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荒誕無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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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穹森林外圍十裏處,幾位獵人略顯頹廢地坐在泥濘的地麵上,任憑潮濕的地麵將他們浸濕,肌膚與冰冷潮濕的褲子接觸的異樣感或許能令他們清醒幾分。
    他們這幾天下來,一隻獗兔都沒有抓到,甚至連獗兔的影子都沒看見,今日早早便入了林,眼看就快到正午時分,依舊如此。
    他們看著前方滿是荊棘叢生的樹林,仿佛像是知道他們回來這裏一般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不由得認為這林子裏肯定有古怪。
    “走了,就算坐在地上哭也沒有兔子同情你們而去撞木樁。”最為年長的獵人掐滅了手中的煙,朝著坐在地上的獵人們喝道。
    “是不是因為寒潮來的太快,野兔都不想出來的緣故”一位獵人不死心的問道。
    老獵人默然地看了他一眼,平淡地回答道:“或許吧,寒潮來的太快,這世間估計也要變天了。”
    與此同時。
    林間小屋的氛圍就溫暖許多,沒有低氣壓,空氣中彌漫著芳香。
    “林姐姐,你就留在這裏嘛,這裏不愁吃不愁穿,還有免費的毛茸茸給你摸,我聽白靈兮姐姐說人類社會摸這些還要去正規店裏麵才能摸到。”東方清雨俏紅這臉,膩在林冰靈身上。
    林冰靈摸著她的小腦袋,有些遺憾:“不行哦,姐姐我還有要緊之事要去做,外麵有人在等著我們。但我答應你,之後定會回來看你們,好不好。”
    她轉身看向剛從房間中出來的何起軒,何起軒古怪問道:“你們兩談感情看我幹什麽”
    他心裏還是緊張的,生怕林冰靈大手一揮對他笑著說那經典台詞:你來得正是時候。
    林冰靈道:“你來得正是時候……你怎麽用這種表情看我,你不跟清雨打聲招呼再走嗎”
    “啊,哦。”何起軒自知會錯意,又恢複如初。
    東方清雨開口道:“我現在可知道了,林姐姐肯定是好人,但你嘛,總讓我暈頭轉向的,所以還要考量。”
    “考量什麽何起軒你跟她說了什麽”林冰靈看向他。
    他聳了聳肩,將之前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但其中一些細節卻是自動被其忽略。
    林冰靈痛心疾首:“她還是個孩子啊,你怎麽能教她這種東西”
    “早教晚教不都一樣嗎至少我現在算是亡羊補牢,為時不晚。若是這次出現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與前兩次相同之人,那她們所做的一切,不就毀了嗎”何起軒隨意解釋著。
    但看似隨意的話,卻讓林冰靈無從反駁,因為的確如此。
    何起軒接著說道:“清雨小丫頭,也不能叫你小丫頭了。清雨姑娘,再教你一個道理,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人若犯我亦當百倍奉還。別人打你巴掌,你便給我踹他要害,別人潑你冷水,你便給我燒熱了潑回去。”
    這個世界,容不得老好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也隻會讓欺淩者變本加厲。
    東方清雨點頭,林冰靈皺著眉嘖了一聲,並且出口阻止。
    因為他們要回去了。
    她亦需要成長。
    他們啟程了,獸群告別,依依不舍,臨走前何起軒將星辰隕石交給了東方清雨,它這些年吸收的能量足夠讓它們在短時間內重塑家園,但原本的家園卻已無法再居住。
    它們要去更深處的森林了,外圍數十裏或許會有零散野獸,也並非蒼穹森林真正的居住者,也許會有人知道,或許無人得知。
    不論如何,他們堅信不久將來,生命共同體這一詞定會被世人所稱頌。
    何起軒將容器瓶重新掛在腰間,滿滿當當,他有意無意晃動著容器瓶,朝著林冰靈一笑道:“林隊,這得給我點提成吧”
    “可以,不過我沒有現金,隻能打到你的卡上,或者你給個聯係方式嗎,倒時通過這個直接轉給你便可,放心,絕對隻多不少。”林冰靈笑道。
