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今回了她一個笑，“好久不見。”
    “你……”
    玉華一眼便看出了她現在的狀況，不由得恍然，“你還是放不下他嗎？”
    隻有執念極深才會因為一口氣不願離開人世而成為活死人，玉華是知道她和妖皇的事情的，便忍不住往那個方向猜。
    唐今沒有說太多，隻是回了她一句話：“我總得還他一劍。”
    妖皇破開封印時，麵對不敢置信的原身，妖皇隻是笑著給了她一劍，那一劍毫不留情，若不是原身的師父替她擋下，原身當場就會身死。
    隻是，她師父卻沒能擋住那一劍，就此身亡。
    薄月梅三人都在看著兩人敘舊，唐今不太想跟她繼續說妖皇的事情，便走到玉華麵前蹲下身，聲音溫和：“玉華，可以告訴我你和離劍的故事嗎？”
    玉華看了她很久，半晌，微微啟唇。
    三百年前，自從玉華和原身分別之後，她便按照原身所言獨自一個人開始曆練，體會人與人之間真摯的情感。
    起初她試著尋找親情，因為原身曾和她說過親情是人最容易也最難獲得的感情。
    但當她入世後，她漸漸發現原來她已經從原身身上獲得了親情。
    因為原身是引導她懵懂成長的人，她在心中早就把原身當成了親人。
    之後她又努力交上了一些朋友，也體會到了友情。
    最後隻剩下愛情。
    她本來就是癡男怨女情感的化身，對愛情有一種天生的向往，但是愛情的獲得與她想象中的不同，因為她隻要變做一個絕世美人，就會有人主動送上門說愛她。
    她起初真以為那些是愛情，但很快發現不是。
    他們隻是喜歡自己的皮相，而且她自己對那些也沒有分毫動心的感覺。
    直到她遇到了離劍。
    那其實是一次完美的誤會。
    她在教訓一個出軌的男人的時候被離劍撞見，離劍卻以為她碰到了壞人，於是救下了她。
    離劍與其他的男人不同，他冷靜且不為美色所動，與那些見了她的臉便要死要活的男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出於好奇，玉華跟上了他。
    離劍有一個心愛之人，他在那個人麵前會喪失掉所有冷靜和理智，哪怕他愛的那個人並不愛他，甚至戲耍他。
    玉華一開始隻是想研究他這樣的感情是不是愛情，但隨著跟他待著的時間越來越長，她的內心開始有了別的想法。
    她想，反正離劍愛的那個人也不愛他，那還不如來喜歡她呢。
    她為離劍那種執著的感情所打動，她想要那種感情，於是她開始試著勾引離劍，但不管她怎麽勾引，離劍都不為所動，但玉華卻越陷越深。
    玉華用自己的本源凝聚出其中的情念製造出了鍾情水，她想用這個辦法留下離劍，但離劍卻始終不為所動。
    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
    那幾十年的時光裏，離劍追逐他愛的人，而她追逐離劍。
    也在那麽多年裏，為了得到離劍，逼迫離劍愛她，她殺了不少人，有捉妖師和道士想要降服她，最後也死在了她的手下，她身上的罪孽越來越重。
    但直到離劍死去，他愛的人都沒有愛上他，而他也沒有愛上玉華。
    他死都死在他愛的人的故鄉，玉華沒有辦法留住他的生命，她隻能守在離劍的墳前，守著他的屍身，又從別的劍士身上試圖找出離劍的影子。
    聽完這個故事後，唐今默然。
    楚三星跟林師秀也有些莫名的唏噓，一時間默默不言。
    到底是薄月梅打斷這片沉默，他語氣平淡，並不為玉華的故事所動：“還是剛剛那個問題，你為什麽會突然出世作亂？”
    唐今亦看向玉華。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
    玉華垂首，答道：“有人告訴我，隻要我能攪亂一城的倫理秩序，他就可以幫我複活離劍。”
    薄月梅皺起眉，他大概能猜到是誰了。
    他們之前也遇到過類似的事情。
    有人在用那些大妖來擾亂天地間的秩序，目的就是為了影響六道輪回，借此來躲避天道，好複活妖皇。
    他們一直在追蹤那家夥的蹤跡，隻是沒想到他在去揚州的時候在福州也做了手腳。
    薄月梅又問了一下玉華那個人的特征，也如之前一樣得到了“記不得”的答案。
    他沒有跟妖怪多言的興趣愛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便失去了繼續說下去的欲.望。
