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窒息中，慕鎮平的眼前開始發白。
    隨著慕如晦的一聲聲質問，他腦海中才隱隱地浮現出那個早已模糊的身影——慕如晦的母親，雲清。
    慕如晦繼承了雲清八分的美貌，可想而知，雲清年輕的時候絕對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再加上她性格溫柔，勤奮上進，很自然地就獲得了當時的慕家大少爺，慕修遠的青睞。
    慕修遠雖然出身豪門，卻沒學到慕鎮平的丁點手段和作風。
    他不是個合格的商人，反而是個極致的浪漫主義者。
    他骨子裏追求安定，渴望與心愛之人過著與世無爭的小日子。
    他儒雅，紳士，風度翩翩，所以在他的熱烈追求之下，雲清很快就淪陷了，兩人開始熱戀。
    畢業之後，慕修遠不顧家裏人的反對，偷偷跟雲清扯了證。
    當時慕修遠的所作所為，讓雲清以為自己真的找到了良人，所以她毫無保留地交出了自己……
    但幸福總是短暫的。
    在雲清和慕修遠新婚不久後，慕家的生意出了點岔子，急需另一個豪門世家李家的幫助。
    於是慕鎮平就要推慕修遠出來聯姻。
    慕修遠和雲清的事情暴露，慕鎮平震怒，使了很多下作手段，終於把他們這一對小夫妻給拆散了。
    慕修遠是浪漫溫柔的，但同樣也是懦弱的。
    私自跟雲清領證，已經耗盡了他最大的勇氣。
    所以後來慕鎮平對他們的所有威脅，都讓他不敢去賭。
    他不敢拿雲清和雲家人的安危和前程去賭，所以隻好拱手投降。
    他身為慕家人，卻沒有相應的能力來護住他所珍視的。這一切，都是他的無能所帶來的反噬。
    後來，慕家和李家順利聯姻，慕鎮平的慕氏江山又更上一層樓。
    想起自己當年的果斷狠絕，慕鎮平現在還有些得意。
    如果不是他每一次都作出了最正確的選擇，哪有現在龐大的慕氏帝國！
    他想笑，但是咽喉被扼住的窒息感，讓他眼神有些渙散。
    混亂中，他對上了慕如晦那雙酷似雲清的眼睛，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了後麵的事。
    當年，把雲清和慕修遠拆散之後，他怕雲清再回來糾纏，影響了他慕氏的形象。
    所以他派人對雲清那一家子百般羞辱。
    雲清那種家庭，他最清楚不過了。
    知識分子，自命清高，把尊嚴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他稍加出手，就逼得雲清一家遠走他鄉，再沒回來的可能。
    這些人，隻是他向前攀登路上墊腳石。
    墊腳石千千萬，沒有一個被他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慕如晦舊事重提，他到死不會再想起他曾經迫害過的那一家人。
    “你很得意？”
    慕鎮平所有的情緒被慕如晦盡收眼底。
    追憶往昔、洋洋得意、不屑一顧、佯裝後悔……
    慕鎮平沒有說話，他也能準確無誤地感受到慕鎮平所思所想。
    當慕鎮平眼裏閃過驕傲自得的時候，慕如晦險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手勁把他掐死。
    還是季相思及時拉住了他的胳膊晃了晃，他才重新恢複理智。
    “把我母親的婚姻拆散，讓慕氏和李氏順利聯姻，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走了一步絕世好棋？是不是特別驕傲？”
    慕如晦猛地鬆開手，任他跌坐在沙發上，喘著粗氣。
    然後在慕鎮平赤紅著眼睛怒瞪他的時候，彎下腰去，漫不經心地拍了拍他的臉:
    “你當時這麽得意，是不是沒想到有朝一日雲清的兒子，能威脅到你，威脅到你的商業帝國？”
    慕鎮平何曾被人這樣羞辱過。
    拍在臉上的巴掌輕飄飄的。
    但他維持了一輩子的尊嚴和臉麵，卻被人狠狠地踩在地上，碾進土裏。
    他現在的樣子，絲毫沒有一點慕氏總裁的威嚴，隻是一個苟延殘喘風燭殘年的老人。
    他氣息極不穩定，漲紅著臉，喘著粗氣，咬牙切齒地說:
