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孩白色的頭發。
    說實話,六郎和幾百年後的下弦五累真的很像，但他比累變成鬼的時候還要小。
    “六郎啊，人和人之間關係的維係,可不一定靠血緣關係啊,羈絆才是最重要的聯係。”
    也不知道小孩能不能聽懂。
    繼國岩勝很快就背著弟弟回到了馬車邊,兩個身上沾滿了泥的小孩被阿皎換上了幹淨的衣服，這才重新出發。
    回去的速度要比來的時候快，繼國緣一不明顯，他對繼國家也沒有太多的歸屬感，他主要想念母親朱乃，但繼國岩勝卻想家了。
    屬於想家，又不想回家的那種狀態，畢竟在外麵浪的日子真的很快樂。
    本來對方還不願意學習，還是被阿皎說,不好好學習的話，之後繼國家主可能不會允許他們再出來，而且要給弟弟做好榜樣，才讓他安靜下來的。
    一路上都在阿皎教導幾個孩子識字中度過了。
    兩個月後,阿皎帶著人重新回到了繼國家的領地。
    並沒有什麽變化，但是距離他們離開卻已經過去大半年了。
    將人送到繼國家,阿皎牽著繼國緣一的手回到他從前居住的院子,而繼國岩勝則被下人帶走了——他是繼國家的繼承人,自然和繼國緣一不同。
    “會覺得委屈和難過嗎”
    阿皎手中牽著繼國緣一，背上背著六郎，低頭詢問道。
    繼國緣一抬頭看向長大後的自己,覺得真的很奇妙啊,他居然跟著長大後的自己出去了半年呢。
    不過他還是老實搖頭,“兄長很優秀很厲害，父親重視他是正常的。”
    兄長本來就應該被重視嘛。
    阿皎：“……”
    唉。
    小緣一真的從小就是一個兄控啊。
    幾人回到院子不久，阿皎就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朱乃就出現在了眼前。
    依舊是端莊華貴的模樣，不過腳下的步伐卻能夠讓人感覺到她的迫不及待。
    繼國緣一看到了許久未見的母親，看向阿皎猶豫了一下，最後在另一個自己鼓勵的目光中上前抱住朱乃。
    朱乃被他的動作弄得一愣。
    “母親，許久不見，我很想念您，還給您帶了禮物。”
    這段話說得異常通順，還有點小羞澀，可對朱乃來說，這句話卻像是煙花一般在她腦海中炸開了。
    阿皎看著這一幕會心一笑，帶著其他人暫時到院子中去了，將小小的屋子留給許久未見的母子二人。
    繼國緣一依舊不愛表達，卻比從前要好了很多，而且和繼國岩勝一起的時候也會願意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
    ……然後他就，雖然沉默寡言，但卻是個單一性彩虹屁滿級選手。
    單一是因為這個彩虹屁隻針對繼國岩勝這個哥哥，滿級是因為，他真的很會，一臉認真誠懇地各種誇，誠心誠意的，繼國岩勝根本就受不住。
    阿皎其實有些惡趣味地想知道，隱藏在繼國岩勝身上的黑死牟，他受不受得住可惜，黑死牟的意識很少出現，無法看到他的反應，還有些失望。
    反正六郎經常吐槽完全受不了那兩個蠢小孩。
    阿皎坐在走廊裏，箱子也放下了，背對著陽光拉開了簾子，露出六郎那張滿是不耐煩的臉。
    “你真的不要學嗎”
    阿皎手中拿著屬於繼國緣一的魔方，對著六郎晃了晃，然後在對方拒絕的目光中開始拚。
    低著頭刻意放慢了手速，阿皎慢吞吞拚著，並沒有抬頭。
    箱子中的六郎心想他才不用繼國緣一這個討厭的家夥幫忙，他自己也一定可以品號的，他又不是那兩個笨蛋
    小孩！
    然而沒一會兒，他就忍不住偷偷用餘光看向了阿皎移動的手。
    他……他就看一眼。
    越看下去就越入迷，好神奇啊，他看著在他手中不規則的方塊在阿皎手中變得乖巧聽話，慢慢按照規律排在一起，仿佛感知到了某種規則在眼前變幻一般。
    一個魔方拚起來並不慢，即使阿皎刻意放慢了速度，也不過是十幾分鍾的事情。