    何起軒點頭道:“那敢情好。”
    兩人在黃昏來臨之際抵達哨站。
    剛一出來,他們便見到了成群的獵人站在蒼穹森林邊界旁望向森林深處,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林冰靈出來後第一時間聯係了秦安等人,他們並未離去,聽聞兩人平安歸來,他們從獵人堆裏擠了出來,卻隻見林冰靈一人,何起軒不知去向。
    “那個何起軒的人呢”秦安看似隨意地問道。
    林冰靈頭揚了揚,眼神示意後方旅店:“回去換衣服了,他在森林裏摔得挺猛,一隻手都被摔廢了,拖著他回來都要好久。”
    “這都可以”秦安無語,旋即沒好氣道,“摔得好,也算是給他擅自離隊的一點小報應。”
    林冰靈隻是點點頭,不再多言。
    早在之前,他們兩就多好了供詞,何起軒的手沒會天京城一時半會是好不了的,林冰靈用藤條與粗葉簡略的包紮固定起不到很好的效果,他用在旅店黑心老板那高價賣的繃帶和夾板固定,牙齒咬著繃帶一端一遍咒罵著繃帶一卷兩百,約過半小時後,他整裝待發下樓。
    夜幕降臨,篝火輝煌。
    他們在慶祝今天的血本無歸。
    許多獵人在邊界上站了許久,似是等不到後便悄然退場了,加入了篝火派對之中。
    林冰靈坐在稍遠處,秦安等人坐在其身旁。
    容器瓶已重新全部裝回背包中,他們滿載而歸。
    秦安在幫忙裝入背包時發現有些血液還是新鮮的。
    林冰靈輕咳一聲,眼睛移向篝火:“再找何起軒的時候遇到了不少活著的野獸,順手采集了,可能因為我氣息比較強的緣故,它們還挺配合的。”
    眾人對林冰靈敬畏更加,果然,特級班的人就是不一樣,找這位外援果真沒錯。
    不多時,何起軒來到眾人位置旁,一臉歉意道:“抱歉啊,給你們添麻煩了。”
    秦安選擇不予理睬,幾位女生則是客氣疏離著回禮道沒關係,林冰靈依舊看著篝火,讓他找個位置坐下。
    “你們吃了飯沒要不我請你們吃個飯,也算賠個不是。”何起軒道。
    “不用啦。”
    “這倒可以有。”
    幾人最終將決定權給了林冰靈,後者默然起身,看了仍坐在位置上不肯起身的何起軒一眼,盼了盼不遠處的街道,示意他起身帶路。
    何起軒樂嗬笑著,也不在意他們如何去想,覺得自己虛偽也好,或是覺得自己有悔改之心也罷,自己知道自己為人便可。
    過多在意他人想法隻會讓生活變得雜亂無味。
    首先要做的,便是做好自己。
    這條街也沒多少家店,都被何起軒踩過點,瞧這時間,餐飲店的位置成了最大問題,或許是因為之前與那家餐飲店老板聊得來,他決定帶著他們去那裏填填肚子。
    他們在篝火旁走過,穿過獵人隊伍,林冰靈忽然輕拍了拍何起軒肩膀,眼神示意他看向邊角一處。
    那裏坐著一人,用麻袋墊著的是一具具青角獒牛幼年期的屍體,它們的角還未成型,但也可賣到一個不錯的價錢。
    何起軒忽然明白為何那頭成年青角獒牛會那般,隻是這觸景生情顯得晚而淒涼。
    “你們在看什麽哦,你們看的那個攤位前幾天可是有大家夥,那些獵人就好這口爭搶著出價購買。聽說那攤主也是個苦命人,他那兄弟死在了那大家夥手上,他隻能將他親手掩埋。”
    秦安說到這,愁眉著歎了口氣:“欸,現在行行都不好做啊,獵人也有被獵殺的風險。”
    攤位上的那個男子正咧著嘴與那些討價還價的獵人爭個高低,他時而笑,又時而悲傷,何起軒想都不用想,他為何會做出這種表情。
    可笑的是,在街對麵,那一排醒目的紅底黃字誡言:在這裏手上染了人血,心就變了,便不再被社會所包容,所以獵人們,請不要放下生為人的天性,那將是區別於人與獸的界限。
    多麽令人滑稽。
    何起軒忍不住笑出聲。
    可惜了,這裏是哨站,那具屍體也並未帶回來。
    秦安以為何起軒笑著自己,不滿道:“難道不是嗎獵人這個職業可是公認的高風險,隨時都有殞命可能。”
    何起軒笑得更大聲了。
    這引來了不少圍觀的目光,包括那個攤位上的男子,他看到了何起軒後又看見了林冰靈,手上的動作不禁停頓,因為他讀懂了林冰靈唇齒間的話語:可惜了。
    他不敢再去看她,而是看向何起軒,何起軒亦盯著他,隨後,何起軒淡淡轉頭看向那橫幅誡言,他的瞳孔猛的縮了縮,看向一旁還在還價的獵人道:“行!就按你說的給就成,我要回去了趕時間,給你抹個零頭,快點!”