    他看了眼唐今，聲音淡淡：“讓開。”
    唐今斂眸，剛準備起身，玉華卻叫住了她：“青青，最後還能再見到你，我很開心。”
    唐今垂眸。
    可，她已經不是她口中的那個青青了。
    玉華粲然一笑，驀地透過籠子抱住了她。
    那靈力構成的牢籠灼灼燒著她的身體，將她周身燒出滋滋的白煙，她的身形開始不穩，又化為灰霧嫋嫋升向天空。
    她的聲音很輕：“青青，如果當初我沒有離開你，如果我們沒有愛上錯誤的人，該有多好……”
    ……
    回去的路上，薄月梅一直很沉默。
    倒是林師秀跟楚三星沒那麽多顧忌，聊著天。
    “世間應該不會再有鍾情水了吧？”
    “師叔那還有一瓶。”
    “那沒關係的啦，小師叔肯定會處理好的。話說玉華現在死了，那些鍾情水會失效嗎？”
    “不知道……”
    “要是沒失效怎麽辦？要幫那些人去除藥水的效果嗎？”
    “看小師叔的意思吧。”
    林師秀抱著胸，眉頭緊蹙起，“這個事情很難辦啊，不管去不去除都沒有好結果。”
    兩人討論了這半天沒有結果，便果斷放棄，又好奇心發作開始找上唐今：
    林師秀八卦：“道士，你愛誰啊？還要還他一劍。”
    唐今摸摸下巴，“啊……活太久了，我都不記得了。”
    “別害羞嘛。”林師秀努嘴，“要不然，我拿一個秘密和你交換？”
    “真不記得了。”
    為了避免被林師秀纏上，唐今加快腳步走到了薄月梅旁邊。
    她勾住薄月梅的肩膀，臉上是熟悉的意味深長的笑：“給你看個大寶貝？”
    薄月梅白她一眼。
    唐今將剛剛玉華抱住她時遞給她的珠子給薄月梅看。
    這顆珠子和樹妖給她的那顆顏色幾乎一模一樣，不同的是，玉華的這顆要更大一些，內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湧動。
    薄月梅依舊看不出這到底是什麽，“這是什麽？”
    唐今也沒再賣關子，“大概，是妖血。”
    一聽到這個詞薄月梅就皺起了眉。
    妖血中往往蘊含有一個妖怪本身的能量，普通人若誤食了，有可能化為半妖，若是妖怪吃了，則可以增強實力。
    薄月梅垂眸，半晌，他聲音淡淡：“青青是你的名字？”
    “啊，好像是。”
    原身道號青霄。
    不過青霄這個名字的名聲不太好，還是不說了。
    見她沒有說下去的想法，言語間也全是敷衍，薄月梅的眸色徹底冷淡了下來，“我會盡快解開冥婚契。”
    唐今不知道他的話題為什麽突然跳轉到了這上麵，但還不等她想明白，薄月梅便加快腳步甩下了她。
    真是……莫名其妙的。
    薄月梅一走，旁邊的林師秀就又追了上來，開始釋放魔音。
    唐今恍惚間有種要立地成佛的感覺。
    ……
    身後三人嘰嘰喳喳，薄月梅聽得煩躁，便給自己加了個消音的結界。
    他的心口有一股壓都壓不下的澀意在亂竄。
    不僅因為唐今曾經愛過一個人，更因為唐今沒有絲毫跟他分享過去的想法。
    這代表，他在唐今那裏隻不過是一個暫時同行的過客。
    心髒被細小的妒意酸澀揪緊，胸口處好像壓上來一塊巨石。
    他按著那不適的地方，在心中告訴自己——
    夠了。
    他是天煞孤星命格，本就不該期待任何感情。
    隻是不管他念多少遍清心咒，那玉華的話語仍在他的耳邊，玉華化為灰霧前的抱住唐今的那一幕就在眼前。
    眉眼妖異的道士與容貌無雙的女子相擁在一起，那麽和諧。
    玉華曾變化出過那道士的模樣，那些羞澀的，那些幽怨的，那些笑那些淚，都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那道士曾愛過一個人。
    愛過誰呢？
    是一個如玉華那樣傾城絕豔的女子嗎？
    他們是不是曾花前月下，互訴衷腸？
    那道士……
    是不是也曾像吻他一樣，吻過那個女子呢……
    玉華的故事在他耳邊一遍遍的響。
    永遠不要乞求別人愛你。
    ……
    他絕不會乞求別人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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