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場完美的音樂獨奏會對演奏者的體力消耗是非常大的，但溫潤如玉的青年依舊身形筆挺，在經久不停的掌聲中朝聽眾謝禮。
    有人送上花束，他麵帶微笑地欣然收下。
    林有虞，一個念出來都讓人覺得溫柔的名字。
    從一開始的天才少年鋼琴家，到毫無疑問的世界頂級鋼琴家，他變了很多。
    有人看過他少年時期表演的錄像，那時候的他溫柔靦腆，不善於交際。而現在的他已然成熟，能夠遊刃有餘地麵對熱情的粉絲。
    他依舊溫柔，隻是比起少年時那種純粹的溫柔，如今他的溫柔中總摻雜了一些別的情緒。
    就像是月光。
    溫柔，卻又總有幾分憂愁。
    音樂會散場，聽眾漸漸離去。
    “林先生的音樂總有種非常強大的感染力，能讓人隨著樂聲喜而笑，隨著樂聲悲而泣。”有人邊走邊這樣和旁邊的人道。
    “是啊，聽到這樣的一場音樂會，是我畢生之幸……不過，聽說林先生的精神狀況……”
    “詩人，畫家，音樂家，這些藝術家在做到極致後難免都有些瘋魔。況且林先生也沒有過什麽過激的行為，他隻是……”
    “……隻是幻想，自己逝去的戀人仍活在自己的身邊。”
    ……
    林有虞回了家。
    他現在一個人住，偶爾回去看望一趟林長風和林蘩。
    這麽多年過去，林長風和林蘩也老了，也認輸了。他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進門，打開燈，林有虞輕聲說了句：“我回來了。”
    他安靜地看著某個地方，然後他不知道看到了什麽，輕輕彎起唇角，“表演很成功，還有人要求加彈呢。”
    他笑了笑，“不過我想你了，就拒絕了。”
    “餓了？不是跟你說過廚房裏有湯嗎？”
    “……熱一下都不肯，懶鬼。”
    “……我也就是伺候你一輩子的命了。”
    林有虞邊說邊搖頭，他進了廚房，將涼透了的湯加熱。
    “還沒熱好，等一下。”
    “……有這麽餓嗎……嗯……我也餓了，今天彈了很久……”
    林有虞將削好的蘋果一分為二，將其中的一半放到了旁邊，嘴裏咕噥著：“蘋果一人一半，別吃多了不然待會沒肚子留給湯裏的豬蹄了。”
    湯慢慢熱了起來，林有虞拿出兩個碗，分別盛了兩碗端到餐桌上。
    他將其中一碗推到對麵，“好了，快點吃吧。”
    說完，他自己也吃了起來。
    等吃了一會，他抬起頭，不由得蹙眉，“一直看著我能飽嗎……剛剛還叫著餓，現在又不吃了。”
    “幹嘛吃我的……好，我喂你。”
    他夾起一塊最嫩的肉，伸向虛空。
    他好像看到有人吃掉了那塊肉一樣，筷子鬆開，收回了手。
    肉倏地砸到了餐桌上。
    林有虞就這樣和空氣有說有笑地吃完了一碗湯。
    收拾餐桌的時候，他仿佛不記得那塊肉是被他弄到桌子上的一樣，嗔了一句：“怎麽老弄桌子上？下次你來擦桌子。”
    他端起那碗一口都沒動過的豬蹄湯，嫌棄地道：“又剩這麽多，下次不煮那麽多了。”
    他將那碗豬蹄湯用保鮮膜蓋好放進了冰箱，然後洗完了碗。
    吃完飯林有虞有些犯困，他坐到沙發上打開了電視。
    電視裏在播放一些無聊的肥皂劇，他才看了一小會就發困了。
    “我困了……靠著你睡會……不用，不用抱我回去，我靠著你就好了……”
    他靠著沙發，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他逐漸睡熟，人也抱著抱枕緩緩地滑入了沙發裏。
    他似乎因為有些冷而蜷縮了起來。
    電視裏依舊在播放著無聊的肥皂劇。
    沒有人關掉電視，沒有人給他蓋一張毯子，也沒有人抱起他回房間。
    廚房裏的另一半蘋果在空氣中氧化，變成難看的淺褐色。
    ……
    所有人都覺得林有虞瘋了。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瘋了。
    他找了唐今十年，但他找不到，連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找不到。
    不管是世界上的哪一個角落，都沒有響起過那首《未來》。
    但他有一天發現，唐今出現了。
    她就那樣突兀地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對他說：小魚，好久不見。
    他先是呆滯，然後是狂喜與無法控製的眼淚。
    他撲向她。
    然後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再抬起頭時。
    她消失了。
    於是他知道，他終於瘋了。
    他總算瘋了。
    當一個清醒的未亡人太痛苦，他寧願當一個瘋子。
    隻要能騙到自己，他不在乎別人怎麽看。
    而且，他又能看到她的樣子了。
    她還是十年前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
    ……
    那之後又過去了三年。
    他也越來越習慣這樣的狀態。
    也許有一天他會忘記自己瘋了，忘掉眼前人隻是他的幻想與臆造，真心地以為，他找到她了，她回來了。
    那大概就是他最幸福的時刻。
    他希望那一天可以早點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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