    這個獵人臉上茫然,剛才還與他掙個高低的攤主怎麽突然這麽大方了
    或許是感同身受吧,畢竟他也在曾經失去了親人,那雖不是他親兄弟,但情同手足啊,自從他兄弟去世後的一個月,他夜不能寐,每日以淚洗麵,現在他過得還算景氣,也想著讓兄弟的家人過得好些,所以在他看到這裏有青角獒牛幼年體販賣後,他毫不猶豫便進來砍價了。
    青角獒牛幼年體肉質鮮美,且有豐富人體所需物質,總而言之吃了年年益壽,年年吃長命百歲。
    可這攤主也不是個善茬,砍價時竟搬親情,他們碰撞一番後攤主果然還是動了惻隱之心呐。
    好人呐!
    他不禁想著,轉款時還多給了攤主一百,這種錢被他稱為救贖錢,隨後他美滋滋給他兄弟的家人報喜,越走越遠。
    何起軒與林冰靈眼睜睜看著那個男人離去,他不動手是因為實力差距,林冰靈不動手是因為尊重敬畏著人類社會的法律。
    有些事情,站在另一個視角上看去,總是這般荒誕無稽。
    他們離開了,來到餐飲店前駐足,鐵簾門半虛掩著,屋內與屋外溫度相差甚大而產生的霧氣滾滾冒出,何起軒試探著敲了敲鐵簾門。
    “老板,你還做生意不做”
    門內過了半響後才傳來腳步聲,鐵簾門被拉開,老板笑眯眯地將幾人請了進去。
    “做,怎麽不做。有錢不賺王八下蛋,嗯你沒跟著我說的那人組隊啊還是她看不上你”
    “老板,要不把燈全部打開吧,光線太暗,對眼睛不太好。”
    “嘿,你這人怎麽,說我眼瞎啊我看見了,但我又沒說是一個人!”老板說完罵罵咧咧回了後廚,隨後傳來大聲詢問。
    “你們要點啥”
    何起軒恍然,原來是自己弄錯了,怪不好意思的。
    可,這也未免太巧了。
    何起軒走向前,撥開後廚簾一角,跟老板點了幾道菜。
    “你這小鬼別進來,沒聽說過廚房重地閑人免進嗎”老板不客氣地趕人。
    “好,那先點這麽多,收汁收八成就好,留點底哈。”
    “嘿,你是廚子我是廚子”
    “您來您來。”何起軒回到座位上。
    這種接地氣的館子他們坐著也自在,秦安拿了幾瓶酒想分給其他人,卻被林冰靈製止了。
    “勸人不勸酒,要喝自己喝。”
    其他人皆是附和,但這也隻是小小插曲。
    年輕人,總會有那麽一番雄心壯誌,夢想、將來、計劃,他們偶爾會有界限,但付不付諸行動,因人而異。
    菜上齊了,老板還貼心地將暖氣調高幾度。
    “現在才十月就開上暖氣了,再過幾年可能就變成九月而後八月,冰河紀元要來臨了。”秦安調侃道。
    老板雙手摩挲,笑著點頭道:“看來幾位客官也有關注氣象啊,今天夜晚寒潮才算真正的來臨,明天可真就零下幾度咯!”