    “你說，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就是想讓你媽媽名正言順是不是？”
    慕如晦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喘了半天，終於下定了決心:
    “好！我讓你媽媽上族譜！”
    季相思:“……”
    離大譜了！
    怎麽會有人時時刻刻把“上族譜”三個字掛在嘴邊啊？
    大清早就亡了啊！
    慕如晦同樣無語。
    他額頭的青筋微微凸起，泄露了心裏的不平靜。
    “你tm別在自作多情了，我說過了，你們慕家的族譜，隻會侮辱我的母親！”
    他都爆粗口了，可想而知慕鎮平的自戀讓他有惡心了。
    “那你說！你想怎麽樣？！”
    慕如晦頓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想怎麽樣？
    他當然是想報複！狠狠地報複！
    把慕鎮平最為看重的慕氏集團折騰散了，讓慕鎮平一生的心血都化為灰燼了，他才心裏舒服！
    不管慕鎮平開出什麽條件，他肯定都不會收手的。
    所以慕鎮平今天這一通折騰，其實沒有任何意義。
    在他仍然沉默的時候，季相思突然往前站了站，擋在他身前，說:
    “有一個辦法，我們可以考慮把慕氏的股份還給你們！”
    慕如晦猛地攥緊她的手，朝著她淡淡地搖了搖頭。
    季相思輕輕地撓了撓他的掌心，回頭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繼續和慕鎮平討價還價:
    “你要是公開宣布我婆婆是慕修遠的原配妻子，我老公是慕家名正言順的嫡長子，我們就可以考慮考慮放過你們慕氏！”
    她把“考慮”兩個字咬得有些重。
    慕如晦瞬間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勾了勾唇，無奈又寵溺。
    既然是考慮，那考慮的結果如何，全憑自己心意。
    不過，震怒和心慌影響了慕鎮平的判斷，他沒有捕捉到季相思話裏的異樣，反而有些急切地說:
    “當真？！”
    季相思挑眉，信誓旦旦地打包票:
    “當然！誰說話不算話，誰活該破產！”
    慕鎮平得到了承諾，立馬表示:
    “我明天就召開新聞發布會，為你母親正名！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母親不是小三，是修遠的原配！”
    他目光執著地盯著慕如晦。
    在自己孫子麵前作出讓步，雖然心有不甘，但是為了慕氏的長久繁榮，他別無選擇。
    這種讓步，在他心裏勉強被他稱之為“為了家族繁榮而作出的偉大犧牲。”
    此時此刻，他早已忘了當年的他為了與李家聯姻而撒下的謊言。
    他慶幸著，鬆了一口氣。
    “砰！”
    書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站著的慕如晦和季相思，狼狽跌坐著的慕鎮平，紛紛落入一雙憤怒的美目中。
    慕修遠的現任妻子李秋雲正站在書房門口，優雅姣好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怒氣。
    她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發出冷淡尖銳的質問聲:
    “你們說，誰是修遠的原配？！”
    她的眼神雖然凜冽，但是仍有遮不住的茫然隱隱露出。
    她這麽多年的幸福婚姻，到頭來竟然是一場騙局嗎？
    她的身體搖搖欲墜，及時趕過來的慕修遠扶住了她，目露擔憂，輕輕喚了一句:
    “阿雲……”
    李秋雲站穩了之後，深深地看著他，突然覺得自己儒雅溫柔的丈夫，好像有些陌生。
    她突然冷笑了一聲，狠狠地拂開慕修遠的手，逼問道:
    “‘阿雲’？”
    “你口中的‘阿雲’，是‘李秋雲’的‘雲’？還是‘雲清’的雲？”
    這下，不淡定的人，變成了慕修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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