    帶著q版繼國緣一各種形象的魔方被擺在六郎麵前。
    六郎看看阿皎又看看魔方，放下簾子躲到箱子裏去了。
    阿皎不用看都知道，這小孩子一定又在和魔方死磕。
    這都差不多半年了，還沒成功，也不覺得膩，有空就死磕，能看出來這小孩有多倔了。
    拚吧拚吧，拚好了以後還有個禮物給他呢。
    【阿皎，你真壞。】
    想到阿皎正在準備的五階魔方，祂覺得這一刻的他真的恐怖極了。
    五階，塊方塊，讓六郎拚，這是要拚到死啊
    阿皎不做聲，隻是笑。
    哎呀，其他的就不用告訴祂了，他可是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啊。
    又過了一會兒，朱乃牽著繼國緣一的手出來了，眼眶還有些紅，看到阿皎招了招手，在阿皎走到她麵前的時候才有些憂心地詢問，“緣一，你是不是太累了你比半年前瘦了許多啊。”
    阿皎怔了一下，彎起眼睛笑了出來，“不累啊，可能是因為運動多了些吧，自然就瘦下來了。”
    朱乃依舊放心不下，不過看阿皎避而不答的樣子，最終還是沒有追究。
    當天晚上，阿皎依舊帶著繼國緣一休息，六郎在旁邊玩，結果大半夜的時候，院子裏突然傳來動靜，緊接著房間的門就被打開了，繼國岩勝隻穿著休息的衣服，躡手躡腳地進來，然後鑽進了被窩。
    繼國緣一的手穿過阿皎胸膛，摸到另一邊繼國岩勝的胳膊，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就再次睡著了，另一邊的繼國岩勝也很快就傳來了平穩的呼吸聲。
    被吵醒後摟著兩個小孩的阿皎：“……”
    唉。
    這是習慣這麽睡了，突然回來不習慣
    翻了個身，阿皎也再次閉上了眼睛，整個房間當中就隻有六郎玩魔方的聲音了。
    他有信心，這一次自己一定可以！
    他已經看到繼國緣一重新拚魔方的過程了，看上去一點都不難，繼國緣一可以做到，他當然也可以做到！
    第二天一早，繼國家的下人在繼國緣一的院子當中找到了繼國岩勝，很快就再次將他帶走了——繼國家主昨天見過了他，今天還要考核他這段時間在外麵有沒有長進。
    作為一家之主，繼國家主即使是對自己的孩子也沒有多少感情，即使是繼國岩勝，在他眼中也隻是個優秀的繼承人而已。
    否則的話就不會因為雙胞胎和繼國緣一臉上的斑紋直接放棄他了，那可不是一個父親會做的事情。
    考核完了以後，繼國家主終於見到了另一個兒子。
    ……不，應該說，另外兩個兒子。
    他之前並沒有將繼國緣一還有阿皎放在心上。
    可是看著眼前的阿皎，他心中卻突然一動。
    如果緣一將來比岩勝還要強大，還要優秀，那為什麽不能將繼國家交給緣一呢反正都是他的兒子不是嗎
    隻消一眼，繼國家主就可以看出長大後幼子的優秀。
    所以他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阿皎，目光從他身上掃視了一圈，突然開口詢問，“緣一，你覺得，如果由你來當繼國家的少主，如何”
    對繼國家主來說，繼國家這麽大的家業，沒有人舍得放棄。
    乖乖坐在阿皎旁邊的繼國緣一和坐在繼國家主旁邊的繼國岩勝都愣住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繼國家主，可繼國家主卻隻是看著阿皎而已，並沒有注意到兩個更小的孩子。
    這也正常，這樣的事情繼國家主在發現繼國緣一天賦的時候就考慮過，想要更換繼承人，完全忽視了原本繼承人的心情。
    可以說，繼國兄弟最終走到那一步，繼國家主要承擔絕大部分的責任。
    繼國岩勝的臉上帶著明顯的複雜，過於成熟而了然的表情完全沒有往日的模樣，就好像瞬間成長了一般。