    “什麽時候的事兒”秦安有些懵,他怎麽不知道真正的寒潮還沒來臨呢
    “剛剛手機彈出來的啊,你們應該也有吧”老板解釋道。
    五分鍾過後,幾人確確實實收到了寒潮即將來臨的消息。
    隊伍裏的幾人也沒有想到寒潮會來的如此猛烈,看樣子世界真真正在發生令人意料之外的變化。
    茶餘飯後,幾人在此暢聊著,可能是餐飲店半掩著門的緣故,並沒有其他人進來。
    夜晚的列車依舊穿梭在安城內外,票已定好,還有一些時間留給他們做準備。
    林冰靈鄭重朝何起軒道:“你這次表現不錯,雖然受了傷,但也算是完成了任務,醫療費與報酬我會第一時間打給你,放心,交易所看重的我們不會缺失。”
    “那成,謝謝了。”何起軒聲淚俱下,感激涕零。
    其餘人麵無表情,唯有林冰靈眼角有意無意抽著。
    這家夥,演戲都不會臉紅的嗎
    送別完他們,何起軒這才買了回去的列車票,時間為淩晨兩點。
    林冰靈的動作效率極快,在何起軒上列車前便收到了她的轉賬信息。
    長久的交易講究公正公開互利共贏,辦事效率亦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四小時前。
    餐飲店內。
    何起軒等人離去,老板漫不經心地將餐碟收回後廚。
    後廚中,座機電話話筒放置在一旁,裏麵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老板不急不躁地洗手,隨後甩了甩又在自己褲腿上擦了擦,這才拿起話筒。
    “我覺得,不像。”老板的聲音沉穩而帶有磁性。
    對麵依舊沒有傳出聲音。
    過了一會兒,老板將話筒對著嘴,大吼道:“你丫睡著了”
    緊接著話筒傳出茶杯落地的聲音,顯得幾分倉促,對麵的聲音輕咳兩聲,解釋道:“廁所呢,別急別急,哈哈。”
    嗬,你在廁所喝茶是嗎
    “我說的你聽清楚了嗎”老板沒好氣道。
    對麵言之鑿鑿:“肯定聽清楚了啊!”
    “那你複述一遍。”
    “……哈哈。”
    “嗬嗬。”
    對麵態度陡然變得慎重:“你重新與我說說你的想法,剛剛他不是來你那了麽”
    “我覺得他不是。”老板淡聲解釋道,“聽他們聊天說他是從坡上摔下而骨折的,此話應該不假,而且其他人對他的態度……不算友好。唯一有懷疑的點,便是他在林裏亂跑,不過這點似乎是因為他急需要錢。”
    “那就是有疑點,有疑點便不可放。我們沒有像他們那般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已經算是仁慈了。你再盯蒼穹森林一些時間,組織已經派人偽裝獵人前入,若是那東西不見了,他的嫌疑,可真就大了……”
    老板拇指滑壓著桌麵,畫出一道印跡:“那按你說的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單單是天京城,就有不少於兩雙眼睛盯著這裏,其他地方眺望過來的視線數不勝數。”
    “亂世出英雄,英雄順時勢。先不管他們,我們先將那攪屎棍踢出局再說,免得把天京城這池塘的水攪混了,塘裏的魚都有膽出泥了,這攪屎棍一打一個準!”電話那頭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隨後嘶啞低沉略帶著壞笑道:“嘶,或許這樣也挺不錯。”
    老板淡淡嗯了一聲:“走一步看一步。”
    他似是想到什麽,補充道:“還有一件事情,有兩人,一男一女進了蒼穹森林,似乎是要去找什麽,很年輕,大概二十左右,但他們實力都不差,女的與我持平,男的我看不出,但給我一種若有若無的威脅氣息。”
    “嘖,是個人都要來摻和一腳是吧”對麵有些不滿。
    老板笑了,手撐著桌麵:“他們可不是簡單的家夥,我也是偶然聽說,他們來都自於「星河」公會。”
    對方沉默了。
    良久後,才哈了一聲,緊接著連哈三聲,語氣變得意味不明。
    “那這可就,真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