說能掙錢。虎子信任那個朋友。在他心裏,這人和顧弈一樣靠譜,膽子大眼光狠。於是借錢,說幹就幹了。
    青豆打過去,虎子聲音很慌忙,接電話前清零哐啷一陣亂響。
    她擔憂:“怎麽了”
    虎子窸窸窣窣拉褲子:“什麽怎麽了不是你打電話過來的嗎”
    “你聲音慌慌張張的!”青豆嚇了一跳。
    “我這不急著出去接顧弈嘛。他十二點到,我這裏離火車站有兩三小時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