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都坐在火坑旁邊，手裏端著一杯李嬸兒剛倒的綠茶，旁邊的小木凳上還擺著一盤瓜子和幾個橘子。
    柴火在火坑裏發出嗶嗶剝剝的聲響，火堆上架著一個三腳鐵架子，上麵燉著一鍋豬腳煨黃豆。火堆旁邊的草木灰上放著一個燒水壺，剛剛已經燒開了，現在是放在那裏保溫的。另外一邊的灰裏半埋著幾個紅薯，已經散發出香甜的味道了。
    這尋常的農家味道最是勾人口胃，也最撫慰人心。
    渾身上下被火烤得暖暖和和了之後，楊秋芝和文從勝去開了自家的門，把東西先放回去，然後再來李嬸兒家吃早飯。
    姐妹倆就被留在這裏烤火，順便烤幾顆板栗吃吃。
    沒過多久，李嬸兒的兒媳婦王翠枝也抱著剛醒的孩子過來了。
    南方農村沒有暖氣，李嬸兒家裏雖然在浴室安裝了浴霸，但是怕孩子眼睛被刺激到，冬天都是給孩子在火坑旁邊洗澡的。
    火坑屋裏兩邊的門開著，加上本就透氣的瓦片屋頂，燒不怎麽起煙的幹柴，就不會被熏到。
    李嬸兒見王翠枝過來，立馬把孩子接到自己懷裏逗弄著，好讓王翠枝去洗漱。姐妹倆也無事，拿起橘子和他一起玩。
    那孩子不怕生，見到姐妹倆在逗他，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王翠枝動作很麻利，不一會兒就把自己打理幹淨了，過來的時候還提著一個裝了半桶涼水的提桶，另外一隻手拿著一個小澡盆和小孩兒的包被以及換洗衣服。
    文慧敏站起身，幫她把衣服和包被接了過來，然後還很懂地把衣服攤在自己的腿上烤著。
    “小滿，你小時候我也是這麽幫你烤衣服的，那時候你總生病，一冷到就會拉肚子，所以一到冬天我都幫你把衣服烤熱了再拿給媽媽幫你穿。”
    文慧敏想起小時候，那時候她就是媽媽最大的幫手，後來爸爸不在家的那些年，她就成了唯一的幫手。
    以前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不覺得苦，妹妹那麽小，媽媽每天還要幹農活，自己多做一點媽媽就能輕鬆一些了，現在想起來的時候有點心酸，但是都過去了，一家人越來越好，也就覺得沒什麽了。
    文小滿聽媽媽說過這些事情，臉上和心裏都是暖洋洋的，“曉得啊，我還記得夏天的時候，我住在小姨家，你放假了還從家裏背了一背簍橘子過去，那時候沒有班車吧，走山路都走了幾個小時。”
    她的姐姐從她出生後就開始為她在付出了，這些事情她都珍藏在自己的記憶裏，無論什麽時候翻出來都會感受到溫暖。
    她的姐姐值得擁有最好最好的生活。
    現在可以這樣真好。
    王翠枝先在洗澡盆裏倒了一些熱水，再慢慢地加涼水進去，不時地用手背試一下，終是調成了最適宜的溫度。
    聽到姐妹倆聊天，王翠枝羨慕極了，“你們兩姊妹感情好好哦。”
    李嬸兒把孩子的衣服剝幹淨，把孩子放進澡盆裏，也跟著一起誇獎，“她們這兩姊妹確實，都又會讀書又心腸好，以前別個還說她們媽媽生兩個丫頭沒用，我看她今後的日子是最好過的，這兩個丫頭幾多好啊，別個想要都生不出來。”
    楊秋芝正好進門就聽到這一句，笑著說道，“那你兒媳婦生這麽大胖兒子莫不好？”
    李嬸兒笑得眼角的皺紋都成了一把小折扇，“好好好，都好。”
    “楊嬸娘是會生又會養，我家幾個兄弟姊妹就沒有這麽感情好的，主要是我爸爸，隻偏心弟弟，我和我姐姐都不願意回去。”王翠枝在這邊住了一年多了，說話也帶有這邊的口音了。
    李嬸兒還挺心疼這個兒媳婦的，說起那個隻見過一次的親家公，就有些來氣，“我跟你們說，她那爸爸也是地方上少有，她老家是貴省山裏的，比我們這裏還要老山裏一些，屋裏又沒錢，還住的那種木房子，生了三個丫頭才得那麽一個兒，什麽都緊到兒子，屋裏的雞蛋丫頭們一個都沒嚐過，全都那個兒吃了。
    三個丫頭也沒給錢讀好大的書，十幾歲就被趕出去打工，賺的錢就寄回去給弟弟，這都算了，丫頭結婚他都還要扒一層皮下來。當時翠枝都有娃兒了，她爹硬要我們多拿一萬，不然就要把娃兒打了，當時都把翠枝拖到縣裏去了，我們也怕翠枝有個好歹，又借錢多跟他拿了一萬塊。他錢一到手就回老家去了，完全不管翠枝了，辦酒他都沒來。”
    王翠枝補充道，“那些錢都拿回去給弟弟了，說是存在那裏跟他修屋娶媳婦用，結果回去就買了摩托車。”
    楊秋芝一聽也氣得很，“那幸得翠枝到了你們屋哦，要不然有這麽個娘家在，不曉得好多婆家會欺負她。”
    王翠枝也覺得自己挺幸運的，“我當時就是看波兒心好才和他到一起的，我兩個姐姐都是我爸他們找的人家，雖然離家近，但是受欺負了還不是沒用，我爸和我弟都不會去幫忙的。”
    楊秋芝說道，“哎，遠不遠都是次要的，還是要人好。”
    文慧敏唏噓得很，她以前覺得家裏的爺爺奶奶就已經偏心到離譜了，可後麵見識的人和事多了，才知道還有許多更離譜的，別說老人家了，有的母親都會非常偏心自己的兒子，可女兒也是她自己生的啊！
    幾人說話間，孩子已經洗好了，王翠枝把孩子從澡盆裏提溜出來，文慧敏把烤暖和了的包被和衣服遞給了李嬸兒。
    “那你們的媽媽呢？”文慧敏趁機問道。
    王翠枝搖了搖頭，說道，“我媽媽不認得字，隻會在家做苦力，平時也不會出遠門，家裏我爸爸說什麽就是什麽。”
    文慧敏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楊秋芝說道，“那也是個苦命的女人。”
    李嬸兒把澡盆裏的水倒進提桶裏放在牆角，說是一會兒吃完飯了可以用這個水把換洗衣服給搓了。
    “我們這個年紀的農村人，特別是女人，又有幾個讀過什麽書認得幾個字了的？往常老人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們那時候結婚都跟第二次投胎一樣，嫁到哪個屋裏就過哪種日子，沒得辦法選。”
    李嬸兒又起身把灶上的臘肉也端過來，讓文從勝幫忙把燉好了的豬腳煨黃豆用抹布隔著端到旁邊，她再把臘肉燉在三腳鐵架上。
    “等下開了就下點葉子菜進去，現在就可以拿碗吃飯了，農村裏沒別的好吃的，就隻這些招待你們呀，反正能吃飽。”
    楊秋芝幫著把洗好的青菜拿了進來，“這些才是好東西呢，回來第一餐就吃到了想了好久的臘肉，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