    阿皎沉吟片刻，疏離地看著對麵的繼國家主，“您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你很優秀，我繼國家的繼承人，當然要是最優秀的那一個。”
    “那麽。”阿皎的嘴角還帶著客氣禮貌的笑容，但隻有了解他的人才會明白他生氣了，“您如何確定，兄長日後不會比我更加優秀到時候發現兄長更加優秀，再重新讓兄長成為繼承人嗎”
    為家族選擇更加優秀的繼承人，讓整個家族可以繼續延續下去，這在阿皎看來其實是無可厚非，也是極為正常的，不正常的是繼國家主對待自己孩子的態度。
    毫不猶豫地舍棄，又在察覺到天賦後沒有多少猶豫地舍棄原本的選擇。
    就好像曾經的選擇有多不堪入目一般。
    太可笑了。
    “您將繼國緣一和繼國岩勝這兩個兄弟當做了什麽可以肆意挑揀的貨物還是供你選擇取舍的寵物”
    阿皎很少當著兩個孩子的麵露出這麽尖銳的一麵。
    或者說他大部分時候都是無害的。
    他的這些話是為了震醒繼國家主嗎
    當然不是。
    他的目的從來不是繼國家主，隻有繼國緣一和繼國岩勝這兄弟兩個，在他看來，多年前就做出決定，並且在不久之後因為繼國緣一的天賦放棄繼國岩勝的繼國家主並沒有說服的必要。
    沒什麽意思。
    他也不會改變，更加不可能因為阿皎的這一段話有什麽反應，即使有，也是被挑釁威嚴與話語權的惱怒。
    深深地看了繼國家主一眼，阿皎帶著繼國緣一和繼國岩勝離開了日式庭院。
    這個人，毀了兩個天才兒子。
    “緣一，你是因為看不上繼國家嗎”
    這麽厲害的緣一，在父親提出更換繼承人的邀請，是看不上嗎
    阿皎垂首看向繼國岩勝，隨後展開一個笑顏。
    “這個啊，繼國緣一從來不是因為看不上繼國家，所以才放棄了繼承人，不願意和繼國岩勝競爭的，不是因為看不上。”
    所以。
    他不是因為看不上繼國家，所以才將繼國家讓給你的，黑死牟。
    他是因為
    “他是因為，覺得繼國岩勝更加優秀而已，他比自己更加適合，因為他的性格無法處理那些事情，可是繼國岩勝卻遊刃有餘。”
    那是幾個月前阿皎的話。
    你羨慕嫉妒他天才劍術天賦，或許他也在羨慕你麵對任何事情都遊刃有餘呢
    “而且，對於繼國緣一來說，兄長比繼國家的家主之位更加重要啊。”
    “神明是公平的。”
    “繼國緣一的刀劍可以劈開任何阻礙，無人可敵，繼國岩勝卻可以處理繼國緣一無法處理的那些問題，兄長啊，你不覺得，我們兄弟兩個一起，就是世間最強，最無可匹敵的兄弟嗎”
    繼國岩勝猛地停下了步伐，小小的孩子站在那裏，臉上的表情有些恍惚。
    就好像有什麽東西穿過了漫長的時間長河，最終凝固在了這一刻般。
    “緣一，我厲害嗎”
    阿皎沒有說話，一直沉默的繼國緣一卻開口了，“兄長是最厲害的，一直都是最厲害的。”
    繼國岩勝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鼻子一酸，眼前瞬間就模糊了起來。
    緣一啊……
    他其實一直懷疑，未來的緣一這麽厲害，自己真的可以比得過嗎
    然而這一刻飄忽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接下來的路程三人都有些安靜，繼國岩勝走在中間，一左一右分別牽著兩個弟弟的手，可卻明顯有些神思不屬的。
    三人剛走到繼國緣一的房間門口，房門就打開了。
    “繼國緣一！我拚成功了！”
    白發的孩子雙目明亮而興奮，臉上難得帶著激動的紅暈。
    原本凝重的氣氛隨著這句話崩塌，阿皎彎起眼睛看著難得露出小孩子情緒的六郎，毫不猶豫地給了個肯定。
    “啊呀，六郎真是厲害啊。”
    聽到這句話，原本興奮的小孩臉上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